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天尊 2014-6-12 13:14
一个存在记忆
一个存在主义记忆
在绿意怏然的春天,突然有一天,我独自一人登上了家乡附近也算是闻名遐迩的一座山。我选择了一个黑云压城的日子,因为这样可保证在山上不会遇到什么人,那就没有人可打扰我的思绪了。
如我所愿,一路渺无人烟。山上大雾弥漫,水汽氤氲,能见度极低,在我达到天堂顶的时候,沾衣欲湿,不过并无大碍。我尝试极目远眺,入眼的世界笼罩在白茫茫的重重雾霭当中,“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我想就是这种感觉了。春日中旬,勉强看到近处山上的杜鹃花一簇一簇盛放,零星点缀于迎客松之间,我在一棵迎客松下坐下,身边尽是落英,不时飘下几片花瓣,夹杂着飘絮般的雨点(其实不算),身边有一点明亮,周围青草葱葱,还真有香格里拉的感觉。
谁也不会料想到,被大雾包围的中央,有个少年在树下假寐,其实我可以带上伙伴,但我还是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上来了,我很享受此刻的感觉。我的自由选择啊,我笑了笑,我又生搬硬套高深的学说了。登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当时想到的是生活和娱乐或思考的方式我都能自由选择了,我的存在应该不再虚无。在寂寥的山头,我总能有乱七八糟的思考。我爬山涉水来到这里,可是要获得与众不同的感悟的。在这里,无疑我是独自一人,我开始想象明天的生活会是怎样,发觉不可能会有可喜的变化。我随手翻了翻携来的书籍,加缪的《反与正》写到一个人:“他以为明天一切都会变化,突然他发觉明天还是老样子,后天,往后的日子都一样,一切都无可挽回,这使他万念俱灰。”虽然明天我不会开辆破摩托闲逛了,正是没有出去,我才没有改变,精神上闭门造车也是不行的。我此刻也产生了这样的焦虑,产生这样的想法会让我去死,由于不堪忍受这些想法,有人自杀—或许我还年轻,就会把这些写出来。独自在山坡的我该从何想起,或者说,从何写起?我想起,我的荒诞产生地点正是产生于来此山的路途,不可避免,我还想起了一个人,一些不求甚解的存在主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我为任何,他人即地狱”
我曾经一个好朋友,姑且唤作叶,就我记忆来说,他一直都在践行他自以为了解的主义,直至与我断绝来往,也是那么的荒谬,用我们当时跟风的话来说,这太萨特了。
他觉得,既然我们可以做到见面不打招呼,形同陌路,而且之前在某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上争执得面红耳赤,那么这段友谊没有再维护的必要了。他模仿作家的口吻:使我们亲近的事物很多,使我们疏离的很少,然而这少仍嫌太多。那时候我们都是少不经事的少年,胸无点墨,否则互相之间必然有一场令人嘀笑皆非的口诛笔伐。多少年过去了,他的一切我都不再知了,即使同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他的身影却一直在我内心挥之不起,在夜深人静独品一根香烟的时候,在清风怡江闲适的天台早晨,在时光静静流淌的午后山坡,都会使我想起他的点滴。我却从未想起寻找他,为了我们一早浑噩地接受的学说。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记忆不是我们想起往事,而是往事想起我们。”在二十岁的时候,在内外环境、心智思维观念都发生重大变化的今天,机缘巧合之下,我重新阅读起加缪与萨特的著作,存在主义学者不止他们两个,但能借以纪念我们荒诞的友谊及懵懂岁月的,只能是两个了。
我承认,我非善男信女,很早就染上了抽烟的恶习,无论到哪一个集体,大概我都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有此嗜好的学生,从不期望能有道友。我现在在自己的文字当中也十分喜欢加入吸烟的桥段,可能我觉得,对于抽烟的描述,会更形象地表达当时内心的境况,能很好地诉说惆怅的情感。现在甚至可以莫名其妙地跟人说,我们抽烟,是有哲学精神的意义的,不久的将来你会明白。不知从哪一天起,叶叼起了一个烟斗。其他同学只觉他是贪好玩装酷,我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在先前,他就得意地想我扬起了手中的书籍,关于加缪的。当时还是一个初中的学生,叶的烟斗很可笑,只是塑料仿制品,只有放烟草的头部,才用金属箍了一圈,而且,叶不是一个会抽烟的人,他叼起烟斗,不过是为了获得一点自以为的象征意义,在装模作样地用烟斗点了一口劣质的烟草,直呛得叶咳到五脏六腑都出来,我觉得可笑。某天我忍不住告诉他:其实加缪并不喜欢叼烟斗,更多的时候,他更钟爱普通的卷烟。不过这并没有打击他的狂热,热爱我的热爱,是他也是我们的优点。那时候的叶和我,疯狂地迷恋上存在主义学说,不过坦白说,我们当时并没有过多深入的思考,凭着的不过是最直观的看法。流连于巴黎街头,带有一些书卷气绅士风度,但隐约有种痞子气的加缪,很快成为我们的崇拜对象。所以我才明白,叶叼起烟斗,他不过想模仿加缪,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幼稚,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我也是老烟民。初中,十四五的年纪,说懵懂却又懂得丁点思考,渴望更多地认知世界,一些奇特的思想很轻易地俘虏了叶,也包括我。
