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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江山云罗】(1.0-16.15完结)作者:林笑天

senglin08 2025-1-27 01:24

  第七章、喜悦于心。共剪红烛

  盛国的新吴府裡人丁少了,朋友伙伴少了,唯独女眷不曾少。

  莺莺燕燕多了,女儿家的烦扰事也便多了起来。

  瞿羽湘正式搬入了吴府,在韩归雁的院落旁住了下来。

  最东面则是林锦儿独居的小院,边上就挨著陆菲嫣,师姐妹俩时常相伴,吴
征也免于担忧。

  这两位是亲近的女子,其馀生份的如栾采晴,柔惜雪。

  一位毕竟还有血缘之亲,一路上也安分守己,另一位则看冷月玦与倪妙筠的
面子,吴征也给她们两位安排了单独的院子。

  在陆菲嫣的要求下,顾盼与她住在了一起,吴征闻言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顾盼在凉州之时已察觉吴陆之间偷偷摸摸的情感,来到异国他乡更是惆怅。

  她虽与顾不凡感情不深,终究是亲生父亲,道道变故之下,陆菲嫣岂能放心
宝贝女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幸亏祝雅瞳长袖善舞,诸般烦心的家事均有妥善安排,慢慢的循序渐进,一
切烦心事也会过去,吴府终将和从前一样温馨起来。

  今日这不玉茏烟刚与韩铁衣姐弟相认,又拜了韩克军为义父,吴府闭了府门,
一家人好生热闹了一番。

  如吴征,韩归雁,韩铁衣等终日忙得不可开交的主外事之人,今日也难得抛
下杂事,閒情逸致一回。

  晚膳之后酒足饭饱,供女眷们散心的后园裡晨间刚安好了秋千,祝雅瞳玉臂
一摆,招呼一家人齐去嬉戏。

  顾盼原本兴致缺缺,被祝雅瞳鼓励与警告意味均重地一瞪眼,也不敢违抗,
低著头乖乖地跟在陆菲嫣身旁。

  六架秋千呈六角形方位排列,结实粗大的铁鍊也用棉布内卷,细纱包裹。

  本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玩耍之物,放在吴府上时同样大受欢迎。

  顾盼先前想躲,玩了一会儿开怀起来,与陆菲嫣一同坐著一家蹿高滑低,玩
得笑声似银铃。

  吴征大喇喇地坐在凉亭裡,左边看看,右边瞄瞄。

  只觉诸女个个靓丽难言,竟是哪一个都想多看两眼,哪一个又捨不得漏了片
刻。

  一边感歎仅有一副眼珠子看不过来,一边又感歎吴府上下一个不少真是不幸
中的万幸。

  ——这裡在月夜的晚风裡裙裾纷飞,闭月羞花的女子们,任是少了哪一个,
吴征都不知要如何面对……「看你还是心事重重,莫非这裡的美人儿还不够多?

  不够饱你的眼福麽?「祝雅瞳偷了个空儿来到凉亭,坐在吴征身边道:「还
是她们说话与欢笑不够好听,打动不了你?」

  「娘。」

  吴征咧嘴一笑,挪开了些让祝雅瞳与他并肩坐下道:「看不过来啦,原本该
和大家一起同乐,可惜顾忌太多,只能在一旁看看。」

  话中有话,不仅仅是说陆菲嫣与顾盼,也让祝雅瞳脸上一红,忙迅疾收敛心
神,优雅又庄重地端坐著道:「盼儿的事情,娘自有主张,你不必太过担心。」

  自打从山谷裡脱险之后,两人再未有过亲昵,像一对寻常的母子。

  现下祝雅瞳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吴征心中暗笑,又有些无力地摇著头道:「娘,
你不够瞭解盼儿。她与菲菲一样是外柔内刚,倔强得很。现在这个年纪又最是叛
逆,想要光凭言语让她定下心来,这一回是难上加难了……」

  「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原本若没这些事,安安稳稳地直到盼儿长大,让她
也好接受些。」

  祝雅瞳拍了拍吴征的背脊,吐了吐舌头,扁著嘴,将声线压得几不可闻道:
「不想碰见那麽多事,许多东西都被挤到了一块儿,不急都不成啦。」

  「呵~~」

  吴征吐了口长气,露齿笑道:「孩儿还真没碰见那麽多事压在肩头过,连喘
息片刻的时机都没有。若不是娘贤慧能干,真要忙不过来。」

  「不都是娘的功劳,这些内府杂事,娘并不擅长。」

  祝雅瞳一挥衣袖意指陆菲嫣,道:「许多事都是菲菲拿的主意,娘只不过按
她说的办。她出身好,心也细,做起这些閒杂事情来一丝不苟,丁点也不嫌烦,
她是真的为吴府著想。」

  吴征随著祝雅瞳的比划,也将目光投向陆菲嫣。

  从前吴征无论离得多远,只要注视著她,立时就有感应。

  今夜美妇目不斜视,看上去一心都在玩乐嬉闹上面。

  只是以吴征现下的目力,陆菲嫣右侧脖颈的肌肤一片泛红又岂能瞒得过?「
那也没办法咯,当年我可是亲口应承了菲菲。盼儿没了爹爹,若是再让母女俩心
有芥蒂,菲菲是决计不肯的。」

  吴征苦笑道:「之前总有些躲躲闪闪。一直到从山谷中脱困看见盼儿,还觉
得不让她知晓,是顾及她的情感,免得她年岁尚幼就受到伤害。现在想来,只不
过是想为自己免去些麻烦,真真的自私而已。我真的大错特错了……」

  「盼儿待你也是真心的好。」

  说起顾盼,祝雅瞳也敛了笑容,郑重道:「从前你说的话,她连一笔一画都
深信不疑。今后恐怕难了……你补偿得再多,就算让她回心转意,也回不到从前
……」

  少女情怀总是诗,简单得纯粹。

  可惜吴征亲手破碎了少女的美梦,此刻看她依然笑得甜甜的,一双明媚的大
眼睛像她的名字一样左顾右盼,引满院生辉,一如从前。

  所不同的是,时常梳成两条油光水滑大辫子的长髮,近来大都是简单地披散,
偶尔还绾起之后以一根玉钗束好。

  仍显稚嫩的容颜上有了些许成熟之外,更多的则是难以掩饰的心事重重。

  「该当提早安排的,不仅是这一件,旁的事也一样。」

  既已成现实,便当早一日解决个中矛盾才是。

  吴征说的不仅是陆菲嫣与顾盼母女,当然还有祝雅瞳!祝雅瞳看著现下已不
求更多,甚至重返人世之后,似乎重又勾起了伦常之禁,与吴征保持些许距离。

  可在穀底的定情与承诺没有不算的道理,亲近时的甜美滋味也是难以忘怀。

  这种又是害怕,又是渴望回味的情感截然相反,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让人心中像横了一根小刺,刺尖扎在心房上微微疼痛,可唤起的刺激之感令
人浑身一下又一下地颤慄,不忍停止。

  「呸,你心裡打的什麽坏主意,娘会不知道?」

  祝雅瞳又嗔又怒,恨恨地在吴征额头一指以掩饰娇羞,又嘻嘻笑道:「难的
事一时急不来,这裡有件翻掌可得的简单事,今夜小乖乖就去办了吧?」

  吴征略窘,他心中实也有意,只是担心多事之秋裡,或惹来閒话。

  这一家人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心能聚在一起,若有什麽争宠的龃龉,裂痕只怕
会不断地扩大,终至无法收场。

  「你不必担忧,家中人人晓得事理,也都很关心你。玦儿近来都陪著她师父,
可也没少了花心思在你身上。晚膳时月玦还悄悄来问,说近来大家都有诸多不便,
若有个人儿陪伴是好事。你近日来辛劳太过,嘻嘻,娘看她幼时在青楼学了多年,
又入皇宫为妃,伺候人的本事想必样样精通,正好消疲解乏。」

  祝雅瞳咬著唇瓣,明明只要爱子看上的女子,她向来恨不得五花大绑了回来,
此时心头却又明明有些酸意:「韩老时日无多,若能早见家人归宿,也好让他放
心。」

  吴征心中一跳。

  韩克军原本年事已高,在凉州统兵殚精竭虑,虽身无大病,实已油尽灯枯。

  他认了玉茏烟做义女,确实不宜拖延。

  玉茏烟独居冷宫一向清苦,居于吴府若无名分,岂非又是一处冷宫?一念贯
通,不免想起天泽宫裡的妃子凄豔无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早就想好好欺负
一番,再疼爱一番。

  绮意一起,不由心头大动。

  院子裡玉茏烟坐于秋千之上,双腿合拢,笑意由心。

  舒张的双眉,展放的面容不见冷宫中蹙眉抿嘴的愁苦。

  但吴征知道,这位娇弱的美妇人只需稍加手段,又会是不堪承受的模样。

  那具横盛于自己腿上的玉体,腿心分开,花汁横流之时的弱不胜衣,不就是
豔盖后宫的绝世凄豔麽?吴征旁观多时。

  诸女未曾冷落玉茏烟,她也很落力地想要融入,始终保持者微笑,可仍多多
少少有些畏缩,不太敢主动与人搭话。

  其间几次玉茏烟忍不住扭头时正与吴征目光对视,都逃也似地转了回去。

  心有所思,一来有吴征始终在旁,她安定许多,二来怕也已预料到会发生些
什麽,心慌意乱。

  「咱们家裡人从头至今连个仪式都没,总是欠了她们的。」

  「去吧,待明媒正娶之时,再一一补办就是了。」

  祝雅瞳推了推吴征的肩膀道:「明早莫要起得太晚,娘约上韩老等你们俩前
来拜见,咱们家不介意,礼数上却不能再无视韩家。」

  「是。」

  吴征应承了明早的事情,又摇头道:「孩儿约了铁衣大哥还有些事情,这就
悄悄地先去办妥,莫要扫她们的兴致。娘帮忙拿给玉姐姐。」

  唰唰几笔,当是一行小诗。

  吴征料得祝雅瞳不好意思探头探脑,定是心痒难搔,索性也不折迭,让她看
个够。

  临离去之前见瞿羽湘瑟缩在韩归雁身边,不敢与人太过亲近,眼眸却忍不住
左右乱瞟,吴征笑著摇摇头。

  谁能想得到这个家裡,现下呆的最是舒心会是她呢?月夜渐静。

  一场突如其来的豪雨打散了小院中嬉戏的佳人,也降下了初夏的暑气。

  玉茏烟闭上房门,双腿发软地倚在门上,似靠著房门的支撑才不至于倒下,
又似想堵著房门,谁都莫要进来,特别是他!摸出袖口的小笺,贴肉收藏让小笺
沾上了汗水,玉茏烟摊开之后借著点燃的灯火目光一扫。

  吴征虽未写词牌,她久在青楼,唱作词牌烂熟于胸,立时从格韵裡知晓这是
一曲颇有暧昧之色的《点绦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铲金钗溜。(铲的原字(双戈左边一个刀)贴不上来我擅自更
改了)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送给已是妇人年纪的玉茏烟,却是一阙少女词。

  那羞见情郎,掩面奔走,又倚门回首的模样分明是个情潮初动的少女。

  偏偏能勾起玉茏烟满腹怀春之心,宛若回到碧玉年华。

  玉茏烟一阵心跳悸动,惊慌与紧张让嬉戏后原本潮湿滑糯的娇躯又沁出一层
汗浆。

  她捧著小笺踉踉跄跄摔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竟然失神……在青楼裡时已见
惯,也听惯了许多男女之事。

  入宫之后更是陪侍梁兴翰,早就不是冰清玉洁的身子,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
为何今夜会慌成这般模样?离开皇宫之后不过短短的时日,曾经珍之重之,甚至
甘愿牺牲一切,只为留在那裡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一切都已慢慢澹忘。

  近日来偶尔勾起了点滴回忆,只觉这些岁月都在脑海裡模糊,在冷宫中的清
苦也已记不清了。

  唯独清晰的,便是吴征每一次到来,说的每一句话,以及每一个动作,神情。

  自打遇见他之后,这些便是打发冷宫枯寂时光的唯一,于她而言,比京城裡
最好的戏台班子唱演最好的戏码,都要精彩得太多。

  在绝望之中的初遇,那个冒冒失失翻过宫牆,被惊得目瞪口呆,又很快冷静
下来的羽林卫。

  还有那句怪异的「嗨,你们好。」

  一直很想问问他,嗨是什麽意思?听著像是在打招呼,却不知是哪裡的俚语。

  孤苦的冷宫生活一旦被勾起了好奇心,通常很难忍受住。

  玉茏烟自知之所以能忍著不问,全因吴征翻过宫牆的那一刻,自己赤身裸体,
处境更是不雅,可称奇耻大辱。

  玉茏烟独自于冷宫中胡思乱想之时,常无奈苦笑。

  自己能以身陪伴仇敌,完完全全豁了出去,全然不顾羞耻。

  被吴征看去不堪一幕,却成了心中的结。

  大恨杨修明,暗恼自己无用,再一想吴征偶尔泛起古怪的笑意,不知是不是
想到了那一刻,更是心头窘得无比难受,无比难堪。

  一念至此,想到今夜已是「在劫难逃」,待吴征把自己剥得白羊儿似得,再
没东西遮得羞处,定然又会想到两人的初见……窘迫让玉茏烟娇躯一颤,小笺失
手掉落,她忙拣了起来,又读了一遍,再一遍……若没有吴征,或许自己早在杨
修明的欺侮下香消玉殒。

  即使撑得过去,多半也要给梁兴翰陪葬。

  又哪来现下的慵整纤纤手,薄汗透轻衣?在决定下毒,到悬崖勒马,个中缘
由纠缠纷乱,说到最终只不过是一个道理,自己不捨得这座府邸。

  玉茏烟咬著唇起身,下定了决心,慌乱不在。

  从前怀著种种目的在皇宫中争宠,如今只是吴府内宅裡的一名女眷。

  从前昧著本心讨好君王,如今为何不能施展手段去尽心服侍吴府的主人?我
不需去争宠,只是行一名女眷的本分,如此而已!一身潮汗,当沐浴洁淨之后,
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可现下还不是时候,玉茏烟打开了衣柜。

  祝夫人在必要的地方从不吝啬,衣柜裡储备颇丰,款式各异,还有不少是赵
立春领著玉茏烟亲自在绸缎庄裡遴选而得。

  玉茏烟略一思量,取下衣衫时又有些窘迫。

  这些衣物当时刻意挑选,可不就是早早为了今夜做好了准备麽?选好了衣衫,
又佈置起了床帏。

  既增情趣,又像个简单的仪式。

  这些原本该男主人花心思,但玉茏烟做来也毫无怨念,反而芳心可哥,期待
之中又娇羞无限。

  期待似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妇人,满心欢喜。

  娇羞又似情窦初开的少女,左右难安。

  无论怎麽下定了决心,甚至亲手佈置好了床帏,玉茏烟依然如此颤颤巍巍,
纠结无比。

  心弦无法片刻放鬆之下,即使屋子四角都摆上了冰块,清凉爽快,这稍一忙
活,又是一身香汗淋漓。

  看床帏佈置得满意,玉茏烟才抱起衣衫,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前去沐浴。

  拐向后院短短的一段距离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见……浴房裡的温水早
已备好,甚至还有两隻红烛,定然是细心的祝夫人吩咐备下的……玉茏烟揉搓肌
肤无比细緻,动作又十分快速。

  每一分肌肤都反反复複洗得透淨,唯恐有半点污垢与异味,又怕吴征到来等
候得太久。

  不一时沐浴完毕穿戴完全,就著落地的铜镜齐身旋转一周。

  大秦皇宫中的玉妃甚少笑容,时常柳眉微蹙,唇角下撇,她的五官极适合这
般神情,由此被赞凄豔绝世,也因此豔冠后宫,深得梁兴翰疼爱怜惜。

  只是玉茏烟深知这一份凄豔发之于心,身处深宫,由始至终均是凄凉苦楚。

  无论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是圣恩难再处冷宫。

  如今镜中的美妇新浴出池,容光焕发,眉目含春,嘴带笑意,比之凄豔的楚
楚可怜,连一贯有些苍白的面色,也晕上了两抹澹澹的酡红。

  其豔更甚,其丽更增。

  玉茏烟微微一笑,瞬间又被惊慌所取代。

  这样的夜晚,男子通常会很耐心地等待佳人,前提是他知道佳人在做什麽!

  更衣也好,沐浴也好,打扮妆容也成,等得越久,越是有滋味。

  吴征若是来了,定然会知自己在此沐浴,他会等得饶有兴致。

  而这样的夜晚,深谙男人心的佳人也会有意无意地稍作拖延。

  将至未至,急切得开始上火,偏又不能发火,更捨不得发火以免空费了良宵。

  只需拿捏好了分寸,等待只会变成情趣,越等越是有趣。

  「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可你若是太轻易地让他得到了,
他还要不满意,觉得有负期望。」

  老鸨的话还记得分明,她曾经这麽做过且卓有成效。

  可是现下她一点都不想让吴征等待!他若在房中,她只想第一时间飞到他身
边,哪怕只是多诉说两句温柔情话。

  他若不在房中,她也愿暂守空闺,为他等门。

  「女人也是贱骨头,分明知道不成,只要喜欢了便不管不顾。得到了固然欢
喜,得不到也愿意傻傻地等,即使被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也不肯醒过来。」

  玉茏烟轻移莲步间低声自言自语,又满足地歎息一声:「幸好他不会骗我。」

  吴征果然还没来。

  府上的人大都很忙碌,除了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栾采晴,还有那个沉默
寡言,始终低著头的柔惜雪。

  玉茏烟闭上房门,又抿起了樱口。

  吴征忙碌得不可开交,他虽年轻力壮,又身负高明的武功,连日地忙碌下来
也定然疲乏不堪。

  府上的女眷也都是大有本事的,一个个都是吴征的绝佳助力,除了自己……
没有武功,也无主事之能,更连姿色在这裡也只是差相彷佛,算不得突出。

  似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他来时尽心服侍,好让他疲惫的身心在饱尝温柔之
后複又精神饱满。

  玉茏烟略觉气馁,静坐片刻忽然又有些开怀地羞涩一笑。

  既只能做这件事,那就做到最好……只是若要做到最好,岂非又要羞人得紧?
吴征来得不早也不晚。

  事务尚未做完,时辰差不多时韩铁衣便一脸怒气地挥手赶人。

  「干嘛呀?事儿没做完,耽误了要事你担当得起麽?」

  吴征正襟危坐,平日裡没有架子的人摆出姿态来,居然极具威仪。

  脸上的笑意分明又颇为嘲弄,不知打的甚麽鬼主意。

  「今日的事,我替你做完。你走,你快些走!」

  韩铁衣这位战场上镇定如山的智将,此刻被气得额头青筋乱跳,连连摆手像
是驱赶苍蝇,却死活不肯抬头看他,只是低喝道:「你再不走,我一定会打你!」

  「那我走了,自家亲戚,打起来不太好。」

  吴征刻意倒退著离去,似乎对韩铁衣现下的模样大是得意,末了还哈哈两声,
才转身离去。

  过了好些时候韩铁衣才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空洞,不但没了沉稳,连从前大
力赞成吴征与韩归雁结成连理也没了,自言自语道:「一个妹妹就罢了,刚相认
的姐姐也要落入毒手,真真气人。也不知道爹是怎麽忍住不揍这个小子的!不成
不成,这小子回头就要骑到韩家头上作威作福,八成我的话也听不进去,我得想
个什麽法子才好……到底有什麽法子……这……唉……」

  一路归家,转入后院,正是亥时过半。

  近日来赶著修缮的吴府,从大格局上与从前的吴府类似,前后院之间隔著堵
长长的围牆,仅有一道中门可以出入。

  跨过中门,前几日来去匆匆,不像今日心怀旖旎,颇有閒情雅致,吴征在此
不由站著愣了会儿神。

  左右两边都是家眷们的住所,有些已是漆黑一片,有些则还透著灯火。

  吴征一眼便知院内的主人是否已安歇。

  冷月玦入睡时最喜黑灯瞎火,暗摸摸的睡得颇香。

  陆菲嫣则喜欢在角落裡留下一盏油灯,既不刺眼,也留下一分安全感。

  尚在修缮的宅子还有多处未能整顿俐落,吴征来回逡巡的目光去颇为温柔眷
恋。

  这裡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最珍而重之的,而这处新家也是自己给大家的落脚
之处。

  来之不易,守之更不易。

  只是这一回,绝不会再自手中被人夺走!左转,向前,步伐声不轻不重,看
看小院就在眼前,吴征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玉茏烟在府上颇有些战战兢兢,畏手畏脚,除了逃避久在冷宫的自卑之外,
也担忧惹了麻烦,便是给吴征惹了麻烦。

  正是这份顾忌,让她今日硬生生止了下毒之念。

  由此,也足见她对自己的重视发自心底。

  这才是吴府裡的女眷。

  今夜自己会来,这位姐姐就算千肯万肯,多半还有逃避之心,瑟缩之意。

  她就是这样,总是十分矛盾,事到临头躲不得,只得把眼睛一闭,咬牙硬挺
著过去。

  绝色的美妇生就了一副任人欺负的性子,实在可爱极了。

  吴征不由食指大动,说来两人见面虽不多,相识却已久,互为有意也已许久。

  迁延至今固有天不遂人愿的造化弄人,今将成好事也有终不负有心人的圆满。

  吱呀两声,又是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地到了房门口,玉茏烟的心跳陡
然急促起来。

  她等待已久,不是从来了吴府,而是在冷宫孤寂之时,便不时幻想吴征的宅
子是何等模样,自己若是来了,又将如何如何。

  可果然如吴征所料,事到临头仍难免逃避之心。

  玉茏烟几乎想逃,却发觉手足发软,一时站不起来。

  「玉姐姐,开门。」

  磁性的男音与叩响门扉声传来。

  房门分明未锁,轻轻一推便可打开,吴征定然是知晓的,他偏偏不肯,偏偏
要自己去开门。

  他定是故意的!玉茏烟咬了咬银牙,忽觉十分委屈,却不敢不从,又不愿不
从。

  强行撑著站起,抚平了衣角,玉茏烟咬著唇向门口走去。

  脚步沉重而缓慢,好一会儿才挨至门前。

  隔著一道房门,房外的月光照出高大的男子,而房内的烛火则照出婀娜的女
子。

  两道人影一同打在房门薄薄的门纸上,交迭在一起。

  「你来了……」

  玉茏烟刚刚平缓的心跳又再加速。

  在天泽宫时,每一回吴征前来都是大喇喇地闯宫而入,她则是吃了一惊之后
满腹欣喜。

  天泽宫不设防,在皇宫裡,心湖更如一潭死水,即使吴征到来也只是短暂地
激起一片涟猗。

  很快,他便不得不离去,天泽宫的一切都不会有改变,更不会有自己期待的
改变。

  吴府却不一样,他来了,和从前完全不同,今后也会完全不同。

  「来了……」

  吴征也心有所感,被触动胸中柔情,今后,再也不同了。

  吱呀,房门打开,玉茏烟俏生生地立在月光影裡. 只见她一头蓬鬆的青丝左
右分散著披下,发梢向上卷起,略像吴征前世的波浪卷髮。

  不仅大衬她成熟的风韵,也增了些许俏皮。

  大眼睛只是平实地望著,却碾碎了射入的月光,明亮如清溪。

  眼眸微微转动之时,又忽闪著羞意与迷茫。

  这不是一双时时刻刻都会说话的眼睛,并非她刻意地掩饰,不让你看透她在
想什麽,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这样的眼神,只会告诉你,你想要什麽?我听你的便是了!只这一下眼神,
便让她成熟的娇躯裡揉入了少女的纯真。

  使得她圆润的鼻翼微微张合,莹亮饱满的唇珠时时抿起,内心裡每一下不知
所措反映在面庞上时,都让她可怜又可爱得打动人心。

  玉茏烟被吴征热辣辣的眼神逼视著,渐渐失了镇定,觉得无地自容,连手脚
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她嘤咛一声脱了气力软倒,正在栽在吴征的怀裡. 绝色美妇抱个满怀,吴征
直至现下才知软玉温香的滋味。

  不是说从前亲热的女子不好,而是她们个个身负武功,饶是肤质再怎麽细嫩,
肌理间蕴含的力量无可躲藏。

  那些充满了弹性的滋味固然令人流连忘返,怀中弱女子的丰腴绵软,似水温
柔也别有一番绝佳风味。

  玉茏烟跌下来的动作如此不著痕迹,倒在吴征怀中也是绵软无力。

  可自然而然间,她的螓首上抬,无辜的目光裡满怀歉意。

  吴征不能抵抗,几乎在立时就原谅了她的「无用」,不需任何理由。

  就像一个高明的说客,只凭藉红口白牙,就让你答应了所有的条件。

  何况她并不是仅凭一个眼神。

  她软绵无力的娇躯偎依在吴征怀裡,扑腾腾剧烈跳动的心房告知你,她是真
的无力支撑。

  心房震颤著,经由温绵细软,紧贴著吴征的丰满乳肉传递过来。

  让你一边感受她的不安,一边又享用她娇躯的美妙与温柔。

  更妙的是,震颤的美乳似在胸膛前按摩,彷佛你在心疼她的同时,她也觉欣
慰,并及时给予最销魂的回馈。

  这是一位天生的尤物,她的娇弱与陆菲嫣的百媚横生截然不同,却仍是尤物。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勾引你步入沉湎的深渊,每一个眼神,都在撩拨你的
心弦。

  家中颇多如花美眷,吴征依然无法自持。

  他左臂环在玉茏烟腋下,将两隻豪乳一同紧紧地挤在胸膛上。

  右臂则托举著挺翘丰臀将玉茏烟抱起。

  男子粗重的呼吸喷在脖颈,玉茏烟娇躯酥麻,连声音也一同酥了,低声又急
促的浅浅呻吟在吴征耳边动人心魄地缭绕。

  而她已全然没了骨头,失去了所有气力的娇躯,却合著裤裆让吴征挺立的肉
棒准确地挤进两腿之间,双腿一併!美妇的腿根柔软又丰腴,吴征本感下身已胀
得发疼,肉棒被两边的软肉一夹,立时舒畅了许多。

  她故意的!不对,不算刻意,但也绝对不是在身娇骨酥的时候,便什麽也不
知道,什麽也不会,她自然流露的眼神,还有与你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动作,都是
她想要的!吴征在这一刻,异常荒谬地同情与佩服起梁兴翰来。

  是怎样的大毅力,才能把她贬去冷宫,从此再不看上一眼?至少吴征自问绝
对无法做到。

  成双红烛分立桌面两侧点燃,屋内的人儿却已似胶在了一起,连人影都糊成
一团。

  「我看看你。」

  吴征将玉茏烟放在腿间对坐,瞪大了眼睛,拨开她额头的髮丝,目光游移著
道:「现下不用战战兢兢,没人会来打扰咱们了。」

  「嗯。」

  玉茏烟眼帘稍垂,只是偶尔才以目光与吴征相碰,也是一触即走,悄声道:
「你要使坏的时候,也没见战战兢兢。」

  几回将她抱在怀裡,还借机亲吻过一回,甚至还有蛮不讲理将她生生弄泄了
一回。

  每一样都是珍贵又旖旎的美好回忆。

  吴征莞尔一笑,凑近玉茏烟面庞前道:「一个绝色美人摆在面前,直到今天
都还不属于我,难道还不是战战兢兢?」

  不知是害怕,还是吴征的呼吸太过火热几乎将她炙伤,玉茏烟面色涨得绯红,
脖颈也缩了一缩,目光不知往何处安放。

  「我从来都只怕害了你。」

  没说一个肯字,话外却是千肯万肯,早早的就肯。

  「像今日一样?」

  直到此时此刻,吴征才能舒开这一口气。

  玉茏烟若是不阻止韩克军喝下毒汤,吴征还是会让她知晓前因后缘,只是她
决计没有留在吴府的理由。

  玉茏烟这才不敢再躲,抬起头来与吴征对视,寒星般的眼眸几有千言万语,
良久才以双手捧著吴征的脸颊道:「在我心中,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夫君。来到这
裡的第一天,就喜欢这个新家。从前在皇宫裡,没有人帮我,我只能凭一己之力,
最终被贬去了冷宫,什麽都没做成。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你一直都
帮著我,疼著我,但是这件事不一样,我怕你左右为难,更怕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其实……我到现下也不明白当时为什麽阻止了爹爹。只能说鬼使神差,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我终究属于这裡,属于夫君。」

  「老天注定的,最大!」

  吴征恨不得立刻来一场祭天大典,好好感谢老天爷的这一场功德。

  「可是夫君为何要瞒著我?瞒得人家好苦。」

  玉茏烟凄凄怨怨,目蕴水光,委屈无比。

  「是故意瞒著的。」

  吴征也十分歉然,道:「从前几回劝姐姐离开皇宫,姐姐总是拒绝,连缘由
也不肯说。原看姐姐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这一回却走得爽快,我便猜测姐姐不是
怕要给梁兴翰陪葬,而是梁兴翰死了,皇宫裡已无有可留恋之事。姐姐精通制毒,
当年梁兴翰几次病重都脱不了干係. 从前留在皇宫自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多半
是和梁兴翰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

  救出姐姐时,我几次提起韩老,姐姐都十分异样。我猜来猜去,姐姐多半是
肖家的子孙。

  向韩老一问,才确信无疑。我们不是非要瞒著,让姐姐受这一场罪。而是姐
姐在皇宫吃了多年的苦,难免疑神疑鬼,更怕姐姐想不通,就此有了心结,那就
再也化解不开了。「「所以……所以……祝……祝夫人这些天才待我分外细心,
便是要我自己能想明白孰轻孰重,也试试我的本心?」

  「姐姐见谅。也是想让姐姐知道,吴府上下有事便明著说出来,不要憋在心
裡,更不许想著一个人承担!」

  「被贬的妃子大都疯了,我在天泽宫多年,疯了也不奇怪……如今说起来,
还要感谢这份血仇我才坚持至今未曾失智,也是肖家列祖列宗护佑了……」

  玉茏烟下撇著嘴角,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委屈到极点,可怜到极点道
:「我不怪夫君……」

  不怪,但是十分幽怨,总之就是你们没有欺凌我,可是欺负我,这一回还欺
负得狠了。

  吴征的心几乎都要化去,将玉茏烟抱得更紧,轻拍后背抚慰道:「今后再也
没这些桎梏与阻碍,姐姐也是吴府的女主人,便再也不会了……」

  正唯恐玉茏烟伤心哭泣,却听她幽幽道:「可是姐姐什麽都不会,只懂得怎
麽服侍夫君,夫君请起身。」

  吴征头皮发麻,一个美妇人什麽都不会,只懂得伺候男人?这要怎麽得了?

  怎麽忍受?他依言起身,与玉茏烟携手走向床沿。

  床头的小桌除了两根代表了洞房的红烛之外,还有两小杯酒,而四根长长的
红绳绕著软床的床柱扎了起来。

  看上去颇像吴征前世的拳击台四周扎著的围绳。

  「府中不宜举办大喜事,妾身也无所求。只是关起门来,略备些物事算是小
小礼节,夫君莫怪。」

  玉茏烟举起酒杯道:「夫君亦不宜多饮,只此一杯。」

  「正是如此,姐姐考虑得周全。」

  吴征接过酒杯,见玉茏烟郑重,情知她无比重视这些简略的礼节,不敢怠慢,
手臂弯成弧形,只等庄重的交杯之礼。

  玉茏烟却不与他手臂回环相勾,而是将自家杯中酒送到吴征嘴边道:「夫君
饮此杯。」

  顿了顿,怕吴征不解其意,声如蚊呐道:「夫妻共结连理,交杯岂及个中情
意?饮定情酒当更加亲密才是。」

  吴征瞬间明瞭. 从敲门开始,每一步都尽显玉茏烟的心思。

  似乎畅想了无数次,只为这一天,才能这般步步心机,又步步勾魂。

  吴征以口含杯,同时将手中杯送到玉茏烟唇前。

  两人齐将水酒吸进口中含住,又紧紧相拥。

  玉茏烟抬起螓首,微噘红唇,又娇羞无限地闭上眼眸。

  似在等待一场庄严的永结同心之礼,又像无助地承受男子即将来临的侵犯。

  口唇相接,酒液融合著分别喂入两人口中。

  夫妻之间最忌不平,玉茏烟似是入口多了些,香舌轻吐,反送了过去。

  然而这一回又送得太多,吴征捉住她的香舌不放,痴缠之间迎来送往,早已
分不清谁多谁少。

  此时此刻,品尝各自的滋味也更加重要,美酒虽好,谁又顾得上?良久唇分
之时,玉茏烟已面如傅粉,娇喘吁吁,目光迷离著道:「请夫君上床。」

  玉茏烟撑开上下两根红绳,吴征身手敏捷又心情急迫,忙横身一滚。

  见玉茏烟仍慢条斯理地脱去鞋袜,急得连连深长呼吸,才能略微平抑欲火。

  玉茏烟又褪去外罩的长衫,露出裡衬的抹胸来。

  她胸乳隆硕,紫色的抹胸哪能遮掩严实?从上端剪裁成弯弧的衣料边缘,足
有一半的雪肉暴露于外。

  傲挺的胸乳,更将抹胸高高拱起,呼之欲出。

  她制止了吴征的帮忙,以眼神示意爱郎坐好,似全身心地投入到成他人妇,
正服侍夫君之职上。

  但见玉茏烟将上方的两条红绳举高,一条腿先跨过下方的红绳搭在床沿,这
才折腰下榻,上身平齐于地面,腰肢一拧抹上床来。

  吴征呼吸一窒。

  高耸的豪乳随著玉茏烟的身姿悬垂而落,微微甩荡。

  原本便已呼之欲出,这一下更似要漏了出来,可惜就差了那麽一线,难以尽
窥全貌。

  令吴征热血上头的是,这一对美乳太过豪阔,玉茏烟的背脊已贴紧了上方的
红绳,奶儿却与下方红绳发生了碰撞。

  原本如湖面抚过微风,轻起涟猗的乳浪被红绳一别,再硬生生挤过,激起一
大片波涛汹涌……她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吴征只觉自己的双目发赤,恨得
牙痒痒,又急得心痒痒。

  急起来巴不得立刻将她的衣物撕得乾乾淨淨,剥出一身比荔枝还要鲜嫩的雪
肉。

  恨起来便要立刻将胀得憋闷的肉棒狠狠在她体内一插到底,再毫不留情地大
力征伐。

  偏生不能!吴征是个有情趣的人,也是个贪婪的人。

  他还想再看看玉茏烟有什麽花巧手段,现下已够,但绝不会嫌多。

  他也不会打断玉茏烟精心的准备,比起狂乱地释放欲望,去享受她积累多年
的服侍显然更加有趣得多。

  玉茏烟并不是如她所言什麽都不懂,在天泽宫裡几次相会,她确实没什麽改
变,还是那个弱女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瞭解了吴征。

  她深知吴征是个怎样的男子,所以她看著危如累卵,随时有被吴征发狂生吞
活剥的可能,实则有恃无恐!右腿跪坐,丰满的臀儿落在圆润的足胫处。

  左腿却在胸前支起,正挡在胸前两颗圆球中央的沟壑前。

  白嫩嫩的乳肉如此晃眼,露出抹胸外的部分也大喇喇地展露著媚光不加遮挡。

  可人心不足,雪玉琼堆裡的一抹深沟,那阴影裡的隐晦模样,虽明知裡头什
麽都没有,却是胸乳间不可或缺的风景。

  美妇恰巧挡住了这道点睛之笔,却又搭著吴征的肩头轻声道:「妾身给夫君
宽衣。」

  褪去吴征的衣物,玉茏烟面色更红。

  吴征无疑是个阳光又好看的男子,在天泽宫时也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他的孔武
有力。

  可看见吴征赤身裸体时身上匀称又流畅肌束,那宽肩窄臀,已经硬翘翘的粗
大肉龙时,玉茏烟竟觉害怕。

  比起操劳国事的皇帝,后宫裡不男不女的太监,玉茏烟几时见过这般精壮,
正值盛年的男子裸体?何况胯下那根物事虽已多次触碰,也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亲眼得见他的壮硕与狰狞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如此地粗壮,不知是否能容,吃不吃得住苦头。

  如此地悍长,不知会不会顶穿了自己……怕归怕,玉茏烟还是按倒了吴征。

  她并未挪动原位,只是也顺势伏向吴征,正倒在狰狞的肉龙上,美乳恰巧将
这凶物压得紧紧实实。

  抹胸用上好的纨丝织就,又细又滑,触感却难及半片乳肉的娇嫩丰弹。

  丝织的冰凉与肌肤的火热又彙集在一起,交相成趣。

  玉茏烟抹著娇躯滑向吴征面颊时回臂一勾,系带脱落,抹胸再也兜不住豪乳,
正卡在龟菰沟壑间,将女子胸前的一对恩物释放出来。

  紫色的抹胸挂在肉棒上,似被肉棒挑落,有一股邪魅的诱惑。

  玉茏烟蛇形向上,小腹皮抹过肉龙,抹胸很快埋于她丰腴的臀股间消失不见。

  吴征真的佩服这一份调情的本事。

  两人已亲近多时,衣物也都褪了个乾乾淨淨,居然至今未能一饱眼福!解开
了抹胸的豪乳压著吴征的躯体,直把躯体当做了抹胸,依然只能看见先前的小半
片,几乎被玉茏烟拿捏得分毫不差。

  妙的是,其绵柔触感与光滑细腻,以及峰顶坚硬翘立的凸点,已然在磨磨蹭
蹭间让吴征大大享受了一番。

  渴求不可得,又一点一点地放开一些,多享受一些,分寸让玉茏烟拿捏得妙
到毫巅。

  光洁滑腻的乳肉之外,便是腿心裡已然湿润的幽谷。

  这一处销魂地莫说看见,接触已然两回仍未肌肤相亲地碰上!第一回隔著两
人的裤管,虽因紧张而有些僵硬而乾燥,吴征仍能感受到两片肉叶一缩一缩地,
彷佛在吮吸。

  这一回已是蕊湿欲香横,肉瓣像含烟带水,润润地吸在肉龙上,偏生还隔著
一间抹胸,未曾一品全味。

  「妾身久未云雨,只怕挨不得夫君的火热粗硕,请夫君莫要稍动,待妾身服
侍,也好适应。」

  可怜巴巴的摇尾乞怜吴征不是第一次见,像玉茏烟说得那麽露骨,还如此主
动的,吴征尚未经历过。

  何况玉茏烟拿捏极佳,露骨而不下贱,主动中又带有青涩羞意,实在让人疼
爱。

  「姐姐若是害怕,不如让我来?我会很温柔。」

  玉茏烟脸上泛起难以掩饰的异色,断然摇了摇头道:「夫君于妾身由再造之
恩,妾身自愿,请夫君享用。」

  她上身不动,腰肢蠕动间以腿心掀开抹胸,腰肢再一抬一扭,龟菰立觉一团
绒绒软毛向春日的和风一样拂过,送来一片潮气。

  如此深重的潮气从何而来不言而喻,吴征忽然恍然,若不是抹胸吸走了大量
汁液,只怕现下自己的小腹至鼠蹊一片已全被打湿。

  浓密的绒毛像凄迷芳草地,挂在绒毛间的液滴像杏花雨露。

  玉茏烟以拌著花汁的芳草搔刮著肉龙,极端的痒带起极端的酥麻,直透到心
裡. 吴征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臀儿像小狗一样摇摆,刻意地搔刮著自己,挑逗著自
己。

  吴征紧咬钢牙,本以为这般调情还会持续一会儿。

  不知为何,玉茏烟腰肢忽然一软,臀股间失去了力量,玉胯直撞在吴征腰际,
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怎麽了?」

  吴征爱怜地抚著她的长髮问道。

  「没有。」

  抬起头的玉茏烟星眸迷离,娇羞无限道:「被烫得吓了一跳……」

  一句话说得吴征身心大畅之际,玉茏烟撑起上身将吴征抱紧,使他埋首在自
己胸前,低声道:「妾身这就献于夫君,请夫君品味。」

  她以小腹为支点,上身撑起,隆臀上翘,将娇躯弯成一座拱桥。

  臀儿翘起时,腿心之间的沟缝准确地卡中龟棱,让钝尖划开缝隙,嵌入两片
花唇之间。

  「唔……」

  两人一同呻吟出声。

  相较吴征的满是舒服受用,玉茏烟的则在甜腻销魂之中,还有些撕裂般剧痛
的啜泣。

  「太大了……」

  玉茏烟望著埋在胸前的吴征,楚楚可怜道,甚至眼角都已挂上了小点泪珠,
看来的确是疼到了心裡不是作伪。

  只是她疼痛起来尚未求饶,都比旁人更加惹人怜爱些。

  一边哭诉著难经风雨,一边却挺了挺胸,将美乳在吴征面上磨蹭,一边腰臀
下落,将龟菰一口吞没在幽谷裡. 吴征无法想像这一番极具魅惑的魅力,不知是
后天得来,还是先天便是如此。

  她的动作与话语一直相反,嘴上在告饶讨巧,娇躯却因快活而渴求索取。

  就像现下她的泪珠已扑簌掉落,疼痛让她的柳眉微蹙,贝齿更是死死咬著唇
瓣,急促的呼吸让鼻翼频频开合。

  可幽谷裡的花浆不仅沛若涌泉,更是极其稠密,带来一种罕见的丝滑触感。

  令她难以承受的龟菰强撑开细窄花穴,深埋体内,吴征已察觉她几乎承受不
住剧痛,可花径却传来明显的深深收缩,缩到了极致才忽然舒张。

  花肉像是触电一样一弹鬆开,只是那麽一瞬地放鬆,又是一轮悠长地收缩。

  反差如此之大,吴征甚至分不清她面上的难以承受究竟是因为疼痛,还是太
过快活,正濒临巅峰之境。

  美乳罩住了面庞,乳香好似铺天盖地,吴征大口大口地吞吃著乳肉,几乎想
将这两团雪嫩白肉生吞进肚子裡也不满足。

  可惜无论张大了嘴,也只不过能吸入一小半。

  即便是一小半,也已是绝品的珍馐,如何贪吃都不够,片刻间就在雪白的乳
肉上佈满了一道道牙印红痕。

  玉茏烟的低吟声像最好的戏子正低唱著一段哀歌,鼻腔裡哼出的甜腻鼻音又
抒发著无限的喜悦,两相结合,正是有喜有悲,又快又痛。

  借著花径放鬆的一瞬,她便一沉腰,一点点地将肉龙吞入。

  待肉龙没入了一半,玉茏烟更不再停歇,将圆沉的臀儿落下。

  玉茏烟沉腰落臀到了最后,终于再没了半分气力似的软倒,身体脱力落下时
的重量令肉棒在最后时刻插得又重又快。

  咕唧一声,肉棒直插至底挤出无处可容的一大汩花汁。

  而两朵肥美的臀肉撞在吴征肌肉贲张的大腿根处,臀尖被挤成道弯弧,使得
两瓣臀肉像两颗桃心。

  而满溢的嫩肉受此一挤,像两隻薄皮水袋挨了一拳一样甩出荡荡的波浪。

  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以玉茏烟娇柔的身子骨,又有多年不曾欢好,想必确是
无法承受。

  吴征刚想温言抚慰几句,就觉玉茏烟音调升高,紧接著一股极大的快意袭来!
玉茏烟连声轻颤,无力憋忍催人欲狂的快美。

  被完完整整地佔据,又被撑得满满的花径正痉挛不止,丰腴美腿也连带著绷
紧。

  滑溜溜的花肉正不住地蠕动,颗颗肉芽与褶皱扫刮,啃咬著肉棒,还在不住
地旋绞,抽紧。

  吴征愕然地看著美妇做著垂死挣扎,被她的藕臂死死抱著。

  两人甚至没有动作,只是结合在一起,玉茏烟的反应之巨完全超乎了想像。

  花肉的蠕动像是数条香舌将肉棒裹紧著勾挑,舔动。

  绵软的花肉深处裡,一颗压在龟菰上沿的小小肉粒十分明显。

  令吴征忽然想起此前正是肉棒探至此处时,玉茏烟才忽然失控。

  寻常女子,这一颗小肉粒都长在花径裡约一指节处。

  而玉茏烟的则藏得如此之深,又如此敏感。

  敏感到吴征甚至不需任何动作,玉茏烟也不需任何动作,只需将肉棒整根插
入,令龟菰抵住这一处嫩肉,便能激发起玉茏烟最深处的情欲。

  美妇的花径已在不停地旋绞,呼声也已十分高亢,欲泣的呻吟声与死死揪紧
的玉手都在诉说著不堪承受。

  那花径大力吸嘬,频率极快地抽紧放鬆,且越发地大力,越发地快速。

  她的身体正自发地调动起每一分敏感处,自行寻找著快乐的源泉。

  「吴大人……征弟弟……姐姐……姐姐好快活……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

  玉茏烟泣声娇吟,几已失了神智般乱喊。

  吴征不答,只是锁紧了玉茏烟的腴润腰肢,令她难以动弹,无处可逃。

  同时埋首在她乳间,将两颗梅珠一同吃进口中大力地吮吸。

  原本说好了要被好好地服侍,如今却成了他来帮助玉茏烟攀登快乐的高峰。

  可吴征没半点不乐意,肉棒传来的柔嫩与温热让他浑身无一处不爽快,看著
美妇如此轻易地就在自己的「雄威」之下快感连连,更是绝佳的享受。

  随著花肉一阵剧烈的痉挛,花径裡的小肉粒被抵在龟菰上极快地按压。

  喷洒的花汁已成了倾泻,胡乱的呻吟已成了惊声尖叫再到几乎失声,只剩喉
间一点点娇喘。

  玉茏烟像断了气一样弓腰,抽紧,再抽紧……突然长长地哼出一声:「恩…
………」

  全身脱力,放鬆,瘫软在吴征身上。

  汗水打湿了鬓边长髮,玉茏烟晕迷了一般只能娇喘吁吁。

  吴征爱怜地剥开她的秀髮,见她无限满足地慵懒合眼,全不设防。

  那十分红润的面色除了远离深宫萧索之外,潮韵也是一大主因。

  吴征见了,不由心头升起一股满足之意。

  肉棒只是插入了片刻,全无动作之下也觉满足,生平罕见。

  实在料不到玉茏烟的花径虽深,内中还暗藏这样的玄机。

  这副敏感的身体却不耐久战,实是天赐给男子的尤物。

  将肉棒深深插入她的体内,不需动作,便能品尝她紧窄的花道裡深重的咬合
与吸嘬之力。

  而美妇更是仅凭花肉的蠕动便能自行登临绝顶,泄得一塌糊涂。

  这种身体与心灵双重的满足难以言喻,可想而知的,若是将她重重地征伐,
那高潮不断,花汁横流的娇柔又是怎样地令人意气风发。

  玉茏烟悠悠回神时,吴征已将肉棒抽出,温柔又戏谑地凝望著她。

  玉茏烟娇羞难忍,又大是懊恼道:「妾身……妾身真是太过没用……」

  吴征将手指按上她的唇珠,止了她的话语,道:「没用得妙之极矣!」

  「啊?」

  古裡古怪的话,不知是称讚还是取笑。

  玉茏烟眼珠子一转,目中馀光正瞧见吴征的肉棒昂然挺立,显然未得满足。

  还因沾染了津津花汁而油光发亮,更显狰狞猛恶。

  前头的每一分心机都是俱都完美,想来吴征一定满意喜欢得很。

  不想到了关键时刻全然无力抵抗,颇有功亏一篑的遗憾。

  看吴征的模样她不由更加自责,只得无奈道:「妾身不中用,这就为夫君…
…」

  「姐姐不可再说这话。」

  吴征再次打断,对这凄婉的美妇是越看越爱,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搂紧
了宽慰道:「良辰美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必心急?我可一点都不急。」

