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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多给我半条命

好长时间不曾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散步了。

    太阳离落山还有一段时间，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纵身一跃，
从柏油马路跳到了低处的农田里。在平坦宽阔的马路上行走，不知不觉会越走越
快，脚下虽然实在，却少了一份人与大地的亲切。

    几块稻田已被铧犁整个儿地翻起，土块油亮亮的。刚揭掉地膜的早稻，一畦
一畦，在水的滋润下，浅浅的绿中泛着生命的力量。不知是哪家种的大白菜，一
棵棵，一行行，全部一般个头，像一首被规定好格律的诗歌。嫩嫩的草烟，叶子
绿中带红的莴笋，从覆盖的稻草中刚探出头来的蒜苗，正可着劲长呢。农民在地
里不紧不慢地干着活，间苗、施肥、浇水、锄草。四面是葱茏的青山，群山的怀
抱中是一个个安静又活泼的生命。

    我沿着田垄、跨过水渠、踏着浅草，安闲地走着。眼前的地里种着我已多年
不见的土豆（茎叶）。只可惜刚过脚踝，要是已经高过人的膝盖，浅白色的小花
会点缀在一片青绿之中，站在这土豆丛里，人的心灵便分外安静。蹲下身，我轻
轻地从地里拔起一棵芫荽（香菜），忘情地嗅着。我喜欢芫荽那醇香的味道，低
矮的它未施半点脂粉，却得自然之气息，由内而外散发着惹人陶醉的气味。

    渐渐地走近了傣族寨子——芒蚌。寨子悠然地背靠青山，氤氲在翠竹、炊烟
之中。往常，就只在离寨子一里多的茅草房吃饭时远远地看着它，现在，我真正
来到了它的身边。正好，没有导游的聒噪、没有作为旅游景点的人为色彩，进去
走走，可以独享一份原汁原味的美。

    寨子里一半是传统傣族民居，古朴的木结构青瓦房，檐角雕刻着各种小动物。
而颇为现代化的小洋楼，又不偏不倚地立在傣族民居身旁，二者相宜得彰。寨子
似乎缺少完整的规划，走着走着，路就断了，前面出现的是一家人的院落。小胡
同里，老母鸡领着自己的一群儿女，正兴高采烈地啄着粪虫，一听到我的脚步声，
慌地四散而逃。耳边传来寨子中高音喇叭播放的傣族民歌，还有小孩的哭喊，妇
女的责骂。走到正街，一股香味飘来，原来，是傣族人家在门口支起工具做烧烤，
有踩着滑板的女孩忽地停下来，抓起一根肉串，然后扬长而去。缠着花头巾的傣
族妇女、背着装满蔬菜竹篓少女、驱赶着几头水牛归来的大爷，他们看着我这个
在寨子里徜徉的不速之客，眼睛里略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友好地向我点点头。

    穿过寨子里的佛寺，绕过“软泥里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的池塘，我
在幕色中踏上了回去的路。

    台湾诗人余光中写过一篇散文，叫做《假如我有九条命》。诗人幻想着，假
如有九条命，除了一条用来应付烦琐的现实生活，其它八条命，完全任由自己支
配，可以用来“做丈夫”“做爸爸”“做朋友”“留守老宅，陪伴老人”“读书”
“写作”“旅行”等。诗人用他诗性的心灵，写出了生命最朴素最本真的愿望和
追求。

    遗憾的是，越是最朴素最本真的东西，我们离它们越远。余光中诙谐洒脱的
文字里，原本潜藏着人生的无奈啊！

    我痴痴地想着，人有九命，似是贪婪了些，而且每一条命必然会不自觉地担
负起太多生活的使命、负累。

    如果可以的话，再多给我半条命，足矣。

    我原来的那一条命，就尽心尽力地为了他人活着。父母年事已高，又不时添
些病痛，他们的内心深处渴望着我天天待在他们身边，能照顾他们，能安慰他们。
女儿刚上幼儿园，未来的教育之路、成长旅程难以预测，我需要好好工作，耐心
培育她，无愧于一个父亲的责任。还有我的妻子，她总喜欢说“老公，我靠你了”，
虽是句玩笑话，却让我感到了沉重的信赖。当然，还有我的学生、我的朋友、我
的同事、我的上司，他们的支持、提携、关爱，我没有任何理由对它们视而不见。

    上天赐予我的另外半条命，我就好好为自己而活着，为自己的心灵而活着。
对于生活中的算计、攻击、屈辱，我大可不必因为屈从于地位、名利等而忍气吞
声，低眉顺眼。苟活将是人生最痛苦的行为。但我不能选择陶渊明那样的归隐生
活，在我的时代，我仅有的那一条命不允许我有如此诗性的选择。我渴望做的、
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像此刻一样诗意地栖居在滇南的大地上，比如在夜深人静的
时候伏案写作而不必忧虑明天得在星光之中赶上班的地铁，比如扛着锄头哼着小
曲料理我自己的菜园子，就只能在这另外半条命中完成了。

    有位在红塔支教过的同行，曾经在回上海几年后，兴致勃勃地于暑假带着女
儿回来体验边疆的“清苦”。我很敬佩他的做法，但与此同时，又怀疑起他的孩
子是否真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收获。从某些层面来看，这里的生活的确是
“清苦”的，但我们一直引以为傲的都市生活中，是否隐藏着更多的人生苦难呢？
如果孩子只种下山区生活条件贫苦这样的概念，而没有能真正开启心灵的大门，
接纳这里拥有的都市匮乏的温情和优雅，如此体验，恐怕收效甚微。

    我曾开玩笑地对当地老师说，如果我没有结婚、生子，也许，我愿意在这青
山之中生活一辈子。

    我必须尊重我的心灵，但事实上，我们有多少人又冷漠地背弃了它呢？

    如果，如果多给我半条命，那多好！

[[i] 本帖最后由 天下老虎一个样 于 2014-7-27 22:31 编辑 [/i]]

人生只有一次，无论九条命还是多半条命，都是奢望。我看很多人喜欢看小说，看电视剧，其实也是同样的心思，希望能够在这一条命的基础上，多体验一些不一样的生活。多用心体验，一条命就够了。

与其多半条命，不如在余下的生活中，更加去珍惜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