说到叶为什么注意到存在主义学说,理由很可笑,他捡到一本书,加缪的《局外人.鼠疫》,当中离奇的内容就这样吸引了他。而我,则是偶然在翻看叶的日记,看到他摘录的大段文字才看起了存在主义的著作。一开始目的并不单纯,我只觉得,叶看的,我也应该研究研究,将来好拿来显摆自己的才华,毕竟如此高深的西方哲(文)学涉猎到的同龄人寥寥无几。叶还钟情于古典文学,在初一的年纪,他就阅读背诵了不少的诗词歌赋,并且能自己创作打油诗了,即使在今天看来很蹩脚。不出意外,我又受他影响,至今钟爱着古典文学,且水平自以为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只是不知道叶如今还有没有再关注这方面,在以前,他在我心目中可是极度有才的人。不过当时来说,我们涉猎了存在主义之后,便将古典文学放到一边,人总是有点崇洋媚外,觉得西方的学说才是深化我们内涵气质的好资本,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才是装逼的好资本。从此我们两个如同迷上**轮**子**功**的信徒,说话必带上加缪怎么说,萨特怎么说,“这太萨特了”,“噢不,这简直加缪”。
加缪与萨特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年代实在是年代久远。当年是一枝独秀,如今百花争艳,甚至归类于专门的学术范畴。我们两个二十一世纪的初中生实在是不应该去沉迷于这种学说,我们还是这样做了。他们的名字在中国一度响亮起来,是在20世纪80年代前后的大学校园。那个年代,加缪与萨特、北岛与顾城的朦胧派俨然成为文化流行点。如今我们重读脱胎于那个时代的作家文章,仍然看到不少深受存在主义影响的印记,诸如陈丹青这类学者。那时的学生来自各行各业,年龄从16岁到30多岁,大家刚从意识形态的严酷中被解放出来,刚刚感觉到一点“个人”意味,于是,一下子接触到的存在主义的一些字眼,比如“主体”、“自由选择”、“他人就是地狱”等,便成了校园的谈论热点。大家动辄就是萨特怎么说,并且立即和自己的人生经历、对社会历史的思考结合起来,为那些一知半解激动不已。紧跟着又知道了加缪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另一个代表人物,知道了他的“局外人”、“荒谬”、“西西弗斯”等概念。
我跟叶知识体系完全不成形,且年纪尚少,但我们还是作出了思考。可笑的是,我们的确没有太多的人生经历,于是乎成长历程中的小打小闹都让我们放进了关于存在主义的思想漩涡,自然是结出无花果。叶崇尚萨特的自由选择思想,十分信奉“没有本质的存在是虚无”的。所以叶不会认真听课,他不可能会接受老师的说教,他要做自己认为有意义对得住自由选择的事情。我也很喜欢跟老师“作对”,无非是老师说什么,我们都要搞另一套说法出来,为此没少挨批评,依然乐此不疲。在成绩日益下滑的时候,我感到苗头不对,我问叶:难道我们打算学五六十年代欧洲青年的做法,把所有的胡作非为,我行我素冠以存在主义的佳冠?这不仅是对萨特的不尊重,更是对我们内心的背叛,虽然背叛是加缪注重的一个论点。无论作出多么荒谬的解读,都能用萨特的思想自圆其说,但必须要恪守道德准则,我提醒叶这一点。谁能想到不久的将来,我的循规蹈矩与叶的特立独行发生了转换,也是导致我们友谊决裂的主要原因。
如果按照不成熟的思考,叶的信奉自我将会使他变得自私自利,目中无人。所幸他没有这样做,或者说,他当时的行为有这样的倾向,但内心是一成不变的。不过注重自我的叶始终不可避免地令不少同学对他敬而远之。他没有把他人当地狱,只不过完全不关注他人的一切,这放在今天也无可厚非,因为很多人本身就这么做。若要我举具体的例子,实在是无从说起,因为都是无关紧要的日常小事,只不过是我们当时甚至今日都把它们联系上了存在主义。外人看来,我们不过是两个神经病而已。我还是提及一下示例,我约了叶晚上打球,他可能会推脱我:哦,可以,但我不会去,因为我有个约会。事实上晚上他去了汽车站闲逛,这太他妈萨特了。我们本就是小县城,何况五六年前,晚上的汽车站不可能有人来人往,漂泊羁旅的感觉,更不会助他获得历史或人生的灵感,实在是百无聊赖。这种可笑的对话在旁人(无论往昔)看来是多么的愚蠢,不过我们的确有故作高深的嫌疑,现在的我也经常这么做。这不会助我们或旁人更好了解存在主义,一切臆想都是我们一厢情愿,可我会说,这就够了。
他曾经对我说过:不妨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其实不辛苦,活得更从容。这种想法深深影响了我,也不知是祸是福。这难道算是萨特他人即地狱的解读?显然与萨特的意愿背道而驰了,这是我们的解释,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就该荒谬与幼稚。我们释然了。
xh130 2014-6-13 12:44
可能楼主看这些书籍的时间早了点,如果能再成熟一些,然后看,可能情况和感受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