  「那……那妾身听夫君的。」

  有力而结实的男体把自己娇弱的身躯压实了。

  胸前两团傲峰像麵团儿一样被挤扁,原本挺立的乳尖更被反压进了乳肉裡.
火炙般滚烫的肉棒正抵在两腿之间,烧得肌肤不寒而慄。

  念及这根凶物此前不久才深深进入自己的身体,并让自己泄得一场不堪与人
言的美妙与娇羞。

  再想今夜吴征若是耸动腰杆,将这根凶物在花肉裡抽送搅拌,岂不是要被逼
得乐极升天,生生交出了性命去。

  「姐姐到底是叫夫君呢?还是叫吴大人呢?还是叫征弟弟呢?」

  吴征捏了捏玉茏烟的脸颊调笑一句,惹得她嘤咛一声垂下目光,又认真道:
「我没乱说!咱们吴府也好,夫妻之间也罢,有事当说出来不可藏在心裡. 我现
在心裡可有份怪念头,只是咱们夫妻无话不可说。我便明这说出来。」

  玉茏烟明知接下来的话语必然颇淫,却偏著头,万般无奈地歎了口气,又噘
起红唇,逆来顺受地轻吟了一句:「嗯。」

  「姐姐的身子好玩得紧,我从没玩过。」

  吴征几乎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这实在是内心裡最真实的想法,惊喜与期待之中,又有一丝好笑:「所以我
说没用得妙之极矣,可不是妄言。」

  「哎呀,你这人……」

  玉茏烟不出所料地闻言大羞,无处可藏之下以手掩面,再不敢看吴征,口中
却娇喘了几下,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酥道:「夫君想要怎生玩弄,妾身甘愿作
陪。」

  不单不大会拒绝,看来也不想拒绝。

  吴征自已料得如此,闻言仍是大喜。

  他发力爬起,只见美妇玉体裸呈,两颗雪白的美乳一览无遗。

  半球型的美乳份量十足,平躺的身姿让这对妙物略微塌陷,在中央处彙聚挤
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澹粉色的莓珠像含苞未放的花蕾,在铜钱大小的乳晕衬托下昂然拔起,又圆
又巧。

  不仅这一对儿美乳无论其形其色其香都是上上之选,更兼玉茏烟任君採撷的
模样像一隻待宰羔羊,让吴征双目发直,咕咚一声生生咽了口唾沫。

  贪看尚不足,吴征迫不及待地伏下身,舌头一卷衔住一颗莓珠。

  双手则是如握麵团般抓起两隻乳峰搓揉,时不时地又拨弄著另一颗莓珠。

  吴徵调情手法早已颇为高超,动作虽轻柔,力道却用得恰到好处,立时让玉
茏烟的身体起了反应。

  两颗莓珠挺得更涨更高不说,小腹间也是暖融融热烘烘的,直延伸到腿心深
处……吴征似对玉茏烟的内心了若指掌,及时以一手顺著嫩嫩的小腹皮滑下,落
在芳草丛中的两片软嫩柔脂中央。

  粗糙的手指将花唇肉缝一刮,酥麻的电流随之而生,让玉茏烟一阵僵直抽紧
之后,花汁旋即流了出来。

  吴征吮吸不停,花汁也流个不停。

  那花汁黏黏稠稠,却又爽滑无比,第二回以手挑逗幽谷,故地重游时再品这
汩滑浆,真如丝滑触感。

  吴征的动作始终十分轻柔,快美的滋味像泡在温水裡,既觉舒适,浑身还都
懒洋洋的。

  玉茏烟好生受用了一回,才觉吴征跪立而起,同时不客气地在她的臀儿上来
了一掌,低喝道:「跪起来!」

  这一掌打得不算轻,轻微的刺痛感将正云裡雾裡的玉茏烟给吓醒了过来。

  睁眼见吴征大喇喇地挺著狰狞肉龙,似示威一般。

  她嘤嘤咛咛,万般委屈之下却又顺从地翻过娇躯,双腿一屈,将臀儿高高地
翘了起来。

  在皇宫裡曾亲眼见过这只臀儿之淫豔. 其色雪白,其质若水,随意一股外力
都可将这只臀儿激起一阵臀浪。

  轻时若和熙春风吻过湖面,涟猗阵阵。

  重时则如狂风暴雨拍击而下,激起惊涛骇浪。

  女儿家娇躯的神奇与独有的柔美在这只臀儿上可谓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晃动的臀肉似带著咣咣的水声,来回激荡,真说不清是弹性太佳,还是太
过绵软,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玉茏烟如此乖顺,不仅吴征有所求,更因这是两人初见面时她的模样。

  只是当日正受著恶人的折辱,而现下则是夫君无尽的疼爱。

  那是最卑微的时刻,生命中不可回首的耻辱,居然让最心爱的人儿看得纤毫
毕现。

  两人的初见实在不那麽美好,可现实就是这麽荒谬。

  触犯了宫规的羽林卫,与被贬入冷宫的妃子,就在冥冥之中相识,相知,相
伴,直至今日共效于飞。

  吴征从不提起她当日的屈辱,似乎全不挂在心上,可玉茏烟心中却始终有所
芥蒂。

  羞人之极的下贱姿势,无助的模样,全让吴征瞧见了。

  不仅自家丢尽了面皮,连吴征面上也无光彩。

  玉茏烟不知该如何补偿,直到吴征故意板著脸,凶巴巴地喝令她跪起。

  想来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也从没忘记当日的模样。

  玉茏烟一念至此,心中却是一阵释然地放鬆。

  既有芥蒂,除之即可。

  让他放开胸臆地亵玩一番,待把怒气发洩了,想必吴征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也要忍住这一刻便可。

  不知夫君会怎样玩弄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想重複当年杨修明所做的事情?自
家夫君要玩弄亦是一种情趣,玉茏烟埋首于床,心中紧张之间,居然也隐隐有所
期待。

  「呼~真是好一隻浪臀!」

  吴征跪坐在玉茏烟身后,嗅著幽谷裡花汁的澹澹骚香,拍著两瓣肥美臀肉。

  只见细密光滑的臀肤将一道道细浪传扬开去,馀力未尽令波涛过后的臀肉依
旧震颤不已,像具有了生命一样。

  此情此景,吴征岂能不畅想在她身后将肉龙深深地插入,将小腹重重地撞向
丰臀的波涛乱颤。

  他欣喜又怜惜道:「那些蠢人怎生捨得欺辱啊……」

  真是凶不上一句,玉茏烟闻言心儿都几乎化了去,热泪盈眶。

  他哪裡是心怀芥蒂?这满满的怜惜显是疼到了骨子裡. 可这一刻玉茏烟又觉
臀儿发麻!吴征既不惩罚,那他要玩弄什麽?锋利的牙齿已啃在臀肉上,又有一
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肥美的臀肉被他吸走了一大股,含在嘴裡饱尝一顿才放归原
位。

  吴征可没循规蹈矩,而是将这瓣臀肉提拉而起,才忽然鬆口。

  充满弹性的臀儿重重地弹回原位,又晃荡出盈盈波涛。

  吴征忍不住又是啪啪两掌,啧啧地由衷赞道:「玉姐姐的水肉淫臀当真是妙
之极矣。」

  「哼,你……乱起名儿干什麽……」

  自家的事情自家明瞭,玉茏烟自是知道这四字无比贴切。

  只是这名字太过风骚,且颇有淫意,实在是经受不住。

  「我平生所起的名字,绝没有一样比这个更好。」

  吴征全然不顾她的反对,在臀肉上摩挲不停。

  雪白的臀肉被他蹂躏出一片粉红,光洁的臀肤又因汗珠的沁润而变得湿滑,
隐隐的水光更衬水肉淫臀之名。

  「我现下要来玩弄它,疼爱它了,没我的许可,姐姐不准乱动,否则家法伺
候!」

  吴征冷哼一声,状极严厉,居然让玉茏烟吃了一惊,背后一片森寒,泛起一
片可爱的小粒儿。

  臀儿浑圆,两片臀肉的尖端像苹果一样饱满而圆润。

  因玉茏烟高噘的姿势,臀瓣有向两边撑开的趋势,露出中央沟缝的一抹裂痕。

  诱人的臀沟底部,展露得纤毫毕现的肥嫩花唇鼓胀贲起,唇肉合拢口上正渗
出丝丝花蜜,甜而骚的香味正自此而出,散发得满室异香。

  血红的花肉像泡在蜜水裡的小小朱果,润泽透亮,滑不留手。

  玉茏烟的胸腔被震得砰砰作响。

  吴征火热的呼吸喷吐在腿心,也可想而知将白嫩的臀儿翘得高高,幽谷大展
大放之下是如何的淫靡。

  先前的销魂滋味犹在脑海萦绕,对肉棒再度塞满花径,玉茏烟期待万分。

  不想吴征只是以一根手指轻轻逗弄著,不疾不徐,不急不躁。

  玉茏烟略感焦急难耐间,忽然灵光一闪:莫不是夫君要做些下贱的事情?在
她的认知裡,女子以口舌含吮阳根并无不妥,尤其是妻妾为丈夫更是天经地义。

  可是男子若为女子如此,便是折辱了男子。

  在青楼裡知晓男女之事是如此——哪有前来喝花酒的大爷会舔弄妓子的幽谷?
入了皇宫之后更是如此——皇帝若是如此做了,只怕那个嫔妃第二天便会被活活
打死!这裡不是青楼,也不是皇宫。

  可在她心目中,吴征是尊之重之,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如此?自家
的心思早被吴征所料,严词警告多半有调笑之意,吴府可没什麽家法,吴征也不
会因这点事就大发雷霆。

  可一旦自己不从,吴征难免失望。

  她左右为难,期期艾艾道:「夫君不可……不可乱来……这于礼不合!」

  「我不懂这些礼,我只知初见姐姐时,那个杀千刀的恶人正在欺凌姐姐。他
早已死了,我也不在乎姐姐曾受欺凌,可是那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哪懂怜香惜玉?

  粗手粗脚地乱来,可叫姐姐的身体吃足了苦头。可怜的,如此粉嫩紧致,哪
裡容得他这般粗鲁。「吴征诉说往事,令玉茏烟心中柔情一片。

  果然吴征浑不在意曾经的受辱,反而在心疼她所受的伤害。

  可窃喜与满心柔情之间,迷迷糊糊地觉得不对。

  杨修明不敢给自己留下外伤,便只能折辱隐私处。

  拿捏准了玉茏烟若是说了出去,身为后宫妃子受辱,自己也要交代上一条性
命。

  那日与吴征初见之时,杨修明正折辱的地方是……粗糙的手指探入花径温柔
地抽送,旋转,按压。

  舌头却掠过会阴,舔在了后庭上。

  玉茏烟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无论洗得再乾淨,那裡总是不好,夫君居然舔了上去。

  那舌尖细心地绕著菊瓣周围的每一条褶皱刮弄,由外而内,由内而外不住画
著圆圈。

  往返了不知多少回,舌尖又迅捷地轻挑菊门。

  玉茏烟的脑海裡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被温柔舔舐的小菊酥麻透骨,而探入花径的手指也在不断地搅动。

  双管齐下,玉茏烟早已丢盔弃甲,下身汁水淋漓,经由手指搅拌过后泄出体
外。

  而喉间彷佛被堵死,呻吟声怎麽也呼不出口。

  可本能之间,她仍不愿吴征做这些低贱事。

  想要抵抗,不敢抵抗。

  想要制止,捨不得制止。

  拂尘的尘柄曾深深地插进后庭裡,让尘尾像是一隻尾巴,只有屈辱与不堪。

  舌尖的勾挑则如此温柔,扫刮之间像在抚平她所受的创伤。

  透骨的快意正在麻痒间升起,高涨。

  玉茏烟从不知道这裡也会如此敏感,浑身像千万隻蚂蚁在爬,爬的又热又痒。

  意识裡仅存的一丝清明让她咬牙哼道:「夫君不可……万万不可折辱自己…
…」

  「胡说八道!」

  最后一句哀求换来的臀肉上的一掌,与后庭处所遭受的更猛烈地进攻。

  吴征的舌头与手指同时加大了力道与速度,玉茏烟溃不成军,花汁四溢。

  最后一丝意识似也被快感所吞没,她低低地呻吟出声,娇躯像过电一样一颤
一颤。

  而先前不自觉躲闪的纤腰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著,连臀儿都越翘越高,以更
好地迎合!吴征好好抚慰了一番,让玉茏烟小泄了两三回才直起上身。

  玉茏烟彷佛在天堂与地狱间打了几个转,晕晕迷迷间,直觉吴征的手指冰凉
滑润,正一下一下地在后庭口上涂抹。

  「夫君赎罪,妾身求夫君今后再也不可如此……」

  隐隐然已知吴征的心思,玉茏烟羞不可抑,又无法拒绝,只得提起旧事来。

  「这有什麽?你服侍我,我服侍你,不必讲究那麽多。」

  吴征轻声道:「现下还不急,一会儿我也要一品姐姐的小嘴儿。」

  玉茏烟答不出话来,她自是肯的,可要应出声便觉害羞。

  何况吴征的肉龙正抵在幽谷口,将沁出洞口的花汁全数涂抹在龟菰上。

  那热力如此逼人,让她倍觉煎熬,又怕他一时忍不住再度插进幽谷,可有得
一番好受了。

  「姐姐实在太过敏感,若是照常欢好,姐姐抵受不住。没奈何,只得另闢蹊
径。」

  吴征说得十分得意,后庭妙处他本就不准备放过,只不过因意外提前了而已。

  更得意的便是他说的句句属实,玉茏烟抗拒不得。

  又大又烫的肉龙仍是不疾不徐,此时只在臀沟中挺动,以感受这只臀儿的腻
滑丰弹。

  两人同时喘起了粗气,玉茏烟低声哀婉道:「是妾身不中用,请夫君……夫
君……享用后庭……」

  吴征捧起雪臀,以龟菰对准了菊蕾。

  天香膏早已将内外都润得透了,辅以美妇腻滑的花汁,当下再不犹疑,腰杆
一挺,龟菰撑开菊瓣,轻轻挤了进去。

  玉茏烟惊呼一声,只觉整只臀儿都被烫得发疼。

  紧窄的后庭更是火辣辣地酸胀无比,羞意难忍,整个娇躯都觉麻痹了起来。

  或许是吴征准备功夫做得细緻周到,撑开的裂痛并不强烈。

  玉茏烟拧扭著娇躯,几声低低的呼声裡除了些许疼痛之外,大半倒是娇羞。

  吴征感受著内裡惊人的窄小逼仄,稍作停留以待玉茏烟适应。

  不想美妇居然主动挺著纤腰向后凑来,将肉棒又吞入少许。

  疼痛与不适俱在,异物侵入也引起后庭的强烈排斥,正以绝大的力道推挤著,
想将肉棒赶出去。

  可美妇总是如此,似乎侍奉已成了她的本能,总是下意识地迎凑而上。

  从后看去,她丰满的臀儿奋力鼓起,与腴腰正似一隻葫芦。

  而臀儿迎凑之时也在不断地扭动,寻找调整著更佳的角度。

  两人合力之下,肉棒一寸一寸地送入菊蕾,居然与此前的侵入幽谷颇有异曲
同工之妙。

  玉茏烟浑身都佈满了细密的汗珠,痛楚正渐渐变得麻木,又升起被胀满的酥
麻快意。

  菊蕾更是温暖有力地勒住了肉棒,被肉棒推挤著,像是抿起的小嘴一样没入
洞口。

  肉棒刚至洞底,玉茏烟又扭腰前送,将肉龙抽离后庭。

  这份主动让吴征心急难耐,又贪看她扭腰摆臀的淫魅身姿,不忍打断。

  往复几回,玉茏烟的迎凑扭送越发流利,适应了的后庭在抽送之间也越发顺
畅。

  顶著被肉棒深入后庭,几乎顶穿了五脏六腑的窒息感觉,玉茏烟扭著腰肢,
极富韵律地一前一后。

  上身悬垂得直达床面的豪乳像钟摆一样甩荡,不时还齐向中央撞击在一起。

  细密的汗珠从上身各处向低而流,滚过豪乳,汇于两瓣莓珠之上,再滴落床
面。

  下身则是一隻浪臀前摇后摆,几让吴征看花了眼。

  随著大幅度扭摆的腰肢,臀肉也正激烈地甩荡。

  当后庭深深尽根吞没了肉棒,两瓣丰臀在腰腹间一撞,被挤得向两侧溢出,
不住地盈盈晃动。

  待肉棒抽出时,被挤得变形的臀肉又迅速弹回原位,颤出席捲一样的大浪。

  美妇娇弱的身体在此刻如此有力,又极富韵律。

  她甚至还有馀力控制著方向,让肉棒以不同的角度深入后庭。

  吴征享受得难以言喻,歎道:「姐姐动得这般厉害,好像是你在吃棒儿一样。」

  玉茏烟还来不及娇羞,吴征便借著她向后推送吞没肉棒之机,重重地一挺腰
杆。

  啪的撞击声响彻屋内,玉茏烟几乎被撞散了一样脱力趴倒,只剩臀儿还高高
翘起,迎合著吴征疯狂的抽送。

  吴征此前就已忍耐到了极点,他一手扶稳了腴腰,一手拉著玉茏烟的右臂,
将她上身侧起道:「看著我。」

  肉棒被抽出体外,只稍作停留,又一鼓作气地插了回来直至尽根。

  腰臀相撞的脆声响起,连春袋都沉沉地敲击在湿漉漉的花唇上。

  每次菊蕾被撑开,前端的幽谷都起著感应一同收缩。

  前后呼应,竟有一股绝佳的别样快美。

  玉茏烟几乎失去了自控力,胡乱地呻吟著。

  被吴征拉起的娇躯上身侧躺,星目回眸凝望,小巧的鼻子裡正放肆地将呻吟
声伴随著火热的呼吸,一同恣意释放。

  迷蒙的双眼裡金星乱冒,全是情欲快意与满心欢喜,面庞上动情得销魂。

  这本是最羞人的模样,现下她已全然顾不得,也不愿隐藏,只想全部表露给
吴征,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肉体与精神俱受刺激,两人几乎都已到了快乐的顶点。

  吴征忽然嘶吼一声抽出肉棒,揉开幽谷一插到底!龟菰抵住了那颗敏感的小
肉粒,压实,灼烧,玉茏烟惊声尖叫。

  那快感之强烈,直令她无从抵受!可惊呼声戛然而止,只转作密密频频的媚
吟浪呼,只因吴征以极小的幅度密密频频地抽插。

  肉棒像一根极粗大的手指,探入穴心,将骚处死命地揉转,研磨。

  玉茏烟那堪这般手段,全身神智都被幽谷裡的快感狂潮所吞没。

  那不可思议的充实与激烈,正彻彻底底地将她佔有,吞噬。

  「征弟弟……好弟弟……姐姐泄了……泄了……」

  娇呼声中,玉茏烟全身绷紧地冲向快美的巅峰。

  幽谷深处似有无数的溪流迸发,潮涌,带著快意倾泻而出。

  快感正肆意发洩,忽然娇躯被吴征猛地扑倒,野兽般的嘶吼声在耳边响起。

  幽谷中大量灼热的液体冲刷而至,烫得他再度惊叫起来。

  而吴征仍在不停地小幅抽送,只是抽得更狠,顶得更狠。

  两人紧贴在一起,一起颤抖,一起舒服地呻吟,彷佛无边无际,连时间都已
停止在这一刻……

  第八章、如鱼得水。沉舟破釜

  欢好得以满足之后,心头就会空落落地失神,好像身体少了些什么,或是什
么都提不起劲来。这股慵懒的空虚很难填满,即使是亲密的夫妻之间,也不免会
有被嫌弃的感觉,像是块用完了就丢一旁的破布。

  玉茏烟像飘荡在空中,身体极大的满足让她晕晕乎乎,可空落落的滋味却并
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始终将她搂着,即使身在半空,也有个强有力的依靠。这
种感觉已多年未有,自从肖家覆灭之后,她就像风中的柳絮,只能随风飘荡,直
到如今……吴征太过优秀,在这般世道下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只需在陪伴自
己时有这样一份温柔体贴,玉茏烟便已心满意足。

  「回过神来了?」吴征揶揄一笑,又捏住了玉茏烟的臀瓣。

  「嗯~」腻腻的鼻音,慵懒得发甜。玉茏烟不敢睁眼,嘴角的偷笑却已谁都
瞒不过去。

  刚想着吴征定要羞她一番,或许现下该将螓首埋到豪乳里去,他一定会喜欢
得紧。不想吴征一指点在她的小腹,另一手贴在她背心道:「先收敛心神,若能
心无杂念最好,若不能,那就不要勉强,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做即可。」「什……
什么?」玉茏烟茫然,不知所以。

  「修炼内功。」吴征点着她小腹的指头轻轻一戳道:「待会儿这里会有一股
热热的气息,像……小蚂蚁一样。刚开始会不听使唤,咱们试试将它制伏,要它
去哪,它就去哪。今后修炼得多了,小蚂蚁就会变成只大肥兔儿,不仅力量大了,
还乖得很!那是便是修炼有成了。」自己身上可已有了四只大肥兔儿,玉茏烟俏
脸一红。本想依吩咐平心静气,可她向来缺乏安全感,又睁开眼来道:「妾身有
些害怕,会不会对你有碍,武功之事妾身有没有都无妨,若是害了你。」「其一,
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过我在这里,试一试无妨的。其二,姐姐跟雁儿,玦儿,
湘儿她们不一样,她们自幼习武根基打得极牢。姐姐错过了时机本已修不得内功,
不过我这套功法特异,就算没得大成,小成倒有希望。到时强身健体,常保青春,
益处可是多多。其三么,姐姐给我说清楚了,插弄得你舒爽时就一口一个征弟弟,
好弟弟,现下就你啊你,夫君什么的,总觉得有些生分。这算不算吃干抹净了就
不认账?到底要怎么叫我。」听见强身健体,常保青春,玉茏烟心里先就一百个
肯了。吴征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之前乐极时情不自禁的胡乱羞人话,玉茏烟不
由自主地将螓首埋进豪乳里。

  吴征心中大荡,强忍着伸出手去的欲望,眼观鼻,鼻观心,可怜心正观着两
颗被螓首挤得变形,软软腻腻鼓胀出圆弧的美乳,也不知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能
忍着不动手爽快地摸上一回。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玉茏烟才轻声道:「妾身都听征弟弟的,只是,只是
有一件事你要想好。」「姐姐直说就好,今后也一样。」玉茏烟声音越发低了几
分,道:「我若是修习了武功,身子骨会不会壮健起来?我看府上的女子个个都
有大本事,韩小姐和……和陆师姑都是英武逼人。身子骨弱有弱的好处,征弟弟
当知晓了的……」「哈哈,傻瓜。内功外功有别,若不是为了争斗,只修内功便
可,这有何妨?」吴征心中大爱,捏了捏玉茏烟的鼻子,笑道:「练功很苦,真
要勤学苦练我还舍不得。」「妾身一定用心学。」玉茏烟抓住吴征的手,又动情
又忸怩道:「现在就……开始么?」「难不成你还有力气再经一番风雨?姐姐这
身子骨,再来一回只怕明日起不来床,如何去拜见爹娘?」吴征哈哈大笑,不敢
与她调情以免当真动了欲火,按住玉茏烟的膻中穴与背心道:「不必担忧,我在,
出不了事。」吴征在离开大秦国界之时,曾回首遥望昆仑与成都方向,长叹道「
一场辛苦为谁忙」,个中无尽的心酸无奈,玉茏烟当时听见了难忍珠泪长流。他
不是神仙,不能算无遗策,在大秦国里所做的林林总总,全为他人做嫁衣衫。不
过他没有失去信心,当说出这句话时,玉茏烟惴惴不安的心也随之渐定安宁下来。

  传授功法与修习的过程,吴征早已驾轻就熟。困难如当时的陆菲嫣,问题也
一一而解。玉茏烟身子骨虽弱,却没什么毛病。感应内力,依序游走,完成周天
等等等等,玉茏烟习武没甚天赋,但记心极佳,又有吴征引导相帮,一个半时辰
便初次完成了周天,小有所成。

  玉茏烟先是泄得一塌糊涂,又是一身香汗,但此刻的精神却健旺了许多。吴
征在背后环绕着她的腴腰,轻轻一用力,那只细润肥美的丰臀便顺着他的小腿一
滑,结结实实地垫了上来。

  「是不是觉得比从前有力了?」语声在耳边响起,热乎乎的气息几乎吹麻了
娇躯。玉茏烟不自觉地想躲,又被吴征牢牢拿住躲不开,忍不住笑道:「痒……
唔……」少女般的娇笑带着销魂蚀骨的低吟媚声,只见她先是微微提肩缩颈,本
能地躲闪开逼人的麻痒。俄而便将弯曲的脖颈偏向另一侧,几乎舒张开来任由吴
征享用它的细致与修长。

  此刻她的身形张如一只白天鹅,无力地倚靠在身后的情郎怀里,胸前两颗硕
大饱沉的雪团嫩酥则已落入大手的掌控。大手肆意地摩挲,似在搜寻每一条肌理,
直把双乳捏扁又搓圆,卡得峰顶两点红梅东倒西歪,时而落入掌中不见,时而又
在指缝间露出一点嫣红。

  艳福之盛,吴征流连忘返,而不知不觉间,玉茏烟娇弱的身躯正肩与胯齐向
后死死顶住吴征,一双玉臂更是向后回环,扶在吴征腰侧。这般姿势让她的一对
豪乳大大地向前挺起,借娇躯之姿全力送在吴征手中。腴润的腰肢则因要维持着
身姿而不住娇喘起伏,细细看来,不仅性感已极,肌理牵动之间玉茏烟还顺势起
伏,将一对儿水肉淫臀贴挤在爱郎胯间,不知他胯下的那根凶物,正陷落何处温
柔之乡,流连难返。

  美人婉转迎合,妙不可言。她娇软无力的身躯,似乎处处都暗藏玄机。按左
则右迎,抚右则左至,让整具丰腴柔软的娇躯平添了一股活色生香之力。

  吴征不由食指大动。一边拈弄她胸前两点硬翘的红梅之外,胯下阳根正被一
具淫臀牢牢坐实,深陷水肉之中。与从前的女子不同,玉茏烟的臀儿犹如一只薄
皮水袋,仿佛只是体内血液经过便能将嫩肉盈盈晃动起来,滋味妙不可言。吴征
微微耸顶,棒身立刻传来一股腻滑温热,美妇的肌肤仿佛化作了一潭温水,正裹
着棒身不住地搓洗抚慰。

  「姐姐这只臀儿当真是妙。」吴征大为感慨。在皇宫中有一回轻薄于她,便
对这只臀儿念念不忘,待得如今亲自到手,细细把玩,才知个中美味非想象所能
具也!

  「嘤咛……」玉茏烟以臀为轴,毫不费力地转了个圈,倒不是她身躯有多轻
盈,全拜了臀肤水滑玉腻几无摩擦,且臀肉丰厚圆沉之赐。

  情欲熏蒸之中,意识并不清晰,攀在胸前的大手丝毫不离体,抓捏之下泛起
一股又一股的痉挛颤意,震得娇躯酥麻,绵软无力。可眩晕的迷意之中,多年形
成的本能依然让玉茏烟挺胸相迎,将硕乳隔着双大手,抵在爱郎胸膛上,娇吟道
:「姐姐不止有臀儿……征弟弟太过勇壮,姐姐虽受不住,可也有旁的好处……」
火热的娇软呼吸如蜜,甜得发腻的语声便是蜜里调油。玉茏烟昔年能讨帝王欢心,
除了天生丽质之外,必然有一番罕见的手段与能耐。

  若说吴征不垂涎三尺是不可能的!背负秘密的豪族之女,青楼之中隐姓埋名,
再到入宫为妃。一位掌握了欢场女子技巧的皇妃?如此传奇的经历又是如此地刺
激。

  玉茏烟四肢垂软,逐渐失去了力道,仿佛即将入梦,娇躯却顺着吴征向下滑
去。几欲脱手而出的感觉让吴征心中一紧,岂忍失去?念头稍动间,玉茏烟已及
时攀住他的肩头,香舌一卷,自肩井处顺着脖颈复又往上,停在脸侧以贝齿一口
一口地轻咬耳垂,咬出一片钻心的麻痒。

  娇柔酥软的呼吸声时缓时急,即使闭上了眼睛不需去看,也能自行在脑海里
勾勒出一副诱人的画面。那痴缠在身上的诱人躯体,正用每一分玲珑曲线取悦着
男儿。嗫蠕的香唇舔过胸膛,留下一道晶亮的丝线,正吐出香舌绕着小小的凸点
打转,勾挑。

  放松了身心,任由玉茏烟施为,不知不觉中吴征已是被她扶持着大马金刀地
坐在床头,双腿分开,露出胯间昂扬粗大,杀气腾腾的肉龙来。

  近距离细细观瞧之下,玉茏烟胸前乱跳。其男子气息之浓,血脉之盛让她触
目惊心,真不知先前是如何才抵受住如此一根凶物。

  怕归怕,爱更爱。情投意合的男子可温柔体贴,亦可化作狂风将自己吹上怒
涛,靠的便是这一份本钱。玉茏烟情意大动,忆及这男子为自己做的点点滴滴,
满腔柔情几将自己融化,只双膝跪于他胯前,轻启朱唇,勾舞香舌,向着光溜溜
的龟菇卷去。

  男息冲鼻而入,味道不仅不难闻,还有股致命地吸引力。就如火热的龟菇需
得奋力张开小嘴方得吞没,却让玉茏烟的香唇先是一张成圆,紧接着唇瓣再一含,
绵绵密密地覆了上来。

  鲜润靓丽的唇瓣,像饱滋着朝露的花蕊,分外好看。而黝黑的肉龙盘根错节,
却像根丑陋的火棍。一至美而一至丑,偏生二者结合在一起时,就生出奇妙的感
应来。不知是丑陋的肉龙破坏了香唇的美丽而显得凄艳,还是香唇的温柔中和了
肉龙的粗鲁而显得香艳。

  若口含肉龙是冲突之极的画面,那么瑶鼻里哼出的呻吟声则是一阵绝妙的配
乐。肉龙被吞入口中的滋味,让玉茏烟几欲窒息之间,蜜意潮涌。

  长久以来,她都在学习如此取悦男人,学成之后便是去取悦男子。虽说从前
只有一人,可她所做的只是取悦于他。虽说吴征是第二个男子,她也满心欢喜地
主动想要取悦,这一回比起从前,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从前,是要那个男子喜欢自己,而这一回,却是打从心眼里主动喜欢吴征,
想要他欢喜,而自己,甚至可以不需要回报。

  呻吟一出,情意一动,在黝黑的肉龙与鲜红的香唇缝隙里,忽然一截软腻舌
尖挑了出来,像初晨时分的微风里迎风招展的嫩蕊。如此轻柔,又如此生动,将
整幅画都动了起来。

  玉茏烟螓首抬高伏低,由慢而快,每一下都让唇瓣扣紧了龟菇沟壑处的敏感,
将伞圈包裹的密不透风。绵软的唇瓣既温柔,又有力地按压,吸吮,摩挲,而一
段香舌嫩尖则抵在马眼边缘,似有似无地勾挑。

  极致的快感与麻痒,让吴征闭上双眼深重呼吸,一身肌肉绷出块垒起伏。他
心中大跳,玉茏烟的口舌之技初展便已这般惊人,让他几有欲射的感觉,待她全
力施展之时,又是怎样的销魂蚀骨?

  玉茏烟已全身心地投入其间。吞吐之间溢出的香唾,让唇瓣津津发亮,她的
螓首左右摆动,搜寻着每一处角落,丁点不肯错过地舔舐,缠卷。那阳物被她吞
入了小半根,却觉这处温软的香口里,一根丁香小舌正翻江搅海,卖力地舔扫。

  「呃……」吴征喉结滚动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之声。原来玉茏烟松开龟菇,
正细细密密地环绕啃吻着棒身,灵巧,快速,猛烈,毫不停歇地直达根部,又是
艳口一张,将黑毛绒绒所覆盖的春丸一口含入。

  温热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喷在胯下,玉茏烟吸裹着春丸,编编贝齿轻重适宜地
轻咬。待得一颗几乎被她含得化了,才被吐出,换得另一颗……吴征并非未尝此
道,只是玉茏烟做来有无比的耐心与细腻,个中温柔,较之从前的女子犹有过之,
几让吴征爱不释手。

  温柔享用不尽,吴征在强自忍耐,韵味悠长之际,忽觉玉茏烟将自己的双腿
一分,还未回过神来,一截冰凉软腻的舌尖便钻了进来,直抵后庭。

  吴征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彻底僵住了。

  胯下的美妇毫不嫌弃地吐出粉嫩香舌,用力向里钻挤,那滋味难以言喻,只
觉身心俱畅,爽快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从前并非没有为女子做过,陆菲嫣试过,此前抚慰玉茏烟时也为她做过,但
是回到自己时,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至少说不出口。不想玉茏烟投桃报李,不
顾羞耻地为自己舔起后庭。

  快意连绵,吴征难以抵受,更不舍停止。玉茏烟毫不嫌弃不说,更是温柔细
致一如从前。一条灵巧的香舌绕着洞口不住转着圈圈,越转越快,在猝不及防之
际居然挤入洞口,向里深深地抵了进去。

  男子后庭之敏感,较之女子更胜一筹。被钻探时更涌起一股异样快感,令吴
征几乎魂消魄散,忍不住大声嘶吼起来。而玉茏烟不为所动,只是奋力吐出香舌,
像是绵绵的春雨一样旋着圈儿,越旋越深。

  吴征汗出满身,明明肉棒昂扬如龙,一身却几乎瘫软。不知不觉间,玉茏烟
又跪在他身前,一口将肉棒纳在口中,螓首起起伏伏地吞吐。

  这一回不再浅尝辄止,吞入的肉茎一下比一下更深,香口套弄的速度也一下
比一下更快,就连吸吮的力道都在不断加重。卖力吞吐的玉茏烟,像是撞钟一样,
将吴征灵魂深处肆虐的快意一下又一下地激荡鼓舞。

  「咕唧……咕唧……」在玉茏烟愈发激烈的吞吐之下,口中香津的搅拌之声
大响。吴征还从未有过如此淫靡的经历,更想不到响声可以大到这等地步,也可
以香艳到这等地步。

  只见香唾已在口中被搅拌成细碎的白沫,自玉茏烟的唇角边流出涓涓滴滴,
丝线一般顺着精巧的下颌滑落,一路往下,顺着胸前两座傲峰的中央沟壑里没入
不见。

  玉茏烟不曾忘我,也不曾迷醉,她虽汗出如浆,娇喘吁吁,却双目清明不住
抬眼望向吴征,看他神情的每一分变化。一切,都只是她在一心一意地侍奉心爱
的男子。

  吞吐的起落将她胸前沉甸甸的豪乳也晃得眼花缭乱。这堆雪玉面团正不断地
上升,自下而上地开始包裹着男儿的胯下。而吞吐的幅度却丝毫不受影响——即
使被龟菇深抵喉间软肉,也只能吞入大半根便再也无力为继。这剩下的小半根自
然要交给温柔腻润犹有过之的雪乳。

  螓首与豪乳以截然不同的方向挤压着肉龙,仿佛要把里头的每一滴汁液都挤
得干干净净。吴征抽着冷气,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团字来。

  香口成圆。

  美乳虽在玉茏烟双掌向中央推挤之下,半球型的乳肉几成了两条雪方块,可
弧顶处的两抹幼圆依然勾勒着惊心动魄的曲线。

  以肉龙为连杆,口乳并用着上下分开,再凑在一起,尤其当两相交汇之时,
玉茏烟都刻意地放慢动作,加紧了力道。在吴征的视线看去,肉龙全无踪影,只
有一位香汗澄澄,娇喘吁吁的美妇将螓首埋进了胸前的傲人双峰里。可强烈的感
官却忠实地反馈着一切:香口与嫩舌一刻不停地舔洗扫刮,柔软的硕乳颤巍巍地,
以极致的温柔抚慰着棒身。

  炸裂的刺激快感来得如此突然,吴征忽然低吼出声,不自觉地伸出大手握住
一对乳峰大肆轻薄。值此紧要时刻,玉茏烟心领神会,酥胸一挺,檀口一紧,奋
力吸吮套弄起来。

  粗大的肉龙在豪乳与香口间快速地穿梭,吴征抽搐着脸颊,忽然将玉茏烟抱
了起来!他已不满足于此,也不愿甘于侍奉的玉茏烟仅仅只是侍奉下去!

  肥美的淫臀被悬空抱起,又重重落下。被她自己伺弄得爽滑溜溜的肉棒准确
地扣关而入,借着娇躯下落的力道,饱蘸着花汁滋润,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摩擦快
感,直入凤宫深处。玉茏烟「啊」地瞪大了美眸尖锐又短促地哀鸣一声,就转为
悠长又满足的呻吟。

  肉紧的痉挛激起剧烈的蠕动,花径里的每一颗嫩肉都似吐出火热的气息,从
四面八方地喷吐在肉棒上。一呼之后,便是强大的一吸之力,缠绵悱恻,两人皆
是一抖,畅美难言。

  「好弟弟……太凶了……」玉茏烟发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酥媚吟声,只觉花
穴已被彻彻底底地塞满,被烫得汁液横流,淫靡无端。

  「会越来越凶的……」吴征动作虽缓却片刻不停,肉棒刚沉入穴底,便又托
举起丰臀,缓缓抽出。

  逼人的快美似被渐渐抽干,被撑开的花径渐渐空虚,销魂的快感也似乎正离
体而去。玉茏烟直觉龟菇就要滑出幽谷洞口,心下大急,脱口而出:「不要……」
「啪」地一声,吴征及时又松开双手。玉茏烟娇躯猛地一沉,肉棒再度以极快的
速度与力道窜入深宫,让玉茏烟几觉连咽喉都被刺穿,只剩下游丝般的呻吟气息,
片刻后才娇喘道:「不要拔出来……」吴征看似一手掌控,实则销魂的滋味半点
不逊玉茏烟。那臀儿沉落之后便自行缓缓摇动,像只粉妆的磨盘一样筛磨,令触
感更加清晰了几分。如此温柔之乡,谁肯离去:「姐姐可得忍住了……」「不用
忍……」玉茏烟与吴征耳鬓厮磨,梦呓般道:「好弟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姐
姐都是你的……便是挨不住,快活得死了也罢……」一边在耳边软语,一边又款
摆腴腰,磨动丰臀,让肉棒在花径里搅动着快感潮生,奔涌。

  吴征本就到了关键时刻,见状再不犹疑,将玉茏烟的娇躯紧紧地搂在怀里,
腰胯一挺,大力耸动起来。玉茏烟成熟诱人的肉体,此刻被吴征托着腰肢举起一
拳高,粗壮的肉龙随着腰胯的耸顶一下又一下填塞着花径,让玉茏烟丰腴的上身
脱了力全然向后仰去,展成一张雪亮的玉弓。

  圆隆的豪乳正朝天挺立,又被猛烈的冲击震颤出惊涛骇浪。丰腴的双腿却大
大分开,胯间早已黏连无比的绒毛伸出,粗大的肉龙不住抽送,淫靡至极。玉茏
烟连呼声都已低微,花径深处的敏感被无数次准确地探采,早将她震得酥麻难当,
浑身脱力。可浑圆丰满的臀儿依然在不顾一切地扭动,甩荡出阵阵臀波,又贪婪
地让肉棒以不同的角度刺入,征伐。

  灵肉合一的快乐让玉茏烟呻吟如泣,娇躯被不断地拉抛,一会儿将她抛向天
际,一会儿又将她摔入深渊。那一身肌肤因兴奋而覆上了一层动人的嫣粉,没有
顾忌,不需思考,只是本能地迎凑,磨合。她知道自己在寻求快乐的同时,吴征
一样地快活。

  肉棒每一次长驱直入地轰击,都让花心乱颤,花穴收缩,大量蜜汁不住地喷
洒,让这一股浪荡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玉茏烟早已泄了好几回,如癫如狂,过
去。

  「好快活……好弟弟……我的好吴郎……」玉茏烟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再也扭不得腰,摆不得臀。她软趴趴地依靠在吴征身上,藕臂扶着他的肩膀,任
雪白的胴体不时轻颤,痉挛,呓语般道:「姐姐要飞起来啦……姐姐是你的……
都是你的……」迷蒙之中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之后竟被吴征压在了身下。玉
茏烟无力地睁眼,透过额顶湿漉漉披散的发丝,只见吴征双目赤红,似乎全身大
痛地咬牙切齿嘶吼着,抬起一双丰腴美腿,胯间又是一挺。

  「唔……」酸胀的感觉几欲撕裂了身体。酥软如泥的幽谷再经不起一丝风雨,
吴征这一回又采菊蕾嫩玉。后庭骤然遭袭,虽酸胀难当,却让玉茏烟游丝般的气
息又粗重了起来。

  龟菇张如伞盖,在菊蕾里搜肠刮肚,比在幽谷里更深,更凶悍。窄小的洞眼
里仿佛含着一颗火球,正在越烧越旺,烧向全身。玉茏烟一阵窒息间,只听吴征
忽然虎吼着拔出肉龙,急不可耐地攀住她的后脑轻轻一提。

  散发着灼人高温的肉龙近在眼前,顶端的洞眼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独目鬼,正
死死地盯着自己。至于其上的腻润滑浆,则全是自己身体里的痕迹。玉茏烟灵光
一现,不待吴征说话便主动轻启檀口,吐出香舌来。

  吴征露出满足又满意的笑容。只有与她在一起时,可以毫无顾忌,予取予求,
因为她好「欺负」,也一定会配合。也只有与她在一起时,吴征才会如此地「暴
虐」。

  美妇深知此刻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将香舌长长地吐出,以舌尖钻入马眼里
搅动。一切清晰可见,又清晰可感。这一刻再没有比此更为刺激的举动,何况玉
茏烟的目光中又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娇弱与哀婉,似乎被逼无奈,只得婉转承受。
我见犹怜之际,香舌却舞动如风中的旗帜,鲜明流畅。

  「呃……」吴征再也忍不住,将阳精狠狠地爆发出来。激射的液体撞击于堵
在洞口的香舌上,从一柱喷泉化作万千涓滴,四散,飞溅!

  玉茏烟只合上眼眸,任由阳精喷入口中。但更多的却是拍打在娇颜,缓慢汇
聚于唇角向着豪乳滴落……两人一同软倒着粗喘,不知过了多久,玉茏烟打了个
激灵就要起身。脸上黏黏腻腻,不仅不雅,也会妨碍吴征亲近。

  一只大手及时将她拉住,娇躯又腾云驾雾地被打着横抱起,吴征道:「姐姐
当真是体贴,不过我也不差。」几时有过这般温柔?在皇宫时虽事后都有太监伺
候着梳洗,可枕边人绝不会像吴征这么做。玉茏烟身心一松,也不抗拒,索性缩
在吴征怀里再也不肯抬头,状甚娇羞,只怕被他看见了脸上的白浆满布,淫靡难
言。可隔绝了视线,玉茏烟的嘴角便勾起弯弧,笑得再也停不下来……天光才亮,
玉茏烟便从梦中惊觉。

  即使在闲暇的平日此刻也当觉慵懒,何况昨夜被连番征伐,本当春睡不醒。
不想此刻虽四肢酥软,精神头儿却觉健旺。玉茏烟自知这要感谢吴征昨夜胯下容
情,不曾尽情纵横太过,另有之功便是昨夜才初具的内力上了。

  有了精神,心里念念不忘的事情便有力去做。玉茏烟轻轻搬开吴征搭在她肩
头回环搂住的手臂,又提前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才奋力挣起身来。

  前花娇酥腻软,后庭隐隐胀痛,挪动娇躯时可让每一处都又酸又胀,更莫说
四肢上的酸楚了。玉茏烟不敢惊醒吴征,是以提早做了准备,这一份小心翼翼可
做足了功夫,直让睡梦中的吴征都过了把帝皇的干瘾。

  艰难起身批好衣物去了浴房洗净了身体,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比起昨夜等
待吴征也不妨多让。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今晨去拜见祝雅瞳始终掉在心里惴惴不
安,连觉都睡得不踏实,唯恐出了糗。

  倒不是说有些稀里糊涂就入了吴府,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这些在她心中可
半点都不重要——连皇城里迎妃的热闹与气派也一样。只是想想祝雅瞳的如花容
颜,连年岁都差不了多少,一会儿这一声「娘」该如何出口。再一想那位姿色卓
群,不在祝雅瞳之下的陆菲嫣,今后又该怎么办,可真叫她愁断了肠……金灿灿
的阳光已再无法遮挡,恣情纵意地洒进窗棱,吴征才睡饱了一觉起身。连日奔忙,
倒真有多日未曾睡得如此深沉,梦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操心,看来昨夜一场
虽不尽兴,却十分尽情的欢好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太多。

  「姐姐起得这么早?」玉茏烟端坐镜前,头顶上梳了个回心髻。这发型不简
单,将一头长发以盘拧的手法自额前结至顶门,颇显妩媚之中带有一分神秘,梳
起来大费工夫,没有个一时三刻,就梳不得她现下的精致模样。

  「嗯……」梦呓般应了一声,玉茏烟不时从镜中偷看吴征,丝毫不见愁眉舒
展。

  吴征漱了口,洗净了脸,从身后捏着玉茏烟的肩头道:「姐姐怎地心事重重。」
「你看,你看,我的眉毛画得会不会浓了些?你……祝夫人会不会不喜欢?」「
哈哈……」原为此事,吴征不由失声而笑,道:「若要夫君说呢,姐姐这眉毛就
白画了一通。原有的样子就最衬姐姐的妩媚,现下刻意画得长了,那可不适合姐
姐,倒是雁儿的样子。」帮着玉茏烟洗去眉墨,重新上妆,吴征一时晃神。

  从前在成都吴府,与陆菲嫣同寝而起时也常陪着她上妆画眉,个中之风情旖
旎万千。只是当日并不曾有更多的珍惜,当做平常事,两人在一起便自自然然。
如今回想起来,自登途凉州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与爱侣画眉,间隔足有大半年的
日子了……「拥美玉而不自珍,愚之极矣……」「夫君说什么?」吴征一时出神,
正自暗下决心,将此前压在心头之事就此做了决断,再无回旋余地。闻言笑道:
「在想姐姐现下的样子,当真是「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
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啊……」玉茏烟深明声色音律,以诗词唱曲更
是学了数年,一听便知吴征话中取笑又亲近之意,不由涨红了脸,又羞又愠道:
「谁人写的诗。好好的事情,被他说得话中有话的样子。」吴征忍不住又笑道:
「杂书里看见的,这诗啊,原来可是哪来科考舞弊之用。看姐姐现下的样子,实
在合适极了。这一声娘呢,姐姐是想叫得叫,不想叫也得叫。我娘那个人就爱这
些,姐姐还是第一位,你若不叫,她定然不放过。所以,姐姐委屈也好,千肯万
肯也罢,这一声是跑不了的。反正也跑不了,索性今日就把事儿办了,今后习惯
成自然,也就不需再行更多纠结啦。」吴征说得强硬,玉茏烟忽然愣了会神,倒
未有郎君不够体贴的怨怼,向他认真道:「姐姐明白了,娘爱这些,只因她太爱
夫君,太爱她的儿子。」「是了,就是如此。姐姐能明白就最好了,而且这一声
娘出了口,为夫还有话要好好地说一说!」「嗯?是什么?」「暂时保密,不是
与姐姐,是与你那位刚相认的弟弟!这一回,我决计不让他。」吴府未曾宣扬,
不少府中人都蒙在鼓里,不知多了位货真价实的女主人。可天明后厅堂里却来了
不少人。

  没有大红的喜字,也未张灯结彩,简单得就像一场临时的拜会。不过韩克军
并不介意这些繁文缛节,只需奉茶,便算是过了个场。至于今后再补,那是能过
安稳日子后才说的事了。

  吴征携着玉茏烟的手步入厅堂,只见中央一张梨花方桌,左右分坐了韩克军
与祝雅瞳,正含着宽慰又揶揄的笑等待。韩归雁这位未来内宅之主则借着视线的
遮挡,赶忙朝吴征眯了眯眼,气呼呼一脸吃味地鼓起了香腮。随即敛容正襟危坐
在祝雅瞳身边,含笑向玉茏烟点了点头。

  仪式并不繁琐,吴征与玉茏烟跪地叩首叫了爹娘,又奉上了茶便了了事。莺
莺燕燕们自然聚在了一块,如陆菲嫣送了见面礼,说话却说得云山雾罩,如冷月
玦则大有些羡慕……吴征心头一松,毫不掩饰地带着脸上诡笑回头,先向着韩归
雁一扫,万分得意地走来。

  韩归雁心头正有气!这人先前瞒着自己和玉妃娘娘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又玉
成好事,想来正志得意满。现下还敢如此嘚瑟,真真要气死个人!

  「你好得意啦。」借着靠近的档儿,韩归雁悄无声息地探出手去,拈起吴征
腰间软肉拧了一拧才松开道:「每回都是偷偷摸摸,今后不许!」「雁儿见谅,
必不再会了。」吴征并非敷衍虚言,今后当真不会,也不需要。

  「且饶你一回,我去与玉姐姐说话。」算起来,玉茏烟可是她的义姐,又有
韩铁衣这一层关系在,亲近一番大有必要。只是与吴征错身而过时,韩归雁不由
锋眉一皱。

  不知道怎生一副火花碰撞声响起一般,吴征胸口里呛出一声冷笑,韩归雁听
得一清二楚。同时,原本在她身后的,今日始终有些心绪不佳的韩铁衣也起了身,
同样蹦出声笑来。韩归雁甚至不需回头,也知这一下堪称皮笑肉不笑之典范。

  「小舅子早上好啊……」「妹夫早……」两只男人的大手啪地握在一起,顿
时吸引了整座厅堂的注意力。不唯击掌声太响各带着不俗的力道,也因这两声称
呼实在扎耳。

  离得最近的玉茏烟与韩归雁目瞪口呆,尤其韩归雁不忍卒睹,以掌掩去了看
着白痴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地再度大骂一句:「两个蠢货!」祝雅瞳看得忍俊
不禁。爱子与韩铁衣的争执自于盛国觐见张圣杰之时而起,迁延至今,愈演愈烈,
颇有水火不容之势,谁也不肯听谁的。祝雅瞳与韩归雁回头求助的目光一碰,一
同念及来到盛国后的旧事来。

  暗中弃了江州的从龙之功,除了各族的宗亲家眷,兵不过韩家的私军,尚不
满万。借着大船一百,小船三百,载着只够支应五日之用的粮草,一大家子人犹
如丧家之犬于江州顺江而下,进入东方的盛国,向江陵郡进发。

  过了险滩恶水之地,一行人便散了开来。陆氏,顾氏,杨氏等宗族上岸换马,
有些就留在当地郡治,有些从陆路前往紫陵城。吴征则领着昆仑派残存的两位师
姑与师弟妹们,仍聚在一起,由水路前行。亏得倪妙筠此前早与盛国联络停当,
一路上随行的盛国军马虽有监视之嫌,倒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免去了许许多多的
麻烦。

  得脱险境,吴征松了一口气,忽然倒下就此大病了一场。倒不是身体有什么
问题,而是连遭打击,身心俱疲,此前实已每日都在心弦崩溃的边缘,这一放松
下来,难阻病魔入体。

  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需两三日便又恢复如初,只是精神上颇见萎顿之处。
葬天江波澜壮阔,吴征常立于船头举目四顾,又茫然不发一言,微眯的双目里忽
闪着异样的光芒,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一行水陆并进,直到在汉口遇见了费鸿曦。

  老爷子先行前来,可谓给足了面子,不过吴征并未出迎。于情于理,他很想
见一见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样。可如今他的身份已不同,费鸿曦也不能决断他
的事情。吴征凝望着昆仑派师尊们的牌位,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车厢里等
待。

  张圣杰几乎后脚就到,脚程跟得极紧。皇帝车驾距离半里之地主动停步,龙
袍凤冠的两位远远地下了车,不带随从步行前来,在费鸿曦身边停了步,先向祝
雅瞳点了点头道:「祝夫人久违了,圣杰实在想不到你们到了江州,便立马东行,
来得实在迟了,还请海涵。」「陛下这般说话,可是折煞了妾身。」祝雅瞳躬身
还礼道。

  张圣杰环顾左右,他带来的大内侍卫远在半里之外,吴征也早已摈退左右,
只留下容身的车驾。他正容道:「这里是清净之地无人打扰。这里也没有陛下,
只有张圣杰夫妻二人,望与吴兄一晤。」「陛下稍待,小儿病体初愈,也未料到
陛下忽然驾临,且容他稍作准备,以免冲撞了圣驾。」「圣杰等多久都不在意。」
祝雅瞳转身进了车驾,原本还想吴征或许还有犹豫,不想入内时只见吴征正抚摸
着胡浩与林瑞晨的牌位,低声道:「这世道太乱了,娘,雁儿,我们一同去结束
它!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他起身撩开车帘当先下车,领着祝雅瞳与韩归雁一
同现身。

  与张圣杰相隔五丈之地,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忽生许多感慨。不久之前,
一个是雄姿英发的少年大才,正平步青云。一个却是敌国质子,朝不保夕。两人
几次会面,吴征对张圣杰或鄙夷,或难以看透。可当他面对着传言中的盛国圣主
真正穿上了龙袍,在皇后的陪同下站在自家面前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圣主的
确有一国之君的气度与风采。

  象征着权势的龙袍在他身上极为合身,年轻的帝王英俊而威严。可即便如此,
也已掩不去在长安质居之时练就的平易近人之气。这番气度不仅是这一份外在,
他只携皇后前来,虽有天下第一高手费鸿曦先行在此等候,一位帝皇能做到如此
地步,也足见心意之诚。

  两人忽然一同笑了起来。张圣杰频频点头,吴征无奈摇头。这一次会面,甚
至可说是会师,并非天下大吉,而是两条可怜虫见了面,想找出一条抱团取暖,
能活过之后暴风骤雨的途经而已。即使风光已易,两人的危机都没有丁点解除。

  「吴兄遣拙性大师护我归国,这一份心意铭刻于心。」张圣杰的本事远比吴
征想象的还要高,看他顺利归国,又一举登基,拙性想必没起到多少作用。不过
以此起头,亲近之意大生,吴征道:「陛下亦遣能人一路相助,若无她相帮,此
刻还不知前途何处。岂敢,岂敢。」吴征的拘谨让张圣杰默了默,又抬手四顾道
:「既是私下,吴征一定要与圣杰这般见外么?」「陛下始终是陛下。」吴征抬
头直视张圣杰的目光道:「金銮殿还是私下里,吴某都是见到了陛下。」张圣杰
定定地看着吴征,似乎有些失望。两边刚有些熟络的气氛又冷落下去,一时不知
该如何开口。此刻,陪同张圣杰前来的皇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凤冠霞帔的后宫之主年岁不算幼小,看上去像是双十年华出头,已有沉稳之
气。明眸皓齿,飞眉凤目,不仅美艳无端,举手投足间俱见闺秀风致。手足间更
隐有劲风呼啸,料想身上负有不凡的艺业。张圣杰归来不久便一同完成了登基与
立后,可见此事筹备已久,这位女子从小小年纪开始便被挑选出来,始终是皇后
的人选——甚至是唯一人选。

  「妾身与表姐分别多年甚是想念,你们男人说话妾身也不懂,可否先去找表
姐叙旧?」皇后轻松道,似乎不是陪伴一国之君面见重要的客人,而是与自家普
通夫君会友,随意得很。

  「吴兄若是不嫌弃,为夫自然无妨。」吴征不解其意,正踌躇间,只听皇后
道:「幼时与表姐最是要好,她待人家最有耐心,肯陪着人玩耍,后来她去了天
阴门就此难相见,望吴先生成全。」「焉敢阻拦皇后娘娘。」吴征会心一笑,孙
女费紫凝,她的表姐自然是天阴门的倪妙筠。

  费紫凝来了这一出,先前的拘谨便又松快了许多,张圣杰一如既往道:「吴
兄此来,一路艰辛我已尽知。昆仑之殇,朕感同身受,先望吴兄节哀。」「谢陛
下,昆仑根基已毁,不过人既在,昆仑便在。吴某虽恸先师,更不敢忘师长殷殷
嘱托,为昆仑寻安身立命之地,刻不容缓。」「吴兄想要哪里,只管开口,圣杰
无所不允!」「嗯?」吴征虽已从倪妙筠口中知晓张圣杰的招揽之心,且权衡利
弊之后,料想张圣杰不会生出对己方不利的想法。然而新登基的盛皇说出这样简
洁干练,又不容置疑的话来,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无所不允,若吴征说要盛国的
皇宫做昆仑派新的山门呢?

  张圣杰的目光炯炯有神,凛然不可逼视的威严下,又有一股谦和有礼,处处
都透露着两个字——诚意。他以诚心待人,人自然以诚心待他。两边若话不投机,
才会惹出些胡言乱语来,若均是一条心思,吴征不会乱说,张圣杰提早夸下的也
就不会只是海口。

  吴征沉声道:「陛下是否知道吴某的身份?是否知道究竟在做什么?会惹来
什么祸端?」吴征是栾广江之子,燕国实打实的龙种,也是条孽龙。燕秦两国不
能容他,盛国本也一样。张圣杰以这般礼节,大张旗鼓地接纳了吴征来投,一旦
吴征身份曝光,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盛国几近附庸于燕国,栾楚廷也不会打算放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届时伸
手讨要人头事属必然。盛国又哪里是燕国的对手?新登基的皇帝为国家稳定计,
只能交出吴征换取一时的安宁。如若不交,莫说燕军大兵压境的后果,便是朝野
中的动荡也压制不住——为了一个他国的皇子与敌国兵戎相见,没有这样的道理。
便是费,花两家联手压制,也无可奈何。

  「都知晓了,不是近日才知,二十年前种种迹象,便多少猜得到一些。年初
于凉州与吴兄相见时,祝夫人的所作所为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吴兄,圣杰已深思
熟虑,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圣杰说的话,不变,不改。」「燕国大兵临于葬天江
时,陛下如何应对?」「首先要纠正吴兄一点,燕贼若大兵来犯,首因不会是吴
兄!」张圣杰直了直腰杆,道:「只会因为朕!」「嗯?」吴征再度有些惊诧,
隐隐然初次触摸到盛国皇家的想法与决心,暗自心惊道:「陛下请指点。」「无
论吴兄来不来紫陵城,朕都不准备再听燕贼一句话,一个字。栾楚廷初登大宝岂
能容忍?吴兄,他要的不仅是你的人头,也要朕的人头!朕为其一,兄为其二,
朕为何要听他的?既不听他的,又何须要顾忌他的想法!」张圣杰豁地起身,慨
然道:「朕于长安城遍尝辛酸百态,归国当引领子民奋而自强,而非沉湎安乐,
以为盛国世外桃源之地偏安一隅,久后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吴兄以为然否!」
「那么敢问陛下,两国大军交锋,胜算如何?」「盛国鱼米之乡,民皆富庶,从
不缺军资。如今大军数量之多,不逊燕贼。」张圣杰又在吴征对面坐下,诚恳道
:「盛国不缺统兵之将,缺擅胜之将;不缺兵丁,缺百战老兵。吴兄来盛国,圣
杰心中之喜难以言表。诚心天日可鉴,吴兄莫要犹疑!朕,不会退让半点,必与
燕贼决一死战。如今天下三分,朕若败了,不过再交出项上人头,盛国仍可暂时
偏安一隅,天下少个张圣杰又有何妨?若侥幸胜了,我盛国子民或有出头之日!」
「吴某是问陛下,胜算如何……」吴征默然半晌,老话重提,问道。

  「独以盛国之力,一成,尚未必足。」张圣杰则哑然失笑,向吴征道:「吴
兄若还疑圣杰包藏祸害之心,可就太多虑了。」吴征也终于笑了起来。互以对方
为救命的稻草,实则合起来未必能成大事,分,那是必死无疑而已。也直到此刻,
吴征亲耳听见张圣杰以拳拳之心,道明死战之念,才终于能确认这一趟东来盛国
的抉择没有错。普天之下,只有张圣杰还能接纳吴府,接纳昆仑派。普天之下,
也只有这里才能给他一处安身之地。

  那么他所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让这处安身之地自始至终安然无恙下去。

  「吴某愿效死命,他日事成,天下皆是陛下的。」吴征起身拱手,祝雅瞳与
韩归雁也一同起身。

  张圣杰见此声势,大喜,即刻还礼,居然有些语无伦次道:「吴兄,这……
我……圣杰竟不知所言,真是,真是该罚,该罚!」吴征愿意效命,祝雅瞳则是
他身后势力最强的代表,祝家在盛国分毫未动,此后燕盛之战时依然会发挥举足
轻重的作用。而韩归雁所代表的则是盛国最缺的人才,能征善战之将与百战老兵。
每一样都是盛国急需,每一样都完美地契合。

  当吴征领着她们来,张圣杰由始至终都不曾掩饰对两人的渴望,如今更是大
喜过望道:「吴兄想要什么,请明言。」「想要的不多。先要块地,选址待臣到
了紫陵城,再选取山明水秀,官道四通八达之处,臣以自家资财兴建一座昆仑大
学……」说到这里吴征一时失语,摇了摇头略显遗憾道:「兴建一座昆仑大学堂
吧。」大秦国世代忠良的昆仑派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可见想要在这个世道里长
存下去,从前的方法行不通。吴征的思维远超当世,既然执掌昆仑派大权,自然
要引入更为先进的理念,让昆仑派源远流长。

  「就这么简单?」张圣杰狐疑道:「此事吴兄随时可以操办。那官职呢?要
什么?多少人?」「咱们家上上下下,大都不出仕以免纠缠不清,沾惹麻烦。请
陛下妥善安排韩铁衣与韩铁雁两位将军为先。」吴征越说越是羞涩道:「至于吴
某,就向陛下讨要个祭酒即可,若是博士祭酒,更不敢负圣恩。余者暂时不必。」
「两位将军若肯领军,乃盛国之福,岂有不准?准了!准了!朕立刻着手准备,
下旨之前也会与两位将军商议,以两位的意见为准。」张圣杰连连搓手,又向吴
征怪异道:「吴兄,你这是要……昆仑大学堂祭酒?」「嗯……」吴征连连点头,
更加羞涩,心里居然颇有几分爽气。记忆中的大学校长啊,这得多大的学问才能
坐在那个位置上?哪一位不是专业大拿,如今自己也能坐一坐,怎能不爽?

  「额……」张圣杰还是回不过神来,倒是颇为踌躇道:「昆仑大学堂祭酒,
圣杰一道旨意而已。只是博士么……咳咳,圣杰一人说了不算,得倪大学士说了
才算。」看他骈指遥点倪妙筠与费紫凝处,吴征也抽了抽嘴角,有些打退堂鼓。
真要被大学士考上一考,过不了关不仅让这个祭酒的格调降了三分,更是大扫自
家颜面。

  「那便先不着急了罢。陛下既有死战之心,还请莫要隐瞒,这一路回紫陵城
便请倾囊相告!」「圣杰不敢有欺瞒。」张圣杰与吴征双掌相握,又将空着的一
只手扣了上去,殷切又大松一口气道:「盛国得吴兄,如鱼得水,更要感谢吴兄
尚未入朝便献上一份大礼,真是,真是,幸何如之。」离开江州之时,吴征将几
乎所有的军资都留了下来,这一番「资助」梁玉宇,让他有了底气与成都相抗衡。
虽说吴征对他不抱指望,也料得他久后必败,可大秦国里自去兄弟阋墙,倒是为
盛国解了西面之危。

  「陛下所言不缺的军资,恐怕只是粮米吧?旁的呢?」「额……吴兄所言极
是,往年向燕国纳贡,以铁器为先。每年铸造的精铁百不存一,军中刀枪剑戟无
一不缺……圣杰今年不纳岁贡,已召集能工巧匠日夜无休,望能赶得上。」「无
妨,这些臣有。陛下只要有兵,臣就有多少兵刃!」「吴兄啊,圣杰该如何谢你?」
「臣就先要一处宅子吧,一大家子人的……」「有,有……」向紫陵城的路途不
近,即使随着圣驾也行了将近十日。已回了皇宫门口,张圣杰依然舍不得离去,
扯着吴征的手瞪目道:「吴兄,此言非虚?」「绝非虚言。只求陛下将这份名单
整顿好,臣自会练出一支奇兵来。」「我即刻就办!」张圣杰拉开一道长长的条
幅,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小楷,如今又多了一行。

  「陛下,已回了皇宫,言语万勿失礼。」「吴兄放心。」张圣杰记录完毕抬
起头来,怡然一笑道:「见什么人说什么,乃是圣杰在长安城练出的第一份本事,
便是睡着也错不了。吴兄既然坚持,圣杰不好勉强。只是圣杰依前所言,私下里
你我兄弟相称,这一点,圣杰也会坚持。」得了皇帝的首肯,又得了权限,接下
来便是打造这一支奇兵了。吴征并非兵家高人,虽有奇思妙想,真要成军便得赖
韩门两兄妹之力。

  韩铁衣听了吴征的构想,几乎与他一拍即合,当即以满腔热情投入到构建这
支军伍之中,与吴征配合得亲密无间。直到吴征提出要亲领这支奇兵征战沙场,
韩铁衣当即打住。

  「为大将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有亲冒矢石者?不妥,也不
必。你这是担忧我练兵不成,瞧不起我!」韩铁衣连连摇头。

  一开始吴征占据着上风,一只巧舌如簧,五花八门的歪理居然能说得百战之
将韩铁衣哑口无言,也算奇事一件。此后便急转直下,韩铁衣不管吴征说什么都
是一句:「旁的都成,只这一点你得听我这大舅哥的。妹夫,委屈了,委屈了。」
「你!」吴征气不打一处来,还从未有过在身份上被人压了一头,偏偏半句话都
辩驳不出来:「这法子是我想的,你不听我的,难道我还听你的?」「好极!好
计策!大舅哥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请妹夫主掌全局,训军一事就劳妹夫大
架,您亲自来做,大舅哥我还有颇多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韩铁衣直接撕
破了面皮,将韩归雁都给卖了出去,总之一句话,不同意!也莫要拿旁的东西来
压我,你小子的身份还压不住!

  吴征别无他法,只得暂时搁置争议,将旁的要事先行推进。只是这道训军的
难题无论如何绕不过去,找了韩归雁商议,英武的女将也是罕见服软道:「吴郎,
这事没有二哥不成。我家三兄妹各有所长,如大哥军威如虎,势如破竹,攻无不
克。我呢便擅长连脉结营,护城池不破。二哥不同,他用兵常以奇峰突进,稳中
带险。吴郎和我学过兵法,是否还记得其中的道理?」「记得。」吴征愁眉苦脸
道:「三军战之以奇,则需令行禁止,军士上下一心。能以奇兵致胜者,其治军
之道必有独特之处。」「那便是了。这事我还真帮不了吴郎。」韩归雁有些心疼,
又有些好笑地抚着吴征的额头,道:「此军设立,人数虽只三百,然吴郎的奇思
妙想,前所未有。翌日燕国来攻,此军至关重要,若无二哥亲自操演,难免有碍。
届时一城之得失关乎整个战局,万万马虎不得,此事非二哥莫属。二哥治军之能,
可不是一句有独特之处可以囊括,以我看来,天下难有匹敌者。吴郎这一支,这
一支,哎,我都不知怎么形容,乱七八糟的兵马,若想半年之内成军,非二哥不
可!」于是乎吴征只得断了旁的念头,还得回去求韩铁衣。两个人一说此事便是
吵吵嚷嚷,各自绝不退让半步,已成了吴府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争论不休成了泼皮耍赖,韩铁衣的「为将之道」不拘一格,也把吴征的口头
给堵得死死的。不想世事变化如此无常,一朝醒来,小舅子成了大舅哥,妹夫成
了姐夫,吴征又下定了决心绝无余地,可把韩铁衣折腾得难受。

  「我还不是你妹夫。」顶着韩归雁噬人的目光芒刺在背,吴征硬起头皮道:
「今日你再没理由推拒。实话与你说,你若还不答应,我便让你姐姐出面!呵呵,
姐弟刚刚相认,你不会就这么顶回去吧?」韩铁衣左右为难,又恨得牙痒痒,把
吴征的手掌捏得咯咯作响。他的武功在韩家三子之冠,一身十一品的修为使发了
力气,居然被吴征云淡风轻,视若无物,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铁衣,罢了吧,还是听征儿的。」正僵局处,韩克军嘶哑着嗓音发话道:
「征儿若举主帅大将,固然也有一己之长,以他的擅长难竟全功。昔年你都知之
甚详,因何到了今日,你却改了主意?」「哪!哪!你听听,爹爹发话了啊!说
的句句在理,你就是强词夺理,现在还敢嘴硬?」吴征闻言立刻大跳起来,手足
舞蹈。

  「哎。举一门上下皆为哀兵,主帅亲临阵前,后退无路,岂非绝地之战?」
韩铁衣不理吴征,垂首说出一番道理来。

  「哀兵可用,绝地未必便绝。当是此时,断后路而一往无前,凶地到头,或
逢凶化吉。」吴征听得精神越发振奋,呱噪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懂不
懂?你到底懂不懂得?」韩铁衣落寞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几步,才道:「既然如
此,你还愣着干什么?今日不去选贤任能么?突击队吴队长?」「哎,来了来了。」
吴征这一下喜笑颜开,向家人告别后与韩铁衣勾肩搭背,几乎是扯着他的领子向
府外疾步而去。

  府中家人仍为那句「小舅子和妹夫」回味无穷,时不时笑得前仰后合,将玉
茏烟羞成了大红脸。而祝雅瞳凝望着吴征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与爱子离了山谷之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路径里。新的吴府与旧的吴府一
样,祝雅瞳又成了爱子的引路人,可深闺夜里,山谷中的旖旎往复不断地在梦里
重现。新的吴府渐渐安定,慢慢有了笑语,有了温馨,可爱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
多很多,无论是外,还是内。

  第九章、今夕明夕。怜花几度

  张天师赤裸了上身跪在地上,两根荆条在背后绑缚得尖刺都扎进肉里,一身
鲜血淋漓。他垂头丧气,目光不时抬起向门外一扫,颇显自责又慌乱。

  邵承安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踱着步,来来回回,往往复复,边走边搓着手心
沙沙作响。嘴里的唉声叹气与责备地啧啧声更是片刻没停过。

  「我说小邵,你今日走的路,只怕够从江州到紫陵城再来一趟了吧?你要再
不消停,老娘一耳光过去可不会留手。」章大娘原本面无表情,想是此刻再也无
法忍耐,一脸的横肉跳动冷冷哼道。

  「啧。大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别和我计较了?」邵承安大是不满,
居然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呵呵,老娘的事早已办妥,鬼道士的办不成难不成赖到我头上?一副死人
脸,看着就来气。」章大娘虽口吐恶言,居然真的不曾计较太多,不仅没有抽响
老大的耳光,还瞥了眼张天师,颇有些同病相怜的郁闷。

  「你办妥的那个最简单,主人疼惜你而已。」张天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却
不敢和章大娘对视,微微偏过了头。

  「主人怜我丑怪又残废,怎么,你不服气么?嗯嗯,难的你来办。你不是夸
了海口么?人呢?」章大娘也不动怒,笑得小眼眯成了一条缝道:「主人请放心,
属下亲赴必手到擒来,短则五六日,长则半月,请主人稍待。」一句话被她捏着
嗓子模仿起来,活像是行将断气的母鸡嘶鸣,却让张天师面色灰败了下去,道:
「罢了,罢了,待主人来责罚便罢了。误了主人要事,这条命老道是不想要了。
可恨,可恨!」忙完了公务已是黄昏时分,吴征在大街上徒步回府。他左手提了
盏制作精巧的宫灯,那是路上碰巧遇见,只觉无论款式花纹,还是掌上灯之后的
明暗都是顾盼所喜,顺手便买了下来。

  晨间顾盼面色不郁,自打来了紫陵城后她便少言寡语,与从前的活泼大不相
同。吴征对此心知肚明,几回腆着脸前去讨好,都换来刻意的冷落与疏远。之前
他待顾盼多少有些躲躲闪闪,如今也是报应不爽。

  吴征不愿再去触怒顾盼,尤其是现今她的心灵正脆弱的当口。可有时身不由
己,与玉茏烟共过的患难,还有她脑中的《毒经》,无论哪一样,都没有再拖延
下去的理由。将心比心,吴征自问若与顾盼掉个个儿,只怕已气得疯了。

  「你就不能低调一点?非得这么大喇喇地走在路上么?」韩铁衣有些不太习
惯行人注视的目光与指指点点,无奈道:「有马车不坐,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喜
欢活受罪。」「我自行我的,管别人干什么?」吴征背着双手走得颇为沉稳,还
左右张望着寻找些有趣的小物件。

  「你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不知么?」韩铁衣摇头叹息道:「年轻多金生得俊
俏就罢了,还做得一手销魂的诗词,烧得女孩子都喜欢的好菜。越是年轻的怀春
少女,就越喜欢这种人。这种人若是喜欢了某个女子,那是谁也抵挡不住的,你
说对不对?」「对,都对。」吴征撇了撇嘴,被挖苦得心头有些火气,道:「而
且我还很会说话,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又风流的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无
法拒绝。」「既然你都知道,就自作自受,找我发什么脾气。」韩铁衣摊了摊手,
道:「你的名声,想怎么搞坏,搞得有多坏,都不关我的事。」吴征买下两支开
得又艳又香的芍药,随手送给路边两位悄悄打量着他,也是眼睛最大最亮的少女,
惹得两位少女面泛红霞,接过鲜花飞也似的逃了去。紫陵城里渐渐传开了这位昆
仑掌门的事迹,少女的情怀,谁又不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少年英杰?若能得他
青眼看顾,或许也会有一段一生难忘的浪漫邂逅。

  不想这位倒真的风流,乃至于有些孟浪。随手送出鲜花就罢了,两朵分送两
人,大喇喇地丝毫不知避忌,传扬出去,少不得要被骂一句下流。

  吴征其实不太记得那两位少女的模样,送完花便收了手,自言自语道:「一
天败坏一点,也就可以了,操之过急反显刻意。嘿嘿,你以帅哥自居,固然要洁
身自好不留恶评,我就没那么多顾忌,最好市井里把我骂得越狠越好。」「啧啧,
当真也不易。」韩铁衣点了点头,不知佩服的是吴征这副城墙厚的脸皮,还是拿
的起放的下的胸怀。

  「陛下不介意,自会有人介意。他日燕国来讨人,说不得我的身份要大白天
下,届时有一份骂名,陛下面临的责难也轻一些。」吴征背着双手加快了步伐,
频频摇头道:「就不知道盼儿听见了,肯不肯让我解释两句。」吴府大开中门,
以一番喜庆之姿欢迎主人回府。

  「老爷回来了。」祝雅瞳在先,左右随着冷月玦与韩归雁。一句话说得吴征
哑然失笑,也说得她自己暗暗发窘。

  「回来了。」吴征忍俊不禁地应道,祝雅瞳半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又不敢真
正偏头,以免叫身后的二女发觉异样。这副罕见的模样娇羞无限,吴征贪看不足,
只盼再多看几眼。

  祝雅瞳暗自恼怒怎地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一句,略微不适之后,很快调整如常
道:「府中事情可不少,征儿是先用膳,还是先做事?」吴征看看天色,将宫灯
在一旁放好道:「时候尚早,还是先做事罢。」「好。」花厅里祝雅瞳铺陈开一
本本小册子给吴征过目,道:「陆仙子心细如发,府内事有她助我,条理清晰不
说,对老……爷于外也大有裨益。倒不是雁儿不好,她忙得不可开交,着实也管
不过来。」韩归雁吐了吐舌头不敢辩驳,心中倒是甜甜的。祝雅瞳原本待她要冷
淡许多,隐约也能感觉到自己并不讨她喜欢。从前不知祝雅瞳的身份,对此嗤之
以鼻。自打在桃花山里隔世再逢之后,祝雅瞳待她就变了个样,不仅亲近得很,
处处还为她说话。譬如这位内宅之主可从未有工夫管过宅中之事,祝雅瞳也是分
说得明明白白。

  「师姑一贯如此。娘,小师姑那边今日如何?」吴征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和前些日子无甚不同,看不出什么不妥,可就是不太对劲,有些郁郁寡欢,
又有些强打精神……」「嗯……」吴征默然了片刻,道:「晚些我再去看她。」
「不必太过担忧,你师娘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许多。」祝雅瞳抿了抿嘴,揶揄
笑道:「分明想去看她,被骂了一顿都不敢太早去了。」「可比幼时习武之时严
厉多了。」吴征抬头一时恍神,林锦儿从前待自己可谓宠溺有加,什么事都护着
自己。如今成了昆仑掌门,慈母一般的师娘变得十分严苛,连探望时去得早了,
都要被训责一番。

  母子俩一路边商议边聊天,冷月玦与韩归雁不时附和两句。冰娃娃在府里不
显山露水,甚少说些什么,若还是从前,她自可只管修行,现下天阴门根基已毁,
门人死伤惨重。她虽未接任掌门之位,也与吴征一般,需扛起整个门派的重责来。
两人说到贴心处,相视一笑,只觉眼下有一步千钧之难,可总算相互扶持,个中
滋味亦苦亦甜,也自有一番美妙。

  「天阴门这里我们都在用心,只是没有掌门师姐首肯,我们拿不了主意。」
「无妨,该做的先做,于门派有好处,她总不至于来反对。」吴征本该深恨柔惜
雪当年泄露他的秘密,不下死手已属宽宏大量。可现今他不仅对天阴门的事情说
得上用心,对柔惜雪也不做为难。除了祝雅瞳与冷月玦的面子之外,总还是有几
分私心在的。

  「师尊仍是浑浑噩噩,我就怕她说一个不字……」冷月玦扁了扁嘴道:「也
不知师尊何时才能回过神来。」「玦儿放心,她叫柔惜雪啊!」吴征抬头,向她
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祝雅瞳抿嘴一笑,道:「那为娘就先代玦儿谢过
了。对了,陛下送了些礼物来,还有手书一封,无甚要事,征儿看看如何回复的
好。」「闻吴兄新得白玉美人,可喜可贺,特精选丝金牡丹同心珮一对,衔珠桃
蕊碧玉钗一支,聊表心意。山白凤蜜桃个大汁多,可惜今年雨水过盛日照不足,
不及往年的甜。不过香味扑鼻,仍是夏季的上佳贡果,吴兄与家眷都尝尝,若觉
味美,宫里还有的是。」吴征掂了掂信笺,随手毁去,道:「陛下的处事得当,
生平仅见。我越发坚定来盛国是一条最好的道路。」「年轻有为,又不为陈规所
限,真圣主也。我们家本也有一位真龙,可惜他自己不喜。嘻嘻……」祝雅瞳吐
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道。

  「世界很大,大到难以想象。中原也不过是一方土地而已,把目光放得再大
些,更远些,在不在中原称王称霸,根本就不算什么。娘,那件事您去办了吧?」
「当然。三只船向北,到了冀州后转向东行,至连片的大陆后绘制地图方回。另
三只顺海岸往南,后折而西向,依样绘图而归。都是你吩咐的。」「嗯。那就好,
那就好。」吴征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娘,您数度欲言又止,好似有满腹心
事要说,到底是什么?我看玦儿不在意,雁儿是已然憋坏了……再这么忍着,莫
把咱们母子俩一同给憋坏了。」韩归雁香腮微鼓,锋眉暗蹙,半愠半嗔的模样在
她英气勃勃的面上,平添几分可爱与娇憨。吴征看在眼里,心下甚爱,也知女将
若是这副模样,多半心中正飞醋横生,用坛子都接不过来。

  「咳咳……有件事要与征儿相商!」祝雅瞳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道:「听
闻你近日来刻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可有此事?」「不得已而为之。孩儿是燕国皇
子的身份迟早隐瞒不住,这又是重建昆仑派,又是组建兵马的,陛下要受到诘难
不会少,咱们家居心叵测的名声也是跑不了。听闻那位本该登基的殿下暗中动作
频频,就等着陛下犯错。我先把名声搞坏了,陛下肩上的压力也轻一些。呵呵,
名声这种东西,值几个钱?」吴征自嘲一笑,想起在大秦国时自己名声素著,深
得百姓爱戴,下场却没好到哪里去。

  「嗯,这些我们都知晓。只是我们在盛国算得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许
多事陛下心里再怎么千肯万肯,明面上未必能表现出来,光靠着咱们这些外来人
力有不逮。想在紫陵城里更快地站稳脚跟,少不得要有些迎来送往的礼节。这些
你想过没有?」祝雅瞳本就长袖善舞,以她的如花容颜与绝世风姿,做起这些来
也比常人要容易许多。不过事关吴府上下,身份又如此地敏感,光靠嘴上功夫是
万万不成的。

  「尚未想过。」吴征一愣,喃喃道:「之前想着吴府里有什么事,只消娘与
菲菲一同出马,还不手到擒来?这么一说,倒是想的过于简单,小瞧了盛国英豪
来着。」「所以呀,要寻着合适的盟友,不仅他们得在朝中说得上话,也得信任
咱们吴府。这事儿拖不得,最快的方式莫过于联姻。快刀斩乱麻,只消下了定便
是自家人,今后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征儿你看呢?」怪道韩归雁又打翻了醋坛子!
吴征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了抚她额顶的青丝,笑道:「一定要这么着急么?」「
当然,刻不容缓。外事自有你们操心,内府有这等大事,自然要为娘的亲自做主。」
「也对。」祝雅瞳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哪一点都没有辩驳的余地,也确是对吴府
乃至于昆仑派上下最好的选择。

  身为外来人,想要融入本就不易。何况像昆仑派这样的百年传承,背后还跟
着诸多豪族。不论有意无意,必然会惊动盛国原有的豪族,一不留神便会触犯了
他人的利益。

  若是吴府自己都站不稳脚跟,又谈何照应陆家,顾家,杨家这样的族群?吴
征一点就透,看韩归雁的模样虽是醋意满满,倒半点都不反对,所不满的只是又
要有人来分了一块去,着实有些不爽。

  「你可有中意的人家?娘选个黄道吉日,自会上门去说亲。」祝雅瞳笑得意
味深长,颇见揶揄,吴征来了紫陵城后几无空闲,又哪来的什么中意人家?还不
是由祝雅瞳拿主意。

  「孩儿还有得选择么?」吴征早已猜到祝雅瞳心中所想,哭笑不得道。

  「果然心有灵犀,知子莫若母。知道征儿定然是肯,今日晨间,娘已和雁儿
一道上了人家的门,把心中属意说了个清楚。依为娘看,人家心中也是愿意的。」
祝雅瞳一席话说得吴征抽了抽嘴角!从前也算泡妞若干,向来是手到擒来。不过
一个个都是小火慢炖,循序渐进,待火候足了,香味满溢之时才行采摘。哪有像
祝雅瞳这么火急火燎,半逼半骗的……且听她的口气,不仅见了人,连对方家人
都已见了,至少未曾被反对,否则也不敢这么夸海口。

  「这么着急的么?」吴征哭笑不得,抹了把额头冷汗,暗思近日来无论如何
不能夜宿韩归雁的小院里。否则腰上的肉怕是保不住了。

  「急不急,为娘说了不算。」祝雅瞳慢条斯理地道:「现下倒有件急事,张
百龄也失了手,正和小邵,章大娘在等你责罚。征儿你看是急还是不急呢?」吴
征再次抽了抽嘴角。张百龄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绰号「搜魂天师」,寻人拿物也
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被祝雅瞳收服之后修身养性,武功也越发精进。他临行前
几乎立下了军令状可不是胡吹大气,就连吴征也以为是手到擒来。

  「白玉美人看来不好得呀……」张圣杰先前恭喜他新纳白玉美人,原本就语
带双关。白玉美人四字近来可是频频在吴征眼前出现。

  即将到来的燕盛之战,盛国弱势得实在太多。即使吴征开启僖宗遗藏补充了
军器,又有韩家两兄妹驰援,两国的战斗力仍然差距甚远。想要取胜,就必须出
奇制胜!

  吴征来了盛国,除了伸手要宅子,要昆仑大学堂的地皮之外,还问张圣杰要
了一份名单——盛国境内所有奇人异士,尤其是什么自诩为侠盗,义匪之流。

  天下三分,连年征战不休。市井间即使为了有一分自保之力,修习武功者也
大有人在,三国莫不如是。所谓侠以武犯禁,就像吴征记忆中的前世,刚学会开
车时总忍不住手痒,这个世界也一样,修习了武功,总想着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
事业,震动震动天下什么的。

  于是这类「劫富济贫」的山大王,「取不义之财以资贫困」的侠盗便如雨后
春笋一样,除之不尽。

  吴征在成都城里牛刀小试,利用祝家残余的力量,以精细到极点的布置,在
禁令之下的成都城组织了一场暴动,闹得满城风雨,连皇城都被烧了一把燎天大
火。

  那只是临时拼凑的数十人。

  若是高手们聚在一起,训练成军,这支军伍便可聚可散,聚可摧城拔寨,化
作大军里无坚不摧之刃;散可隐藏行踪,甚至连食水都可自行解决不必操心,灵
活机动到了极点。吴征完全有信心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至于人数,吴征
设定为三百人。

  盛国积弱多年,想要在短时间里增强战力,唯一的途经便是唯才是举。这些
身具过人之能的侠盗,山大王,就成了吴征收服的目标。

  「陛下试想,自诩侠与义者多少有侠义之心,若能善加引导,必能为国出力!
这些人若似往常投之于军,至多是个武功高强的士兵,在战场上无用!唯聚沙成
塔……」吴征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双手连搓做出座宝塔道:「再强的精兵,
也不过是七级浮屠,咱们这一支纯以高手组成的军伍,可是玲珑宝塔,外镶璎珞
珍珠,内嵌真佛舍利……」张圣杰听得热血涌上脑门。吴征的想法从未在这个世
上出现过,可说异想天开,细细想来,却又全无破绽。璎珞珍珠,正是聚在一起
的高手们,相映生辉。真佛舍利,便是这支强军的军魂。

  于是这一份名单很快就送到了吴征手中。有些已是下在牢里,有些则是难以
抓捕。

  吴征甄别筛选,摒除了大奸大恶之辈后,便一一点名。譬如在清溪山上称王
称霸多年,还竖起「替天行道」大旗的大盗云满天。这人本性不坏,占山为王多
年也没干太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能安然无恙地混了那么多年,说明本事也不小。
原本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清溪山里过上许多年逍遥日子,可惜他遇到了章大娘。

  章大娘就这么膝行着跪走进清溪寨,用她铜浇铁铸般的膝盖一膝将他顶下了
三丈高的悬崖。云满天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一双蒲扇般的大粗手噼里啪啦就是十余个耳光,险些打掉他满嘴牙。总算脑子还
没摔坏,登时就明白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悍妇不是自己能匹敌的。他人本硬气,
但是不傻,知道强行反抗无用,也就闭上了嘴一言不发认了栽,被封了穴道后章
大娘指东不敢往西,一路被带回了紫陵城,扔进一处军营里。

  军营里的人日渐一日多了起来,吴征设定的是三百之数,来的却不止三百人。
优胜劣汰,到哪都是如此。一位年轻的学究样男子一一给他们登记落款,另一位
铁塔般的汉子便把他们分门别类地安排住所,只需不离开军营,任由他们自便,
算是半囚禁了起来。在军营里关着的可都是江湖上享有字号的人物,且手底下或
多或少都不太干净,莫名其妙地全数被抓了来聚集在此处,可说军营里有些愁云
惨雾,人人有时日无多的感慨。

  吴征事情大多顺遂,可也有例外。

  张百龄听见脚步声,跪地背缚的身躯也抖了一抖,不知是怕的,还是羞愧的。
吴征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邵承安跪在了地上,章大娘只要不坐在椅子上,随时随地都是跪着的。

  「苦着个脸干什么?都起来。」张百龄又是一抖,他负荆请罪,荆棘已刺进
肉里,一旦起身只会刺得更深。可主人有令不能不从,只能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
要起。不想吴征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顺手还把绑缚的绳索解了下来,身上的
荆条也是应声而落。

  「属下办事不力失了手,误了主人大事,请主人责罚。」张百龄羞愧更甚,
虽已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如何失了手?」吴征不喜不怒地问道。从前祝雅瞳御
下极严,但相比起来,以覆灭暗香零落为终极目标的吴征,自然会与霍永宁采用
相反的路子。霍永宁用恶人,他就用义士,霍永宁待人以苛,吴征便待人以宽。
相比起朝张百龄发怒,他更感兴趣这个让两大高手都束手无策的家伙,究竟是怎
么躲过了这一回。

  「回禀主人,其实也说不上失手……属下自始至终都没摸着他的影子,这人
就像消失了一般……」张百龄越说越怒,想来也是憋屈得很了。

  「额……」吴征也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本能,
总能预见到未知的危险。这一系列的抓捕计划十分周密,根本不可能走漏风声。
邵承安此前虽失手,也仅仅是跟丢失了踪迹。待得张百龄出马,居然连人影都没
瞧见,可见对方已察觉出了危险。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媚及绝色。今欲踏月来取,君家境殷实,料
必不使我空手而归。若有不舍,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求纹银二百两以充途资,则
深感恩惠。」吴征第一回见着江枫璃所犯的案子,光看这封「告示」,前半段自
我感觉十分良好,颇有潇洒出尘的仙气,吴征差点以为自己遇着了盗帅楚留香。
不过后半段价值连城的白玉美人变成了纹银二百……突然骤降的逼格,差点没把
吴征给气出一口老血。

  冷静下来之后,吴征倒是暗暗点头。江枫璃的名声着实不坏,甚至可说得上
极好,劫富济贫四字在他身上可半点不差。此人不干抢劫盗窃的恶事,干的是逼
迫富庶人家做好事的恶事。白玉美人一案流传最广,江枫璃留了书信在吴中富户
刘家。这家人颇为吝啬,自然是白玉美人不给,二百两纹银也不给。

  江枫璃颇有手段,会提前留下书信,想来也是个好面子的家伙。两边争执起
来,江枫璃夺了二百两纹银算是说到做到,免不了还伤了几个人。也因此犯了事
被官府画影图形,连年通缉。这人能耐当真不小,多年来始终未曾归案,对分寸
的拿捏似乎也十分恰当,二百两纹银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官府无可奈何之下
就行搁置,久而久之便被人渐渐遗忘。若不是被吴征相中了这份能耐,这人现下
只怕逍遥得紧。

  「属下的追踪之术是高人所授,祝夫人也曾提点过。姓江的蟊贼躲了起来,
还查不着半点线索,这份本事属下倒有些佩服。此人可用,主人要责罚,该责罚
属下才是。」张百龄垂头丧气,分明想把江枫璃狠揍一顿,又忍不住为他求情,
算得上大公无私。

  「我不喜欢一开始就责罚,更喜欢戴罪立功。待拿回了江枫璃,就让天师好
好地操演他即可。」吴征悠悠出神,喃喃道:「天师的事儿没办成,暂且记下,
以一年之期为限,有了功劳相抵,若过了期限还不能抵过再行严惩便是。这条规
矩从今日起,都依着办。」「谢主人宽宏大量,属下定尽全力抵消罪过。」张百
龄感念谢过之后,又道:「江枫璃音讯全无,天下之大想寻一个人,和大海捞针
无异……」「越难的说明越是有本事,这人我有大用,拿是一定要拿的。」吴征
打断道:「只要还在世上就有蛛丝马迹,总能捉来的。」张百龄面露难色,狠狠
咬了咬牙道:「属下请主人再委重任,这一回定要拿他来主人面前,由主人处置。」
祝家的高手里,就以他追踪的本事最高,这事儿也只能落在他身上,即使希望渺
茫,也不得不请缨。

  「你?哈哈,不用了。」吴征笑道:「明日天师就算去扶老妪过马路也比去
寻人白费气力的好。无妨,正有一位能人可捉江枫璃。」「何人?」张百龄,邵
承安,章大娘一同吃了一惊,问道:「请主人明示,属下等即刻前去延请高人出
手。」「不必了,待天明之后你们就去军营,筹备相关事宜。这位高人我得亲自
去请,你们就不用再管了。」吴征向外打量了一番天色,只见刚入夜的天空飘来
几片浓云,正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他沉吟一番道:「你们谁的字好?」邵承
安挺了挺胸,忙躬身道:「回主人,属下略懂书法,请为主人执笔。」「嗯。我
念,你来写在这里。」……紫陵城作为盛国国都,不仅住满了达官贵人,且文风
极盛的国度里,也是文豪聚集之所。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对书画诗词有所研究,
连三岁小儿也能随口吟哦几句。

  但论起其中的佼佼者,既在文坛负有盛名,又于朝中受帝君宠信者,非倪畅
文莫属。这位盛国十五位博士之首,昭文殿首席大学士出则起草诏令,入则参议
奏章,乃是天子的贴身近臣。不仅如此,倪畅文还娶了当朝国师费鸿曦之女费欣
娥为妻。夫妻之间门当户对,恩爱甚笃,费家作为盛国第一豪族,自也让倪家发
展得好生兴旺。

  倪府坐落于白若湖畔,府中不具奢华,倒是栽种得林木成荫。伴着湖水的山
川之气潮起潮生,让这座府邸看上去洋溢着钟灵毓秀。在刚入夜的如丝小雨笼罩
下,更是如此。

  吴征递了拜帖,倪府的管家见这位到来,也吓了一跳。吴征身份敏感又特殊,
管家不敢怠慢,忙要请他入花厅稍坐。不过吴征拒绝了好意,道:「冒昧前来,
怎敢打扰倪大学士?请管家将拜帖送与倪仙子,吴某在此等候便是。」「得罪,
得罪。」管家不敢强求,忙唤人搬来条长凳请吴征稍坐,飞也似地跑着报与倪妙
筠去了。

  吴征不坐,只将一把油纸伞负手在背,抬眼见倪府大门外一副楹联,上联世
事洞明皆学问,下联人情练达即文章。吴征见了不由眉目一挑,看来倪大学士并
非古板拘泥的老学究。能写出这么一副对联来,还大喇喇地张于府苑门外以明志,
定然是学以致用的大能人。难怪费鸿曦会把女儿嫁给他,盛皇也会对他亲信有加。
张圣杰什么都能答应吴征,唯独想讨要个博士的封号抖抖威风时,他身为帝皇之
尊也不愿绕过倪畅文,贸然答应。

  也唯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倪妙筠这等识恩知德,重情重义的好女儿来。

  吴征左右观望约有小半时辰,正感慨间,脚步声由远及近。细碎的步伐在大
门拐角处减缓,略作停步,似乎心生犹豫,左右为难了一阵才下定决心继续向前。

  娉婷的人影刚出现在转角,便让吴征眼前一亮。

  倪妙筠初至成都时就有惊艳之感,堪与一干绝色美人相提并论。尤其是行步
时两条玉腿高抬,像只仙鹤般优雅,过目难忘。

  今日她做仕女打扮,梳着垂髻,耳边戴了支钗花。上着鹅黄短襦,交叉的领
口与腰系的丝带将一对儿丰美胸乳紧紧包裹,但高高撑起的衣衫又令人浮想联翩。
一袭粉色碎花长裙掩至足胫,亦难掩去她身段的修长苗条。胯边别着的禁步行走
间环佩叮当,清脆悦耳。相比起在大秦时她鲜少露面,沉默寡言得甚至有些阴沉,
今日稍作打扮,又见心情也佳,一眼望去便让人生起干净清爽之感。

  「倪仙子有礼。」吴征弓身抱拳,笑吟吟道:「晚间叨扰,不知倪仙子是否
有雅兴雨中夜游?」「你拜帖里都写明了的,何必再问,卖弄文采么?」倪妙筠
见状板起了脸,双颊微染嫣红,不假辞色道。

  还是这副有话直说的爽快劲儿,倒是得她评价一句「卖弄文采」已是难能。
吴征心中暗笑,从背后旋出油纸伞撑开,手臂一抬道:「倪仙子请。」纸伞上绘
着幅湖光山色图,烟柳垂入的湖中,一叶扁舟停于湖心,舟中人正闲逸垂钓,一
看就不是凡品。盛国文风极盛,连油纸伞上也得以绘画装饰一番。以倪妙筠的眼
力,这幅画自然算不得什么,倒是被扁舟之上的小诗吸引了目光。

  「斜风细雨不须归……这人的文才当真了不得。」倪妙筠心中暗叹,将手臂
拢在袖中步入伞下,与吴征一同行进雨幕里。

  罕见的烟雨,不似夏季当有的雨急风骤,倒像早春时分的细微连绵。雨夜里
街上行人稀少,伞下笼罩着甜腻清爽的女儿香,比起和风细雨送来的清香更加醉
人。两人并肩一时多少有些尴尬,吴征几回张口欲言,忽觉就这么走下去也别有
一番滋味,便信步前行,不做多想。

  「这首诗是刚做的?」还是倪妙筠终究憋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这笔字墨
迹尤新,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从前抄来记下的,今夜细雨朦胧,又想着约你出游,一时记了起来。可惜
我的字写得不好,只得让邵承安来写。」倪妙筠忽然停步,明眸向吴征看了片刻,
淡淡道:「这些字句哪处能抄的来,不必这样与我说话。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
你愿意来盛国,初来乍到,又立刻献了好几份大礼。所以你……娘亲今日登门说
起些事情,我没有拒绝她,也想要答应她,就算是对你的恩惠略作报偿吧。」祝
雅瞳上门提亲,换作旁的女子无论肯与不肯,只怕早已羞不可抑。吴征登门邀约
哪敢应承?更别说还敢这么当面提起。这一份爽快与直接,让吴征觉得有趣之外,
也有一份坦诚相见的安然。

  「好好的一件事情,为何要说得像是生意一样。」吴征心中忽起怜惜之意。
这女子身份尊崇,却始终未曾替自己考虑。好不容易返回故里,身为大学士的爱
女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却仍想着为盛国再尽一份力,即使献出自己也在所不惜。
家国天下,忠信礼义,倪家良好的家教也自幼时起就在她身上套了一具无形的枷
锁,「这世上多的便是生意与交换。做生意有来有往,挺好,我也不喜欢欠别人
的。」倪妙筠叹息着又道:「盛国若能熬过这一回难关,其实我还欠你的。」两
人一时陷入沉默。转过街角来到白若湖,倪妙筠才遥指湖岸道:「从前岸边种了
长长的一排青杨,固然林木成荫,不过我不喜欢。尤其一到春天,湖面上飘的全
是杨絮。看着好看,其实恼人得很。」见倪妙筠升起感慨,吴征将纸伞向她身旁
侧了一侧,遮挡住湖面微风吹来的斜斜雨丝。倪妙筠心中一动,此情此景,不由
又望向那句「斜风细雨不须归」来。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好看的东西未必有用。」倪妙筠收回目光,却把玉手
伸出伞沿,任由雨丝亲吻着掌心。与吴征说不上有什么感情,甚至说不上熟识。
可是忽然之间,吴征成了自己最为亲近的男子之一。他能来到盛国,是盛国之幸。
他还是祝雅瞳珍逾性命的儿子,甚至在桃花山谷底,自己还亲眼看见了那一场难
以形容的不伦。

  母子两人如胶似漆地贴在一起,她一向打从心眼里敬重与佩服的祝雅瞳,以
无限的柔媚与亲昵侍奉着吴征。这一幕还时常在倪妙筠眼前重映,比起初时的难
以想象,如今渐能理解祝雅瞳,也为两人之间分明行着隐私之事,却极具美感的
动作而深深震撼。

  只有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才会与这家人为敌。倪妙筠暗叹一句,牵绊已
多,或许是命中注定,她认命般道:「你们初来盛国有许多不易,师姐的心意我
明白。直接找费家太过显眼,倪家在盛国颇有薄名,我外公也不会袖手旁观,明
里暗里多少都能帮些忙。两家联姻之后,你也能更好地照顾身边人,他们从大秦
远道而来,都会很艰难……我自己猜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倪妙筠半说心事,
半是自言自语,说完后略觉羞涩,还是坦然偏头望向吴征。斜向的纸伞偏着自己
所在的一边,即使只是一场联姻,吴府里有不少旧识,对于自己而言也算是个不
错的归宿。命运让她成了盛国重臣家里的一员,又是女儿身,联姻便是迟早都要
走的道路,倪妙筠很小就已清清楚楚。

  吴征的反应大出倪妙筠意料之外,他正瞠目结舌地一脸痴呆相,惹得佳人蹙
眉,微觉不满。这人一向聪明,又会说话,偏偏此刻半点都不合时宜道:「你们
女人是不是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嗯?」倪妙筠正在感慨之中,吴征这句
讥讽之言一瞬间就激起她的火气,不免愠怒道:「你这是何意?」吴征摊了摊手
道:「整个盛国我就没认识几名女子,偏巧你又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我眼睛又不
瞎,不选你还选谁?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想七想八的?」「你……」倪妙筠
吃了一顿道理充分得简单明了的抢白,愠怒更甚,可又反驳不出来。她自是不会
被两句话就骗得对吴征动心,可细细回味,却觉这几句话开始受用起来。至少比
起硬梆梆的生意与利益交换,或是什么报偿之类的无聊与无助,不选你还选谁居
然十分动听。

  「话糙理不糙,我可没乱说。」吴征挺了挺胸,说得义正词严,忽然又略略
弯腰低头,柔声道:「何况这世上好看的东西的确未必有用,但有许多东西不仅
好看,还很有用。我不喜强迫自己的朋友,你也不欠我的什么,若是不喜不愿,
全然不必强求。人生于世,总要为自己活着的,否则这百年时光本就短暂,还要
无趣得很了。唉,你别和我犟,这世上哪有许多非黑即白?可兼顾的事情多了去
了。」倪妙筠身材苗条修长,吴征低头之后的轻柔话语几在耳边响起,还挠得耳
根发痒。她气鼓鼓地别过头去,闷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么?」
日间祝雅瞳登门,晚上吴征又来,自不会是单纯为了夜游紫陵城那么简单。倪妙
筠未曾拒绝,一来知道吴征不会无理取闹,二来也是想表明自己并不反对这门亲
事的态度。

  「因白玉美人难得,邵承安与张百龄相继失了手,我是无能为力,只好来求
你出马了。」吴征也不矫情,对直接的人,就说直接的话。

  「江枫璃么?你那支军伍对盛国大有裨益,既然拿不来人我就会去,不用求
我。事不宜迟,我明日就动身。」「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份固执改一改?你是倪妙
筠,你不是件工具!」吴征笑着摇头,道:「等你回来了,我亲自下厨请你吃饭。」
送了倪妙筠回府,吴征心神一振。今夜算得上收获颇多,与倪家联姻势在必行,
本也是一场政治婚姻。不过在吴征的眼里,只要是一场姻缘,就得有足够的乐趣
与情意。若只是为了随处可取的利益,何必损人不利己,争如不要。

  倪妙筠看起来对自己并不反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吴征背手踱着步,念
及倪妙筠苗条修长的身姿,还有足胫上方那只栩栩如生的翠鸟,不由心中一荡。

  正心生旖旎,忽见邵承安急匆匆地跑来,跪地道:「禀主人,顾小姐午后留
下书信离了府,至今未归。据尾随的兄弟说,顾小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准备回
府,还请主人视下。」吴征面色一沉,好心情荡然无存,焦躁道:「盼儿去了哪
里?」邵承安还是第一次听见吴征冷若冰霜的寒声,低头道:「去了西城募军处,
以行军大夫的身份应征,加入了陷阵营。」吴征惊道:「陷阵营?」旋即脑中一
阵晕眩,忙伸手扶墙才稳住身形,喃喃道:「是天意么?」「主人若是不允,属
下即刻去请顾小姐回府。」「且慢,且慢。」吴征定了定神,道:「先送我回府
吧……菲菲一定难受得紧了……」

senglin08 2025-1-27 01:26

  第十章、一生所望。迷踪薄幕

  明灯如昼,深夜里照得四壁清明,与窗外天空里的一轮皎月交相辉印。

  倪府里的吃穿用度都说不上奢侈,唯一不禁的就是各个小院的烛火。深夜在
房里,若还掌上了烛火大多都是为了读书阅览,倪府最喜的就是读书。

  倪妙筠回了府之后夜色已深,在闺房里睡意全无,通明的烛火下却是不由愣
愣地出神。

  还是第一回与年轻男子结伴夜游,何况这位大体上已是未来的夫君。接到他
的邀约时还不觉有异,在天阴门里的修行让她一贯心如止水,在倪府里又自幼学
的是忠孝礼义,大节小节。吴征来盛国是她所愿,会来盛国也因盛国所具的条件。
倪妙筠心里却清楚得很,在凉州时若是吴征把自己作为来盛国的条件之一,她会
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任其予取予求。

  「以他的秉性,若是提出这等要求只会为了提升功力,不至于为了贪欢如此
下作。」倪妙筠喃喃自语,望着轩窗之外出神,心中暗思:当时毫不犹豫,为何
到了现下却彷徨不已。联姻算不得坏事,同样也不是下作,自己没有反对也不会
反对,可心底那一丝骗不得人的不情不愿从何而来?吴征不是下作的人,可他与
祝雅瞳的贪欢又从何而来?

  倪妙筠以手支颌,在窗边遥望天外。

  一场细雨过后又是朗朗青天,洁白的皎月像大大的玉盘般挂在天空,连洒向
地面的清辉都温暖了不少。两三点小星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像黑夜中忽闪的眼
眸,更像他两点温柔又有些戏谑的眼眸。

  可恶!

  从前还不会,他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目光也平淡而简单,还挺尊重的样子。
今日祝雅瞳上门提了亲,他再见自己时,那一丝戏谑就不加隐藏!好像随时在等
着自己脸红,害羞,丢丑,然后就伸出个手指头,在自己脸颊刮上两刮。

  逗小姑娘么?

  倪妙筠越想越气,嘭地一声关上轩窗,不去看天上仿佛在嘲笑她的两点小星。
宽衣上了床翻身向里,默运了阵天阴门内功,渐渐平心静气时睡意袭来,迷迷糊
糊间喃喃道:「既然已成定局,不如想想回来后要他做些什么好吃的……只是,
这样真的有些遗憾……」她不知男女情愫一起,便与从前再也不同。两人的交集
实在不多,可每一回都震撼着彼此。从在吴府时现身的惊艳,到迭府外宅那一套
行云流水,如梦似幻的刺杀,再到桃花山谷里目睹触及心田的不伦亲昵。吴府到
盛国后,又是这一场几乎无可避免的联姻。不知不觉间,命运的红线已将两人牢
牢系在一起,难以脱开。

  倪妙筠本能地认命,就像在凉州时,她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至于那份隐藏
于心底的遗憾,则是这位年过花信,仍怀处子身女子的不甘。缘分的种子已种下,
却埋得很深,看不见生根,看不见发芽,也看不见顶开巨石裂土而出的希望……
吴征心中恼怒,几番都险些爆发出来。

  顾盼既已加入了陷阵营,想来离开吴府的时辰已不短,多半是午后趁着府中
人都在小憩悄悄离去。大半日的时光,邵承安居然敢隐瞒自己,至今才来禀报,
胆子着实不小。

  个中或有确认顾盼的去向,以及看看她离开吴府目的何在的缘由,生怕因一
点小事而惊动吴征。但小丫头可是吴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紧,有任何异动
不可擅自处置,随时来报。顾盼这一路离去加入了陷阵营,军法无情,难道吴征
还能把她拎回来不成?

  夜风吹过,吴征略略冷静。即使在陷阵营里,真要把顾盼神不知鬼不觉地带
出来也不是难事,就怕小丫头决心已下,决意不肯。十六岁的青春少艾,也是最
为叛逆的时候。在凉州时顾盼深受多番打击,吴征担忧她一时赌气做出傻事来。
果如所料,顾盼这一回出走只怕又恨又怒,谁也劝不回来。

  思量至此,吴征猛然醒悟。邵承安不敢欺瞒自己,又怕惊动了吴征误事,想
来是先报与了祝雅瞳。至于一直瞒着自己,定是祝雅瞳的主意了。顾盼一时半会
儿不能回心转意,强行为之必然要触及她的逆反之心,届时更加难以收拾。在陷
阵营里能让顾盼换个环境调适心情,或许能想明白些事理。即使不能,陷阵营也
是现下最适合不过的去处了。

  与吴征的略微保守不同,祝雅瞳做事一贯勇猛精进。如此安排固然将吴征架
在了火上,烤的坐立难安,倒也不失为激发吴征潜能的好办法。

  想通了此节,吴征怒气渐消。他手中事务繁多,祝雅瞳代为分忧合情合理。
吴府在紫陵城初定,杂事也是层出不穷,韩归雁现下要管一则要务也多管不过来,
二则似乎也缺了那么点点分量。——譬如祝雅瞳将此事压了下来,陆菲嫣便不敢
有意见,循循讲起道理来也能说得通。若是韩归雁下的令,陆菲嫣爱女心切,着
急起来恐怕已翻了脸。

  怪道傍晚回府时未见陆菲嫣!

  吴征在府门外停步长舒了口气,摆了摆手打发邵承安道:「你不用跟来了!
盼儿在陷阵营里若有任何意外,我唯你是问。」邵承安打了个寒噤忙俯身跪拜道
:「已有五名兄弟一道儿应征进了陷阵营,日夜守卫顾小姐。章大娘也在挑选两
个机灵的女娃子,明日就去应征,以便贴身照料顾小姐,属下绝不敢有丝毫轻慢。」
吴征的确说过他喜欢戴罪立功,可邵承安也明白,有些罪是一千八百年的功劳都
抵不回来的。

  「好,我记下了。」吴征拍了拍邵承安的肩头以示安慰,径自进了吴府。不
是顾盼对他不重要,而是部下处事得当并没有过错,他虽心情烦躁,也不愿没来
由地将火气发泄在部下身上。

  吴征沉着脸来到后院,放轻了脚步向陆菲嫣的小院走去。路途并不算远,但
短短的一段路吴征走得分外沉重。吴府不比从前,不仅人多了,事情也多,闲适
的时光短期内难再返。来到紫陵城之后,吴征甚至难能与陆菲嫣独处,更别提尽
情尽兴的欢好。曾向她许下诺言,不仅要一生一世待她好,把她捧在手心,也要
安抚好顾盼。这两件事从现今来看,没一件做得好了。

  吴征不怕陆菲嫣不理解,只怕她将不满压抑在心里,今日顾盼偷跑出府,会
不会成了日后矛盾爆发的导火线。就像那夜在荒原,她把满腔怒火全然不留情面
地发泄出来,终于与顾不凡恩断义绝。

  隔阂若生,便难消除。吴征当然不愿今后会与陆菲嫣走到这一步,可在推开
院门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下,生怕陆菲嫣那一双流连的凤目再看见自己时,有失望,
也有疏远。

  举着的手还未叩响门扉,一阵轻盈又惶急的脚步飞奔而来,院门吱呀一声被
打开。在吴征的愣神中,陆菲嫣已像投林的飞鸟一样扑进他怀里,将脸颊贴在胸
口。

  胸口的衣襟被死死地攥紧,可温暖又柔软的娇躯偎依贴合在自己怀里,一抖
一抖的,像只受伤的小鹿在寻求安慰,又像在安慰着吴征。

  「菲菲……」吴征不由自主地将陆菲嫣搂进怀抱,动情之间,千言万语竟不
知从何说起。

  「我明白,我都明白。」陆菲嫣忍不住落下珠泪,啜泣道:「我没有丁点怪
你。」简单的一句话似有无穷的魔力,吴征悬着的心立时安定下来。只听陆菲嫣
断断续续道:「你一直在寻找机会我清楚得很,若没有这么多变故,终有一天能
稳稳当当地解决。我心里难过只是心疼盼儿,觉得对她不住,也没尽到一个娘亲
的责任……」「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怪我……」吴征也觉鼻子酸酸的,陆
菲嫣只是只言片语,已将满腔心意说得淋漓尽致,也说得吴征心中大慰。两人拥
在一处,颇有心意相通时互相扶持的默契与甜蜜:「盼儿留下了书信,写的什么?」
只是半日的小笺,看上去折痕已深,也没有新纸的坚韧而像是旧纸的绵软,想是
陆菲嫣已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吴征展开之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小楷娟秀
而利落,每个字的架构都是高矮比长宽略多了丁点,让字体看上去显得圆润,正
像顾盼两颊尚带有一点婴儿肥,圆圆的小脸蛋。

  「娘,盼儿没用,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先离开这里了。

  身为昆仑门人,不能为门派分忧。身为顾,陆两家的后辈,不能为家族出力。
身为您的女儿,不知要怎么面对您。盼儿左思右想,只能怪自己无能,就像韩将
军说的,我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盼儿不怨
韩将军,只怨自己,否则掌门师兄又怎会只拿我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盼儿知道掌门师兄一向疼爱我,兴许是太宠了就惯坏了小孩,盼儿无忧无虑,
每日只知纠结些小事,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娘,盼儿一直以为掌门师兄无所
不能,也一直以为疼爱一个人就是要她做自己的妻子。盼儿真是傻。

  娘也一样,盼儿长大以后就知道娘心底的伤痛,还有经年累月的伤痕累累。
掌门师兄是个好人,那天我见到娘和掌门师兄如此亲密,确实有些震惊,可是心
底又有些安慰。万事皆有因果,掌门师兄就是您命中注定的人。我最最敬爱的娘
亲,盼儿是真心为您高兴。

  只是盼儿又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府邸很宽敞,可盼儿无能,就很寂寞。
幼时娘亲常劝诫盼儿要多下苦功,盼儿只恨自己没有听进您的话。所以盼儿请娘
亲原谅,盼儿要走了。

  也请娘亲转告掌门师兄,莫要来找盼儿,盼儿不愿碌碌无为一世,现下宁死
也不会回来的。希望有朝一日归来的时候,盼儿能让娘亲感到骄傲。」吴征看得
潸然泪下,连连摇着头将小笺折好,叹息道:「盼儿长大了,而我全然不知道,
还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她去了陷阵营。」陆菲嫣抚摸着小笺,将
纸页抚得平整后才小心地在袖口收好,道:「这支军旅九死一生,盼儿怎地偏偏
选中了那里。」「我的报应。」吴征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当盼儿
是小孩,什么都不告诉她,这就是我的报应!」「其实若是先告诉她,以盼儿现
下的犟脾气,只怕还是要去陷阵营!」陆菲嫣幽幽道:「其实兜兜转转,一切又
回到原点。」吴征心中咯噔一下。原点自那一夜半强迫地与陆菲嫣共结连理,美
妇柔肠百转时,最为纠结的便是吴征是女儿的意中人。吴征的山盟海誓,自也包
含了将来能安抚好顾盼。他并非每一回都能言出必践,时不时的,总会被些意外
所干扰。可吴征有一点大大的好处,说出口的事情,即使未能按时完成,这个约
定却不会就此作罢,不完成绝不停止。陆菲嫣对此无比信任,也相信吴征一定能
处理好此事,才有了若不能安抚好顾盼,她也再不能与吴征双宿双飞的约定。

  「天意如此。早间才说通了韩铁衣,晚间就定下了此事,谁都不能改变。」
吴征有些感慨道:「最迟三月之后,我也会去陷阵营,这期间自有祝家的得力下
属暗中照顾盼儿,你别担心了。」「那是支依着雁儿和你的意思组建的军伍,我
不担心。」陆菲嫣终于将螓首从吴征的胸膛前抬起,妩媚又充满柔情的目光与吴
征对视道:「午后盼儿离去,我不敢阻拦,此后一直在自责,也难免有些怪罪于
你,怪罪祝夫人。后来得知盼儿去了陷阵营,我反倒心平气和。陷阵营若不能胜,
盛国立时山河破碎,咱们也没了容身之地。像你说的,天意如此,咱们只能勇往
直前。夫君去陷阵营,往大了是辅盛国渡过难关,往小了是让吴府在乱世里彻底
站稳脚跟。现下又多了个盼儿……夫君正竭尽全力,这么一来只怕还得逼迫出潜
能……夫君不能有意外,盼儿也不能有意外,你们俩任谁出了事,妾身都无法独
活。换句话说,我娘儿俩的命全系于夫君一身,望夫君垂怜!」「在这府上的每
个人都是如此,我还没有活够,而且一想到栾楚廷和霍永宁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们一定都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他们都好得多。」吴征捧着陆
菲嫣的脸颊,道:「只是近来实在冷落了你……」陆菲嫣缓缓摇头,撅着唇瓣,
嘴角又向上弯起,露出个十分委屈又可爱的微笑,其讨喜之处,竟半点不逊她青
春逼人的女儿顾盼。

  「今时不同往日。府里上上下下百废待兴,你若是还像从前一样满脑子儿女
情长,我才是罪过。夫君不该担心家里,把精力都放在那个什么……突击队?还
有陷阵营里。我们都没事,家里一切都会好好的。从前就是一条心,现下更不用
说啦。夫君只要心里有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从前许多安慰陆菲嫣的话,
被她拿来安慰自己,吴征听了却是说不出地贴心。居然也有词穷之时,他张了几
次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绪激动之下,向陆菲嫣一口吻去。

  熟悉的唇瓣暌违了许久,贪婪地含在嘴里又吸又吮,滋味仍然是膏腴柔嫩,
满口喷香。那幽幽地喘息声伴随着火热的呼吸传来,吴征如痴如醉。良久唇分之
时,美妇那媚眼含羞,香唇逐笑,螓首低垂又决然抬起,有些凄苦地频频摇晃着
后退的模样,又让吴征仿佛心碎了一地。

  不需多言,对视的目光已将心迹表明得再清楚不过。两人许久未曾独处,今
夜本是绝佳的良机。但在陆菲嫣心里,这个良机来自于顾盼离家出走,来自于她
未曾尽到作为一个母亲的职责。两人虽因种种现实待顾盼有所不公,可心中待顾
盼俱是又疼惜又喜爱,顾盼虽不在吴府,犹似就在府中。这等「良机」若是两人
不管不顾,与不知礼节,只顾自己的禽兽何异?

  吴征虽觉失望,也会意地点了点头。自己有解决此事的承诺在先,陆菲嫣处
在夹缝之中有了心结,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拥吻之后吴征虽有些兴动,打心眼里
和陆菲嫣一般也是不愿。

  陆菲嫣退入房中之时以手点在胸口,又遥遥点向吴征,再次示意我娘儿俩的
性命全系于夫君一身。吴征也用手捶胸,又向陆菲嫣露出个温暖的笑容道:「好
生安歇,不必担心盼儿。」……转眼便是二月有余。吴征领着昆仑一系来到盛国,
从初时的群臣畏惧张圣杰与费,花两家的弹压,只敢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至今反
对声几乎消止。

  一来张圣杰虽久未归国,但一回来就被国师费鸿曦与丞相花向笛奉为真命之
主,有了这两家协力扶持,张圣杰原本单薄的根基立刻厚重无比,谁也不能相提
并论。这三人力主的事情,自然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二来吴征入盛国之后,大秦忙于内乱无暇东顾,倒是为盛国挣来一个大好的
局面,算是献上一份大礼。拿人嘴软,大臣们也就不好多说。

  三来也是最为重要的,燕国尚未有旨意传达,持反对意见的大臣暂时偃旗息
鼓,其实也在等待这一刻。他们没有底气与陛下,费,花叫板,但是燕国的旨意
下达之后,便是最大的底气。

  昆仑一系无疑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即使残存者的实力也令人垂涎不已。可不
少大臣都认为这是块烫手的山芋,也是弊大于利。吴征再怎么本领通天,难道还
能让羸弱的盛国翻身不成?既然翻不了身,又何必因此去招惹来燕国的不满?

  吴征不急不躁,除了暗中筹划的事情之外,也冷眼旁观着一切,世情乐观,
有时不免也有些感慨。羸弱的盛国受了多年的欺压,自不免会有些人颓丧,得过
且过。张圣杰联合费,花两家如今尚能压制,长久下去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直
接与燕国翻脸显然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越早打起来,盛国还能勉强一条心,燕国经历了北部大战,新皇更迭等诸多
大事件之后,也是最虚弱的时刻。同样仓促上马的盛国反而在此时有更大的胜算,
越拖下去,也越是不利。

  也幸好,除了那些已满是投降之念的人以外,还有不少勇敢的斗士,依然不
屈地奋战,不辞劳苦地去尽力抓住能帮助盛国打胜这场战争的可能。

  府上的大多数人莫不如是,还有已身在山越边界的倪妙筠。佳人这一走就是
一月,定时联络的书信里虽未提起,想来免不了风餐露宿一路艰苦。刚回到盛国
老家,住在舒适的府邸里,又被吴征请离了而在山野间奔走,想想也心中不忍。

  吴征将手中的船浆不住在大缸中搅动,喃喃自语道:「待你回来了,必须送
份大礼才成,这一样你当会喜欢的。」越境多山,密林里毒蛇虫蚁与瘴气都有致
人死地的危险,这一片地界便有些人烟稀少。听闻翻过了崇山峻岭,闽粤之地便
有大片的平原直达海岸,也是个鱼米之乡的好去处。可惜这片大山几乎阻隔了两
地,少有人能翻越,也没多少人愿意去。于是闽粤与吴楚接壤的大山一带,淦城
便成了山里山外的重镇。

  想翻越大山,必在淦城备齐行程之需。而刚穿过大山准备返回吴楚之地的人,
也必在淦城好好地歇歇脚。

  地处偏僻,坐落于山脚下,两面背着山阴的淦城其实并不大。低矮而有些破
旧的城墙,无精打采的兵丁,刚发了财的豪客纵声吆喝,装饰豪华的赌坊与青楼
门口,迎客的小厮陪着谄媚的笑容将他们迎了进去。而街边时有衣不蔽体的妇人
领着个面有菜色的幼童,哆哆嗦嗦地举着个破碗,向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讨要几枚
可以果腹的铜板。

  是的,这座城市就是如此地怪异。有富裕的行商,也有穷得吃不起饭的妇孺。
人丁不多,销金窟却应有尽有,极尽奢华。数洲交汇的边界地带,谁也不愿去多
管闲事,又是山高皇帝远,难免就生长出如此畸形的城邦来。

  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多,也不少,闽粤之地珍贵的茶叶,山珍,只消从大山里
运了出来,就能换来大把大把的银两,于是危险的大山也就可爱起来。淦城作为
翻越大山后的第一处城邦,自然也就成了收购货物的好地方。

  行商们脚步匆匆,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只消达成了目的,肯留下来消遣
一番的都是有名的豪客或是身负绝技的高手,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多呆下去,以免
平白惹上了麻烦。但是如此慌不择路地撞进城来的,也属罕见。若是从闽粤一带
的大山里来还有些可能,这种人多半是被毒虫咬伤,赶进淦城里寻找解毒良药。
可这人从吴楚一地像只正被老虎追赶的兔子,疲倦已极,连满面尘灰都顾不得擦
上一擦。

  他一路跑向城门,守门的兵丁见了个邋遢的不速之客,刚要拦阻就看清了来
人的面容,不由呆了一呆,急忙放行。这人对淦城居然极其熟悉,看他踉踉跄跄
地穿街走巷,不过几个起落就在一片堂皇屋宇之间没了踪影。

  兵丁们十分诧异,交头接耳地悄声议论,这半日来没什么人进出淦城,这桩
足以让淦城抖上一抖的怪事便成了谈资。过了有小半时辰,只听嘚哒嘚哒的蹄声
响起,远远地又有一人向淦城行来。

  充作脚力的小毛驴低着头缓缓而行。这匹驴子十分瘦小干巴,一看就不是良
种,也不是有人饲养,也不知道是哪里临时找来。纵然驴子颇具耐受力,这样的
身板想要驮起个人也是不易,可它走得稳健,足见驴上的人儿身姿之轻盈。

  那人只用一顶黑纱斗笠蒙面,并未掩藏身形,远远看去是一名女子。她侧坐
在驴背的身姿十分舒展,上身略微后倒,两条长腿则略略斜伸,让身段看起来苗
条而修长。已入秋的时节里,除了偶有的寒雨,南方并无秋凉,她身上所着也仍
是夏季的轻薄服饰。温柔的山风抚过,衣袂被掀起边角轻轻飞舞,仿佛一位不食
人间烟火的仙子刚刚临凡。

  淦城里多有豪客,城里的青楼也有些极为出众的姑娘,可来来往往见多了的
兵丁们却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她身形尚远,只见一个依稀的轮廓,更是被
黑纱遮去的面目,也未刻意地卖弄,只是自自然然地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乘坐在
不起眼的毛驴上。可光是那股风姿,便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兵丁们也是如此,不自觉地露出垂涎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前来的方向,由远
及近,谁也不肯错过片刻。

  行至城门边,女子轻轻拍了拍毛驴的头顶,让它停了步后便跳下地来,又摸
了摸毛驴,轻声道:「累了你了,我走了,你这就回去吧。」毛驴似懂人言,抬
步欲走,却又似对女子恋恋不舍,逡巡犹疑着不愿离去。

  女子的声音悦耳,像城门上风铃随风起舞时的动人。清脆语声中又带着浓浓
的鼻音,在冰冷中又泛起些轻柔之意,听起来令人说不出地舒适。她从驴背上跃
下时裙裾飘起,露出一截纤细秀美的足踝,雪白发亮的肌肤上,一只五彩斑斓的
翠鸟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如此佳人,几时得见?如此风姿的女子,来头也绝不简单。瞧不见黑纱后的
容貌,守门的兵丁不由倍感遗憾。不想女子抬头看了看城门,顺手便将斗笠揭了
下来,喃喃自语道:「原来这里就是淦城。」如同她的声音一样,这副俏生生的
鹅蛋面庞也是如此地柔美。一对秋波眉在浓密间眉梢一勾,透出几许温柔之意。
剪水双瞳晶莹透亮,仿佛一汪秋水清澈见底。秀直高挺的瑶鼻因微微的喘息而略
微开合着,连两片鼻翼都无可挑剔地好看。她的唇瓣小而薄,不知是城门处让她
的思绪飘到了哪里,两片薄唇微撅着抿起,让一张清纯的脸蛋显得如此干净清爽,
简直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上天赐给了她一副姣好的身段,修长苗条处,却是该有
的不吝其丰。那一对儿饱满的胸脯高高耸起,直将宽松的衣衫撑出两座挺立的山
峰。而腰际虽被不设腰带的衣衫完全遮盖,臀儿却是像座圆拱桥般急剧挺起,不
仅丰满,其形之圆润也让人垂涎欲滴。

  奇怪的是,这名女子对自己不可方物的美貌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不自知。
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门口,不在意身旁有什么人,又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是
倾慕还是贪婪。

  确认是自己的目标,女子迈开长腿,聘聘婷婷地向城门行去。她的步伐极为
特殊,提步时膝弯抬得甚高,每一步都像悠闲踱步的仙鹤般优雅好看。

  她刚行至城门口,便有一位须发已花白的守城官欠身施礼道:「姑娘看着面
生,敢问可是初来淦城么?」女子停了步,目光一扫,只见守城兵丁里有一人面
颊通红,高高地肿了起来,此刻与她目光一碰,虽仍难掩贪婪垂涎,却不敢与她
对视。女子情知是有些兵丁对她有为难之意,却被守城官拦了下来,当是情急,
还暗中教训了一顿。

  女子暗暗点头。一面赞守城官老成持重,一面也想淦城地处三地交界,虽有
城狐社鼠,也难免有暗中掌控这处城邦的势力,但朗朗青天,皇帝威仪之下,到
底官府也未败坏。

  「这位官爷,小女子初来贵宝地,不知是有什么不妥么?」女子清脆中带着
柔和的声音一出,几乎又让些年轻的兵丁酥软了半身。

  「没有没有。」守城官忙连连摆手,示意当不得官爷的称呼,躬身道:「只
是依例相询,淦城并非高墙重地,姑娘请自便。」「谢了。」女子也抱拳回礼,
此前背在身后的宝剑也因此露了出来。平实没什么花巧的剑鞘里寒锋未出,可她
不加掩饰的高手风范在这一刻也展露无遗。连守城官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敢问姑娘贵姓?」守城官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道:「本城律例,若有初次
来此的行人,须得落个名讳。」「我姓倪,人儿之倪。」待她去得远了,城门外
始终注视着她的人们才忽然同时喘了一口气,仿佛魂魄刚刚回到身体。被扇了一
耳光的兵丁咬牙切齿,他不敢对城门官有怨言,只是叹息道:「可惜,太可惜!」
「如果不是老夫一耳光打醒了你,看你那一副贱像,今日就没命了。」城门官冷
冷地道。

  「当真?」兵丁吓了一跳,他本以为最多是碰到了硬点子挨一顿打,在城门
之前,难道这女子还敢公然杀害兵丁不成。

  「你以为自己披着这身皮就了不得了?老夫和你们说过,想在淦城混下去,
无时无刻都要有眼力!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物,这等气度做不来假,而且……你
们看她下驴的时候没?那一跃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一样。这等身手,随时要取
你的狗命,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上一眨。」守城官昏黄的目光看着淦城里的长街
喃喃道:「不知这位姑娘为何来此,看来淦城里有得闹了……」倪妙筠入了淦城,
信步顺着说不上宽敞的街道走去。自答应了吴征之后,次日一早她便离了紫陵城。
说到藏匿伏击,追踪拿人的本事,吴征所认识的人里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可是
她亲自出马,这月余的时光里虽是发现了江枫璃的踪迹,却始终不能得手。

  一方面答应了吴征,另一方面也激起了执拗之心,倪妙筠循着踪迹一路南下,
今日便入了淦城。她看似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实则巨细靡遗都逃不开
她的双眸。初入淦城时,青石板的地面上落下两个足印,这两个足印没入青石板
一分有余,鞋面上带来的泥泞之迹至今尚未干透。

  足印向前,右拐,越发淡了,随即便消失不见。倪妙筠向右刚一转,旋即左
转向长街行去,心中自语道:「你刻意留下两个清晰的足印,还踩得那么重,这
是要我以为你惶急之下乱了神智,只知仓皇逃窜。可西城里的屋瓦都是些平民,
以你的本事自然不会籍籍无名,也不会甘愿住在穷苦人家聚集之所……咦,果然,
躲到这里来了。」倪妙筠微微一笑,一个轻巧的转身,便转入一处小巷子里。

  足印在长街上早已寻不着,江枫璃自不会在引诱倪妙筠寻错方向的同时,还
留下线索。只可惜这世上有很多事并非他所能掌控,譬如他逃窜之时,曾撞倒了
一个蔬果摊。摊主不敢骂骂咧咧,可脸上的不郁却又掩藏不住。又譬如他奔行时,
许多摊主主动让出条道来,沉重的货摊搬动时就会落下痕迹。这些难以发现,又
容易错过的细节,却一一为倪妙筠画出江枫璃逃窜的路径来。

  「痕迹几乎不留,看来并没有慌慌张张想着要夺路而逃嘛,是淦城没错了。
他真的聪明得很……」倪妙筠看了眼小巷就回转向大街,左右张望起来。

  淦城不大,这条长街能环城一圈,而除了府衙占据了城中心之外,能在这条
大街上占据最好位置的,便是几家生意最好的青楼,赌坊与客店。这几家店子都
在倪妙筠所站的位置附近,这里阳光最明媚,到了傍晚后也最是通风凉爽。最重
要的是,吃喝玩乐的场所都聚集在一处,豪客们花起钱来花不完,店家赚起钱来
也分外地爽快。

  「你不愿再逃,就是要在淦城里与我决一死战了么?」倪妙筠微微一笑,提
步向名为幽舍的客栈走去。

  有本事把店铺开在这个街区的老板,都是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还是
最大的几家之一?倪妙筠刚至店口,便有热情的小二将她迎了进去。能够接待这
样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小二不仅乐开了花,还分外地有面子,连话都多了许多,
只是舌头居然莫名其妙地打结:「姑娘有请,本店这个这个……环境幽雅,闹中
取静,吃住用度一应俱全……姑娘这般人儿……看中了这里当真是好眼力……」
「嗯,正巧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倪妙筠登了二层左右张望一番,寻了张靠
街边的椅子坐下,将宝剑搁在窗边道:「本地特色的最好。」「有有有……咱们
这里的梅菜扣肉,清蒸桂花鱼,香煎藕饼最是下饭。姑娘还可来一道百合红枣蒸
南瓜,清甜可口,还美容养颜。」「好。」倪妙筠点了点头。闽粤一带的菜色口
味偏清淡,这几样菜听起来倒是不错,她想了想又道:「好酒也来一壶,再安排
一间上房。」「好咧~~」小二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以洪亮的嗓门唱道:「上好
扣肉封梅菜,新鲜桂花鱼清蒸,嫩藕下油锅,南瓜切片佐百合红枣,长乐玉液一
壶。天字一号间待客啦~~~」即使是小地方,也自有其特色,而无论这座城有
多小,能在一城之地称王称霸的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只是经营一处客店,都能看
出手段不俗。

  倪妙筠支着下颌,居高临下俯瞰长街,赫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居然是整座客店
里最好的一处。街上的风景一览无遗之外,还可眺望街道另一侧的赌坊与青楼。
与客店不同,赌坊与青楼沿街的隔间不会是最好的包厢,但却是最为文雅的。

  赌坊里看不见急得红了眼,杀气腾腾的输家,这样的输家通常都在可以一掷
千金,最隐秘的包房里。看得见的只是意兴飞扬,欢声笑语,小赌怡情找乐子的
雅客。青楼里也看不见猥琐下流的,扭曲了身体的交欢或是不堪入目的特殊癖好,
这样的事情只适合在深深的庭院里。看得见的只是觥筹交错,不时还吟出些浪漫
诗篇的文人,与掩口娇笑,最多只是拿起杯盏,劝人多喝一杯的妓子。

  「小小的一座城竟有这么讲究的销金窟,这里的地下又有多少肮脏的黄金白
银?」倪妙筠微微眯眼,陷入沉思里。

  酒菜未上,小二刚下了楼又急急忙忙地奔了上来,木质的楼梯在他的疾奔之
下居然只发出轻响。他笑吟吟地躬身,摆下一大一小茶杯,一只茶壶,将茶壶中
的茶水倒在大杯里,道:「姑娘稍候,先请用茶。」淡黄的茶汤从壶口中潺潺流
下注入大杯中,香气立即肆意飘散,钻入鼻中时那股馥郁的花香让人精神一振。
倪妙筠诧异地回过头来,见小二正巧讲一壶茶倒完,堪堪装满了大杯。那大杯也
有讲究,杯沿处做了个尖嘴,小二又拿起大杯,将茶汤顺着尖嘴处将小杯斟满,
道:「姑娘慢用。」倪妙筠不发一言,任小二自去后,拿起小杯探香唇轻抿一小
口。只觉一股滋味纯且浓的清香席卷口中,她将舌面一卷,其醇而带爽,厚而不
涩,那不同凡响的清香滋味居然雅韵悠长,久久不曾散去。她生于书香之家,自
幼便常常喝茶品茶,在天阴门时也不曾落下,可谓品茶的大行家。茶泡的好不好,
可谓一口即知,休想瞒得过。

  能让她抿上一口后,香味刚淡又想再尝一口的,岂是凡品?不说茶叶定然是
上上之选,连冲泡的方法也是大家手笔,否则怎能选用最适合的山泉之水,择最
适宜的水温冲茶,浸泡的时间又是刚刚好,才显如此滋味。更难能可贵的是,这
样的茶汤居然装在客店中最普通的大耳茶壶里,那是每个客人刚坐下时都会倒上
一杯,先润润喉,解解渴的最为普通的茶叶才会用的。

  这样的人物,怎会在一家客店里当冲茶的茶博士?这样上好的茶叶价值不菲,
又怎会轻易地拿出来待客?倪妙筠不动声色,目光再度转向街角。

  小二再度奔上二层时,一壶茶刚巧喝完,他也刚巧又冲了第二泡,顺势给倪
妙筠满上,壶,摆好一只碟,道:「长乐玉液,白斩贵妃鸡,姑娘请慢用。」先
前点的菜色里可没有这一道。小二送上了菜便即离去,倪妙筠虽满腹疑云也无人
询问,只因二楼原本的两桌客人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上来。偌大的二层客店空
荡荡的,只余自己一人。

  若有上等的肥鸡,最适宜的做法便是白斩。将肥鸡洗剥干净之后下锅隔水蒸
熟,起锅切成不大不小的方块,工序看似平常,妙处便在调味上。上等的鸡肉原
本便极具鲜味,蒸时不加任何调料,正巧将鲜味原封不动地保存。更妙的是清蒸
时隔水,鲜甜的鸡汁在蒸笼里被热力一逼渗透出来,这是绝佳调料不可浪费。用
海碗存好之后,将葱姜蒜在盅里捣成泥,拌入鸡汁里再加入少许盐。食用时将鸡
肉在这味调料里一蘸,原汤化原食,鲜上加鲜。

  倪妙筠夹起一块鸡肉,才发觉不仅是一道白斩鸡那么简单。这斩成方块的鸡
肉依旧拼做原本的整鸡之形,不是刻意卖弄刀工巧手,而是内有乾坤。鸡里有一
只鸽子,扒开鸽子之后,鸽腹里还有一只蛋。

  无论在哪里,这都算得上是一道待客大菜,可做镇场之用。席间主人挑出蛋
来,再奉于最为尊贵的客人,说些吉利之言,必然使得宾主尽欢。如今这一切都
归了倪妙筠享用,虽未有人上来说上一通好听话,意思却已十分明显了然。

  倪妙筠默不作声,也不着急,对方既然摆下这等阵势,急也无用。她小口小
口咀嚼着鸡肉,又抿了口酒。连酒都是上上之选,那酒液入口,一线冰凉笔直地
落入腹中,又转作一团融融燃烧的烈火,又甘又醇,即使在紫陵城里等闲也喝不
着。至少在诗礼传家的倪府上,那位不好酒的大学士就拿不出这等好酒来待客。

  上好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送了上来,较为粗疏的如梅菜扣肉自然是见不着,
用了豉汁蒸排骨代替。连一小碗炒饭的主食,居然都是先将米粒釀在鲜鱼中蒸熟,
再将鲜肉剁碎成泥一道炒制,起锅前还加了勺上好的官燕。一道看似简单的炒饭,
实则说得上金雕玉砌,高深莫测,无论色香味与功用都是女子最爱!

  倪妙筠久在天阴门修行,此时也觉目不暇接,每一样菜也都尝上几口,唯独
一道蒸鱼却让她沉下脸来。

  珍奇的菜肴越上越多,大部分倪妙筠也不认得,小二殷情备至,每上一道菜
都会做个详解:「姑娘,这道蒸鱼非同小可,乃是用黑鱼之背,鳡鱼之肋,红鲌
之尾,桂鱼之腹,花鲢之头拼接成一整条鱼。滋味多样,又各具鲜美,请慢用。」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鱼。」「额……姑娘……」「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鱼!」倪妙
筠性情温和,本不至于与个待客的小二疾言厉色。这道蒸鱼也是费了无数的心血
功夫,等闲还吃不着。她认死了要吃清蒸桂花鱼,则是小二报出菜名时,恰巧让
她念起那夜雨中漫步,纸伞之下的「斜风细雨不须归」。以她的性子,见了好句
自要问清楚上文。不得不说经典之作的神奇之处,一句桃花流水鳜鱼肥居然勾起
了倪妙筠的馋虫,连上的菜色不是清蒸桂花鱼居然都发起脾气。

  「是是是……」小二嘀咕着将鱼取走,心道:「这道鱼也没毛病啊,彭厨子
一年也做不得十条,为何她如此忌惮?莫非被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话说大爷到
底是个什么想法?」菜肴早已摆不下,小二将四张台桌合并成一张才堪堪足够。
倪妙筠每道菜都尝,但都浅尝辄止,无论合不合胃口。直到她开口道:「我吃饱
了,上房可曾安排好了?」「早已为姑娘备得妥当,请随小的来。」小二立时停
了菜,刚将倪妙筠送至厢房,茶水立刻就备下了。小二指着厢房道:「那里门后
已备有热水,姑娘要沐浴安歇,一切俱全,小的退下了,若有所需,姑娘随时吩
咐。」倪妙筠举起茶壶自斟自饮,淡淡点了点头,待小二将房门关好后心道:「
武功倒算不弱,这里真是古古怪怪。」她起身推开屋内小门,只见一只大大的浴
桶早已备好了半桶的热水,只需加入凉水即可。桶旁放置脱下衣物的架子上,还
挂着一只锦绣包袱。倪妙筠顺手取下,只觉一沉,包袱里更传来哗啦啦的清脆响
声。打开一看,竟然是大锭大锭的黄金,足有三百余两之多。另有明珠一串,白
玉十面。珠光四射,白玉无瑕,俱都价值不菲。

  「居然还发了笔横财……」倪妙筠失笑道,她这一笑露出编贝的银牙,耀目
生辉:「原来真如他所料,江枫璃颇有资财,还可说得上是个富豪!」浴桶看上
去像是全新的,热水也足够舒适,但倪妙筠也没有美美地沐浴一场的想法。她不
知道自己脱光了之后会不会有人忽然闯入,虽然以她的身手,想要立时将身躯包
裹起来不难,可她仍然不愿。

  赶了大半日,身体倒真有些疲乏,以清水洗净了面庞,又以方巾简单擦了擦
身之后,倪妙筠和衣而卧,双目一合就此睡去。细小的鼻息声在她这样的美女身
上显得万分可爱,而不知是太倦了,还是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可以转眼就睡
着。也不管追踪的江枫璃是不是已经逃得很远,或者在这间奇怪的客栈里会不会
有人来暗算,而且还睡得很香,很沉。

  像淦城这样的城郭,有明面上的官府维持着基本秩序,就一定有暗中的势力,
在分配着各家的利益。山高皇帝远,被派遣来这里的官员,只求城池安定即可,
至于谁赚得多些,谁又赚得少些,只要他拿的供奉够多谁都可以。而偏偏这种地
方的利益之大,足够引来多方势力的角逐。譬如倪妙筠方才饮的铁观音,那一小
撮茶叶最多可以泡制六道茶汤,却要半两银子的天价!

  暗无天日,四面不透风的暗室里,方才的小二刚刚掩上了房门。他知道这里
坐着六个人,但是除了接自己进来的自家掌柜之外,余人坐在哪里,长得什么样,
谁是谁,却又一概不知。

  「大哥,这是小弟的手下林兴,为人机灵又谨慎,今日照会那妮子的就是他。」
林兴知道今日为什么会派自己去迎倪妙筠,也知道这位娇滴滴的美女是自家大哥
都觉得万分棘手的人物,闻言急忙拜倒在地。

  「你起来吧。」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听在耳里显得飘忽不定,不太真实。
林兴又低头等了许久,才听那声音又道:「你再说一遍她要你换鱼的情形,把你
看到的,听到的,每一样都说出来,就算你当下看见有只蚊子在桌边飞了过去,
也一并说清楚!」「是。」林兴只觉手心里开始冒汗,在这里的六位当家可谓是
淦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如此谨慎凝重。不仅在还未交手时就露出怯意,一味
讨好,对她一个未必说得上刻意的奇妙举动都显得慌张不已。淦城可是大本营,
己方人多势众,还怕得谁来?

  但是老大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将过程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才缓缓道:「那女
子面容看不出什么异样,绝大多数时候看不出什么神情,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样。
这道鱼刚上时她并没说什么,只等小的说出了清蒸多味鱼的个中奥妙,才忽然变
得有些恼怒,反复说了两次她要的是清蒸桂花鱼。」「确实没了?」「没了,不
敢半点有瞒着几位当家。」「嗯,你先下去吧。做的不错,有赏。」暗室里又复
归沉寂了许久,才听另一个尖锐得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犹疑道:「大哥,所谓清
蒸多味鱼,这妮子不要的意思,会不会是嫌咱们多余?」说话的人自己也不确定,
却让暗室里又沉寂了很久。才听那个飘忽的声音道:「她当发现了天字一号间里
的供品,这样都不愿离去……我也躲无可躲,既然她不领情,咱们只好和她做上
一场!几位兄弟可愿助我?」「多少年过命的交情,大哥既然撞上了厉害的对头,
兄弟们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大哥倒是稍安勿躁,底细尚未探明,不急着和她明刀
明枪地做一场。这妮子进城时不加掩饰,定然已有不少人盯上了。且看小弟略施
手段,让……」这声音听着就有些机敏圆滑,说话声越来越低。

  「只怕会平白触怒了对方……」大哥飘忽的声音又起。

  又一声粗豪的声音道:「在淦城里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也将她淹死了,
还怕她不成?实在不成,不是还有……」「不准!坚决不准!」大哥忽然声色俱
厉地打断,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怕她……否则我也不会留在这里和她决一生死。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明明发觉了我的行踪,却似没有什么杀气……我只怕原本
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到时候闹得不可收场,平白连累了兄弟们……」「礼数咱们
已尽到了,是她不识抬举,可怪不得我们!」那机敏圆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
:「大哥若是还有犹疑,用我的计策岂不是最好?」「也只能如此了……」对于
男人而言,仙子般的女子孤身出现,就像是猎物闯进了猎人的捕杀范围。对这个
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女子动些歪脑筋,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
情。于是茶帮的供奉于右峥狼狈回城,很快就随风散去。隐藏在暗中,把控着淦
城利来利往的人们,谈资就变成了正在「幽舍」天字一号房,带着一柄普普通通
的长剑,清纯得惹人心怜,又漂亮得让人心痒难搔的孤身女子身上。

  即使在青楼里所有的红牌姑娘加起来,都没有她一根头发丝值钱。这样的女
子固然会有人猜测她的来头不小,可为上者也无法招架汹涌的「民意」,被说得
多了也难免心动起来。肥羊既然送上了门,最起码也得试一试,否则今后如何让
兄弟们心服?

  女子进了幽舍后就再未现身,于是传言也就越来越是玄乎。看见她容貌者固
然吹嘘得口沫横飞,未能一睹芳容的则更加难以忍耐。

  倪妙筠睡得很香,潜行伏击是个苦差事,修行起来也分外地艰难。所以无论
在哪里她都能很快地睡着,何况幽舍天字一号房的环境的确不错,不仅安静,淡
淡的檀香也十分好闻,还有宁神静气的功效,锦被也是又滑又软。

  檀香气味温馨,天字一号房里的用量适中,使得房内的香味若有若无,那略
腥带甜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在檀香味儿里睡下的人,总是睡得十分深沉。不知
不觉中,室内的香味变得浓郁起来,连甜味都重了不少。香味似有不同,却又接
近,睡熟的人很难察觉,甚至可能睡得更香。

  可倪妙筠还是立刻睁开了媚眼,她轻轻抽了抽鼻翼,目光一寒,嘴角轻蔑一
笑,又闭上了眼眸。

  过了两炷香时分,一根竹管捅进了房里,几缕淡淡的烟雾从竹管中飘出,令
房里的甜香味更加浓郁起来。竹管不仅能送入异香,还能将房内的声息传至另一
端,只见一名尖脸男子侧耳听了半天,才低声道:「这妮子睡死过去了,呼吸倒
是很轻。」「呸,睡死过去了怎地呼吸很轻?要是老子,呼噜得打得震天响!」
一人低声喝骂道,不是心有忌惮,只怕已一掌呼在尖脸男子头上。

  尖脸男子叫起屈来,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妮子身负内功,即使睡死过去
了呼吸也轻得很。只是她现下一呼一吸都十分短促,这是吸了极乐仙药之后内力
暂失的迹象。这事儿我不是第一回干了,栽在我是手上的高手,比这妮子还强的
也不少,大哥放一百个心!」「哼!那就快些动手,这里是茶帮的地盘,光靠咱
们可得罪不起!马帮的胡大哥要咱们拿了妮子回去,办得好了,也是个晋身之道。」
这大哥生得油头粉面,留着两撇八字胡须,面目阴沉得渗人。

  男子一脚踢开房门,刚瞧见在床上昏迷不醒,仿佛海棠春睡般诱人的倪妙筠,
就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意。他四人一同转身,呛啷啷地抽出随身兵刃,手脚倒是利
落得很。

  「哈哈哈,朱老三,这块肥肉你吃不下,还是赶紧滚得远远的吧!」又是八
人一同现身,领头者毫不避讳地闯了进来,他先瞄了眼尖脸男子手中的极乐仙药,
又见倪妙筠依然昏迷不醒,才朝朱老三晃了晃手指道:「你若不走,可有得苦头
吃了。」朱老三一张粉面涨得通红,脸上虽有惧意,终究咬牙摇了摇头道:「胡
帮主要的人,你也敢来插手?」「那可不巧了,本帮李帮主也要这个人!你也敢
来插手?」朱老三立刻变了颜色。来人是酒帮的护法,酒帮势力可不在马帮之下,
何况亲疏有别,自己只是胡帮主随意叫来的,摆明了有打探虚实之意,若出了岔
子,胡帮主未必会认这个帐。朱老三进退两难,深知此刻决不能露怯,遂阴笑道
:「那就请李帮主去向咱们胡帮主要人吧!」「嘿嘿,嘿嘿……」来人笑了笑,
猝不及防间八柄大刀一齐斩下。朱老三抬出胡帮主,想是来人对他的底细一清二
楚,压根不吃这一套,既然说僵了动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拨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朱老三这里寡不敌众,武功也不及敌手,片刻间
就连连遇险,眼看就要伤在酒帮帮众的刀下。忽然眼前多了个人影,这人影白衣
飘飘,如仙如魅,在空中这么一飘,十余柄兵刃便消失不见,又这么一转,就失
去了踪迹。

  两拨人大惊失色,还未骂出声来,就见躺在床上昏迷了的倪妙筠不知何时已
坐了起来,素手一扬,十余柄兵刃被她抛在地下。

  「住手!」又是一声大喝,门外闯入一名满面虬须的大汉,他虎目一扫砰地
一拳打在朱老三脸上,大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来此地打扰本帮的贵客?」
此时那迎了倪妙筠的店小二才跟进房里,想是此前被五花大绑,绳索还来不及解
下。他先气急败坏的对朱老三又打又踢,才跑到倪妙筠面前连连欠身,痛斥朱老
三等人借着午后人少悄悄摸进店来,将店里的伙计全绑了,因此自己才怠慢了贵
客云云……虬须大汉沉着脸冷哼一声道:「全都给我带下去!回头再行发落。」
「且慢。」倪妙筠摆了摆手道:「不能带走,我有话要问。」「姑娘请问。」他
早早就藏在了门外,亲眼见到倪妙筠惊人的身手,又惊又佩,哪里敢有二话。

  倪妙筠摘下尖脸男子的竹管打开,不敢直接凑近,而是用手在竹管口扇了扇
送来一丝气息,轻轻一嗅,道:「这东西哪里来的?」那尖脸男子被钢刀架在脖
子上,勉强笑道:「小的自家做了玩玩,不想惊扰了仙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倪妙筠自然不信,她也懒得逼问尖脸男子,而抓向虬须汉子晃了晃竹管。虬须汉
子叹了口气道:「明人不说暗话,在姑娘面前不敢说谎言,在下料想这是马帮胡
锦给的。只是,只是,胡锦从何而得,这实在说不得,姑娘见谅。」「丽春花炼
制的东西,用量不同,效用便不同,少则让人发晕,乃至昏睡,多了可能产生幻
觉,甚至致人死命。对么?」倪妙筠将竹管封死后自行收好,向虬须汉子道:「
我不来为难你,你是哪家帮会的。」「在下是茶帮帮主荀永春。」虬须汉子欠身
达道。

  「帮主?那我向荀帮主讨要一个人成么?」「请姑娘吩咐。」倪妙筠不答,
以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江字。荀永春茫然摇头道:「姑娘说的是?」
倪妙筠又在桌上写了枫璃两个字,见荀永春依然不明所以地摇头,遂柔声道:「
荀帮主既不认得他,为何今日礼节甚重?」「那是在下敬佩姑娘,又怕惊扰了仙
架,只得出此下策,望姑娘海涵。」「哦~」倪妙筠不置可否,目光一转,道:
「敢问这些人荀帮主要如何处置?」「他们只是些小喽啰上不得台面,就算要了
他们的命,也不配给姑娘赔礼。在下会向他们帮主要一个交代!」倪妙筠微微一
笑道:「好吧。那我也一道儿去。」荀永春一愣神才会意过来,伸手虚引道:「
姑娘请。」当先而行,倪妙筠心中暗道:「看这几家帮会平日里该是一起发财,
可彼此之间又不见怎么对付……荀永春拿了道理,又明显十分犹豫。丽春花,江
枫璃,还有六大帮派暗中作祟,淦城古里古怪的,倒是越发有趣了。他猜的没错,
把江枫璃赶回老巢之后,必然会发现些有趣的事情。」一个江枫璃,不值得吴征
去等,也不值得倪妙筠亲自走一趟非抓着人不可。只是在细微的蛛丝马迹里,吴
征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与倪妙筠计议之后才有了这一趟出行。

  淦城里隐藏的大网虽未接触,但从种种表象来看,吴征的猜测已有了眉目。
如今要做的就是抓着把柄,再顺藤摸瓜地找出网绳来。大网的绳索如此多,即使
对手壮士断腕,一时间也来不及尽斩密密麻麻的网绳!

  几人刚走出客店,「幽舍」对街的赌坊门口便有一人大喇喇地坐着,两边的
随从几乎将大门都堵了个结结实实,成了名副其实的「堵」坊。赌坊里的护院想
是前来阻拦,已被打倒了一地。

  荀永春脸色一沉,虬须都几乎张了开来,恶狠狠地隔街相望道:「李帮主,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说好说。」那人生得白面无须,作文士装扮,向荀永春
拱了拱手道:「荀帮主开的是赌坊,在下来赌坊自然是耍子儿来了,还能有什么
意思?」「嘿嘿,那好。」荀永春只摆了摆手,露出个阴笑,道:「礼尚往来,
李帮主不要介意。」「不会不会。」李帮主依然笑得灿烂道:「荀帮主自便就是。」
荀永春脸色沉得更黑,对手打上门来想是也做足了准备,自己遣人去抄他的老巢
未必讨得了好。这一切可说始料未及,老三原本使了计策,放出风去诱人上门,
只是想试一试倪妙筠的本事,若能祸水东引,正好坐山观虎斗。不想两边大打出
手之后,倪妙筠油盐不进,既不追究,也不放过,生生成了现下的局面。若在平
时,茶帮实力雄厚也不怕其余帮派,今日却有高深莫测的倪妙筠在此,至今还摸
不透意图。按大哥的说法,这妮子从吴郡撵兔子似地赶了他一路,恐怕善者不来。

  正僵持间,倪妙筠忽然回头向荀永春道:「堵了门便进不得了么?我也想进
去耍耍子儿。天秤赌坊?倒是好名字。」她抬步向对街走去,那优雅的身姿着实
迷倒了围观的一众人。酒帮不是善茬,既然堵住了门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倒有不
少围观者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要碰这些恶汉,心中暗暗地为她捏了把汗。

  「让开。」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倪妙筠抬步之间砰砰声不断,六名前来
拦阻的汉子只觉眼前一花,便被她踢飞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李帮主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倪妙筠的武功居然高到了这种地步。方才那几
脚虽被挡住了视线,隐约间只见腿影重重根本看不清来路,真要踢到自己身上,
只怕也未必接得下来。

  「大胆。姑娘伤我部从,可知冒犯了本帮何罪?」李帮主再也坐不住,赶忙
起身站定,双手做虎爪之形,极为缓慢地向倪妙筠抓去。那掌心隐隐泛出血样的
鲜红之色,除了他内力深厚,掌势凶猛之外,竟然还练了铁砂掌的功夫。

  「让开。」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倪妙筠身周似起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她
仍是缓步向前,李帮主的虎爪却定在她两尺开外,怎么也抓不下来。不仅如此,
倪妙筠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倪妙筠跨过了赌坊的门槛,他已涨得满面通红,仍
被逼得连连退步。

  幸好赌坊里早已清空了客人,倪妙筠进入之后,荀永春也立刻闭上了大门,
才没多少人看见他丢丑。

  赌坊里各种赌具应有尽有,倪妙筠侧耳倾听,确信除了屋内的十余人之外,
再无旁人,便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也有。不妨你们分别与我赌一局,
赢家可以任提一个条件,如何?」那李帮主方才一败涂地,正自气闷,闻言立刻
道:「好!赌什么?」他久在市井里厮混,武功虽不及倪妙筠,赌场上却是浸淫
已久,不信还玩不过一个小妮子。

  「你说吧。」倪妙筠连规矩都不明了,却挥了挥手道。

  「赌摇骰子,比大小,最是简单。」李帮主摆好了骰盅,冷笑道。

  「那就赌小吧。你先来。」李帮主是老熟手,将六颗骰子一摸便知轻重,其
中还有三颗灌了铅,正是为了作弊之用。他举起骰盅连连晃动,忽而啪地一声落
在桌面,阴阴笑道:「六个一,姑娘输定了!」揭开骰盅,果然是六个一。倪妙
筠却道:「你输了。」她也不摇盅,而是抓起六颗骰子,屈指一弹,一颗骰子咕
噜噜滚向桌边,被桌沿一挡便即停下,随即她又掷出第二颗,第三颗……一颗比
一颗迅疾,一颗比一颗力道大。只听啪啪啪五声响过,后一颗骰子均将前一颗撞
得粉碎,直至最后一颗停在桌沿,向上的那一面正是个一点。

  李帮主看得目瞪口呆。这方法虽是取巧,一手高明的功夫已是展露无遗,后
骰子撞前骰子,前一颗粉碎,后一颗分毫不损,这一手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更
不要说像她这般举重若轻。

  「你先回去吧。我想好了问题时自会来找你。」倪妙筠赶跑了李帮主一众人,
待赌坊里只剩下茶帮首脑之后,才向荀永春道:「你要和我赌一场么?」荀永春
面目凝重。倪妙筠的武功在整个淦城无人能敌,若是群起而攻之,她最多也是抽
身而去。若是哪日又悄然回转,必是天大的祸患。为大哥计,为茶帮计,这一局
是非赌不可。但一想起倪妙筠神乎其技的手段,又实不知该如何赢下来。倪妙筠
一路追着大哥来此,其目的呼之欲出,若是输了,又该如何是好。

  「是!」荀永春硬着头皮坐在倪妙筠对桌道:「不知姑娘想赌哪一样?」「
你确定要与我赌么?不要他来?」倪妙筠伸出一指,青葱指尖所点之处,是一名
獐头鼠目,见之令人生厌的男子。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人人都不愿多看他一
眼。

  但也真是因为生得实在太丑,谁也不愿意看他,才特别容易被人忽略。那男
子苦笑一声走到桌前,向荀永春道:「二弟,有劳了。」坐下之后,他揭去易容
的面具,又是摇头苦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茶帮的人物我已见识过了,
算不得差劲。几位当家的更是一把好汉,你这般模样,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江枫璃!」江枫璃揭去面具之后,模样固然好看了许多,可也说不上多俊俏。他
叹息道:「在下往日屡试不爽的招式,总叫姑娘一眼就窥破,实是无地自容。在
下想在赌局之前先占个便宜,敢问姑娘是怎生找着在下的踪迹?在下自问藏得够
隐秘,够谨慎的……」「这个问题当我奉送。你在吴郡察觉有人盯梢之后藏了起
来,原本天下之大,遍地难寻。不过盯梢之人无功而返,你还是不敢现身。我从
吴郡去查找你的踪迹,我的本领比你强,自然找得出来。」「姑娘为何料定我还
是不敢现身?」「因为你怕是个圈套,怕盯梢的人去而复返,所以你一定会继续
躲下去,一直躲到风平浪静为止,三年五年都在所不惜。」江枫璃笑得更苦,道
:「姑娘又凭什么料定了我会怕呢?」「因为你虽犯了案子,却不是贪得无厌的
山贼盗匪。你身价不菲,也多有亲朋好友,所以你自恃能为,犯不着冒险,宁愿
多躲些时间,也不愿贸然现身。你要问我怎么猜出来的么?你的每件案子数额都
不大,说明你对官府的做派了解得很,数额不大的案子,以你的本事要找出来不
易,官府查了一阵没有结果,自然会搁置。另外,你的每件案子都有个有趣的相
同点,尤其是白玉美人一案可以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不吃亏。夺不得白玉美人,
拿二百两银子的本钱也成。这么斤斤计较的,一定是个生意人。一个武功高,熟
知官府门道,又斤斤计较的生意人,你说他没有囤下几许身家,你信么?」江枫
璃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从这些细节里都被人抓出了脉络,不禁心悦诚服道:「
姑娘高智,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你很聪明,只是……有人比你更聪明。」
倪妙筠双颊微红,粉面含春丽色更盛,轻笑道:「若没有他给的线索,我未必能
找得着你。」「高人行事,高深莫测,在下没有旁的话了,姑娘若不介意,在下
想与姑娘赌一局牌九。」「比大?还是小?」「大。」「什么牌面最大?」「至
尊宝!」「好。」倪妙筠一瞥面前红白点相间的四面木牌,伸指连弹。

  第一面木牌打着旋儿飞起,其速之慢令人怀疑上面是不是吊着根绳索,否则
怎会如此御风飞行一般?第二面木牌却是快了许多,两面木牌在空中相撞,牌身
发出脆响被打得粉碎。只留下点数飘飘荡荡地落下左右排列,正是一幅「至尊宝」。
至于为何点数恰巧相当,则是倪妙筠将木牌撞击时,原有的红点白点有些一分为
二,恰巧凑了副「至尊宝」。

  这一手神技较之先前的掷骰子厉害得多,江枫璃见状长揖到地道:「好一招
太阴无形,小可本名于右峥,今日得见天阴门高足当面,败得当真不冤了。」至
于另一副牌也不用比了,倪妙筠可以以少变多,想要把多余的点数变少也不是难
事,只需震成粉末即可。

  倪妙筠秀眉一挑,不想此人居然还有这等眼力!她伸手一抬,忽然沉下脸道
:「既然认输,你且先告诉我一件事!你明知白玉美人难得,你的目的原也只是
二百两银子,为何强要去夺?你家大业大,为何二百两银子都要顺手去抢一抢?
若有半句不实,我当场取你性命,再毁了你茶帮上上下下!」

  第十一章、拨草寻蛇。蔓生烟芜

  除了倪妙筠掷地有声的话之外,赌坊里一时寂静。

  当然没有人会怀疑她有一人毁了茶帮上下的本事,只是这几句话问得像一根
针扎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有苦难言,一时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姑娘……」

  于右峥哑着声,连张了几次嘴都吐不出字来。

  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咽喉已急的发干。

  倪妙筠扫视左右,道:「这里都是你的帮众罢?有这么难以启齿么?」

  于右峥摇了摇头,每每都只像左边摇了一半便即作罢,看着甚是无奈,似是
发现其中不妥,又连忙点了点头道:「都是自家兄弟,过命的交情了。姑娘……」

  「好!」

  倪妙筠忽然抽剑向于右峥脸边刺去。

  这一剑剑光灼灼,像是要削下于右峥的耳朵以示惩戒,不想长剑忽然脱手电
射般飞去,将站在于右峥身后的男子刺了个对穿。

  长剑余势不息,将他壮实的身体带得腾空飞起,直贯入墙壁牢牢钉死!那男
子未发出半点声响登时气绝而亡。

  若是平常人中剑也会大呼片刻才力竭身亡,倪妙筠这一剑却是力贯长剑,入
体后震碎内脏,才将他立毙于剑下。

  她本可一剑刺穿咽喉,只是又有刻意显露武功震慑全场之意,倒不是残忍好
杀。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大哥……」

  荀永春满面悲愤,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流露出拼命之意。

  只是于右峥未曾发话,不敢擅动。

  「你们不必难过,老五是午夜那边的人。」

  于右峥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手势似是他们帮中兄弟传递信息的密语,压低了声音则是只对倪妙筠一人解
释,怕她有所误会。

  果见茶帮的几名当家个个目瞪口呆,却一声都不敢吭,显然都被这个消息惊
呆了。

  于右峥又打起了手势,低声向倪妙筠道:「你们动手,让姑娘把你们打出去!」

  喝骂声大作,随即乒乒乓乓声四起,几条大汉接二连三地被扔了出来。

  被撞倒的门扉里向里看去,只见倪妙筠坐在于右峥对面,施施然道:「你们
再靠近半步,再发出半点声息,我就杀了他。」

  茶帮上下个个怒容满面,却敢怒不敢言,又听倪妙筠道:「把门关好,不许
任何人来打扰。」

  赌坊的门被迅速地堵上,被扔出门外的帮中首领凶神恶煞地守在四周,谁要
还不开眼,免不了要被这几位受了一肚子气的大汉一顿好打。

  「现在可以说了么?」

  倪妙筠一双妙目四周一打量,又似侧耳倾听,确认无虞后才道。

  方才于右峥摇头叹息时向左摇了半下,一共两回,才又说都是自己兄弟,如
此隐秘地传讯倪妙筠身后坐边第二人不是兄弟。

  他原本也是姑且一试,不想倪妙筠不仅冰雪聪明,江湖经验之丰富也令人咋
舌,一出手就替他料理了干净。

  于右峥又惊又佩,苦笑道:「姑娘见谅,实是难言之隐,不过姑娘既有命,
茶帮便是上上下下都赔了出去也只能认了。」

  「你说,我听。」

  「这要先从午夜说起了。平日里我们都叫他五爷,可他每每在午夜召集我们
相见,又自称午夜帮,所以背后我们不敢称呼他名讳,就用午夜来代替……」

  于右峥再不敢违抗,气苦道:「茶帮在淦城也算呼风唤雨,可是与马帮,酒
帮等等六大帮一样,背后都受五爷节制。六大帮表面上风风光光,实则经营所得
有大半都要供与五爷。这人武功太高我们反抗不得,他担心我们私底下阳奉阴违,
一面另我们六大帮派互相争斗,结成血仇无数,一面又令我们去干些见不得人的
勾当,犯些大桉要桉,好拿捏把柄逼我们就范不说,从此也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白玉美人与我而言高不可攀,我也无意与刘家为敌。可五爷有令,我无可奈何,
不去也不成。只得将白玉美人与二百两银子等同……」

  「这么说来,你们帮会也就是堪堪支撑得住了?」

  「可不正是如此!」

  于右峥怒意勃发,低声道:「每年上缴了大笔大笔的银两,官府处还要打点,
养活了帮众几乎没有余钱。不瞒姑娘,那二百两银子除了实在不敢取白玉美人这
等价值连城之物外,也是实在需要这些钱贴补帮里。若不是六大帮派都活得如此
艰难,也不至于姑娘一入城便被他们当做奇货,想要对姑娘动手了。」

  「你刻意为之,也是缘由之一吧?」

  倪妙筠一想此前被人轮番暗算,也是心头有气。

  她武功虽高,但是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还真是不好应付。

  也幸亏天阴门里勤加编纂的行走江湖笔录,柔惜雪又逼着弟子们人人精修,
现下才能游刃有余。

  「在下至今不知姑娘死死追踪究竟何意,实是迫于无奈,姑娘见谅。」

  于右峥艰难道:「在下的武功不入姑娘法眼,茶帮里却是以在下的武功最高,
也正因如此,茶帮才能在淦城不倒。在下若是出了事……唉……」

  「其情可免。」

  倪妙筠目光忽闪忽闪地沉思着道:「这个五爷人在哪里?」

  「不知。从来只有他召集我们,我们见不到他。召集日期从来不定,地点也
不定,也从来见不着他人。有时在城外河堤,他的声音从树上飘来。有时还在乱
坟岗里,他人就在棺材里与我们说话。」

  于右峥唯恐倪妙筠不信,事事说得清清楚楚。

  「他除了向你们供奉银两之外,还要你们做什么?」

  「没了,只要银子到位,没有反叛之心,一概不管。白玉美人在下夺不到,
只得以等价的银两对抵……」

  于右峥指了指背后的死人道:「这人就是他派来暗中监视我们的,平日里从
不显山露水。若不是五爷要在下安排他进了帮中,在下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光
明正大地找上我,就是要我老老实实地给他纳供。」

  「这是要算在我的头上了……」

  倪妙筠依然在沉思着道。

  「不敢,不敢。只是姑娘要问的事情,在下是万万不敢把五爷供出来,但是
又不敢欺瞒姑娘,只得将他除去。」

  「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五爷是什么人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半点都不知。」

  于右峥叹息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淦城里的帮会故老相传,在三十
年前原本有七大帮会,其中有一家暗中欲举事,后来在一夜之间被午夜帮杀得干
干净净,一条活口都没留下。后来半年之内,与他们约定一同举事,前来助拳的
江湖豪杰也都不明不白地送了命。也是至此之后,淦城里再没有人敢反抗午夜帮。
而在这里暗中掌控大局的,也都是五爷,几十年前就是五爷,现在也还是五爷。」

  「就是说五爷只是一个代号了……」

  倪妙筠讨要来纸笔开始写信,于右峥帮着磨墨,他不敢靠近,只是磨好了之
后远远递上。

  不多时信已写好,倪妙筠封好了封口收在袖中道:「你跟我走。」

  「在下犯下罪过无数,姑娘要拿在下不敢有违,只是……只是请姑娘见谅,
在下想向姑娘讨要一日光景,实在是上有高堂,中有兄弟,下有小儿,不得不安
排妥当。」

  于右峥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向倪妙筠磕头恳求道。

  倪妙筠有些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抓于右峥不是去认罪伏法,当然也不便揭
破。

  再转念一想,于右峥的确未必能活着回来,遂沉吟道:「你的兄弟不必去见
了,见见家小就成,我和你一道儿去,一个时辰,不能再多!」

  「是。」

  于右峥一愕,暗道古怪,却不敢有违。

  两人出了赌坊,于右峥向帮众们点点头,示意不可造次,又示意保重,让帮
众们大吃一惊,又在他严厉的目光与倪妙筠神威震慑之下不敢动手。

  俱怀着悲愤与恐惧之意,直勾勾地盯着于右峥。

  倪妙筠在城中闹了一顿,再将于右峥带走。

  其余敌对帮会知晓之后,茶帮今后的路可想而知将有多艰难。

  正欲行走间,前方惊慌失措的人声大起。

  只见几条大汉当先开路,街道并不宽敞,赌坊门口更人山人海都是看热闹的,
路人避之不及,便被大汉毫不客气地抱以老拳丢在一旁。

  倪妙筠眯了眯眼停步不动。

  她目光一扫,便见此前铩羽而归的李帮主去而复返,想是此前吃了大亏心头
不爽,带足了人手要来找回场子。

  「仙子且慢行一步。」

  李帮主笑吟吟地迎上,朝倪妙筠拱了拱手道:「在下得见仙颜三生有幸,不
知仙子可否赏脸到鄙帮一叙。在下也好奉酒备宴,以谢此前不敬之罪。」

  倪妙筠不愿与这些江湖人士纠缠,现下拿清了头绪更不愿久留,正欲出手打
发,忽然心中一动,曼声道:「我懒得与你计较。于右峥罪孽深重,我来此是拿
他回紫陵城归桉,与旁人无关,你且退下。」

  李帮主吃了一惊,瞪视倪妙筠片刻,又露出个笑脸道:「姑娘若是官府中人,
还请出示信物。」

  倪妙筠心念果然如此。

  这李帮主去而复返,现下还敢咄咄逼人,一副不跟着他去就要动手强留的模
样,必然是背后有人撑腰。

  她微微一笑澹然道:「你是什么人?也敢问我要信物?」

  「在下不是什么大人物。」

  李帮主眼珠子咕噜噜直转,道:「只是姑娘今日伤人无数,光天化日之下总
有王法。若姑娘是官府中人,要捉贼还说得过去,若不是的话……嘿嘿,还请姑
娘赐下个名号。」

  于右峥忽然两步上前,向李帮主狐疑道:「你……」

  他一声出口,同时也忽然出手!这一下出乎意料,出手也是快得出奇!李帮
主本也是淦城里的一把好手,可万万没料到于右峥会突然动手,更想不到他一出
招就是杀招!只见李帮主骇然大叫,急速向后退去。

  可于右峥双手成爪,瞬息已到面前,他不敢再退咬牙伸掌还击,两人战成一
团。

  战局忽然而起,又骤然停止。

  还未等李帮主的手下扑到救援,两条人影已然分开。

  李帮主胸口上被开了个血洞,正涌泉般喷着鲜血。

  于右峥施展轻功狂奔而去,留下愤声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问人名号,
就凭你,也配?」

  恍然间倪妙筠也已消失不见,于右峥正奔行间,只听耳边传来声音道:「对
了,你怎么知道我师承天阴门?」

  「二十年前家父曾有幸见过天阴门高人,还承了些恩惠,至死念念不忘。更
传下家训,待天阴门如师门。姓李的对姑娘大呼小叫,在下容他不得。姑娘有命,
在下半点不敢不从。」

  于右峥有些眷恋地回头望了望茶帮,才狂奔出城。

  「不回家去看看了?」

  「不必了……帮中兄弟若能保存,自会代再下看顾老小,若是不能……」

  他自知此去难以幸免,遂找机会料理了茶帮的大对头之一,也算是替帮中兄
弟再出一份力。

  「那你运气还不错。」

  在于右峥愕然回头间,倪妙筠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点了点头。

  天阴门几乎不踏足盛国大地,二十年前会于右峥父亲见过的天阴门弟子,只
会是流落江湖的祝雅瞳。

  以于右峥的武功和能力,在吴征召集的这波江湖异人中也属突出,必然会受
到善待,再加上这份旧缘,看顾一二理所当然。

  更何况,旁人不知道五爷是谁,倪妙筠却知!二十年前栾广江登基,燕国以
雷霆之势扫平暗香零落贼党,而大秦国里贼党却像虫蚁一样暗中滋生,终成心腹
大患。

  霍永宁几乎在吴征心中插了一刀,还不停地旋转搅动,让吴征如坠十八层地
狱般苦痛。

  那么盛国呢?盛国有没有暗香零落?宁鹏翼留下的「遗产」像脓疮一样爬满
了中原大地,吴征猜测盛国一定会有。

  这里的贼党不会像燕国一样因争权夺利而被覆灭,也不会像秦国一样被重点
扶植。

  盛国羸弱,这里甚至不具备夺权的意义。

  因为一旦出现朝政动荡,这个国家的唯一下场就是迅速被灭亡,夺之无用。

  从未听说盛国有贼党之患,吴征却知这里一定也有,只是藏在暗处甚至不为
人所知。

  如果大秦里的贼党被重点培养,那么羸弱但安定的盛国就像是血库,源源不
断地向大秦输补着养分。

  自从查到「江枫璃」莫名其妙的行为之后,吴征便有所感。

  闽越之地多山,就像大秦国南边的蛮族之地一样。

  霍永宁,向无极与蛮族多有来往,在盛国这里定然也会依样画葫芦。

  吴征会小题大做请动倪妙筠操办捉拿「江枫璃」之事,本就希望能顺藤摸瓜,
摸出其中的脉络来。

  如今倪妙筠不辱使命,这一招拨草寻蛇,恰巧挖出了踪迹,又轻描澹写地装
作懵懂不知,只是碰巧遇上。

  如此举重若轻拿捏得当,倪妙筠也是颇觉兴奋!柔惜雪苦熬二十年之仇,索
雨珊丧命之恨,还有柳寄芙等人的血海深仇,全都要算在暗香零落头上!不死不
休!而于右峥的运气着实很好,有了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茶帮必然会是关键的
一颗棋子,暗中保下来自不必说。

  ……吴府书房里吴征兴冲冲地拆开书信,倪妙筠的字迹跃然而出:「吴君,
见信万安。

  妾身已安然而归,不日当到府造访……」吴征松了一大口气。

  近来与倪妙筠书信往来,虽只谈公事,倒是相互之间熟识了不少。

  为安全计,心中言辞语焉不详,但也看得出她已查到线索,才会不日到府造
访。

  听闻她顺利返程且颇有斩获,也是开心不已。

  想起送她的礼物已准备好,届时宴请犒劳她的菜谱也已精心编制,倒有些迫
不及待。

  此时只觉一股花香扑鼻,人未至,香袭人,不由心中一动抬起头来。

  只见书房外栾采晴提起裙角跨入道:「没有妨碍你吧?」

  「事情总也做不完,打扰不打扰的无妨。」

  吴征心情大佳,露出个微笑道:「请坐。公主有什么指教?」

  栾采晴从凉州来盛国,一路上安分守己从不出幺蛾子,到了盛国以后也是深
居简出,除了偶尔上街采买之外,其余时间均不曾离开居住的小院。

  今日突然来书房,算是稀客。

  她听吴征叫她公主,做了个鄙薄的鬼脸,也不客气自行寻个舒适的位置坐了。

  吴征为她沏上一杯茶,她也大喇喇地等候,待沏好了伸手接过。

  「你叫我公主是什么意思?羞辱人么?」

  栾采晴眯眼乜目,沉下了花容道。

  有些事心照不宣,除了公主之外,姑姑当然是叫不出口,也不怎么愿意承认
的,吴征实在不知要如何称呼她。

  不想栾采晴直接说破,着实让吴征头疼了一会儿,索性道:「不然要怎么称
呼你?」

  栾采晴冷哼一声,倾过上身凑近吴征,以手支颌,忽然展颜一笑道:「若按
辈分呢,就叫我姑姑,若是不愿叫呢,以后叫彩儿怎么样?要不叫晴晴也成。」

  一时霜雪一时百花绽放,变脸比起翻书还快,连吴征都有些适应不来。

  从前祝雅瞳也时常难以捉摸,可善意却是满满,栾采晴则难以分辨。

  这句话可叫吴征已经十分厚的面皮有些微红,看栾采晴笑得真诚,双目还清
纯得无辜,话中暗指的雅儿和瞳瞳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即使已在秋季,江南的
气候依旧温暖,加上吴府诸人内功均深,栾采晴现下的衣着依然清凉。

  她撩人的动作几乎不加掩饰,甚至有些刻意。

  前倾之时那怀藏汹涌的恩物几乎将轻薄半透明的衣衫给压塌,看似不经意,
实则必然地露出半痕幽深沟壑与雪嫩嫩的乳白肌肤来。

  吴征不自禁地冒出冷汗,几点汗珠还止不住地顺着鬓角滴落。

  即使早先在吴府与祝雅瞳的相处,吴征也不曾如此狼狈过。

  当时心态大为不同,对祝雅瞳全是一番仰望,还自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几
乎也不抱任何希望。

  祝雅瞳偶有逗弄之心,也均是亲昵的动作,展露体态之性感全是无意中为之,
比起栾采晴可收敛得太多。

  吴征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从前就有放荡之名,她显然对男子的痒处了若指
掌,刻意「放荡」起来杀伤力巨大。

  何况吴征近来诸事繁杂,家中女眷也是一般如此,算算已有数月少近女色,
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现下面对如此绝色的卖弄风骚着实难以招架。

  「你若不介意,我就叫姑姑吧。但是你不许喊我侄儿。」

  吴征板着脸道,也不知是为了缓解失态的尴尬,还是欲正色言论,警告栾采
晴莫要过头。

  「好哇。」

  栾采晴挑着眉扬了扬下颌,凤眼中四射的媚光忽然敛去,也板起了脸冷冰冰
道:「看你一副嫌弃的模样,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
打扰你办正事。」

  吴征怔怔看了栾采晴片刻,有些怜悯道:「其实府上也没不许姑姑做什么,
平日里常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呵,这些好听的话儿,你对柔惜雪那个贱人去说!」

  栾采晴全然不假辞色,甚至对吴征的怜悯厌恶道:「我没甚么喜好,更不需
人来可怜我!」

  「不是可怜……那姑姑喜欢什么,我着人去办就是了。」

  吴征无奈说道,心中也有几分狐疑。

  栾采晴无论如何都是燕国公主,从前一贯养尊处优。

  到了吴府之后一应用度吴征给的并不少,但怎么也比不上她在燕国之时,要
说没有半点不适,那也未免太过随意了点。

  而且不是吴征要把她「软禁」在吴府,除了这里还能当她是个普通女子对待,
甚至有保护她的意思,在外她是寸步难行。

  栾楚廷绝对不介意皇宫里多上这么一位可做炉鼎的绝色。

  「祝雅瞳不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还偏要当她的面做给她看,你着人去
办吧。」

  栾采晴依然寒着脸嘲弄道。

  吴征清楚这倒是真真的大实话,若是祝雅瞳在这里,方才那段彩儿,晴晴的
怪话她会说得更加大声,做得也会更加过分。

  被她抢白了好一阵子,吴征就是泥人捏的也心头火起,忍不住沉下脸冷冷道
:「姑姑要是有事相商,那就好好说事。若是无理取闹或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无聊,想找人耍子儿,恕我现下实在没空奉陪。」

  「嗳,怎么好端端地发起火来。别别别,我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靠着吴大官人,
得罪了今后可怎么办哪?」

  栾采晴转瞬又换了副颜色,一脸讨好,双目里水汪汪地可怜巴巴望着吴征。

  「那就好好说话。从前的恩怨我现下没工夫算,姑姑等我过了眼前的难关,
咱们再好好算清楚不迟。」

  吴征暗中早决定不能给她好脸色,否则不知道她还要作什么怪,依然冷言冷
语。

  「恩怨先不算,你能活过了明年咱们再算不迟。」

  栾采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居然变了个正经模样道:「不过帐还是要时时算
清楚的,我不喜欢欠人,也不想被人说靠了你接济才没被饿死。」

  她伸手在怀中一掏取出张小笺道:「你先看看。」

  吴征的冷汗又冒了出来,这一回比先前还要多。

  只因栾采晴将小笺贴胸收藏,不说取出时的动作如此暧昧又大胆,还可想而
知这张小笺上还带着体温与余香……「你怕什么?是怕我下毒,还是怕烫手啊?」

  栾采晴一本正经责怪的模样,让吴征心里暗骂,抬眼看了她半天,也看不出
到底是不是故意耍自己来着。

  硬着头皮接过小笺打开一看,上面以娟秀的字迹列全了吴府用在她身上的种
种开支。

  「什么意思?」

  「我问过你那个没把儿的兄弟,这份清单罗列无误,自我来了这里以后,一
共花了你三百八十四两五钱银子,你若是不信,不妨去问问你那个没把儿的兄弟。」

  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怪话几乎让吴征跳起脚来。

  她说的是赵立春,这一次吴征跳脚之余,都有些佩服那张利嘴。

  就算是个太监,被她套上个新词儿就变得怪怪的,还让人心头不痛快。

  偏生她双目里可以不含半点杂质,清澈见底,又清纯得像个未出闺阁半步的
处子。

  生气之余,想骂也骂不出来。

  「不用查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吴府和祝家的光景就算不比从前,这些钱还
拿得出来。」

  吴征反唇相讥,把祝家二字说得很重。

  一来祝家现在的残破,当然有姓栾的「功劳」,另外也讽刺她身无分文,靠
祝家的银钱度日。

  「那行,这笔钱算我向你借的,另外我想再赊一笔钱,最迟两个月之后连本
带利一并还你。」

  栾采晴伸出一只手掌摇了摇道:「五百两即可。你不用拿祝家来激我,不需
她的钱,我照样能养活自己。」

  「那也不必了吧?府里上上下下,不差你那点用度……」

  吴征心中略有后悔,栾采晴只是嘴上讨些便宜,自山谷里出来之后从未有过
分的举动,这激得她放不下面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至于这般心态从何而来,归根到底还是祝雅瞳总是欠了她的。

  这债务若是想替人还上,总会有种欠了双倍的感觉。

  「总用你的钱,也是不好。我不愿混吃等死,让人看扁还不成么?你是不是
不信我能赚出钱来?」

  纯净的目光让吴征难以分辨真假,无奈点头道:「成,我让赵立春给你送五
百两银票去。字据届时再立。」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吴征不愿意不尊重一个人。

  就算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要放下架子去做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在吴征眼
里自食其力足够让他尊重。

  至于能不能赚到那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赊欠的账期延长一些,金额再加大
一些就是了。

  「你不必担心,这点钱我要赚出来还真是不难。改日我做几十身衣物给你,
你随便放在哪家铺子里卖,一件少说五十两银子起价,不是难事。你信不信?」

  栾采晴正色道。

  只是说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鄙薄之色来。

  吴征恍然大悟!早忘了这位公主可是穿搭的大行家,在长安时她若认真打扮
起来,衣品上连陆菲嫣都有不如。

  当时见她每日穿搭皆有不同,但无不宜静宜动,且完美地贴合她性感惹火的
身材。

  吴征在长安时就猜测她不仅衣品极佳,更有一双纺帛织锦,剪体裁身的巧手。

  以她的能耐和品味,肯亲自缝制几件衣物,摆上了货架岂是五十两银子就想
买的着?吴征揉着下巴的胡渣,忽然灵光直冒心中大动。

  他搓了搓手,目光左右飘忽不定道:「你不必鄙薄我。我虽是穿着随意,衣
品实在不怎么样。但是我不是傻瓜,一个人穿得好不好看合不合适,那也是一眼
就能看清。所以,我当然信你,在这一样本事上面,我家没人能比你更在行。」

  栾采晴慢条斯理地举起茶碗,揭开杯盖吹了吹热气,又小饮了一口,再盖上
盖子放回原位,就此闭目,不闻不问。

  这可急坏了吴征。

  一个大男人忽然和个女人讨论起穿着打扮,在当时的世道已经太过娘炮,若
被外人知道了还会被安上个毫无志气的名头。

  何况这一番马屁话可谓他一生的巅峰——不仅玄机暗藏,还恰到好处。

  最高明的恭维不就是先夸自己的在行,再评价对方无可比拟么。

  只消栾采晴接上一句话,吴征立刻就打蛇随棍上,不想栾采晴居然装聋作哑,
显然看透了吴征的心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咱们打个商量,这钱不算借,咱们合伙做个生意如何?」

  吴征此刻头脑也是无比地清明,同时也是心中的渴望激发了无限的想象力。

  眼珠子一转便抛出句话来。

  「呵呵,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栾采晴自以为得计,满意一笑,又忽然板下了脸道:「我不同意!」

  「姑姑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吴征叫苦不迭道。

  「不必。你知道我做一身衣物要耗费多少心力?你可又知道这些衣物普天之
下除了我没人能做得出来?合伙?莫不是要我当你的苦力,成天做衣服么?老娘
就算累死又能做得几件?」

  「错了错了错了。」

  吴征连连摆手道:「我不蠢,也不把别人傻子。第一,不需要你成天做衣服,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一年有个十来件足矣!姑姑可以大笔银子,保管比在燕国还
富裕,也不用拿人手短让人说闲话。第二,姑姑你这是小看天下英雄,呵呵,有
些衣物姑姑就做不出来,而且,姑姑的衣物能卖多少,这些衣物就能卖上十倍的
价!」

  「呸!」

  栾采晴蹙起了柳眉。

  她明知吴征这人总有些出其不意的怪招,而且花样层出不穷,所学驳杂得不
可思议,这番话里有话显然已设好了圈套想让她钻。

  可要说什么衣物旁人做得,她做不得,这话她压根不信。

  也明知有问题,还是一股火气直冒道:「你把这人找出来,看她敢不敢在我
面前说这等话!」

  「我说的是实情。」

  吴征双手一摊道:「也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我。」

  「你?」

  栾采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自觉失态,忙掩住了嘴吃吃笑道:「什么时候
心系天下的吴大人还钻研起女子衣衫来了?嘻嘻……」

  宽大的水袖像屏风一样立起,将她丰满的双唇掩住,只露出挺直的鼻梁与水
灵灵的凤目,仍能看出满面笑意妍妍,像朵晨露间初放的牡丹一样,又是艳丽,
又是纯洁。

  自她来到书房起,这一刻最真,也最美。

  吴征为她蓄满了茶杯,平实道:「从前天马行空有些想法而已,非姑姑的妙
手不足以织就。还真的不是我夸口,若是摆到市面上去,大富人家里争宠的妇人
就算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也是愿意的!」

  「那快让我开开眼界。」

  吴征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说得认真必有把握。

  栾采晴不禁怦然心动,女子爱美之心难以估量,吴征所言简直像是天上仙衣,
但凡女子谁又不想看一看,甚至还想拥有一件。

  「我们的生意成不成了?」

  「只要是我没见过的,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好!另外先要说清楚,女子的衣物若是贴身的难免有些不好启齿,可不是
我要亵渎姑姑。」

  「废什么话,你比我还懂这些么?谁来与你计较!」

  「我来做图,若有看不明白的我再一一分说。」

  吴征提起笔来,饱蘸浓墨,双目放着光神采奕奕!这份精神头可比他练字时
不知要足上多少倍。

  栾采晴看得好奇,只见吴征几笔落下,简单的笔画立刻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来。

  吴征画的第一件自是旗袍了。

  他画工不高,但不知是衣物确实前所未见,又十分好看,居然画得极是传神。

  只见图中的衣物无袖,长刚至膝弯,身体处在腰际有一个明显的收口。

  栾采晴精于此道,一眼看去就知这件衣服的巧妙之处,脑中凭空便可想象出
女子露出大段嫩生生的藕臂,胸与臀虽包得密不透风,可衣物几乎贴肉裁剪,可
将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何况腰际一束之下,不仅让纤腰如弱柳迎风,还更显胸臀的突出与饱满。

  至于双腿两侧的开口,不仅让如此贴身的剪裁在行步时多一分轻松自在,还
让两腿迈开与收拢之际每每裂开一隙,还有半截洁白修长的小腿展露无遗。

  这一套的款式可谓风骚与礼节并存,将端庄与诱惑完美的融于一体……栾采
晴目不转睛地看下去,只见吴征的笔下可爱的吊带再到性感的内衣,一连七八种
款式,全是见所未见。

  吴征停笔之后她依然瞪视半晌,暗思若是祝雅瞳穿上旗袍,陆菲嫣穿上性感
内衣,韩归雁穿上比基尼……这才抬头冷笑一声道:「这些衣物做出来之后,莫
不是吴大人要全数先买上一套吧?」

  「啊?嘿嘿……哈哈哈……这个这个……当然要自己人先试一试了……哈哈
……哈哈……」

  第十二章、世易时移。天子一怒

  江南比之北地,气候要温暖舒适得多。落在大诗人的笔下,便有燕草如碧丝,
秦桑低绿枝之绝妙好辞。以燕地比关中一带两厢类似,大诗人再怎么豪兴大发,
在这首诗词里也是万万不敢加上晴烟袅袅的江南。

  深秋的晨间若是早起也已有了一份寒凉,大户人家里的老爷夫人们不免贪睡
些时辰,可在吴府里却瞧不见片刻的偷懒。这座府邸并非新建,可如今从外看去
已焕然一新。紫檀木的回栏,青石的地面,偏深的色彩在雅致之中又透出贵气,
让人欣赏之余,又不敢太过逼视。

  吴府的主人不省银钱,又花费偌大的精力心思打造了一座令人称羡的堂皇舒
适之府,除了挣回些颜面之外,个中深意也令人细细地品出滋味来。

  所以偷懒二字在吴府里很难瞧见,这家人日常地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男
主人今日再次起了个大早。往常的时光,吴征此时已开始练功,膳房里早已在准
备丰盛的早餐,吴征练完功之后快速沐浴,用了早膳就要离府而去,常常又入夜
方回。

  不过吴征近日不需离府。数月来的努力卓有成效,手头上的事皆有了眉目,
正有条不紊,不显山不露水地徐徐进取,更待天时。

  吴征的心思便又放回了自身的武功上。难得的闲暇悠然不得,能静下心来雕
琢武功已是对自己的犒赏。不过现下让他纳闷的是,面前放着只足有一人半高的
水缸,柴火噼噼剥剥已将缸底烧得黝黑,一大缸的水也已煮得沸腾。三大块肥猪
膘正在滚水里浮浮沉沉,大量的油脂被熬出在水里。吴征脚踩两架梯子,仿佛踩
了副高跷,举着柄大浆深入水缸里不停地翻搅。

  托了倪妙筠外出可谓好大的一份人情,佳人也是一路风餐露宿,辛苦得很。
吴征百忙之余便想好好准备一份谢礼,想来想去,忽然记起前世用过的香皂来。

  说干就干,这东西并不难,比做豆腐还要简单些。闭了后院门试了几回之后
摸清了猪油与碱的配比,炉温,时辰等等,第一批香皂便应运而生。不消说,在
吴府里自是大受欢迎,用香皂洗一遍身子比从前泡上一晚还干净不说,吴征提早
准备了各色花瓣与香料融入皂块里,洗完之后全身香喷喷的,闻着都有一股沁人
的舒适。

  女子爱美爱洁,香皂实是最佳的礼物,府上也尽可用得着。弄明白了步骤,
活儿就被祝雅瞳与陆菲嫣接了过去,什么制作模具,如何将香味融得更彻底,都
成了她们费心的地方。吴征原本备了六块留给倪妙筠,早起之后祝雅瞳便扬着竹
杖点了点那口大得出奇的水缸笑嘻嘻道:「那六块香皂娘拿去送人,你今日练功
便是做香皂!」这东西咱们府上自行享用,又要拿去送谁?吴征莫名其妙,但练
功之事不敢怠慢,否则祝雅瞳手中的竹杖绝不开半点玩笑。倪妙筠近日将归,备
下的礼物也是早点补足了的好。

  足下一挑勾起直梯,轻喝一声高跃而起,待下落之际两腿一并,足胫一顶,
两架直梯变成了一对高跷。直梯沉重又不合脚,行起来一脚要站稳,另一脚要勾
着梯子迈步,分外别扭。缸底的柴火烧得甚旺,从四面底角处不停地冒出来,吴
征不得不频频走动寻找火焰较弱之处,间或还需躲在一旁降降温,否则梯子也得
被点着不可。巨大的水缸非得用巨大的船桨才能搅动缸中水,若是搅动慢了,香
皂便凝不成形。这么一来吴征更是忙碌不堪,一会儿凑近缸边挥浆搅动,一会儿
又不得不躲开片刻。

  祝雅瞳的练功方法层出不穷,却同时锻炼吴征的足下之稳,身形协调等等,
几乎无一落下,与在山谷里的搭建草屋一样,颇具奇效。吴征在山谷中便日夜打
熬筋骨,至今仍是勤练不辍,如此苦修之下,「十一品高手」也渐渐地名副其实。
至少现下若有哪些做得不好,祝雅瞳便不敢挖苦他接不了陆菲嫣十招。

  如此大的水缸,单以做香皂而言事倍功半,吴征这一忙活就到了日上三竿。
此时猪肥膘中的油脂已全数熬出,早已捞起不用,烧碱也已加在缸中与油脂一同
熬煮。吴征踩着高跷牢牢地扎着马步,长长的大浆直伸至缸底,双臂运足了内力,
更需使出一身气力,紧得手臂上的肌肉条条贲起,绷出流畅的线络来。

  持续地出力外加炉火炙烤,吴征不一时便汗如雨下,在一旁藤椅上悠闲旁观
的祝雅瞳却看得十分满意。以吴征的性格而论颇有几分像自己的不拘一格,强要
他因循守旧遵守一招一式反而是种限制。决胜负时如此,习武时也是如此,祝雅
瞳闯荡江湖时难有闲暇静心练功的时刻,于是吃饭睡觉走路等等等等均从中参悟
提升武功的方法。如今用来授徒,又看吴征与自家的法门如此契合,总能迅速找
到个中的窍门,化简单为不平凡。

  看吴征只走了几圈,便打稳了下盘,扳动大桨时也纹丝不动。无论身为何种
身份,祝雅瞳见了都难免暗中得意。

  缸中的皂液开始慢慢融合,吴征搅动大桨更加迅速,不仅要保持相同的速率,
也不能停下半分,否则皂液融合不够便前功尽弃。这一刻也是今日晨间修行最为
重要的一刻,这些基础中的基础对于吴征掌控得来太快的内力,正是不二法门。
——无法投机取巧,又是最佳的方法。

  吴征全神贯注,自是未能瞧见邵承安摸了进来,在祝雅瞳耳边说了几句话。
祝雅瞳轻轻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邵承安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不一时便见
倪妙筠领着于右峥进了后院。

  尚未到午间时分,看倪妙筠一身素净的白衣染满了风尘,脸上也颇见倦容,
想是一回到紫陵城还不及回府,就先赶了过来「交差」。于右峥则满脸狐疑地左
右张望,待见了祝雅瞳才吃了一惊般低下头去,片刻后忍不住又抬头皱眉偷瞧,
脸上狐疑更甚。

  倪妙筠远远见吴征虽是奇形怪状的模样,却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候,有满腹言
语也不敢打扰,遂向于右峥打了个手势,自行在祝雅瞳身边坐了下来。

  祝雅瞳将茶碗放在倪妙筠身边,又一推小桌上的点心,示意她自用。这才回
过头瞧了眼于右峥,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色,令于右峥也恍然大悟,不敢再看,
低着头在一旁静静等候。

  倪妙筠见吴征手持大桨正绕着水缸匀速转圈,桨叶拨动水流发出哗哗之声,
可见正以此搅动缸中水。这一大缸水怕不有五六百斤重?倪妙筠见了暗暗心惊,
以他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已然开始攀登绝顶,今后的成就还不知道要高到什么地步。

  又转了数十圈,吴征才哈哈一笑,将船桨一扔跳下梯子来。偷眼瞧见祝雅瞳
一脸贼兮兮的得色,定是先自己一步知道了消息。怪道她忽然取走已备好的礼物,
非要自己重做一份。这一上午不仅修行没落下,顺道还在佳人面前展示一番心意,
讨一讨欢心。

  吴征登时福至心灵,随意将手掌在衣服上擦拭,欣喜道:「倪仙子?怎地忽
然前来也不先说一声?我还准备午后去府上拜见来着。」「不用,我把人先送来,
你练你的功,不必管我。」见吴征满身大汗淋漓几将练功的轻衫湿透,肌理就此
若隐若现,男子的气味也扑面而来,倪妙筠面上微微一红,目光游移着道。

  「练完了。」吴征抹干净头上的汗水,回头瞧了眼大水缸啧啧连声道:「没
想到你来得那么早,这一份礼物还没备好,真是罪过了。」「礼物?」倪妙筠不
明所以,秀眉一蹙道:「我不用……」「用得着,用得着。」吴征接过祝雅瞳变
戏法般从衣袖中掏出的模具,道:「府上女眷用了无人不喜,全是我亲手做的,
倪仙子当然也不能少。且稍候片刻!」他复又勾起长梯,手持大勺捞起一脸盆的
皂液,又撒入些早备好的薰衣草花瓣碎屑,静待冷却凝结。

  倪妙筠奇道:「这又是什么?」「香皂。沐浴净身时抹一遍就能洗得干干净
净,比澡豆好用千倍万倍。」吴征压低了声音说完,才大喇喇地展开模具,见六
只全是桃心之形,不由也抽了抽嘴角。当下面不改色地将凝结成形的香皂压入模
具定型,再一一装入礼盒,道:「一路辛苦无以为报,礼物虽轻却是一番心意所
在,倪仙子笑纳。」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处于最为尴尬又暧昧的阶段。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追求女子时送些礼物讨佳人欢心再也寻常不过。——即使倪妙筠对两人
的婚事并不反对,该有的仍不能少。

  于吴征而言,两人间尚淡薄的情感不是囫囵了事的理由。即使是一场政治婚
姻,他也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一场婚事圆满些。于倪妙筠而言,嫁入吴府几
乎是必然的结局,也是最好的选择。她知道吴征送出来的东西轻不了,此物闻所
未闻,这么新鲜的礼物若是轻了,这世上恐怕没有几样是贵重的东西。且吴征亲
手制作,虽寻机一道儿做了修行,满身大汗的辛苦却是假不了,心意拳拳岂能拒
绝?

  可这东西居然是沐浴之用,又做成这等形状,个中暧昧之意又让她有几分不
自在。她不知道这份不自在从何而来,只知道若是按家训的落落大方,她本该接
过之后回礼感谢。可她想要伸出手时犹犹豫豫,总觉有些难堪,脸上发烧。若依
从前在天阴门修行的身份与性子,不想要的东西拒绝也就是了,可她想要拒绝时
更加难以出口。何况除了一片心意之外,用于沐浴洁净的东西对女子的诱惑实在
太大,内心深处实也想要试试。

  倪妙筠几度为难,祝雅瞳在她身后一拍肩膀道:「他平日忙得很,做些东西
不易,你就好好收下。倪大人还在朝中吧?午间就在这里用膳,和往日来长安时
一样。」倪妙筠这下明显的脸颊红了一红,低头道:「是,二师姐。」不明她们
神神叨叨的又有什么小秘密,吴征这才吁了口气道:「江枫璃?于右峥?可让我
好找啊……」「在下令公子为难,罪过,罪过!」于右峥等了半天,对三人的关
系了然于胸,忙躬身一拜,又向祝雅瞳欠身道:「若知是夫人相召,在下虽万死
岂敢拖延,真是罪过。」「江湖上混得久了,总是处处都能碰见仇敌。像娘这样
到哪朋友不老少的也是罕见。」吴征恭维了一句,道:「既是旧识,这两天就在
府上住下,翌日随我一同去营里即可。」倪妙筠的来信里早把在淦城的一切说得
清清楚楚,连于右峥与祝雅瞳曾有交集的猜测也一并写明。吴征当时见了还有些
哭笑不得,暗叹世事奇妙,若没这些意外,还未必挖得出暗香零落的脉络来。

  「是。」于右峥满腹疑团,也不敢多问,心里想着既是祝雅瞳的亲子有吩咐,
水里火里去便是了。

  「你爹近年来如何?」祝雅瞳忽然想起件事来,奇道:「你怎地认得我?」
「先父六年前已故去。」于右峥顿了顿,仍是躬身恭敬道:「先父对夫人的恩情
至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亦曾绘制夫人画像,故而在下认得。只是,只是画像难
及夫人真容之万一。」吴征回目看去,祝雅瞳的目光也正转来,两人对视间祝雅
瞳挑衅似地扬了扬秀眉,一副以娘亲这般魅力,本当如此的模样。

  吴征心中一荡,实在爱煞她自鸣得意的模样,向于右峥道:「你先下去歇歇
吧,稍候有事自来唤你。前院客房已备下了,赵管家会领你去。」「妙筠也先去
歇一歇,该有的东西照常都已备好。」祝雅瞳拍了拍倪妙筠的手道:「这些在小
院里也有,你带回家再用。都是熟门熟路,自便就好。」在燕国时倪妙筠每回去
长安祝家,都会住上几日,每回她来祝家把急事说完,便要沐浴更衣,已成了习
惯。如今回到盛国在吴府,祝雅瞳仍按从前的惯例。

  送走了倪妙筠,吴征皱眉道:「她今晨就到,怎地也不告诉我一声?」祝雅
瞳已把祝家整个交到了吴征手上,不过时不时总要自作主张地插手一二。吴征对
此毫无意见,毕竟自己精力有限,而且在关键事上祝雅瞳首先要让吴征拿主意,
插手按下的事情都颇有情趣,譬如她先得知倪妙筠回紫陵城的消息,定是早早就
吩咐邵承安先来禀报,才把吴征瞒在鼓里。

  「给你个惊喜,不好么?」「好,差点变成惊吓。」吴征揉着下巴,奇道:
「娘,于家昔年得了你什么恩惠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顺手救了一族的人?」「
哼!漂亮女子只消做些丁点小事,便被人当做大恩惠。越是漂亮,同样的事儿做
出来恩惠就越大,这个道理征儿难道不懂?」祝雅瞳揶揄着笑道。

  吴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是了,是了!以娘的姿容,定是随手给了
他一个馒头,他就当救命之恩!简直恨不得把娘当救苦救难的菩萨给供起来。」
「嘻嘻,征儿说得大有道理。」最小的施惠当最大的恩情,自是夸祝雅瞳的漂亮
是绝色之姿,才得如此反差。祝雅瞳被他逗得开心咯咯娇笑了一阵,才露出回忆
之色,目光温柔地望着院门道:「那一日,娘在山间练功,于浩远偶然路过犯了
我的忌讳。」偷看练武本就是江湖中的大忌,于浩远本当避开,想是被祝雅瞳的
姿容与武功所摄,一时魂不守舍,双足像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开,只盼多看
几眼。

  「不过那一日娘首次窥见了十二品的门径,心情大好,便没怪罪于他。他在
一旁看了足有半个时辰,武学之道殊途同归,他大有所得,娘也没怪罪他。传道
授业也是大德,这才被他当做救命之恩。当年娘在盛国游历闯了些名头出来,他
能猜到娘的身份,也不奇怪。」原来如此!祝雅瞳游历盛国,为的就是修得十二
品的修为。她孤身一人艰难前行,窥见了十二品的门径,便如伸手不见五指,万
籁俱寂的暗夜中射下一道带着仙乐的曙光。修行目的说一千道一万,最终都是为
了吴征。十二品修为有望,将来的一切都有了基础,与吴征相认也终于有了一线
光明,可想而知当年祝雅瞳心中的激动与惊喜。

  这一份疼爱让吴征心中激荡,左右无人,忍不住便想拥她入怀。祝雅瞳猫腰
一个闪身从肋下躲了过去,在他后背一推咯咯笑道:「还不快去洗干净了来前厅
议事,臭烘烘的当心妙筠嫌弃你!」吴征无奈地摊了摊手,心情复杂地离去。祝
雅瞳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也是纠结万般,竟是痴了。

  倪妙筠进了祝雅瞳遥指的小院,她常来吴府做客,哪一处住了谁,哪一处还
空着早已熟悉得很。这一处小院环境,位置都不错,却始终空缺着没有住人。祝
雅瞳上门提亲一事过后,倪妙筠再度来到此处便有了不同的感觉。

  院内的用度之物明显新近打扫过一遍,一尘不染。床单,被褥等也换了新的,
想是铺盖之前先在烈日下晒过,还飘着股特异的焦香味。院后隐隐能看见窗户里
飘出氤氲之气,沐浴用的水烧得热气腾腾,泡进去定然要舒服得呻吟出来。

  倪妙筠随意坐下后愣愣地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这里没甚么不好,二
师姐总不会欺负我……他若真能助陛下渡过难关,盛国从此不再受人欺辱,嫁过
来便嫁过来。反正我这一生的命运如此,从去天阴门起便是注定了的,娘亲改变
不了,外公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又何必令大家为难。这一趟出去淦城大有收获,
他又聪明,又有趣,有这样的男子肯娶我一个老姑娘,外人还要称羡来着。旁的
不说,我若是嫁过来之后,他能看这三分薄面,对掌门师姐的伤势多上点心,重
建山门能帮一把手,怎么算都不亏了……」倪妙筠抿了抿唇,想来想去都是一门
好生意,自己也没拒绝的理由。可这一趟远行归来,也察觉不出心中有什么改变。
临行前雨中夜游,对吴征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陪伴他说说话,一
道儿散散步而已。远行之时,她也很刻意地多念一念吴征,在淦城里还当着外人
的面遥遥夸他聪明。可是心中依然泛不起什么异样的涟猗。

  紧赶慢赶地回到紫陵城,主要还是为了「公事」。入城之后不回倪府,径来
吴府还是想着「公事」,甚至见一见柔惜雪,冷月玦的心思都远比见吴征迫切。

  她知道一名女子若是有了心上人必然念念难忘,久别重逢更是恨不得扑在他
怀里一诉相思之苦。可倪妙筠心中见到吴征时有些失望,只因自己实在没有那样
的感觉,那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吴征的武功……这名男子实在讨人喜欢,却总是
缺乏那一点点令她怦然心动,甚至是悸动的瞬间。

  幽幽叹了口气,倪妙筠再度告知自己要认命,就像幼小的她不得不远离亲人
独自去天阴门一样。以现下的年纪与历练,嫁到近在咫尺的吴府比起当年的艰难
来,已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在浴房里褪去衣物,倪妙筠迫不及待地泡进热水里。深秋时节泡上回热水澡
本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加之已经很久没有惬意地沐浴一顿。水温正合适,大大的
浴桶足以让四肢都舒展开来,让她一下子就瘫软了全身。

  热水驱离了一身的疲乏,几乎让倪妙筠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醒来才揉了揉
惺忪的美眸爬出浴桶,素手一拈拿起香皂来。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最喜爱的薰衣
草味道,淡淡的紫色也显得典雅好看。倪妙筠被勾起了兴趣,不知道这块东西又
是出自什么奇思妙想,是不是像吴征所言这么简单好用。

  掬一捧清水打湿了皂面轻轻揉搓几下,洁白的泡沫便神奇地凭空而现,四溢
的香味也更加浓厚。倪妙筠抬起左边玉臂,将香皂顺着肌肤自上而下地涂抹而过。
硬梆梆的皂块在泡沫的润滑下滑腻腻地,倪妙筠虽不明这一片滑滑的泡沫凭什么
就能洁净身体,却对这等感觉甚是喜爱。——若能令肌肤像泡沫一样又香又滑便
已足够。

  没来由地,倪妙筠脸上一红。手中的皂块忽让她感觉就像一只男子的手,坚
硬,粗糙,却又温柔地抚摸过身体。

  最温柔不过情人的手。

  吴征亲手做的礼物,被倪妙筠握在手心,涂过四肢,抹过胸脯,滑过腰肢,
掠过臀股,仿佛是他的大手正在探索着这具美妙动人的苗条娇躯。倪妙筠忽地怦
然心动,在无数艰难的环境里潜行,潜伏时都无比稳定的双手,此刻颤巍巍地抚
过肌肤,交叉捧在胸前。仿佛一位娇弱不堪的闺阁女子,正惶恐又无力地捂住了
身上羞处,以阻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倪妙筠定了定神,驱离脑中的杂念,无奈笑了一声,似是嘲笑自己不知道哪
里来的荒唐杂念。心情一松,便有余力转移了念头,站在淋浴下任水流冲去泡沫,
再略微加力揉搓去残余的皂滑,便察觉出肌肤前所未有的干净清爽来。

  「原来真有这么神奇?」倪妙筠虽有了准备,仍是倍感意外。比起需搓洗数
遍,拿着还极不趁手的澡豆,何止好用了千万倍。且经此洗礼,连肌肤都更加紧
致水弹起来。

  倪妙筠心中柔情泛起。才华横溢的男子总是更招女子喜欢,不管出于什么目
的,早前那个满身大汗地筹备着这份特别礼物的男子,做了准备,花了心思,下
了功夫。常有些义正词严的老学究鄙视奇技淫巧,可是好用的东西谁又不爱呢?
想到这是自家未来夫君所制,对他的聪明也难免有一份骄傲。

  娇躯忽然热了起来。掌心里已没有了皂块,可残留在肌肤上的泡沫与皂滑却
又再度化成了他的大手,把自己全身上下一并包裹。浆洗身体时的动作,摸过脖
颈,绕过腋窝,揉过胸乳,再将前花后庭处的每一分褶皱不停打转。好像自己握
住了他的手,正引导着他探寻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隐秘,将身躯里里外外都看得精
光了然。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自己每日沐浴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还是在赤
身裸体时以最羞人的方式想起他。倪妙筠内心一凛,死死抿紧了唇瓣,片刻的失
态让她有些愠怒,气鼓鼓地几下洗净,一抖浴巾像有仇似地揩抹着身体,迅速着
上衣衫离去。

  几步路下来,天阴门独有的宁心静气功法便让她消了火气,回到前厅时已快
到午膳时分。又见韩归雁,陆菲嫣,瞿羽湘与玉茏烟等人,倪妙筠一一施了礼后,
便拉着冷月玦在一旁问道:「掌门师姐近日如何?」「还是一个样。」冷月玦目
中有难以掩饰的黯然,道:「吴郎说了,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活着也是……也
是……」冷月玦不忍明言,倪妙筠却心知肚明。柔惜雪现在的模样,浑浑噩噩,
诸事无心,少吃嗜睡,那绝不是出家人的清心寡欲,而是一具行尸走肉,任谁看
了都会生起这样的想法。

  「只要人还在就好。」倪妙筠的眼圈儿忍不住红了,咬着唇瓣道:「天阴门
就剩下咱们几人,掌门师姐无心理事,我们俩一定不能再心丧如死。好好的天阴
门若在这一代断了传承,这份罪过承担不起。」「弟子知道。」冷月玦低声应道,
她与倪妙筠一般心思,可建立一家门派岂是小事,千头万绪竟不知要从何做起。

  倪妙筠观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同样也是自家心中所惑。柔惜雪似被摧毁
了灵魂,祝雅瞳还是不管不顾,凭借倪妙筠与冷月玦二人之力,力有不逮。两人
平日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一时间就陷入了沉默。

  少顷吴征也到了,一看两人愁容满面的模样,就知又在操心宗门之事。冷月
玦在成都时与自己结伴久了,本已有些乐观开朗起来,此后经历种种磨难,在紫
陵城里又变得像从前一样将心事都藏得深深的。倒不是不愿与吴征说话,不愿吐
露心迹,而是吴征已经背负了太多,她实在不忍心又加上天阴门这块重担。

  「来,坐下吃饭,今天没有外人,咱们边吃边说。」吴征拍拍冷月玦的头顶,
向倪妙筠点头道。

  倪妙筠目光与吴征一碰,便垂下头去,面容清淡如前,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一家人围着圆桌坐定,说了几句今日的趣事,饮了几杯淡酒,吴征便把倪妙筠这
一趟远行所得详说了一遍。在座的俱与昆仑与天阴门有关,与暗香零落之间都是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闻得探出了些暗香零落的蛛丝马迹,都不由热血上涌。

  「一些小虾米,不忙着动手。现下知道了贼党在盛国的下落,总能顺藤摸瓜,
到时一并斩草除根就是!」吴征笑吟吟地举起酒杯向倪妙筠道:「倪仙子慧眼如
炬,当是一份首功了!」倪妙筠轻抿了一口,对吴征也有几分佩服。盛国分明是
自己的故乡,自家在这里还有极大的影响力,可一个再立天阴门便让她愁断了肠。
吴征背负的远比自己多得多,可他始终能保持着笑容面对一切,再难,再苦,也
没有颓废的时候。

  「天阴门与昆仑派对贼党同仇敌忾,没有什么功劳不功劳,都是应当的。」
倪妙筠还是不看吴征,说话也是简单明了,话中之意吴征也清楚得很。

  说了边吃边聊,又刻意再提起天阴门,比起冷月玦的亲近与心疼,倪妙筠便
没有这么多忌讳——离心疼吴征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吴征笑道:「柔掌门多将养些日子不是坏事。她没了武功,若是乱来不顾着
身体反而是坏事。天阴门现今就像我的第二师门,只要有机会我怎能不管?只是
你们莫要心急,眼前的难关不过,一切都是空谈。难关若是过得去,机会就应运
而生。」吴征的话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人谈不上言出必践,可每一件事都在
慢慢地实现。他敢开口,此事一定有了些许眉目,至少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厢情愿。
在他嘴里有条件限制,还是空谈的事儿,说不定已在暗暗筹备。

  「当真?」「当然!」吴征拍了拍惊喜的冷月玦,道:「从前我对柔掌门可
没有好观感,现下才能明白她强要你嫁入皇室的苦心。哈哈,我们燕国的皇帝只
顾着一己之私,柔掌门未必能遂了心愿,不过她的徒儿运气好,眼光也好,我可
不像燕国的皇帝!他不心疼玦儿,我心疼。」栾楚廷可是吴征同父异母的哥哥,
货真价实。兄不及,弟代劳,居然也得意洋洋。

  「不是我要泼冷水,也不是我对天阴门有看法。照我看来,柔惜雪千算万算,
最终颗粒无收还败了天阴门一片家业,哼,我对她到现下也没有好观感,纯是看
了诸位的面子才不与她为难。你们天天操心于她,不如省了这份心思,哪一天她
又把谁卖了出去,才是有苦难言。」韩归雁气鼓鼓道,想起柔惜雪卖了吴征母子,
让霍永宁早早就开始着手筹备大事,她就难以平复心情。

  「实话实说,没点气是假的,但是我也打心眼里挺佩服柔掌门。当年天阴门
那副模样大厦将倾,凭她一人之力,在重压之下生生延续了天阴门二十年的气运,
实在了不得。换了是我,我是怎么想都没法做得到。」吴征打着圆场道。

  「哼,有甚么了不起?天阴门当年再难,还能比你现下的昆仑难?你现下做
的还比她当年的差了不成?」韩归雁心气难平,忍不住出口辩驳。

  「难。」吴征感慨着愣了楞神,伸手绕着圆桌划了一圈,一一点过诸女道:
「若是现下没有你们,便和二十年前的柔掌门一样地艰难。」暖意升起。吴征不
止一次地说过,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在,门派便不会覆灭。在桌上的每一位
对他都如此重要,或出力帮忙,或给他精神上的鼓励与安慰,昆仑虽倒下,但没
有垮。

  而二十年前的天阴门,前辈已老去,中坚们死的死,走的走,那个现下像行
尸走肉一样的女子,真的是仅凭一己之力,只手擎天!吴征太清楚自己这一番劫
难过后最大的庆幸便是这一桌子的人都在,若是她们都不在了,吴征绝对撑不下
去。

  而柔惜雪现下会变成这副模样,正是因这二十年历经了多少苦难,一朝又化
虚无的打击实在太大,太沉。沉到只要你是一个人,即使有钢铁铸就的神经,也
不可能承受得住。

  韩归雁张了张嘴,心头的火气让她几番不服想要辩驳,又找不着理,只得哼
地一声道:「我还是不原谅她!这辈子都不!」冷月玦颇有些尴尬。她夹在中间
不好做人,也知理亏,想分说几句为师尊讨个饶同样找不着理由。自打从山谷中
救出吴征之后,韩归雁在祝雅瞳面前向来是尽量地温柔乖巧,贤良淑德。今日当
着她的面又是骂又是辩驳,实在是气得狠了。可她又是一片心意想着自家郎君,
冷月玦几度欲言,终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谅?怎么能原谅?」吴征嘿嘿笑道:「我娘欠了柔掌门的不假,该还得
还。但她也欠了昆仑派的,一样要还。冤有头债有主,不能随意和稀泥。只消柔
掌门恢复了神智,这些帐总得算清楚。以柔掌门的能为,这笔债还是还得上。」
「就是!哼!」韩归雁吐了口闷气,颇有占据了上风的得意洋洋。

  「当真?」这话便是冷月玦与倪妙筠一同惊诧地出了口,倪妙筠更是直接站
了起来,目光灼灼,随即恍然,又低下头去。

  「难关过后再回到这里,就当真!」吴征也挺了挺胸,简直比韩归雁还要得
意几分道:「我可是大夫,一手医术天下无双,最善治人心病!」「莫要耍嘴,
好好说!」冷月玦抓着吴征的手臂摇晃着,半是哀求,半是强迫道:「说清楚,
这般说话说一半,可要急死个人。」「莫慌莫慌。」吴征拍着她的手背宽慰着道
:「柔掌门失了魂魄才变成现下的模样,天阴门就是她的魂魄。天阴门已覆灭,
于她而言就是魂飞魄散,只存一具躯壳。想要她清醒过来,唯有魂魄归体才做得
到。所以我说不要急,待过了眼下难关自然有绝佳的时机,咱们现下静待天时,
让柔掌门也好好休养便是。她忙碌了多少年?过些清闲简单的日子也不错。别说
她现下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看看前些日子那皮包骨头的样子。子非……这个这
个,嗯,嗯?焉知其乐?」冷月玦与倪妙筠一愣,知道吴征没有信口开河。他说
得虽简单,考量却十分全面,连让辛苦操劳了二十年的柔惜雪放下重担,好好歇
息一段都考量到了。以冷月玦对吴征的了解,自知他必然有极其深远的盘算,现
下没做,的确是时机未到。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心意十分诚恳,还周到细腻,反倒让冷,倪二女有些羞
惭。比起吴征这个「外人」都想着让柔惜雪歇一歇,自家反倒像个无情的农户,
恨不得天没亮就挥起鞭子,赶着牛儿下地去干活……说开了二女,终于让桌上又
欢乐起来,吴征却也愣了愣神。

  自家真的是名医生,身上有极为先进的医术传承。可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医
术中有用的不多。其中他自觉最有用,最能应急的早已传给了疼得捧在手心怕掉
了的宝贝。可是她却不在吴府已有数月,一晃而过的数月,久得仿佛已是千年之
前。

  秋风扫过旷野,卷起一席风沙,迷天迷地。

  比起荒凉又空旷的凉州,这样的风沙当然算不得什么。凉州的风沙卷起来就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打在脸上仿佛一个个大耳光抽来似地生疼。但在绿草茵
茵,即使在冬季仍有盎然绿意的江南,这样的地方足见有多么地人迹罕至。

  五百余匹骏马踏着隆隆的蹄声,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列。原本的绿草地早
被数月来马儿反复的践踏踩成一片荒地。马上的骑士娴熟地控制着马匹,发出冲
杀般的呐喊朝前猛冲而去。而前方两千余兵丁像一群被赶散了的鸭子,朝着前方
四里地的山坡狂奔逃窜。

  只有到了山坡,马儿的奔跑才会慢下来,也只有占据了高坡居高临下,才会
让这帮骑士有所忌惮。

  骑士们没有携带武器,否则只需将大刀横架于马背,所经之处便会留下人头
与残肢断臂无数。拜骑士们娴熟的技巧,只是纵马驱赶,赶上时便刻意控马避让,
即便如此,马儿奔行之间难免要踩伤撞伤亡命奔逃的兵丁。

  跑得快了才能安全,跑得慢了,随时都有重伤甚至性命之忧。在这处军营里,
操演时若是送了命只能怨自己没用,活该。朝廷固然会优加抚恤,但是可没人会
因此担上杀人的罪名。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不肯让马儿重重地踩上一脚。

  虽说营中的医官是位明媚靓丽,双目一眨之间便能勾走人魂魄的绝美少女,
也没人愿意拖着一身伤痕,满是鲜血地去见她。

  在血气旺盛直冲天际的军营,有这么一位少女是幸事,也是危险的事。谁也
不知道憋闷又压抑的兵丁哪一日会狂性大发,不管不顾地犯下什么事来。

  不过这位少女是个例外。

  在她入营后第三日,便有位百夫长抓耳挠腮。百夫长没有发狂,也深知军法
的严厉,他只是太过惊艳于少女的美丽,按捺不住想着只消碰上一碰,抱上一抱,
讨些便宜便已受用不尽了……可惜当他伸出的手被少女轻轻一拨便不由自主地转
了个圈,再被一脚踢得飞出营帐,趴在地上仿佛一身骨头都给踢散。他还浑浑噩
噩不知究竟为何,少女出手时他的眼好像花了,全然看不清就只剩下哼哼唧唧。
周围的嘲笑声如此刺耳,他心头大怒,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也还没等他有力气爬
起来,便被监军带着人死狗一样拖走,给吊在了大营中央的旗杆上。

  三十鞭的重罚下下透骨,每一鞭下去都发出清脆响亮的笞声,也溅起一蓬血
花,有时还卷下一大片血肉来。鞭刑几乎要了他八成的性命,哪成想还在旗杆上
一吊就是三天三夜,除了每日一壶的水吊命之外,粒米未进,待他被放下来的时
候就像死人一样。

  百夫长终究是没有丧命,只是将养至今还站不起来。自他犯了事之后,再没
有一个不开眼的兵丁敢在医官营里放肆,也再没有人敢对少女有半点非份之想。

  军法的严厉浇灭了兵丁们的血气,但让他们对这位少女医官恭恭敬敬,在营
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顶撞半句的,还是少女的一手妙术无双。

  营寨立起之后,无论日晒雨淋,操演没一日断过,连方法都一模一样:五百
余骑不停地赶着人向山坡跑。于是每一日都有人受伤被抬来医官营帐里。伤得轻
的满身鲜血,伤得重的皮开肉绽,骨折筋断比比皆是。

  少女对岐黄之道一窍不通,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治。但她一双巧手却能在片
刻间正骨,止血,再把干净的白布以眼花缭乱的手法将创伤处包扎好。

  少女每日都会有一段时光十分地忙碌,那时她额头香汗像是一颗颗的小珍珠,
更是散发出少女独有的清透体香。她就像位圣洁的仙子,顾不得擦一擦,一边包
扎之外,还不住地传授着技艺:「这里,这里,一共两处穴道按得实了,片刻就
能把膝弯的血止住。一定按紧了,创口血凝之前莫要松手。包扎时要注意缠紧,
莫要让创口见风。这样,这样,看仔细些……」军营里汉子,最直接,也最实在。
会造成最多死伤的,也只有战场上交锋时的利器。他们都深知少女这一手包扎之
术有多么重要!得她救治活命的机会无疑要大上许多,而她传授的技巧学会的人
越多,能活下来的人也就越多。

  无人不肃然起敬。

  当时已入了夜,少女在给一位百夫长包好了膝上的伤口后,那百夫长仿佛忘
了身上的疼痛,挠着头道:「顾大夫,经您的巧手包上了一层,这腿怎地比我从
前的还要好看些?」营帐里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笑声,连少女也都被逗得乐了,
眼角一弯咯咯笑出声来。那双眼眸笑起来时就像一轮满月被从中劈开两半分嵌于
鼻梁两侧,秋波款送,顾盼生辉。漫天繁星笼罩着这片旷野,少女的眼眸一眨一
眨,顷刻间倒转了星河……军营的生活无比地枯燥,更比不得从前的锦衣玉食,
可少女还是极尽地满足。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每一处都开始牵动起她的心扉。第
一次,她凭借自己的双手赢得尊重与赞颂,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也亲自
抓在了手里!

  陷阵营,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操演。

  少女入营时只有千余人,本以为这支新招募的兵马再也普通不过。可是几月
来,人数从千余到五千,再到一万,再到至今的三万大军。入营的有新招募的新
丁,也有不知从哪里抽调过来的精兵,天南海北,新老交杂,全数混在了此处。
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同,便是谁也不准离开,即便死,也要死在营里。

  入了营之后,你的名姓就在世上消失了,谁也找不着你,也见不着你。少女
会义无反顾地来到陷阵营,正是在应征时听到了这一点。

  她跃上树杈倚在树干上远远眺望着操演,喃喃自语道:「这样练兵,能练出
什么来?这处军营古古怪怪的,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历经了生离死别,再
不是在湖边满是梦想,连修行都无时无刻不在臆想着心上人的单纯女孩。少女的
脸上仍显稚嫩,肌肤依然莹白如玉,艰苦的生活也夺不去她的丽质天成。可扎得
奇紧,令腰如约素的简易腰带,剪短了只需随手一挽便能盘起的秀发,破损了几
处袍角也浑不在意,仍然穿在身上的外衣,都在令她在稚嫩与闺秀的文静中透出
一股野性的魅力来。

  再也没有粉黛,不需在每日晨间醒来就去考量今日要施以怎样的妆容以引人
注目。可脸蛋不经意间擦上的灰土,即使是黑色的污迹也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无论是什么色彩,加诸于她的脸蛋之时,都在为少女增光添彩。

  在军营数月虽学了不少用兵之道,终究还是些皮毛。少女虽知这样的练兵个
中有深意,也摸不清所以然。她目光一转,见医官营地里近百名男男女女正忙碌
不停,不禁又有些自得。

  自少女露了一手技艺之后,将军便立刻将医官的数量加大到了百人,全由她
统领。且听闻这批医官将包扎技巧学好了之后,陷阵营会再招收一批医官,逐渐
开枝散叶出去。

  少女扁了扁嘴,忽然有些丧气。无论人品样貌,还是自己的武功,放在同龄
人之中早已是上上之选,在军营里也是短短时刻就闯出了名头,看着轻而易举。
偏偏在逃出来的府上非但不显拔群,还处处是个拖人后腿的。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早已远远甩开了她,身边更有了数名红颜,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他当然的妻子,不
想却渐行渐远……日日处心积虑地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
忽视。

  「我真傻。」少女自嘲一句,洒脱一笑跃下树杈,拍着掌大声道:「伤者一
会儿就到,都打起精神来,让受伤的弟兄们早日复原!」战争的味道已越来越近
了,少女虽不知细节,却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而这一处怪异的营地也躲不开战
火的席卷,甚至隐隐觉得有朝一日,她会在战火的最中央里经历炼狱的残酷。

  「这一战若是能胜,我在背后悄悄地也使了一份力,总不会再被人说拖后腿
和幼稚。他知道了,也不会再觉得我只是个没用的小姑娘了吧。」少女听着医官
们整齐划一地应和声,深喘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脯,抽出倒背着的双手卷起衣袖,
腾腾腾地向营外走去。

  江南的秋天总是分外地短。炎热的天气刚刚转凉不久,连树上的枯叶还未落
尽,一股寒风便吹来了冬季,奔腾的大江更是为虎作伥,丰富的水气将这股寒风
严酷地肆虐于两岸,寒冷透骨。

  或许更南的闽粤之地还不冷,但紫陵城里的人们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袄与皮
裘。彤云密布,朔风呼啸,阴郁的天空里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

  与寒冷一同来到紫陵城的,还有燕国的天使。孙贤志又一次踏入了紫陵城,
这一位给盛国带来了无限屈辱的燕国中书舍人,带着燕国新君的圣旨,第一次向
盛国新君传达旨意。

  这些事在盛国习以为常,几代来都是如此。

  许多人已然麻木,也接受了现实。羸弱的盛国抵挡不了燕国的铁骑,这个国
度只适合歌舞升平,吟诗作赋。盛国能在大部分时间里远离战火,已是燕国最仁
慈的恩赐。迟早有一天,这片国度的君主也会跪在燕君的脚下,俯首称臣。——
在他们还未继位成君主之前,他们的祖祖辈辈已经不止一次地这么做过。

  也有些热血冲动,不堪屈辱者暗中咒骂着国君的无能与软弱。江东子弟多才
俊,盛国虽弱,未必没有一战的勇气与决心。不战而降,只做锦绣文章讨些口舌
便宜自欺欺人,每年里盛国百姓凭借勤劳双手创造的财富,却大半大半地被贡给
燕国。平起平坐的两国,因为君王的服软而被人耻笑,平白地低人一等!经年累
月,累积的怒火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暗流涌动,似乎随时会化为一场飓风。

  张安易承受了一辈子燕国给他的屈辱,也承受了一辈子子民们对他的咒骂,
终于闭上了双目,将针毡一样的龙椅传给他的儿子。而坐上了常人梦寐以求龙椅
的张圣杰,也几乎没有一天安生过。燕国天使到来的消息让这位新任的国君面色
发了白。

  就在金銮殿里,龙椅之上,当着朝中大臣们的眼前,面色发白,冷汗滴落,
颤颤巍巍地道:「速……速令宫中仪驾在江边迎接燕国天使,花丞相亲自去,万
勿怠慢……违令者……违令者斩立决!」懦弱到了这等地步,对燕国更是怕到了
骨子里,张圣杰的软弱比乃父犹有过之。毕竟是幼童时便被送到了长安做质子,
经年的担惊受怕,听见燕国两字简直比厉鬼还要可怖。为了让燕国满意,接待使
臣甚至动用了宫中仪仗,闻所未闻。

  消息很快就伴着寒风吹遍了盛国大地。任劳任怨的花丞相领着宫中仪仗在江
边等候无论年纪还是官衔都低了他一头不止的孙贤志,恭恭敬敬地将他接进紫陵
城。刚至城门口,国君的新旨意又到了。不是传达国君的命令,而是询问孙贤志,
燕君的旨意该摆下怎样的排场才合适。

  张圣杰仿佛被恐惧击穿了心智,慌慌张张连避嫌都顾不上,归国登基来勤于
政事,好不容易获得广泛认可的国君在一瞬之间颜面尽失。不仅丢了他一个人的,
还有盛国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百姓的。盛国的耻辱在这一刻再度被拉低新的下限,
即使浑浑噩噩者都觉得面上无光,有一股难言的屈辱感。

  孙贤志早已是盛国的老熟人,此情此景让他也意外万分。担任交好盛国的重
任已有十余年,他深知稳住盛国有多么重要。不仅干系着每年天价的贡物,正是
这些贡物,才能让燕国养着庞大的军伍之外,还有余力赡养民生。且与大秦之间
胜负未定之前,盛国最好的状态便是像这样延续下去。

  他很清楚,盛国绝不是传言中的翻掌可灭,三国鼎足而立,盛国的地理与地
位极其重要,稳住比巨变要好得太多。且盛国的存在本身对大秦就是牵制!

  离开长安之前,他已做好了诸事不顺的心理准备。新君登基,总要做做样子,
给自己个下马威让臣民们看看。张圣杰在长安时与自己多有来往,交情也算不错,
孙贤志已打算卖这个面子给盛国新君。只要目的达到,盛国持续原先的一切就够
了,于他而言,在燕国新君面前留下个办事能力出色的好印象,远比在盛国作威
作福重要得太多。

  所以孙贤志万万想不到,这一趟来到紫陵城会是这般景象。他隐隐察觉到其
中似乎有什么怪异之处,不自禁地怀疑张圣杰别有所图。可是觐见张圣杰时,这
位熟识的帝皇居然再度拿出长安城里长袖善舞的那一套,仍掩饰不住面上的紧张,
话里话外,问的都是解药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怕腹中之毒隔日就发作死于非命。

  孙贤志满腹狐疑,却面不改色道:「陛下稍安勿躁,臣奉我家陛下旨意先行
一步,解药不久便即送到。陛下宽心,我家陛下言出法随,应承的事情必然依约
而行。」话藏机锋,可张圣杰却是一脸的失落与焦虑,垂头丧气地举起酒杯道:
「孙大人见笑了,朕敬大人一杯。」说是一杯,实际却是张圣杰自斟自饮,一连
十余杯下肚。或许是情绪太过低落,又过于害怕,酒入愁肠愁更愁,张圣杰就此
不胜酒力,被太监搀扶着回了后宫安歇。

  孙贤志哑然失笑。想不到张圣杰真如陛下所料,回了紫陵城后不仅与胞弟闹
出了矛盾,听说靠着费,花两家的强力扶植才没能酿出祸患。连他自己也变得更
加患得患失,似是觉得苦尽甘来,对这难得的帝位珍逾性命,要好好享受江南的
繁华,对燕国也更加恭顺。

  今日因他酒醉,虽没能下达旨意,孙贤志倒是吃了颗定心丸。张圣杰回国之
后也做了些怪异事,惹来猜测纷纷,也有人议论他是不是想一改当今天下二强一
弱的局面,做个励精图治,有尊严的皇帝。如今看来,以他的聪明才智会成为个
好皇帝是不假,可早已被击溃的心理,注定还是个庸弱的皇帝。

  次日一早,张圣杰甚至不上早朝,诸事交由丞相花向笛代议,而亲自来到燕
国驿馆。礼节过后,张圣杰劈面又问解药之事,言语之间深恨昨日不胜酒力醉倒,
怠慢了上国天使。孙贤志将此前的话又重复一遍,张圣杰面目古怪,五官像是失
控了一般,片刻后涕泪俱下,携着孙贤志的手叙起了往日在长安城的家常。

  他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自说自话,话里话外都是对燕国一片诚心,绝无欺
瞒,也绝无二心,奉燕皇马首是瞻。随后又絮絮叨叨地将在长安城里是如何地听
话,如何地服帖等等往事一件件地翻了出来。前前后后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请
孙大人万万怜惜,呈明燕皇陛下将解药速速送来。这一说就是整个上午,没人插
得进嘴,也没人敢插嘴。毕竟在盛国的国度,孙贤志也不敢。

  于是张圣杰在午间不到的时分又醉了,被抬上了龙辇送回宫中……第三日,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孙贤志来到紫陵城已足有七日的时光,旨意居然宣不
下去。意味着孙贤志虽受尽了荣光,实事却一件都没有办成,甚至一点点进展都
没有。

  与此同时,紫陵城的民怨在七日之内几乎到达了沸腾的地步。新登基的天子
荒废政事,成天陪伴燕国使臣,极尽奴态。再麻木不仁的平民也感受到了极大屈
辱,所谓主辱臣死,更不说一些空有报国之心,却只能听闻国君向着敌国送上谄
媚的志士,几乎恨不得冲进驿馆里将孙贤志千刀万剐,顺便给张圣杰十七八个耳
光!

  「奇葩……」吴征在府里抽了抽嘴角。这等赖皮的样子,比他当年应付「嘴
炮之王」薛文杰还要无耻下作得多,简直可以骂一句臭不要脸!怪不得人家能当
皇帝,自己就没那份本事。

  「咯咯……」祝雅瞳也是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才止了笑声道:
「但他不仅生生又拖延了七日时光,还激起了对燕国的仇怨。」「还差了一点,
不太够。唉,了不得,天子就是天子,不仅如此,陛下还是盛国的儿子……」吴
征万般钦佩着道。能抛下一切自尊与颜面,正是盛国历代国君的难能可贵之处。
臣民们所谓的屈辱,其实已由他们的国君承担走了大半。也正是这份担当,才换
来盛国子民们的安宁。可怜臣民们很难想到这一步,还以自己的国君为耻。

  「我觉得孙贤志要倒霉了……若不是我们对陛下的计划了若指掌,八成也要
给骗了过去。」陆菲嫣蹙着眉,刻意与吴征保持着丈许的距离道:「陛下会把他
充分利用,直到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为止。」「会的,会的……」吴征叹了口气
道:「陛下也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紫陵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听闻那位御弟
已经快坐不住了?」「陛下煎熬人的本事可不小,这位御弟一边心痒难搔,一边
又急得热锅上的蚂蚁。陛下一边熬着孙贤志,一边顺道又熬着他,只看这两人什
么时候忍不住跳出来了。」陆菲嫣搜索一番,抽出份卷宗远远递给吴征道:「我
们,恐怕也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时势也差不多了。」
吴征翻阅着卷宗,陷入沉默中。

  冷月玦虽心有所感,听吴征说了出来还是吃惊不小,道:「还有多久?」「
近日离府,大势就在明年开春之前。」吴征双目一凝,射出厉色道。

  「这么快?为何,为何……」「太快了是么?快就对了。」吴征笑道:「都
知道时势造英雄,历来天下大乱江山改朝换代,都有无数英雄揭竿而起,逐鹿天
下。时势来临,谁也挡不住。可是,玦儿有没有想过英雄造时势?」冷月玦清淡
的心里居然也燃起了一团火焰,时势造英雄已足够令人热血沸腾,而英雄造时势
更是有一股逆天改命的豪情。

  昆仑派覆灭,天阴门沦亡,一席人亡命来到羸弱的盛国,怎么看都像一群丧
家之犬聚集在破落豪族的屋檐下,若无巨变,迟早是个化作尘土的下场。

  在紫陵城的日子里,屹立着的巍峨皇宫,与不远处的吴府,在平静中酝酿着
风暴。盛国隐忍了几世的积淀终究要爆发出来,皇室与吴府这对天作之合,正举
起斩天裂地的巨刃,要掀起血雨腥风!

  冷月玦直勾勾地望着吴征。自相识以来,他无往而不利。在大秦国的失利非
战之罪,更不是他的错误,而最终,他也把身边人安全地带到了紫陵城。就像杨
宜知说的一样,这人有齐天鸿运,大秦国的失礼反而证明了这一点。而如今,他
正以这份齐天鸿运加诸于盛国皇室之上,要逆天改命!

  半月后盛国的金銮殿,孙贤志再也按捺不住。他不仅越发觉得不对劲,更担
忧平日里畏惧于他的盛国人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车驾行于路上
时,那些温顺恭良的平民们大都会投来怒火万道,让他感到万分不妥。从那一日
起,他再也不敢乘坐盛国皇宫里的车驾。可是百姓们杀人的目光没有半点改变,
仿佛孙贤志的存在已经成了盛国的屈辱!——不比从前,现下的屈辱已是大喇喇
地亮在了明面上。

  孙贤志有些后悔,他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于是在觐见张圣杰时,他第一时间
便提起了栾楚廷的旨意。张圣杰终于不再哭诉,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愣头愣脑地
道:「孙大人请讲。」孙贤志愣住了,模样比张圣杰还要愣。能够担任如此重任,
平日里都以机变著称,可现下他却开始冒冷汗。张圣杰让他宣读旨意,没有阻止,
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盛国的金銮殿上宣读燕皇的旨意,对着盛皇!这么做绝对不妥。最为不妥
的地方就是张圣杰仿佛愣住了,没有表现出半点臣服的意思。此前来盛国时,张
安易都会一边说些场面话,一边又摆出些仪式表达接旨的意思,再说些场面话,
但最终应承下来。两家的脸面全都顾得上,顺顺畅畅。

  可是张圣杰没有,他只是说请讲。没有香案,没有臣服,你说吧,朕,听一
听看。

  孙贤志不敢取出圣旨。此刻之前,他几乎恨不得捂住张圣杰的嘴,朝他大吼
你他妈的先听本官说完。此刻张圣杰让他说,他却不能说了。栾楚廷刚刚登基,
他如果就这么草草地念出这份旨意,张圣杰未必丢人,栾楚廷的脸却被他丢尽了。
回到长安之后,他要怎么面对陛下的雷霆怒火?

  「敢问陛下,敝国的王子吴征,是否在贵国?」孙贤志咬着牙,憋着满腔怒
火,他至今还拿不准张圣杰是真傻还是装傻,只知道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重重
的教训,叫他永生难忘,再也不敢生起反抗的心思。

  「嗯?你说什么?吴征?哪个吴征?」「秦国前任散骑侍郎,昆仑派的吴征。」
「哦~孙大人说的是他?不错,他正在盛国。只是,朕没有听错吧,孙大人说他
是燕国的王子?」「正是!他是先皇与祝雅瞳的儿子,千真万确!」孙贤志像放
出了个冲天炮,炸得金銮殿嗡嗡作响。群臣们大都吃了一惊,燕国的王子在盛国
大受礼遇,听说还要被封官,这是闹的哪一出戏?

  「这……燕皇的胞弟在秦国做官,又到朕的盛国来。呵呵,孙大人是在说笑
话吗?」「没有,事实如此。」孙贤志咬牙切齿,他知道自己空口无凭,可又不
敢拿出栾楚廷的圣旨,如今口述此事只是权宜之计。

  「那又如何?孙大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朕听一听。」张圣杰露出个鄙薄又
怜悯的神情,仿佛在看着一个脑子忽然坏掉的傻瓜。

  「陛下的意思,是要接吴征回长安。陛下也是近日才知,念他也是燕国龙种,
特地遣臣来接他认祖归宗。」「也对,有理。常言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涉及你
家陛下,那就劳烦孙大人自去找吴大人,你们自行商量就是了。朕说什么都不好,
只能做这个顺水人情。哈哈,还请孙大人回禀你家陛下,朕左右为难,就不参与
此事了。」孙贤志面如白纸,几乎气得吐血。张圣杰这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
不肯放吴征去燕国。让他自己去商量岂不是个笑话?在紫陵城里,张圣杰不赶人,
谁能请得动吴征?

  「陛下明鉴,臣身负重任,临行之前我家陛下殷殷嘱咐,下旨令臣无论如何
要请吴征归长安。请陛下开恩!」张圣杰勃然变色起身道:「孙贤志!朕已说得
很清楚,这是你们家的事情,朕让准你在此已是格外开恩。你居然不识好歹,把
朕当做什么?当做你家使唤的下人般欺侮吗?」「陛下,不敢,不敢!」人在屋
檐下,不得不低头,孙贤志赶忙匍匐于地请罪。他终于明白张圣杰并没有发傻,
而是早有预谋。不是他见事不明,而是压根不敢相信盛国居然有了反抗的意图。
凭什么?张圣杰凭什么?

  「呵!」张圣杰冷哼一声,道:「来人,将孙贤志下到天牢,待朕发落!」
……孙贤志被下狱之后的次日,于右峥便被吴征领到了一处军营。这里共有七百
余人,不少人他居然认识,都是些往日里名声不小的江湖大豪。听闻这几日里共
又来了百余人,这些人的模样与江湖大豪们就格格不入,一个个细皮嫩肉不说,
还颇有公子哥儿的脾气,似是对被送来了这里大为不满,不住地骂骂咧咧。

  翌日天刚亮,七百余人便被赶到了校场。

  点将台上一名比女子还好看,却浑身散发着不可逼视的气魄,迈着虎步的将
领登了上去,朗声道:「本将是韩铁衣,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教官。本将将教你
们什么是军令,如何服从军令,如何执行军令,如何下达军令,如何统领一军,
至少是名百夫长!总而言之,两月之内,你们就会成为一名合格,也是最好的军
士!」韩铁衣用好看的笑容亮出白森森的牙齿道:「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也不管
从前你们的名头有多大,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成为最
好的军士,或者不能成为最好的军士而死在这里。」他两手一拍后张开,笑道:
「好了,欢迎诸位来到地狱!」

senglin08 2025-1-27 01:28

  第十三章、兵有常势。余心同赴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吴征便去了趟军营。

  韩铁衣说的地狱不仅仅是这里像地狱般可怕,任由你是铁打的汉子,一天操
练下来也得趴在地上,也因这处军营就用地狱命名。

  对这些昔日大口吃肉的江湖大豪,随心所欲的武林高手而言,军营也的确就
像地狱一样。这里什么都讲规矩,什么都是说一不二,让你走三步,你就不能走
两步,这就苦了营中被软禁的高手们。

  侠,以武犯禁。

  不得不说,除了极少数的武者具有高尚的人格之外,绝大多数人习武都是为
了满足私欲,以及拥有不讲道理的特权。——大门派需顾忌世间风评,反而那些
上不得台面的门派没有那么多面子可言,越小越是如此。

  被吴征请来军营的武者基本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来路不明
的师傅,连个门派都没有,否则也不会去干些拦路剪径,占山为王的事。强盗这
种身份,在寨子里或可嘴上强行吹嘘,搞出番替天行道的东西欺骗自己,出了寨
子,谁又会看得起?

  韩铁衣的军令已到了严苛的地步,稍有不妥,营中的监军官便是一顿军法处
置,绝不偏颇,也绝不轻饶。这些大豪初入大营时不明所以,虽不得离开,但也
没太多限制,还有好吃好喝供着。忽然有一日直接来了苛法严刑,骨子里的散漫,
冲动与为所欲为一时半会儿又改不了,日日遭刑当然也想反抗。但是看看名闻燕
国的费洪涛就在一旁盯着,身边还跟着位老道士,大豪们也只得叹了口气,暂时
打消了闹事反抗的念头。

  入营之前,每一位可是一一都登记在案,费洪涛也放了话:「未经许可擅离
营地者,全族杀无赦,天涯海角,生生不绝!」费家在盛国武林的声誉可谓一呼
百应,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了出来,巴不得有个傻蛋跳将出来撞在刀锋上。
可是在此大豪们能混得有声有色,谁也不蠢,自然谁也不愿意去做费家立威的倒
霉蛋。

  除了先期入营的四百余名江湖人士之外,近期来的二百来人便都是各家大族
的公子哥儿了。

  大族们在盛国安身立命,手底下接班的子侄没有点出众的真本事,再大的家
业也经不起几年折腾就得败光。为防万一,族中都会着力培养几名幼童。每一族
里都少不了几位出色的后人,可惜最终掌大权的只有一人!

  于是乎那些因种种原因败下阵来的地位便异常尴尬。有些忍气吞声居人之下,
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以免令未来族长起了疑心惹来大祸。有些就干脆成了二
世祖,整日吃喝嫖赌声色犬马,自甘堕落也好,装傻保命也罢,总之雄心壮志一
场空,还是活着实在些。

  吴征与张圣杰商议之后,精挑细选,再由费鸿曦,花向笛出面暗中与大族们
商谈,又聚拢了二百来人。于大族而言,这些子侄本就是极其令人头痛的事,如
今有一个去处,虽说危险万分,万一成事了也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就算不能成事
送了性命,也是一份光宗耀祖的为国捐躯大功在。由此一来,皇室与大族之间简
直一拍即合。

  令吴征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公子哥儿们居然比起江湖大豪来更能吃苦些。不
管这些二世祖们现在是什么模样,从前一个个的都是族中出色的人才,自幼起的
教养,培育样样不缺。用吴征的话说,就是素质明显高得多。大豪们在世间摸爬
滚打,吃尽了苦头,二世祖们极严的家教从小吃的苦一点都不少。

  「练得如何?」戴志杰与杨宜知陪在吴征身侧,闻言道:「江湖人就是江湖
人,进展不好。倒是士族子弟很快就有了模样,令行通达,本就是他们打小就遵
循到大的。」「之前还以为他们吃不了苦,现在看来,却是一手妙棋了。」吴征
哈哈一笑,问道:「咦,这是干什么?」只见校场上并未操演,韩铁衣手一挥,
五名兵丁各自手持一柄朴刀出列立定。戴志杰见状道:「韩将军言道强行操演易
聚积怨气,江湖人戾气本重,若不能令他们心服口服,迟早要兵变。现下操演效
果不佳,不如换个法子,磨刀不误砍柴工。」「有道理。」吴征笑道:「这意思
是打赢了五名兵丁,便能歇息一日?」「不是。」杨宜知又是好笑,又是佩服道
:「韩将军下了军令,只需正面闯过去了,爱去哪儿悉听尊便。」话音刚落,就
见一名胖和尚大吼一声道:「老子来试试!他娘的就不信这个邪!」这胖和尚说
话颠三倒四,武功却不弱,脚下龙行虎步,每一步踏下都似将大地震了一震,腾
腾腾地三两步就逼近五名兵丁面前。兵丁们面无表情,只是三进两退,五柄朴刀
一同递出。

  两柄如同劈波斩浪从上至下,一柄则是从下至上反撩。三人背后又有两刀如
毒蛇吐信般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连吴征看了都心头一跳。

  所谓正面硬闯,便不能用轻功,不能使暗器,耍花巧。这五刀来势猛恶,将
胖和尚上中下三路全数罩定,便是以吴征现下的修为亲自上阵,也只能暂避锋芒。

  胖和尚哇哇大叫,蒲扇般的大手一缩躲开刀刃,身形一转自两柄刺出的刀刃
间隙钻了进去,大手呼地拍了下去。

  五名兵丁面无表情,也无人躲闪,只是刀势一变,下斫的变上撩,上撩的变
下斫,攒刺的则一缩之后,闪电般再次攒刺而出!

  吴征哦了一声,登时了然。这五名军士不是普通兵丁,已到了泰山崩于前面
不改色的地步。绝没有人会退缩,也绝没有人会改变。他们的一斩,一撩,一刺,
已经反反复复练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多少回。所以才能如此坚决,如此快速!

  胖和尚若是不变招,他的大手有机会拍碎两名兵丁的天灵盖,但是五把朴刀
会把他劈成碎片。即使他招式再精妙,要硬闯过去难免缺胳膊少腿。且就算他杀
了两人,背后的兵丁会立刻补上空缺之位。胖和尚付出巨大的代价,能不能闯出
去还是未知之数。

  胖和尚似是近几日憋得坏了,已然激发了凶性,窥准了空隙孤注一掷般横身
跃起。只是这么一来,两掌的方位不免略有改变。刀刃带着锐啸的风声劈下,胖
和尚忽然与兵丁们的目光对视。那是三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令
人毛骨悚然。胖和尚大叫一声,再度变招,双掌一按两只刀柄,身上着了火一般
向后退去。只听嗤地一声,胖和尚手臂被划了道血口子,两肋也已见红。

  他落地之时惊魂未定,只见前排三名兵丁不动,身后攒刺的两柄朴刀一缩一
伸,再一缩一伸,不同的是伸时兵丁们转动刀柄,让刀刃旋转搅动。胖和尚一身
冷汗,方才若是兵丁也使出这一招来,他焉有命在?

  「于兄不去试一试?」于右峥摇了摇头,道:「要么留下一只胳膊,要么留
下一条腿,不值当。我也没想走。」问话者显是他的旧识,自忖武功及不上于右
峥,闻言悻悻,只得摇了摇头打消闯一闯的念头。

  「看来想走,不留下点什么是走不成了。」吴征笑道:「铁衣这招也太狠了
点。」「我们都没掌门师兄的本事,自然是不成的。」杨宜知道:「只是……小
弟愚见,这样只会让怨气更重,韩将军不知还有什么妙手。」「应该……有的吧。」
吴征也不敢肯定,只能想当然地认为以韩铁衣在大秦时的儒将之名,不至于就这
点手段。

  接下来小半日时光,又有十来人相继上前尝试,无一例外纷纷挂了彩退去。
五名兵丁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刀,变化不足十种,却让一干武林高手难堪,说起
来无非是占了规则的便宜,外加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意志。江湖大豪们也多有看出
关窍的,恨得牙痒痒,若是在野外对敌,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五名兵丁死得透
透的,可惜按现有的条件,谁也做不到。

  「你们可服气了?」韩铁衣也是笑吟吟的,不是嘲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无人应答。分明是场极不公平的较量,谁也不服气。韩铁衣见状还是在笑,
也不动怒道:「若还是不服气,不妨我们换个条件。你们可任意五人为一组,用
尽你们的手段,我也让人来闯一闯。若是成功拦下了,是走是留,还是悉听尊便。」
群豪登时动容。这一回可算是条件逆转,有这样的好事,谁都愿意试一试。韩铁
衣又道:「本将的话还未说完,若是拦不下来,呵呵,可就莫要怪本将的严刑,
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群豪又是一凛,登时安静了下来。可是诱惑就在眼前,
有些人实在是无法忍受军营的严苛,不一时便有五人出列,向韩铁衣拱手道:「
将军,我们五人愿意一试。」「好。用什么武器,你们自便。」韩铁衣回头远远
向吴征一招手,道:「来帮帮忙么?」吴征无奈地摊摊手,行了过来。原本只是
来看看,不想又要与人动手,且看这些好汉们个个憋着气的模样,一会儿出手可
不会手下留情,为了离开军营,就算把自己剁成肉酱也在所不惜。

  「杀手相师墨雨新,穿云蝙蝠齐雪峰,九现白蛟邱万里,丧门星庄东,气冲
霄汉柳鹏程。」又一人由远及近,身后跟着的两位更是营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
口中将出列挑战的五人一一点过,说得分毫不差,群号便知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不是泛泛之辈。

  杀手相师墨雨新最善察言观色,他定睛瞧瞄片刻,全然看不出端倪,心中立
刻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不仅在于他们五人是盛国成名已久的高手,个个都有七
品以上的功力,吴征面对他们时气定神闲,更在于他丝毫看不出吴征的深浅。行
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看不清丁点深浅的人,能不惹尽量不要惹,没办
法惹上了,那就赶紧逃命!

  他心中惴惴不安,却有万般疑惑。今日晨间起了一卦,分明是个大有卦。此
卦中正平和,总体是吉,却也有提醒居安思危,居富思艰的警告意味。正因如此,
先前闯阵他留了一手不强行出头,待得韩铁衣转换了条件,分明暗合卦象中的安
危之意,他才不再犹疑召集了帮手,想要一举功成。

  江湖中人虽大多粗豪,也不乏细心者。这位墨雨新手持一面「铁口直断」的
旗幡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事情没少做,骗财骗色的事情也干过。这处营地立起
数月来,多少成名的英雄豪杰被抓了进来。以墨雨新猜测,除非朝廷中的大人物
发力,否则绝无可能。又见这营地里关而不罚,内中的蹊跷他虽算不到,也知这
池中水深不可测。今日应声挑战本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能安然离去最好,毕竟
谁也不知道呆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莫名其妙送了性命更是不奇怪。若是不能
离去,也好一显身手和本事,博一个保命的机遇。——被大人物看中了,就算当
条狗,总比枉送了性命强。

  「墨师,怎么样?」丧门星庄东两眼眯得一条缝,就算是奋力张大,也还是
一条缝。这人脑子就不算灵光,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那自然要向生得三绺
长须,一副算无遗策模样的杀手相师请教了。

  「哼,你还想有回头路么?并肩子上,不可留手!」墨雨新低声应道,又向
韩铁衣发问:「将军,若是伤了这一位怎么算?有些事情咱们担当不起。」「伤,
尽管伤,打死都不论。这里几百双耳朵都听见了,本将与你做主,军中无戏言,
这一场生死不论,你们若是胜了,今后也绝没有人向你们为难。」韩铁衣朝吴征
摆了摆手,一副您请的模样。

  姐夫在此,你说点吉利话成不成?没大没小!吴征腹诽了一句,背着手走了
上来道:「这么想走?这里又有什么不好?至少安安稳稳,没人拿此前的罪过与
你们为难,不需提心吊胆过日子。」墨雨新喉结滚动,嘶哑着嗓音道:「一人吃
饱全家不愁,实在是自在惯了,公子勿怪。」「自在?真是笑话。」吴征摇着头
哂笑道:「手上一个个的都捏着案子,居然在我面前谈什么自在?闲话休说,准
备好了没有?」墨雨新一呆。

  他们五人已是军士,身上穿戴早已得宜,哪来的准备妥当。倒是吴征穿着有
碍手脚的长袍,连袖子都是宽宽松松,动起武来十分不便。

  这人年纪轻轻,这样就要与我们动手,莫非真的身负什么不凡艺业?

  只是现下已没了回头路,吴征轻蔑的行为也着实激起五人心中火气,如邱万
里,庄东这等脾气暴躁的,恨不得一把将他捏扁。两人怒气填膺,却也觉得古怪,
搁在平时早已动手,今日居然至今还忍得住,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吴征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定,淡淡道:「你们小心。」大敌当前,还有空向韩
铁衣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位近几日用了什么严酷的手段,居然能让这些刀口舔
血的汉子本能地有了些规矩,这治军之能,当真不是吹牛。

  吴征向前迈步,一步,两步。第一步极快极重,踏得地面震起一片灰土,更
发出砰地一声大响,第二步却极轻极缓,落地时仿佛雪落湖心。

  但寂寂然的第二步却让五人齐齐后退了半步,庄东更是低吼一声,若不是柳
鹏程及时按住他肩膀,几乎便要忍不住跳将起来。

  在场都是武学的行家,此前军士们虽一一逼回了闯阵的高手,落在他们眼里
俱是些无赖行为,着实没什么好看。现下吴征只踩了两步,便让众人精神大振,
目光齐刷刷地射来,几乎舍不得眨一眨眼。

  吴征在桃花山上险死还生,但功力大进,又得祝雅瞳亲手调教,更是目睹了
多场高手间拼死相争,实是难得的奇遇。这几脚步伐学自祝雅瞳,他现下境界已
大为不同,眼界大开,两步踩出去,便是莫大的压迫力,隐隐然已有宗师气度。

  墨雨新额头冷汗直冒,想不到对手的武功已经高到了这等地步。尚未动手,
只是脚下踩了两步便逼退五人,这第三步更是缓慢,可是扑面而来的压力已是如
山般凝重。他手上握着柄熟铜棍,不知不觉间掌心已全是汗水。

  吴征第三脚脚尖刚及地面,便忽然变招,足下连蹬一个起落便即逼近五人!

  墨雨新大叫一声,不知是骇然,还是给自己提气。吴征来得好快,熟铜棍横
扫已然不及,他只得以棍做枪,棍尖化作漫天繁星般点出。

  齐雪峰与邱万里身负上乘轻功,猛然吃了一惊间应变奇速。齐雪峰使一把长
剑,他纵身跃起,长剑径刺吴征天灵。邱万里选了柄朴刀,刀尖挑向吴征小腹。
柳鹏程内功精湛,以一双肉掌迎敌,他见吴征来得极快未免脚下不稳,又有三名
同伴相助,遂运起内力,三分虚,七分实,平平向吴征胸口推去。庄东则是手持
一面盾牌,使的却是雷震镗的招式,那盾牌在他手中砸下,就如一片势大力沉的
石板,足以将人拍成肉泥。

  五人可没练过什么合击之术,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凭借着自身不凡的艺业,
居然三面合围像是一座牢笼,招式之间颇有长短互补之意。

  吴征看上去在劫难逃,群豪中武功高明的看得真切,几乎喝起彩来!这一局
虽是不公,但要能战胜吴征这等高手,也是出了一大口恶气。

  可横冲直撞的吴征只略微偏了偏头,身躯全然不动,看上去几乎将身体撞向
五人,眼看就是血肉横飞的下场。不想熟铜棍点出的枪花全然落了空——横扫不
及,点出依然不及。不仅如此,吴征肩侧一挨棍身,便将熟铜棍给荡了出去。吴
征冲过熟铜棍,一手上提,一手下迎。长剑与朴刀被他两手两根指头各自捏住,
就如嵌入了山石里,纹丝不能动。

  庄东的盾牌与柳鹏程的肉掌齐至,骤然两声大响!一声出自吴征口中,他冲
阵初始偏头时便已蓄势,此刻一声大喝,庄东便如体内响了记炸雷,不仅耳若雷
霆万钧,连目力都已模糊,四肢更是不受控制似地,全不知已落到了哪里。

  另一声出自吴征胸口,柳鹏程一双肉掌按在他肋下两侧,便如击中两片铁板,
莫说气冲霄汉,一股气居然无论如何发不出来,胀得满面通红。

  吴征手指一扭夺过长剑,渺无痕迹地一抖手腕,剑光四射又骤然消散间,他
已安然冲破重围。而挑战的五人却个个痴痴呆呆,一言不发。

  墨雨新手腕颤抖,方才吴征夺过长剑之后,剑光耀目,手腕上一片凉意掠过
……幸好吴征没有伤人之意,只以剑身抹过以表伤敌,若是以剑刃滑过,这只手
便已废了。

  吴征久未与人动手,今日却是行云流水,夺剑之后更颇得倪妙筠刺杀项自明
时所使「云雾十三式」的精妙神韵,不由颇为自得。——倒不是他在红粉窝里呆
得久了,连武功都学女人的路子。而是今日旨在立威不愿伤人,当下的阵仗,又
以这手轻盈无迹,如梦似幻的剑招最为合用。

  群豪此前的喝彩声戛然而止,此刻尚未反应过来,有些是修为不足压根看不
清吴征的动作,有些则是太过震撼。倒是庄东率先跪了下来砰砰磕头,吴征饶了
他性命他心知肚明,只是拙于言辞,心情又是激动又是骇然,除了磕头已说不出
话来。

  「谢公子不杀之恩。」墨雨新见状也是拜倒,再不敢抬头。

  「都起来吧,比武切磋而已,我伤你们干什么?」吴征一拂衣袖,道:「你
们武功还不错,不过还不够。」劲风扑面,吴征的武功还没到仅凭衣袖就能托起
人的地步,可五人会意,不敢违抗,忙起身之后向韩铁衣拱了拱手立在一旁。有
言在先,挑战若是不成,韩铁衣要重罚的。

  「不急。」韩铁衣朝他们冷笑一声,又向吴征冷笑一声,道:「得意什么,
你敢闯一闯么?」他指着的,仍是那五名兵丁。吴征回以一声冷笑,道:「谁说
我不敢?」群豪闻言又是精神一振。吴征不伤五人,令群豪对他好感大增,手下
的功夫又是让人又惊又佩,不似那五名兵丁,武功稀松平常,全靠着一招鲜吃遍
天。吴征若是破了阵,也好杀杀韩将军那副嘴脸的威风。——以吴征方才展露的
武功,放眼整个盛国都能数得着,还能破不了小小的军阵?

  吴征还是如前的步伐,两步踏地。良机当前,群豪恨不得把招子贴在他身上,
好看清每一处细微的变化。只是这两步下去,兵丁依然面无表情,全然不为所动,
仿佛石雕泥塑。吴征见状,屈膝,上身下伏,仿佛一只即将扑食的豹子。

  此前那一番惊雷电闪般的一瞬依然震撼人心,群豪满心期待吴征这一回看上
去更为凶悍的扑击又会是何等地威力。吴征却忽然直起了身,双手一撩鬓边松散
的头发,道:「我闯不过去。」韩铁衣都打了个跌,接着骂出了群豪的心声:「
无耻!」「要受伤,回去了不好交差,又指望不上你帮我分说清楚。无耻你……
你……什么。」吴征嗤笑一声,扬了扬手道:「走了。」「你什么时候来营里?」
「再过三日吧,三日后就来。」韩铁衣回过头来,向群豪微微一笑道:「服气了
没有?」见群豪默不作声,遂抽出长剑,在五名兵丁脚下划了条五丈长的线。

  「你们不服气,以为本将讨了便宜,刻意为难你们。却不知本将不曾讨便宜,
更不是刻意为难。你们这里闯不过去,到了战场上一样闯不过。」韩铁衣一指划
下的线路,道:「一个千人队便不止这般长,若俱是手持朴刀,以他们的阵法步
步推进。你们的轻功能跃到哪里去?你们的机巧又能钻到哪里去?」「咦……」
群豪疑惑不定间,交头接耳了好一会,韩铁衣才摇头叹息着道:「方才本将听到
有人说要自在,不知若是国土被践踏,百姓被奴役,大臣遭羞辱的时候,你们还
会不会自在,又到哪里去自在?」他回身指了指墨雨新等五人道:「你们的武功
比起他们五人强得多又有何用?本以为盛国虽羸弱,不乏血性的汉子,如今看来,
呵呵,可叹,可叹……本将也懒得罚你们,今日到此为止,你们要自在,那便自
在去。」韩铁衣的话说得云山雾罩,江湖人士的事情,怎地说到了家国天下去。
群豪心中生疑,一时又不敢多言。军中不比别处,随意插口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只是折腾了大半日,可谓一事无成。墨雨新等人的武功在群豪中已算得上一把好
手,却连五名兵丁都及不上,群豪心中悻悻,十分没趣。

  三三两两回了住所,不免又说起今日事来,谈起如何破去兵丁的刀阵,便有
人哂笑道:「那位公子都破不了,依我看,你还是省省气力得了。」「老子活了
半辈子,他娘的来此这受窝囊气,老子……老子……他娘的真窝囊!」胖和尚顶
着颗锃亮的光头,一条蜈蚣般的疮疤却十分醒目。他激动得面皮通红,这条伤疤
更似活过来一般狰狞可怖。

  「我们都破不了,也没甚么窝囊。要说窝囊,也轮不着你苦智大师。」墨雨
新看上去颇受打击,五人合阵连两招都没接下来,一副此生无望的模样,忍不住
挖苦道:「那位公子都都破不了的阵,你苦智在那里唉声叹气,莫不是借机往脸
上贴金么?」「你……好好好,老子这笔账先给你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老子
和你算算清楚。」苦智和尚敢怒不敢发作,此前军营里几番有人说僵了动起手来,
都挨了好一顿收拾,轻易没人敢再犯。

  「等着你……」墨雨新对苦智兴致缺缺,却喃喃念道:「那位公子与韩将军
说的话,似是三日后也要入营?听他口音不是盛国人,莫非与韩将军一样是秦国
人?韩将军说什么家国天下的事情,又是何意?莫非这几月外头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成。」群豪大都在军营里被关押了数月,对外界一无所知。争论了半天还是一
人机灵,陡然想响起道:「于先生不是才来营里么?问问他去。」墨雨新到时,
于右峥已被人群团团围住,所居住的帐篷也是挤满了人。只听他将孙贤志携带燕
皇的旨意抵达紫陵城一事详说了一遍,其间张圣杰如何迫于淫威卑躬屈膝,孙贤
志如何盛气凌人,燕国如何欺人太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而后才叹息道:
「燕皇伸手要人,陛下却不肯让了……」「什么?昆仑派吴征是燕皇的胞弟?岂
有此理……如此而言这人留在我盛国是个祸害,陛下怎地不肯让了?」你一言我
一语争论不休,于右峥候了片刻后才道:「陛下说了,吴征既来盛国便是盛国的
子民,盛国子民的事,陛下寸步不让……如今说得僵了,陛下将孙贤志下了天牢,
盛国太平了这些年,怕是这一回躲不过战火咯……依在下觉得,燕国人狼子野心,
迟早要把爪牙伸到咱们盛国国土上来,陛下想挺直了腰板,实是盛国之幸。若是
个软骨头直接把玉玺交了出去,咱们莫名其妙做了亡国奴还不自知,岂不可悲?」
原来如此。群豪间登时炸开了锅,要战者有之,支持把吴征交出去的也有,一时
难有定论……吴征从军营里回了府便忙碌开,比前些日子操心国家大事还要忙,
还要神秘。韩归雁,陆菲嫣,祝雅瞳等人挨个拦住了询问,都被他一个讳莫如深
的笑容来打发了回来。

  孙贤志被下了天牢,朝堂上隐隐然已有血雨腥风之兆。被张圣杰归国之后生
生抢走了帝位的宇王张圣博逮着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朝会上公然发难,直斥张
圣杰倒行逆施,为一吴征置盛国百姓于不顾,置兄弟人伦于不顾,欲将盛国推入
万劫不复之地。此话在朝中激起不少大臣的共鸣,令张圣杰十分被动。

  现下所面临的局面,张圣杰与吴征早早便有所料。张圣杰虽有费鸿曦与花向
笛辅佐,可毕竟长久以来不在盛国,张圣博的支持者更众。张圣杰帝位不稳,不
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张圣杰如此坚决而强硬地对待孙贤志,一来为了激起盛国
百姓的公愤,二来也是将此战逼得势在必行,妥协不得。

  吴府山下深知内情,战火越发近了,也意味着分别的日子也越发近了。吴征
去了军营之后,大战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回府里。府中女眷也将分散至各军,譬如
陆菲嫣会去护佑韩归雁,祝雅瞳则要随机而动,联络诸军之外,随时支援关键之
处。

  战火一旦开启,朝不保夕,更不知哪一日能再相聚。吴征身负重责,此战又
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得不打,至夜间诸女睡下时各自心事重重……待到次日天明,
陆菲嫣早早醒来至了厅堂准备用早膳时,才见诸女全都到齐,唯独缺了吴征。

  韩归雁见陆菲嫣独自前来,面容有些憔悴,本想调侃两句终究没敢说出口,
只问道:「主人家今日莫非睡了懒觉,现在还不起么?」「他昨夜没在你那里过
夜么?」冷月玦吐了吐舌头,悄声向韩归雁问道。相聚的日子无多,以她的猜测,
昨夜定然是陪伴韩归雁去了。

  韩归雁摇了摇头,略有不满,才见冷月玦目光又扫向玉茏烟,她也摇了摇头,
这才奇道:「怪了,方才我去他院里也没人。这又跑到哪里去了?」此时赵立春
正催着仆从端来早膳,祝雅瞳问道:「老爷去了何处?」赵立春不等吴征就敢开
饭,必然是得了吩咐的。

  「老爷一早就去了菜市,吩咐小的不必等他,诸位夫人到齐了便用早膳。」
赵立春低着头,嘴角那一丝笑容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吴征一大早地出门,又在这
等非常时刻,意图已然十分明显,这是要亲手打点今日上上下下一应事务了。去
了菜市,必然是要使出全身的本事,让家中每一位都饱以口舌之欲。

  「哟,还有当老爷的一早就亲自去菜市的道理?这家人还真是奇怪了。」祝
雅瞳眉头一皱,想不到久不现身的栾采晴突然到来,她不愿与她冲突,遂装作没
听见,自顾自地闭起了眼眸。

  这还是栾采晴第一回在众人面前出现,对她投去敌视目光的可不在少数。吴
征险些丧命桃花山与她大有关联,韩归雁忍不住讥讽道:「府中的事情如何,不
是每个人都管得的,你要住着没人赶你,你若是多嘴,还是要当心些才好。」「
好泼辣的妮子,嘻嘻。」栾采晴媚笑着道:「我多嘴两句怎么了?我心疼自家的
亲眷忙里忙外,不仅要操心家国天下,回了头还得一个个地操心你们,难道错了?
嗯?」「你……」论口舌灵便,韩归雁不比栾采晴,且她的身份毕竟在那里,厚
起脸皮来韩归雁还当真无可奈何,一时气鼓鼓地发作不得。

  「好啦,我也不愿给你们添堵,不过是说两件事,说完了就走。」栾采晴自
顾自地斟了杯茶,幽怨万分道:「一件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老爷操心的事儿太多,
你们一个个的却跟榆木疙瘩一样,全然不知做女人的本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
还你谦我让,岂不愚蠢至极。二呢,我给你们每人送了一份礼物,已然在你们的
房里。用于不用,你们自便,嘻嘻,告辞!」

  第十四章、秋夜春暖。娇歌曼舞

  韩归雁用了早膳便离府而去,至傍晚方回。不仅仅是吴征,府上均显忙碌,
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也有操不完的心。女将在马车里卸了衣甲换上裙衫,
扎了件披风,又小憩了片刻,入府时虽脸上仍有倦容,脚步却轻快,背在腰后的
双手与嘴角的笑意也让英武之中流出几分甜美,显见心情不差。

  明日起热闹的吴府就将冷清下来,主人们大都要离去,待下回归来还说不准
会有怎样的变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永不归来。在天下骤然紧张的大势前,这
座处于风口浪尖的府邸无法独善其身。可不论怎么说,今日的确是个有理由让人
开心起来的好时光。

  明日起各奔前程,又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事若能成,这座府邸就会在风雨飘
摇里稳定下来,扎稳了根基。再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眼下正是最黑暗
的时刻,可黎明的曙光已现,只看能不能抓得住。再怎么困难,总好过此前仿佛
行走于无尽的长夜,全然不知前路何方。

  即使只着眼于眼前,吴征一大早就在后厨里精心准备,不知道又要拿出多少
见所未见的美味佳肴,也是一件足以让人期待的乐事。

  时世已然如此艰难,若再不能自平日里寻着点点滴滴的情趣,岂不是要变作
木头一块,乏味得很。

  「嗯?还没有动静?你们不会在这里等了一整天吧?」厅堂里还是几名女眷
闲聊谈天,也看不到要上菜的意思。韩归雁不怒反喜,吴征准备了一整日,那定
然是非同小可了。调侃了一句,韩归雁飘至祝雅瞳身后道:「祝夫人累不累?雁
儿给您揉揉肩。」「去。」祝雅瞳一掌拍开韩归雁,牵着她的手引她落座道:「
一家上下属你最是辛苦,还卖什么乖?快坐下!」「嘻嘻,是。」韩归雁福了一
福,解去披风坐在祝雅瞳身边。她久在军营,不仅脸皮厚不怕羞,察言观色之间
情知祝雅瞳最吃这一套。刻意奉承不单单是要讨祝雅瞳的欢心,也是疼惜这对母
子当年被强行分开无法团聚,祝雅瞳从前所缺的乐事,今日可稍作补偿罢了。

  祝雅瞳替韩归雁解开长发上的束带。当年她十分嫌弃韩归雁名声不佳,在成
都时待她虽说不上冷冰冰,也没多热情,颇有些礼尚往来的表面功夫。现今来看,
陆玉二人年岁与自己相仿,实在拉不下面子,冷月玦对世故向来漠不关心,瞿羽
湘又有些特例。还是韩归雁人情通达,为人大气,极具能撑得住场面的大家风范。

  吴征的脾气有些倔强,有时的「不听话」也让祝雅瞳略觉遗憾,不过看起来
眼光与见识俱是上佳,总能让人心服口服。

  「事儿忙完了?」每逢家眷归来,祝雅瞳都会问上一句。

  「嗯……」韩归雁沉默了片刻,道:「和吴郎一样,明日我就离府。接下来
的日子恐怕不得闲,不能回来拜见祝夫人了。」「万事小心在意。」「祝夫人莫
要担心,有陆姐姐和瞿姐姐陪我出不了岔子。」「好……」话未说完,赵立春挠
着头在厅堂门口道:「禀祝夫人,老爷吩咐今日去后院用膳,还请几位夫人一同
移驾,老爷已准备妥善正在等候。」「神神叨叨的,哼,且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韩归雁有些兴奋地蹦了起来,替祝雅瞳拉开座椅,招呼大伙儿同去。

  一行人在后院小门里鱼贯而入,新的吴府后院依然是禁地,除了赵立春之外,
任何人不许擅进。家宴设在吴征的小院里,远远就闻见浓浓的辣味儿,喷香扑鼻,
让韩归雁,陆菲嫣与瞿羽湘三人俱是目光一亮。紫陵城的饮食口味比之川中要清
淡得多,虽有府上的厨子每日烹制带辣味的菜肴,但这么正宗,香味这么醇厚的
滋味,可是许久未闻了。

  吴征笑吟吟地等在院门口,道:「几位仙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快
请!」「嘻嘻,是什么好吃的?就是火锅么?」长案上摆放好了碗筷,边上的石
台则放了只铜锅,锅里的汤汁被炭火烧得吱吱直叫。喷香的味道让冷月玦忍不住
伸香舌舔了舔唇。

  「吃火锅要劳几位仙子忙活一晚上,在下不敢,今日吃冷锅串串。仙子们请
坐。」吴征又朝赵立春打了个手势,吩咐上菜。

  「大冷天吃冷的?」玉茏烟不解着道,又拉了拉紧身的大氅。她修行时日尚
浅,可抗不住深秋的寒凉。

  「只这一口香油调料是冷的,其他都是热的,若不喜吃辣,还有鸳鸯锅。下
回吃火锅时也可这么做。」诸女这才见吴征所指的调料锅里被一片铁板隔成了两
半,一半里满飘着火红的辣椒,另一半里则是清油,飘着的全是白芝麻。

  「真是好办法。」祝雅瞳拍手赞道:「火锅吃到后头油腻得很,分开汤料是
个好主意,吃不惯辣味的也不必另开一锅,用在饭庄里必然大受欢迎。」「那是
当然。」吴征瞬间抖了起来,自觉身形又伟岸了几分,昂然道:「我想的法子,
定然是好的。」此时赵立春领着几名仆从在案面上放下些小木墩,道:「几位夫
人小心,烫得很。」才用夹子从仆从手中取下一片片铁板。

  铁板先前被烧得火热,此时温度仍高,内里块状的肉片冒着煎起的油花。吴
征随手提起一只银制的小壶,向肉片倒下黑乎乎的酱汁。

  「胡椒味儿?挺香。」西域来的胡椒在川中流行不广,但在口味偏淡的盛国
则是大行其道。其滋味比不得藤椒的鲜美麻辣,也自有一股独特的异香。

  「从前没做过,就这两样东西折腾了足有一日。」吴征指着胡椒酱与冷锅,
道:「诸位仙子请坐,先请享用牛排,稍待在下效劳。」吴征拿起陆菲嫣面前的
刀叉,以叉固定,又以刀切下一小块牛肉递给她,算是做了个示范。自从顾盼离
了吴府之后,陆菲嫣便沉默寡言了许多,日常与吴征的来往也少了许多,有些刻
意地避忌。吴征原本还担心她今夜不会来,见着她跟在诸女身后,虽是低着头,
也看不出喜怒哀乐,可人来了就已足够。

  这美妇人的脾气之倔强不在任何人之下,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准绳。她并未因
顾盼之事而排斥吴府,但做起事来较之从前便大有不同。譬如尽量避免与吴征单
独相处,更不说两人间的亲密。就像遭受隐疾折磨的那些年一样,即使与丈夫的
情感已完全破裂,依然无比执拗地坚守着底线,谁也不能触碰,谁也无法逾越。
——如今也是如此,谁也劝不动。

  吴征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当年能与陆菲嫣喜结良缘亏得顾盼「相助」,现今
两人之间隔了道无形的网,看得见,摸得着,也是因为顾盼。在解决之前,谁也
没有更好的办法,算是吴征当年半强半哄,手段略为下作的报应了。

  陆菲嫣接过刀叉,樱唇一张将牛肉小口小口地品尝,默不作声,螓首低垂,
美眸黯然中又忽闪着异样的神采。像极当年初次委身于吴征时,情潮褪去,神智
复得清明之后,那柔肠百转,左右为难,在人伦与情感之间无法取舍的模样。

  「你已好久未曾让府上大快朵颐一番了,唔……从来没吃过这般口味,肉质
倒是鲜嫩可口!看得出用了好多心思,便饶了此前的怠慢之过吧。」韩归雁大快
朵颐,连声赞道。

  来了盛国之后,与诸女莫说亲热,连亲近的时光都大大减少,何止是怠慢?
再怎么情有可原,总是叫家中娇妻冷落了许多,韩归雁轻轻一句带过,当真是板
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牛肉也需腌渍大半日,才得这等鲜嫩,入口即化,也试了好几回呢。」吴
征将准备好的荤素串串丢进铜锅里烹熟,笑道:「其实我懒得很,整日不得闲早
已不耐烦。今晨去了菜市,正巧听见卖肉的张屠户与他家的小子讲道理,说是每
日比上一日多做一些,踏踏实实一月能办成一件事,便能保一辈子的丰衣足食。
这话虽糙,却是大有道理。我听了可有些羡慕,寻常人家哪似咱们日夜操劳不停,
还提心吊胆时辰过得太快。能过普通日子倒也不错……」「征儿,你现下是吴府
的老爷,哪能与常人相较?」祝雅瞳听得心酸,更心疼爱子身心俱疲,可仍是敛
去笑容正色数落道。

  「娘放心,孩儿还未说完。当时那股惆怅仅只一瞬,倒不是我豪情填满胸臆,
壮志坚韧不移,而是张屠户的婆娘来了。」吴征哈哈大笑起来,道:「那模样,
咳咳,一般得很……我一想,府中的夫人们可都是天仙化人,哪一个都是倾国倾
城的宝贝。要我过舒坦的日子,娶张屠户那样的妻子,从前或许行,现下那是万
万不成的,还是操劳些的好。回府的路上,我是越想越有道理,以夫人们的姿色,
那点辛劳算得什么?旁人想做还没得做,我是大大地占了便宜。不成不成,今后
不仅要更落力,让夫人们过安生日子,还得比从前加倍地疼爱才对!」「嘻嘻,
一番话绕来绕去,就你嘴甜会说话。」吴征口才绝佳,这一段说得抑扬顿挫,让
诸女听得心中甜甜的。韩归雁正自称赞间,就听陆菲嫣忽然开口,幽幽道:「那
样的话,你真该累坏了。」诸女要么年岁尚轻,要么性子较为单纯,经不得甜言
蜜语。唯陆菲嫣未被冲昏了头脑,出言提醒之中虽是冷了场,话语里全是浓浓的
关爱之意,没人能怨她半句。

  吴征拿起铜锅中的笊篱,捞出祝雅瞳喜爱的菜色在冷锅中一荡,去除了热气
又让清油酱汁入了味后盛给祝雅瞳,道:「我答应过的事,不论如何都会去做。」
今日要说的话,他先前思量许久。只说府上的夫人们可不是将祝雅瞳排斥在外,
恰是将她也算在里面。这一句答应过的事,不仅是回答陆菲嫣,向她说起从前的
承诺永远不变,同样也是在答与祝雅瞳。

  他分好了餐,又给瞿羽湘加了一份,抚着她的长发道:「况且我乐在其中,
并不累。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也不会变。」瞿羽湘还是本能地缩了一
缩,似是麻痒难熬一缩脖颈,便任由吴征抚摸了片刻,忍不住怯生生道:「其实,
何若在江州立国,虽处大敌环伺之中,却不必直面燕国铁蹄。天下百姓,百年之
后一切归于尘土,真说起来与我们何干……」「有些道理。」吴征拍了拍她肩膀
以示鼓励,道:「只是其一,咱们现下只需做一块儿事情就已忙成这等模样,若
是立国,政务可不仅这么些,到时就是焦头烂额。想想盛国有大军四十余万尚且
战战兢兢,咱们在江州能有多少兵马?十万都是多的了,能掌控的兵马只有万余,
也就是说一个不小心军士就要哗变……如此一来你的宝贝雁儿非给活活累死不可。」
瞿羽湘痴恋韩归雁,差一点手刃「情敌」吴征的事情在后宅里已传为笑谈之事,
吴征巧妙地一点,嬉笑声中让瞿羽湘闹了个大红脸。

  「其二,江州立国,咱们就算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固然可逍遥一时,以地理
人文而言,撑死不过十余年必亡。十年,我是不知足,你不会这就知足了吧?」
吴征处处语带双关,瞿羽湘听在耳中,面色越发红了。那死死抿唇忍着委屈,垂
头不敢看人的模样,居然窘态可可。

  「所以我们来到这里,不仅为了还这片可爱的土地以安宁,也为了咱们今后
打算。燕国铁蹄迟早要面对,躲不开的……」「不是我贪图享乐,害怕事情。」
瞿羽湘抬起头来环顾一周,两只晶亮的眼眸中射出眷恋的光芒,道:「其实,我
怕的只是这一回出甚么意外。乱军中刀枪无眼,敌军又那么强大……」「反正他
们又不会放了我们,索性打个痛快!」吴征又摸了摸她的额顶,道:「来盛国时
我也担心此事,为此也早早做了准备。吴府出征,个个都是大将,两军对垒胜败
常有,大将出事者罕见。别怕!我们每日勤练武功,不就是为了活下来么。反正
也没想着能取胜。」「什么?」还未交手就想着赢不了,锐气大挫,让瞿羽湘呆
了一呆。

  「啊?湘儿不会以为靠盛国这大半都没上过战场的兵马就能击败燕国精兵吧?」
吴征似被逗笑了,在她脑门轻轻一弹,道:「能够凭依大江之利守住国土就已不
错,你还想着取胜?哈哈……好了好了,先莫要想这些,好好吃一顿,再喝开心
了是正经。」深秋之际,此刻天色已黑,吴征点燃桌面的烛台。府苑里多栽四季
常青之植,这类植物虽是低矮,此刻却像一条郁郁葱葱的青翠毯子一样覆盖地面,
平添了许多生机。又有红烛摇曳的暖意之下,夜色中颇见几许浪漫与温馨。

  吴征今日准备的菜色既新奇,滋味又佳,一家人关上了门吃得津津有味。尤
其冷月玦似是甚久没有如此闲适舒心的时候,不仅将整片牛排下肚,吃起串串来
也是一刻不停。韩归雁惊异道:「小小的个子居然吃得那么多,肚皮怎生装得下?」
冷月玦扁了扁嘴,委屈道:「人家虽然不高,最多也就是娇小些,就是和你在一
起才显得特别小。哼……」笑声中酒足饭饱,又闲聊了许久眼看夜色已晚即将散
了席,祝雅瞳舒展四肢起身道:「我倦了先行一步,征儿来送我回去。」吴征明
日就将离府,母子之间又将分离,祝雅瞳只要吴征相送一段,想来心中也有颇多
不舍。诸女见母子俩离开小院,为他们二人惆怅感怀之余,也暗中松了口气。

  精心备下一顿特殊的晚宴,是一场道别,也不无相邀之意。府上的夫人渐多
不比从前,事情一多起来吴征就分身乏术,免不了要冷落人。明日分离,就算彻
夜不眠,每位夫人陪伴一会儿,这一夜也得累坏了他。

  栾采晴晨间一席话,诸女虽皆沉默,心中疑虑之外亦有自家的想法,只是谁
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分别前夕谁不想和夫君亲近一番互诉衷肠?祝雅瞳在此便
是一份巨大的压力,做人媳妇的谁愿给婆婆留下个以色媚人的印象?

  韩归雁见二人去得远了,才咬了咬银牙低声道:「你们……有商量商量么?」
「啊?商量什么?」诸女对视一番,玉茏烟眨着眼道:「你回来前不久我们才聚
在一起,不知道有事相商。」「嘿,你……」韩归雁居然急得额头见汗,一时不
知道如此措辞才好。

  「我也倦了,老爷回来时帮我告声罪。」陆菲嫣低着头掩饰着目中的慌乱与
纠结,推开椅子后轻移莲步缓缓离去,孤独的背影看着万般落寞可怜。

  韩归雁樱唇动了动,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待陆菲嫣身影消失在转角后,
才懊恼地吐了一大口气,似是对后院里现下的复杂十分无奈。终不是旁人家的府
邸后院,吴征做得如此特殊,也将这座府邸变得如此特殊,内宅之主也得与众不
同才是。

  「换了任何一家人,此时就该上板子了,唉,我们家分外好些,处事也就分
外难些。」韩归雁忙了一日本就觉得疲乏,此时多少有些焦躁,气鼓鼓地起身道
:「我也先回,你们不必等,都先回吧,等在这里又没有用,哼……我……我不
管你们怎么想,总之今晚我要来。」看她迈着长腿腾腾腾地走了,也不知是肚里
有气心情不佳,还是一本正经说完话之后脸上早已飘上了火烧云,赶忙逃离,瞿
羽湘赶紧跟了上去。

  留下的二女中玉茏烟愕然,不想自己说了一句话居然就此让大家散了伙,有
些手足无措地望向冷月玦,颇有求助之意。

  冷月玦心无旁骛扳着指头数了数,道:「可是陆姐姐不会来了,可惜,可惜。」
自言自语了一番,冷月玦才抬头见玉茏烟心慌得楚楚可怜,不由也露出个笑容,
道:「玉姐姐还在这里做什么?」「我……我……我,我好像说错了什么?」玉
茏烟结结巴巴,越发显得可怜无助。

  「韩姐姐要来,那瞿姐姐定然会来了。」冷月玦提着裙角起身,上下打量着
玉茏烟,纯真的笑容里流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好奇道:「我也要来,玉姐姐难道
不来么?」冰娃娃的天马行空与旁若无人让玉茏烟有些无法招架,忙低下了头摇
了摇,又慌忙点了点,期期艾艾道:「我,我跟大家一样……」此刻她才明白冷
月玦为何平日话语如此之少,原来是直来直去不喜弯弯绕绕,在外人面前时索性
闭口不言,到了内府时才想什么就说什么。

  「嘻嘻,那还在这里干嘛?我要回去换衣服了,先送玉姐姐回去。」冷月玦
拉起她的手,又露出奇怪又向往的神色道:「栾公主送的礼物玉姐姐试过了么?
穿着一点都不舒服,可是人家觉得吴郎一定会喜欢。」「试过了……」玉茏烟低
声道:「那衣服,本就只会穿给自家郎君看。只穿一会儿……难受些忍一忍就过
去了……」「嗯~只穿一会儿,嘻嘻。」冷月玦难得调笑了一句,道:「我想来
想去,连一件能搭衬的衣衫都没有,看来只能胡乱搭一件袍子。否则就这样跑过
来,人家还真有些羞……」银铃般的声音越去越远,欢声笑语了许久的小院归了
寂静,虚掩的大门只留了一条缝隙,似在等待主人归来。

  秋高气爽,到了夜间天空显得格外高远。闪亮如碎玉的小星洒落在漆黑的天
幕上,分明清晰得点滴尽收眼底,伸出手去却又摸不着,徒增许多遗憾。

  吴征陪着祝雅瞳并肩而行。

  府邸里环境清幽风景怡人,晚风送来佳人身上的淡雅暗香,即使只是信步而
行未发一言,也熏人欲醉。行得百十步,吴征手腕一翻向一只冰凉腻滑的柔荑抓
去。祝雅瞳微微一缩,小指被一只大手勾个正着,她心潮悸动不再强行挣脱,就
此让他握在手里。

  情侣也好,母子也罢,临别之际亲近一番说些嘘寒问暖的体己话儿无可厚非。
祝雅瞳刻意躲避吴征许久,是时柔情顿起,索性挽住爱子的臂弯,半倚着他前行,
道:「明日一早就走,会不会……太冷落她们,也太辛苦了些?再歇一两日也无
妨。」吴征任由祝雅瞳挽住,也不再更进一步。他知道祝雅瞳心中的矛盾与纠结,
也明白现实的残酷,有些事至少现下还无力改变。而且祝雅瞳对他的情感与自己
一样复杂,现下的亲昵恰到好处,过之反而不美。他闻言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信
口道:「向来不曾静下心,这一路走来才觉府邸越来越有模样了,都是娘平日打
点得好。至少从面上看,吴府已不逊色于从前。」「菲嫣是大家出身,眼光品味
无一不佳,办起事来又利落,这些多有她的心血,她是真的爱这个家。有她帮衬,
娘也轻松了许多。」祝雅瞳初时心跳如鹿撞,越走越是平静祥和。府中人虽多,
这一段路却像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一路走不到尽头:「只怪娘没本事,也只帮得
到这么点事儿。」「我娘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娘亲,若是这样还算没本事,其他做
母亲的可怎么活下去?」吴征顿了顿,道:「只是对头太厉害,谁来也没有办法。
还别说,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然十分不易,我甚至都有些自傲。」「嗯。」祝雅瞳
浅浅地应了一声。

  两人不再说话,只挽着手缓步而行。看看小院渐近,祝雅瞳移开靠在吴征肩
头的螓首,道:「到了,征儿快些回去吧,莫要叫人久候。」吴征摇头道:「还
早,到天明还有五个时辰,不忙。我送娘进去。」祝雅瞳哪忍心拒绝吴征?加之
今夜他还有佳人相约,以他的秉性也不至于此刻强要做些荒唐事。转念一想放下
心来,祝雅瞳任由吴征推开院门,又脸上一红。

  屋里还有今日换下的衣物,她不需去看也知吴征瞧在眼底。栾采晴裁剪的衣
衫,即使未曾量体,居然也做得八九不离十。祝雅瞳穿上时不由哑然失笑:莫非
最了解你的是仇人,居然连身材细微处都知之甚详?

  那衣物前所未见,端庄优雅却处处透着暧昧,将她丰盈有致的柳躯诸般妙处
衬托得更加迷人显眼。祝雅瞳虽有些害羞,又着实喜爱,脱下之后舍不得收起,
而是展开了平铺在床。

  吴征见了衣衫一愣,他尚不知晓栾采晴居然已将实物做了出来,回眸与祝雅
瞳一个对视,两人皆有些耳热心跳。祝雅瞳自知这件衣衫穿在自己身上是何等魅
力,而吴征的思绪早已放飞到不知哪里去了,只觉满脑子都是期盼她穿上之后一
赏端雅妩媚的模样。

  两人面上一红,目光分开,异样的气息似在屋内弥漫。祝雅瞳斟了杯茶放在
吴征面前,道:「既然来了就坐会儿,明日分别,还不知道咱们母子俩何时得见。
上一回要分离娘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即使知道情感用事,可要与吴征分离,
祝雅瞳心中仍是阵阵酸楚。与他相伴越久,越是觉得不够,行将分离时也越是不
舍。

  「其实我后日才去军营。」吴征这一回没再避开话题,微笑着说道。

  祝雅瞳一愣,他分明早说了明日就走,今日还如此郑重其事。正恍惚间,又
听吴征说道:「我时常想起桃花山,时光仿佛已过去了很久,更是离紫陵城数千
里之远,可是我时不时就会想起。在山谷的时候与世隔绝,当时我有种奇怪的预
感,总觉得若是不能在谷里就把话说开,袒明了心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如今看来,我做对了……离了山谷就要陷入世俗的是是非非,条条枷锁把人束缚
得再也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再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吴征起身站在窗前,遥望天
边的繁星幽幽道:「可是山谷底海誓山盟,我答应过你的,你也从来没有反对,
对么。」祝雅瞳终于明白吴征的明日和后日缘由为何,颤声道:「征儿,娘……
我……」「本就该是我做的,我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只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
吴征缓缓收回目光,道:「府上内宅的人都该知道,也都该能理解。等我们归了
府,她们都会知道。」「若是……若是不能理解不愿接受,你怎么办……」祝雅
瞳声音越发颤了,又惊,又怕,又喜,又慌。

  这一回吴征沉默了好一阵,才毅然道:「她们都会的,若是决然不能,那么
接受或者离开,如此而已。」「这样……这样待她们不公。」「世上没有绝对的
公平,何况我一直疼爱她们,她们若不能打心眼里怜惜你,那可真是白疼爱了。
她们不会的,你放心。」美妇慌张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她一贯的优雅娴静,惊慌
时蹙眉抿唇,可怜委屈又无奈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吴征笑了笑道:「我后日才
去军营,所以今夜就不陪你,也不好久坐,这就先走了。」。爱子满目柔情里带
着一丝揶揄,半躬了一记告退。祝雅瞳错愕着手慌脚乱,眼见吴征离去才忽然醒
悟,罕见地失态引发些许愠怒,恨恨地坐下尤不解气,玉掌朝着青石桌面拍下一
击。看她眯眼咬唇的样子,像极了在桃花山上与爱子一同挣命的暴怒,这一下拍
落击打,却将青石桌面当做了犯错的爱子,怒极了高高举手要打,落下时却又轻
轻巧巧,恨不得直接揉上去才是……离了祝雅瞳的小院,吴征心情略松,加快了
脚步归去。路过陆菲嫣与顾盼的院子时才驻足打量了片刻,无奈叹息一声,离开
时的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他故意叹气给我听,还重踩地面。」陆菲嫣背倚门扉,一直在等待吴征经
过。敏锐的耳力让门外的情形对她而言几如亲眼所见。吴征失落的模样,又做作
地大声叹息,离去的步伐固因情绪而更加沉重,可又刻意地加上几分力道,好像
每一步都重逾千钧地艰难。

  直到脚步声去得远了再不可闻,陆菲嫣才娇躯一软瘫坐在地,痴痴地落下泪
来。

  她很清楚眼下的艰难,也清楚吴征劳心劳力,多想能陪在他身边,以自己无
边的温柔抚慰他疲惫又受创的身心。可是女儿成了心中的一根刺,两人即使是目
光一碰,陆菲嫣都觉女儿正在一旁,用惊愕,怒怯的眼神看着他们俩,似乎在问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对得起我么?」是啊,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早已心仪
的情郎,这两人居然在暗中携手在一起,一个小女孩儿又能怎么办?换了是自己,
也只好一走了之,最少落得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准还会恚怒难抑,大闹一番
才走。

  陆菲嫣抹了把眼泪,屈起长腿双臂环抱,将额头枕在膝上。吴府上下她都精
心地打点着,装扮着,可是再怎么和从前相似,再怎么美轮美奂,这座府邸终究
回不到从前。

  这里是盛国紫陵城,再没有同处一条大街,散个步就能串门的胡府,再没有
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偌大后院。那孤身却不觉得孤独,每日只需将养身体,修习
武功,然后再为他等门的吴府,那一切无忧无虑,仿佛身处海外仙山般逍遥自在
的日子,俱都一去不复返。

  空荡荡的后院来了祝雅瞳,当日的敌视与排斥,像个生怕心爱之物被抢走的
小女孩般蛮不讲理,一切犹在眼前。现今看来只是一件笑料罢了,他们之间的血
浓于水,祝雅瞳不仅在姿色上不逊自己,对吴征的爱也从不逊于自己。

  之后又有了冷月玦. 谁也想不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子居然如此胆大而热情,
认定的事情义无反顾。这个姑娘也是可爱又可敬得很,掷皇家富贵于不齿,掷性
命之忧于不顾,只为一尝夙愿,追求自己心中所爱。陆菲嫣一向也颇喜爱她,可
是她却分走了吴征。

  来了紫陵城,韩归雁与瞿羽湘也入住了吴府,再不用向从前一样分开。对韩
归雁,陆菲嫣始终有几分歉意。她才是吴征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许多地方,她
才是吴府真正的主心骨。说起来,还是自己抢了她的才对。瞿羽湘当年对吴征动
手的时候,陆菲嫣亦曾想取她的性命,两人之间一向说不上多么熟络。可同住屋
檐下之后,陆菲嫣亦觉她渐渐在适应,变得眷恋。至少陆菲嫣已能看得出来,若
是要瞿羽湘走,她一定舍不得走。

  都是好女子,可是她们也分走了吴征。

  还有玉茏烟。若没有能取出僖宗遗藏的她,以盛国的军力与燕国抗衡十死无
生,一家人趁早收拾细软,要么躲在深山,要么远遁海外。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
弱女子在旁人眼里可有可无,只有深知内情者才知她有多么重要。而且在这段艰
难的日子,她没有嫌弃,没有抱怨,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仍义无反顾,甚至在
身负的血海深仇面前终于选择了大局。这份情意之深,陆菲嫣感佩不已。可是,
她还是分走了吴征!

  陆菲嫣痴痴想了许久,往日一幕幕都在眼前滑过,如有实质。吴府里人丁渐
旺,从此回不到从前,可吴征没有对不起自己什么。她又抹了把眼泪无奈苦笑,
顾盼固然是近来躲着吴征的主因,内里也不无自己嫉妒之故。可吴征从没有对不
起自己,亏欠自己。一念至此才略一错愕,抬头看看天色,竟已不知伏地而坐了
多久,忙起身向屋内奔去。

  细碎而轻快的脚步中,陆菲嫣涨红了脸想道:先前装得清高,现下厚着脸皮
还不知道会被取笑成什么样儿……被取笑能让人出一口气的话,也罢了……吴征
回了小院,见院门虚掩,残羹冷炙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内里空无一人,不由挠
了挠头。

  坐在桌前吴征伸出四根指头,模仿祝雅瞳在桃花山上的样子道:「第一个来
的,一定是雁儿。她脸皮厚不怕羞,向来人也强势些,不来是不可能的,指不定
还憋着股比较一番的心思,上一回在京都守备府,不就是雁儿主掌大局么?」「
这第二个嘛,嗯,多半是玦儿。」吴征摇头晃脑,简直有股智珠在握的得意:「
陪着她师父可有段时日不知肉味,她又好奇,定然兴冲冲地赶来。」「第三个嘛,
就是湘儿了。雁儿必然来那她一定会来,不过肯定还有些惧意,手脚不免不利落
些,不像雁儿风风火火。嗯,若在平日雁儿一定会等她,今日就不会等。所以湘
儿必然落后一步。」「最后一个就是玉姐姐了。她还有些生分,手脚也慢。嘿嘿,
再说玉姐姐最懂怎么伺候人,也懂怎么吊人胃口。定是慢条斯理,把人急得额头
冒汗了才出现……」「错不了。」吴征拍了拍手,半是期待又有些不安道:「若
是她们都肯来的话……」话音刚落,就听院外响起脚步声,吴征的下巴险些掉到
了地上。院墙所隔还不见佳人,可听这犹豫又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定然是刚刚开
始修习内功的玉茏烟无疑了。

  一番猜测第一个就错了,简直丢尽了颜面,幸好没被人知晓,再一想祝雅瞳
在桃花山时也是连连料错,老怀大慰间,院门外玉茏烟已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院中无人,屋内燃起了烛火。似是单薄的衣衫难以抵挡秋夜的寒凉,玉茏烟
紧了紧披风,半垂着头走得甚急,可步子细碎无比,每一步都像是挪动,走了好
一会才挨到房门前。

  「本以为会吊人胃口,想不到玉姐姐竟然是第一个。」吴征的声音响起,玉
茏烟被吓了一跳,哎哟一声道:「不想让你久等……」她抬步进屋,倒没躲避吴
征的目光,对视着坐在他身边。

  下撇的嘴角本是一副苦相,可到了她脸上苦相里令人反感的凄全变作了惹人
心疼的怜。现下她紧抿着唇,唇瓣像鲜菱弯弯,灯光下珠光玉润,而单薄得衣衫
里,露出一抹深色来。

  即使不愿让吴征久等而刻意吊人胃口,她依然有勾引人的本事。那娇躯被包
裹得严严实实,可略微透明的料子朦朦胧胧,内里的深色贴身小衣与雪白肌肤相
映,简直荡人魂魄。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会以声色娱人,让你一人在这里等着不好。」玉茏烟
撅了撅唇,有些害羞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怕生,所以会来的晚?」被无意间无
情地戳破了面子,吴征状若无事地淡然道:「嗯……好了不说这个。姐姐别说自
己没本事,明日我走了以后,交代你的事儿一定要上心。今后咱们府上要想在盛
国呆得安生,这事儿至关重要,而且也算是功德一件。章大娘腿脚不利索上战场
不便,我让她陪着姐姐,有什么吩咐或者难处,就与她商量着办。」「你莫要操
心这里,我豁出命去都会办好。」玉茏烟目光闪烁出兴奋之意,看来不仅是吴征
疼爱她替她做了妥善安排,也因能不做一个「无用之人」,心中难免激动。

  「好好的事情,哪用豁出命去。若有人不服气,咱们使银子砸扁他,若是敢
动手动脚,章大娘手底下可半点都不吃亏。不用怕,姐姐只需放胆去做,得罪的
人越多越好。」吴征宽慰几句,忽然目光一亮,兴奋地挥了挥拳道:「玦儿来了!
果然是第二个。」玉茏烟不明所以地望着吴征,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激动。以
冷月玦的性子定会早来,莫说旁人,连她都知晓,也不知道吴征兴奋个什么劲。

  吴征简直有股感恩到哭的冲动。一番推算看似理据十足,不想第一个就不中,
简直大失颜面。且韩归雁居然还不见人影,不必说瞿羽湘定然又是小媳妇一样跟
在她屁股后面了。若不是冷月玦轻快的脚步声,今日眼看就要全错,颜面全无。

  冷月玦小步跳着进了屋,也是奇道:「咦?韩姐姐居然还没来?」吴征心中
大慰,不亏了今日一番心血,眼看今夜就是四美同床享尽无边艳福,顿觉血行加
速,却望着冷月玦腰间奇道:「怎么还随身携带?」冷月玦吐了吐舌头也在他身
边坐定,解下腰间的玉箫放在桌上道:「忽然动念好想吹些曲子给你们听,也算
是助助兴?」她没有玉茏烟与生俱来的讨巧心思,穿着也是日常的打扮,一袭白
衣纯净如霜。只是光这一份娇小可爱,便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好生亲昵一番。

  「我想听,早听闻玦儿妹妹可奏仙音,可惜一直无缘听见。」玉茏烟抢着道,
确有期待之外也是避免凉了冷月玦一番心意。

  冷月玦展颜一笑,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壶酒道:「怕没有,我多带了一瓶。」
她日常都不饮酒,唯每回与吴征欢好时都喜欢喝上几口,今日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候了片刻,院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吴征与冷月玦耳力出众听得真切,不
由对望一眼奇道:「湘儿居然一个人前来?雁儿居然还没来?」瞿羽湘难掩慌乱
地进屋,一想到今晚要发生的事情,她是百感交集。既觉如此多的美女同处一室,
尤其玉茏烟艳盖后宫的姿色还未见过,必然是难以想象的一夜温柔旖旎。又料得
今夜吴征必然兴致勃发,自己也难逃他的魔棒侵袭,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来,
挨得住。一想起那根棒儿粗大狰狞,像只喷着热气的独目鬼,瞿羽湘就一阵窒息
般难受,惧怕仍然惧怕,奇妙的是居然也多出些奇妙的期盼,像极了平日里拿起
架子时,表面上不屑一顾,暗地里又偷眼瞧瞄的纠结难熬。

  「雁儿让我先来,她……她好像脾气不太顺。」瞿羽湘缩着肩,一副受气不
敢言的小媳妇模样在吴征对面坐了。

  「韩姐姐生气起来,人家还真有点怕她。」冷月玦也缩了缩肩,以瞿羽湘这
妮子对韩归雁的偏心,说什么不太顺,八成是正在气头上才对。临走时韩归雁还
信誓旦旦,大义凛然的模样,也不知道怎生就发了火。

  玉茏烟也紧张起来,不安问道:「不会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惹雁儿生气了
吧?」「不至于,她没那么小心眼。」吴征又奇怪又好笑,以他对韩归雁的了解
八成是在生什么闷气,调笑着摊手道:「我们等她来就是,若真犯了什么错,那
也只好任由主母责罚。」室内三只烛火的昏灯光晦不明,照在三女身上忽明忽暗。
吴征早已不是在亭城时猴急的少年,等待女子实有一种特别的乐趣,何况灯下看
美人,越看越美。冷月玦又入了神,目光空灵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就像一
只精致到极点的美玉雕塑,只有眼波不时地缓缓流淌;瞿羽湘带着慌张,她的容
颜虽较家中诸女稍逊,也是甚美,尤其一双美眸在慌张时左右张望,显得很是灵
动。香舌还不时舔着一对儿唇瓣,给本就十分丰满的唇瓣加上水润多汁;玉茏烟
则很少见地沉稳,不知道是昔年久经熏陶,正是拿手的本事所以淡定,还是侍人
之事司空见惯,早已写入了本能,才不见慌乱。

  吴征看得入神,院门外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极重,却不是如玉茏烟
一般的沉,而是来人似正发着火,一路轻嗔薄怒,将鞋底在地面上踢得踏踏作响。

  「啊哟,雁儿来了,火气半点都没消。」吴征挠着头起身。韩归雁正在气头
上,旁人对付不得,他做男主人的更不能做缩头乌龟,只能硬着头皮迎将出去。

  只见院门外转过一名女子,身形高挑,双眉锐若青锋,鼻梁高挺,双唇却是
优美至极,兼具妩媚与英风之绝丽。她披散着长发,周身上下用一件披风牢牢罩
定。那披风不同于寻常,对襟处绣有衣扣,倒像件从头穿到脚的连身长裙。

  没有剪裁的「长裙」原本臃肿不堪,可她一双长腿交错迈动间,披风不时摇
摆着贴在身上,仍能见到酥胸怒挺,臀股丰腴,尤其腰后的两瓣浑圆,仿佛暗藏
了只小枕头一样挺翘。

  她似乎刻意显露风姿,披风下的小脚行成一线,每一错步都从底沿露出小半
截白生生的细长足胫,仿佛裤管对她高挑的身材无可奈何,全然遮掩不住这一处。
可她眯着的吊梢凤目像两柄刀刃,不经意间爆出点点寒光,正射着一股危险的气
息。

  吴征一瑟缩,张开怀抱惊诧道:「雁儿你终于来了,为夫等得好苦啊,就怕
你不来……」「哼,会么?你今夜难道还会缺家人相伴?」韩归雁咬着唇瓣步步
逼近,道:「我就来看看而已,顺便告诉你今夜须得有所节制,免得精尽人……
哼。」「啊?不会吧?」吴征哭丧着脸道:「雁儿还要回去?好狠的心哪……」
「呸,我来了居然一脸不高兴,定是巴不得我快些走对不对?我就不回去。看你
那模样早已魄飞魂销,我不盯着你,你哪知节制!」韩归雁鼓起香腮步步靠近,
从吴征身边一闪而过,留下一阵香风。待吴征关上了房门,她忽然松开板着的脸
大发娇嗔,砰地一掌拍得石桌大响,嗔怒道:「什么鬼衣服这么难穿?折腾人。」
「噗嗤……」诸女被她逗得乐了,原来是与几件衣物置气。可看她气鼓鼓的模样,
坐下后不住左扭右扭浑身不自在,也觉奇怪。

  栾采晴所织的衣物前所未见,因未量过尺寸或是旁的种种缘故,穿在身上确
实有些难当,但要如此不自在也不至于,真不知她披风遮挡之下究竟又套了些什
么,才如此不适。

  吴征原不明所以,心念电闪间就醒悟过来。怪道诸女都有些不同于平时,原
来栾采晴已将内衣做了出来且分予了她们,不仅仅只是一件祝雅瞳的旗袍。正欣
喜间,韩归雁挑起锋眉奇道:「你们都不难受么?哼,脱下来我看看,玦儿先脱。」
顺手捏住了身旁吴征的腰肉,愤愤不平道:「今夜要大大便宜你了。」冷月玦大
大方方地起身一福,乖巧道:「大姐吩咐,小妹焉敢不从。」丁香小舌一吐,颇
显几分俏皮。她转了个圈,一袭白衣应声而落,上露出整条藕臂与锁骨脖颈,下
则自臀股起玉腿笔直地竖立。

  原来她内里着的是一件白色奇衣,两条细若游丝的带子从肩上绕过,与胸前
的两只绸碗恰巧兜起两只秀气挺拔的酥乳。娇躯上还罩着一件薄得透明的白纱,
堪堪的遮掩全然不起任何作用,却在剪裁时在胯处巧加雕饰,将一条刚能遮掩臀
股的短裙裙摆,剪作几片大大的叶状,让冷月玦看上去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清
纯秀丽的花仙子。

  「好看么?」冷月玦踮起玉足,像只白天鹅一样左右逡巡,展现着身体的每
一分曲线与美妙。绝佳身材比例让她在娇小之中显出别样的修长,漂亮的衣物不
仅增加了仙气,还遮掩了每一处最让人想看的地带,想看,偏偏瞧不见。

  「好看。仙舞洛川,名不虚传。」吴征气息微重,声音也有些沙哑。爱妻的
身体,怎么看都看不够,又有这身衣服加持,就像在胸腹间点燃了一团火焰,几
乎将他烤干般难受。

  「哼,这就忍不得了么?」韩归雁的手已从腰际移到了胯间,方才坚硬如铁
的手指现下却比流水还要温柔细软,倏地捉住了一根烧红铁棒般的肉棍,呢喃之
声透出无限的媚意在耳边响起道:「原来那人使坏,罢了,夫君想不想看看人家
的?」嘴上在问,手上的动作却已解开了吴征的腰带,将昂扬怒龙掏了出来,也
吐了吐舌尖,半羞涩,半得意道:「僧多粥少,谁还相让,谁是傻瓜。」吴征万
料不到韩归雁主动如此,居然一头埋在他胯间,檀口轻启,香舌舒卷便将龟菇纳
入。

  「呃……」吴征发出难熬的闷声,几被那半截软嫩香甜给勾去了魂魄。樱唇
卡着龟棱,香舌绕着钝尖舔扫缠绕,软软的,绵绵的,却又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有力地一下下唤起吴征心底的渴求。

  韩归雁美眸里含羞带臊,脸上却焕发着炽热的神采,目光大胆地迎上吴征。
她好生重吸了几口,让吴征感叹技巧之熟练高超之后,便只轻轻吸住龟菇舌尖连
点马眼,腾出一双手来自下而上,一颗颗地解去披风纽扣。

  吴征最恨的便是韩归雁的衣物!两人初次定情时便被折腾得满头大汗,现下
女郎屈跪于地,口吮肉龙,正展露自己高挑动人的胴体。偏偏那纽扣像有魔法一
样,解开了大半,吴征仍然瞧不见半点,仿佛顶端的那一颗才是阵眼,不解开,
此前都是徒劳。

  耳边传来悠扬箫声,时有时无,似幽幽闺语,娇嗔埋怨之间又婉转求欢。韩
归雁娇媚的目光忽然射出凌厉与得意,一扯披风,纽扣猛然崩飞,终于露出内里
令人期盼已久的玉躯来。

  脖颈似天鹅般优美,音叉般的锁骨下方,本应有两团像熟透了的蜜桃一样的
美乳,乳肉浑圆,顶端尖尖。可此刻两乳顶端两片小小的三角形红绸子将玉珠遮
起,三只尖角处各有一根丝带,一条绕过肩颈,一条自腋下绕至后背,另一条则
是将两片红绸子左右相连。那丝带又细又短,几乎勒进了丰腴的乳肉里,那束缚
的模样居然有一股残酷的媚态。让人分不清是栾采晴与她不睦,所以刻意做出这
样的内衣来折腾她,还是早已察觉韩归雁极适合这般模样。

  韩归雁得意地目视吴征,在爱郎吃人般的目光中双手不停,右手攀牢了棒身,
左手拈住一片红绸子向下一翻,登时将左乳全数展露了出来。

  吴征股间一颤,低声嘶吼道:「雁儿……」不想韩归雁手上不停,行云流水
般拈了拈嫣红粉嫩的玉珠,春葱般的五指状若兰花地滑下,探入两腿之间。吴征
看不见幽谷圣地,可韩归雁的鼻息骤然急促,龟菇上传来的吸力与香舌舔扫之力
均大了几倍。可想而知那一处在情欲炙烤之下,早已是水草丰美,软烂似泥。

  「要人命的妖精!」吴征心中大动,不仅下体正被服侍的舒爽无比,也因韩
归雁突然如此大胆可不是历来如此,为的是今夜能出去姐妹们的羞意与生疏,好
让吴征一尝夙愿,畅快淋漓。

  粗喘之中,吴征双掌伸出向女郎胸前抓去。已再没了半点遮挡的左乳顿时落
在他手里,沉甸甸一只大玉桃膏腴饱胀,掐时深陷柔脂,略略一松便是一股反震
之力将五指推开,变形的美乳就此恢复如初。

  另一只欲加侵袭的大手却被一带一拨,环住了抹一掌可握的柔嫩纤腰,两只
玉碗般的秀乳带着甜美的香气停在面前,将目光完全充盈。箫音顿挫,只能听见
冷月玦曼声道:「莫要偏心。」乳香扑面,冰娃娃的双乳虽不及韩归雁的硕大,
却生得极是秀丽。吴征哪里还能等得及,手臂一勾她的纤腰,张嘴隔着绸碗又舔
又吸,片刻间就把衣碗儿染得湿漉漉地。

  「好……色的样子。」冷月玦箫音清晰起来,可音律却是大乱,忽高忽低,
全是被吴征吸得遍体酥麻,无力掌控呼吸的模样。

  「谁让你们这样惹人的。」吴征张大嘴将秀乳吸入口中,将两排牙齿顺着乳
肉刮滑而下,叼着乳尖一轻一重地咬着。

  轻微的刺痛之中,异样的酥麻酥痒袭击而来,冷月玦气息大乱,箫音越发地
散乱不堪。可断断续续的箫音始终不曾完全停下,片刻之后,箫音忽然迸出一串
不低不高,似平缓,却极腻人的音符。

  乐为心声,冷月玦抵受着胸前的快意,再记不得音律,只胡乱按着箫孔,却
本能地吹奏出一曲靡靡之音来。奇妙的是,那乐曲仿佛早已拟就且往返练习多次,
今日已是熟极而流。

  韩归雁吞吐着肉龙,香唾染得棒身尽湿,含吸舔吮之间发出唧唧啾啾的淫声
时,箫音便放得极低,像是韩归雁「吹箫」的伴奏。而吴征重重地揉捏着饱满酥
乳,揽腰的大手滑在冰娃娃的股心轻轻一撩,那箫音便立即高亢,仿佛潮汐高涨
时的激昂。

  「我快没气啦,韩姐姐,玉姐姐救我……」冷月玦一曲奏完,上气不接下气。
且吴征两手已像不知怜香惜玉的魔爪一样力道十足,一手将韩归雁的硕乳抓得道
道红痕,另一手则探入冷月玦的幽谷,扣着一颗粗糙肉粒拨弄揉搓。

  「呜呜……」韩归雁的檀口被肉龙塞得满满当当,不住摩擦生成了浆滑的白
沫子正顺着嘴角涓涓而下,遍洒乳肉。自家尚且难顾,又哪里救得了冷月玦?她
知道吴征呼吸虽重,情欲也大动,可肉龙却是坚硬又持久,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冷月玦叫得惶急,双手却抱紧了吴征将他的脑门都深埋于胸口,唇瓣边的笑
意又甜又腻,分明是一副受用之极的样子。不知方才那一曲靡靡之音的魔力,还
是许久未曾欢好的饥渴,吴征目中只能见一片白花花的雪腻,可感官却分外地敏
锐,情火也分外地高涨。

  韩归雁频频吞吐的快感不说,背后又贴上了一具分外绵软娇柔的身躯来。那
身躯紧紧贴着他,以一双弹性绝佳,香脂玉腻的豪乳厮磨着他的脊背。前后俱美
就让吴征浑身抽紧,不想身后的佳人还伸出又湿又凉的小舌在颈后点舔戏扫了好
一阵,豪乳厮磨着转向前胸,再一路往下……「瞿姐姐……痒……」冷月玦酥声
曼吟,娇躯忽而向后软倒。吴征这才得以重见天日,只见瞿羽湘攀住冷月玦的香
肩,也从身后紧紧贴住了她,红润的小舌正绕着冰娃娃的耳廓打转。——她未得
韩归雁许可不敢贸然亲近,可冷月玦对此并不十分排斥,情动之下小心地一试,
不想冷月玦居然颇有乐在其中之意。

  此时玉茏烟也已跪在吴征身前,她将吴征的一条腿夹在豪乳中央,伸长了脖
颈正在小腹上细细密密地亲吻。她身上所着内衣又有不同,大有情趣,那薄薄的
布片虽也像一只布碗搂住了豪乳,顶端却开了一个大洞,使得丰满的豪乳爆出了
一半还多。至于下身原本该遮掩幽谷的内裤,则被剪去了一大块形似一分为二。
裂开的缝隙像一条沟壑,两边残存的布条勒紧了臀肉,却让中央暴露出萋萋芳草,
更让腿心幽谷被勒得更加饱满鼓胀。

  她的绝世凄艳正适合这一身,这样的女子,本就该被直截了当,毫不怜惜地
狠狠征伐,看她不堪承受,听她婉转哀鸣。更何况这一身性感之极的情趣内衣,
选用了神秘的深紫色布料,天底下绝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但吴征居然没有暴起将她按倒,不管不顾地进入她的身体。反而抽着凉气道
:「玉姐姐,快……」他的目光如此期盼而热烈,又死死地控制着自己,像在等
待着什么发生。玉茏烟左右摇晃着香肩,将豪乳夹着小腿摩挲,含羞带怯地递去
一个眼神,凑过螓首,吐出香舌,向着韩归雁春葱般修长的手指一勾,再一勾。

  舌尖绘出优美的弧线,勾开韩归雁的手掌,露出大半根之前被握着的肉龙来。
玉茏烟伸舌相就,以舌尖点在棒根处打了两个转,不快不慢地滑向顶端。

  龟菇被韩归雁所占据,玉茏烟全没停下的意思,韩归雁一时无奈,只得张口
吐出菇首让了出来。不防吴征急道:「雁儿别停……」韩归雁不知如何是好,可
吴征焦急之中已按住她的螓首推向龟菇,恰巧此时玉茏烟堪堪舔至,二女就此一
人一半,将龟菇分含在口。吴征爽得嘶嘶连声,玉茏烟香舌软如棉又技艺非凡,
知道吴征兴致高昂,此刻正对着龟菇的每一分敏感尽心舔扫。韩归雁措手不及,
可含吮肉龙已有好一会,此刻也是在本能地吸吮舔舐。

  韩归雁的香舌极具弹性,每一下都力道十足触感鲜明,而玉茏烟的则绵软无
比,轻柔得像一坛温水将棒身包裹。不说两根触感大异的香舌一同舔洗的美妙滋
味,光是两位绝色佳人一同伏在胯间都是难以把持的刺激与美妙。

  「可美得你了么?」韩归雁白了吴征一眼。从前与瞿羽湘二女同床时,吴征
便有许多这样的渴望。可一来瞿羽湘对肉龙十分恐惧,要她舔一舔简直像要了命。
二来韩归雁也没有与女子过分亲热的嗜好。说是二女同床,实则吴征罕有品尝到
一同服侍的滋味。

  玉茏烟今日大胆的举动便没了瞿羽湘的忌讳,且她的容貌在吴府里是最容易
让人产生亲近之感。那楚楚可怜,毫无攻击性的容貌,也打消了韩归雁的一些抗
拒之意。两人各占据了半根肉龙,不住以冰凉的小舌来回摩挲。

  韩归雁只觉耳边全是又娇又柔,忽缓忽急的喘息,有些来自正亲昵的瞿羽湘
与冷月玦,有些则发自与自己口中。肉龙的热力与粗硕一样熏蒸着自家的情欲,
两只春葱玉指往复拨弄着肉花,那里也早已一片泥泞。即使冷月玦无力再吹奏那
曲靡靡之音,小腹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烧,烧热了胸膛,烧热了脸颊,烧得目光
都已迷离。

  「玉姐姐真好看。」女子的柔美与肉棒的狰狞极具反差,贴在一处时一眼看
去惊心动魄,又把目光仿佛被吸住了一样死死抓牢,怎么也挪不开。韩归雁只觉
玉茏烟喷吐着香甜的气息,抢着与肉龙的腥膻味儿一同钻入鼻端,越发觉得她凄
美娇艳,令人怦然心动。

  「还是雁儿漂亮,又英武,又妩媚,姐姐就没用得很了。」玉茏烟舞动着香
舌含混不清道。

  二女的鼻翼均在微微张合,喘息又急又香,彼此之间已嗅得多时,且同吮肉
龙时难免交叉而过碰在一起。从初始还有些戒心,现下这点不适早抛到了九霄云
外。玉茏烟话音刚落,肉龙便忽然抽离得不知去向。二女惊愕着不明所以,想也
知道吴征现下受用得如登云端,心里还志得意满,他怎舍得停下?是什么让他下
得了这么大的决心?

  尚未回过神来,吴征已伸出两手分抵在韩归雁与玉茏烟的脑后一按。二女登
时呼吸相闻,唇儿相凑,比方才同吮肉龙还要亲近得不知多少。

  韩归雁的凤目陡然瞪大,羞怒之中又有几分恐慌,耳听得吴征得意道:「互
相夸来夸去,不如亲近亲近来得实在。」她刚想挣脱,好好给这个得寸进尺不知
足的坏郎君一个教训,口中却被一股香浓的热息冲入,旋即一只表面冰凉,贴上
后又透出丝丝热力的小舌侵入檀口,准确地卷住了自家的三寸丁香。

  侵入的小舌灵动无比,只一勾就将自家的丁香勾去了半截。两瓣樱唇顺势夹
紧,那小舌就此抵着丁香嫩尖打转,一阵阵强劲的吸力之下,小舌仿佛一团柔云
般绵软缠卷。光是这一下就让韩归雁骨酥筋软,居然提不起半分抵抗的气力。傻
了一般半晕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奇秒的念头:男子被女子吮吸棒儿就是这般美
妙滋味么?

  相比之下,与吴征舌吻时滋味当然美妙,时而温柔时而粗暴,韩归雁乐此不
疲。但男子的舌头绝没有正挑逗自己的这一只如此香软。那是截然不同,却又旗
鼓相当的美妙,韩归雁心中虽觉不妥,竟然不忍拒绝。

  玉茏烟调情手法之高超,不仅是对于男子,对女子的身体也是洞若烛火。以
一嘴香甜熏得韩归雁目眩神迷的同时,不经意间一抬手已勾开仍挂在女郎右乳上
的三角绸布,令一对儿蜜桃美乳大展光华。

  美妇一手把着可怜巴巴的肉龙,以龟菇抵着乳尖转着圈。那乳尖正嵌在马眼
缝里卡住,被揉得东倒西歪,一股股电流电得韩归雁玉躯更酥。另一手则探入腿
心,以两根指尖分开花唇,中指在蜜缝里划了两下饱蘸春露,像口中小舌一样灵
活地钻进幽谷里。

  韩归雁娇躯连连发颤,万万想不到玉茏烟调情手法如此高超,对女子身体洞
若烛火的同时,女儿家别样的温柔滋味也让她抵受不住。

  二女唇舌交缠,健康有力的韩归雁竟被娇弱的玉茏烟杀得连连败退,一身娇
软无力间,胯下幽谷传来手指搅拌花汁的咕唧声——那是汁水足够丰沛时才特有
的声响。

  冷月玦与瞿羽湘也停下了亲昵,被吴征一左一右搂在怀里。肉龙陷入饱满香
滑,弹性绝佳的乳肉里,一片香脂玉腻的触感让吴征美不胜收。他半是畅爽,半
是感慨般叹了口气,在冷月玦额头一吻道:「玦儿今日怎地不馋嘴了?竟能忍到
现在。」冷月玦扁了扁嘴,忍不住又伸舌在唇瓣舔了一圈,摇头道:「好想吃,
可是,韩姐姐和玉姐姐亲得这般好看,人家只好忍着,好多看一会儿。我说实话
你莫生气,女子间亲热,比男女之间美上许多。」「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吴
征大点其头赞叹不绝道:「女子之柔美加在一处,便是美不胜收了。」「韩姐姐
的样子,也很是受用呢。」幽谷里肥满的花肉被手指拨弄搅拌得连连溃堤,韩归
雁的呼吸已越发急促。她被封死的香唇看不见内里,只能瞧见两颊不停地一缩一
缩,可想而知正强烈地回应着玉茏烟的亲吻。男子的作用终不是女子可以全数替
代,情火大炽之时,幽谷里的手指虽灵巧又熟练地点挑按压,挑逗每一分敏感,
可终究不够粗大,不够火热,更不能慰籍小腹深处蓄势已久,又将出未出的烈焰。

  「女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对漂亮的女子也容易产生亲近之意,当然受用了。」
吴征嘿嘿一笑,道:「玦儿别等啦,雁儿要受不住了,我也受不了多久,还有个
人,只怕在等片刻就要晕过去了。」只见瞿羽湘满面傅粉,连一身肌肤都已潮红,
呼吸简直比正激烈争夺的二女还要急促。她直勾勾地看着韩归雁,又是嫉妒,又
是期盼,居然还有几分被占了先的不满。应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两朵百合花上,被
吴征搂住竟也全无不适。

  「嘻嘻,你这个坏人。那我去吃一会儿,你莫要太着急,吃得不够过不了嘴
瘾,人家会很难受。」冷月玦也跪在地上,接过玉茏烟手中的肉龙,先是好奇地
近距离看了看龟菇挑逗乳尖,再陷入乳肉的春色,才将龟菇与乳尖对在一起伸舌
一挑。

  韩归雁被挑逗得浑身难受,只觉滋味虽美,却哪里都是空虚。幽谷总是差了
那么些许,奶儿虽被肉龙挤压间烫得颇为受用,时刻一长便觉空荡荡地。明明已
热烘烘地胀得有了炸裂的感觉,却没人来捏一捏,吸一吸。冷月玦这一挑让她浑
身打了个寒颤,而桃乳里的火焰仿佛有了宣泄口,一同向乳尖涌去。

  冰娃娃的小嘴原本容纳下龟菇都只堪堪得够,初时还想将龟菇与乳尖一同含
在口中尝一尝是什么滋味,无奈心大量小,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中有些可惜之
余,只好退而求其次,将韩归雁的桃乳嫩尖吸在口中,再含入小半颗龟菇,双颊
一缩一缩,以强劲的吸力大品起来。

  韩归雁娇吟出声,清亮得像鸾凤啼鸣。原来冷月玦趋近的同时,玉茏烟也终
于松开她的香唇,将舌尖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占据了另一只桃乳。身体被大
大地慰籍,欲火暂得宣泄,韩归雁大是满足,被封了许久的润口再无阻碍,不由
得畅快的发出心底最满足的呻吟。

  这娇吟又甜又酥,却只一瞬之间被骤然止歇!冷月玦与玉茏烟进犯桃乳之时,
吴征拍了拍瞿羽湘的翘臀,在她耳边笑骂道:「你还在傻等什么?」一副受气包
模样的瞿羽湘这才如梦初醒,娇躯兴奋又激动地颤抖着赶忙挨了上去,向梦寐以
求的樱唇吻了上去。她背对着吴征,这才让吴征看清她的穿着。前襟的裹胸样式
平平无奇,还让吴征摸不着头脑,后背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原来背脊处是四根丝
带,第一根自胸乳正中,最后一根则是横跨了胯骨,正与兜过臀缝的一根丝带交
叉相连。纯黑的布料,让这件衣物有股诱人凌虐的滋味。

  瞿羽湘已全然忘我,与动情后不再抗拒的韩归雁深深拥吻,哪里还顾得上其
他?让吴征恨得牙痒痒地在她臀上重拍了一记,心中笑骂:「这个死小P ,就知
道一心跟我抢女人!」那臀儿吃了一掌,原本丰翘的嫩肉就被几条丝带勒得更加
凸出,吃了重重的一掌刹那间就泛起白浪滚滚。而五条红印也应声而出,配着这
件衣物,吴征恨不得再来上几掌,将这只翘屁股打得通红似火才得罢休。

  可惜韩归雁已是连连扭身,欲火难耐。肉龙被冷月玦吃在嘴里,硬若石子的
乳尖与柔软的香舌抵在一处,吴征自己也是越发觉得肉龙胀痛得几欲炸裂,只得
先放过了瞿羽湘。

  将肉龙从冰娃娃贪吃的小嘴里抽出,惹来一阵不依地嗔音,吴征托着韩归雁
的双腿内侧将她背对着自己抱起,像是给小孩把尿一般将她的幽谷对准了张牙舞
爪的指天肉龙。

  炙热的高温隔空袭来,烫得两片花唇一阵收缩,韩归雁长喘了口气,哼声埋
怨道:「你们都欺侮我,可便宜了这个坏人……呜呜……玦儿轻些,你怎地这般
贪嘴……就你吸得都疼了……」「姐姐的奶儿又大又香,人家一时没忍得。」冷
月玦吐出乳尖,见原本鲜粉的乳晕变得凝聚了血色的彤红,连奶头儿都比原先长
了一些,晓得这一下确实吸力过大闯了祸,觉得分外不好意思,赶忙只以舌尖轻
舔或是绕着乳蕾打转抚慰「内伤」,又吃吃笑道:「姐姐莫要搭理我,照我看来,
那个坏人现下正欲壑难填,要毫不容情地欺侮你了……」韩归雁也只能借吴征摆
弄姿势时哼得一句便又被瞿羽湘封住。她全身气力都用在双腿上,以一个下蹲稳
住——椅子虽宽大,吴征大马金刀地坐了以后也是所余无几。韩归雁只得以足尖
点着,纤美的裸足拱起高高的足弓,滚圆修长的小腿肚子更是绷得紧紧的,条条
鼓起的肌束充满了力量之美。

  骑在上头是她最喜的姿势之一,往常与吴征欢好时总要好好地骑上一回,还
毫不示弱地迎来送往。今日却又不同,双乳正被两根绵软香舌不住舔弄,热烘烘
的乳肉早已烫得自己浑身发软。那根已膨胀到最大,熏蒸得最热的肉龙一会儿便
要破体而入,她深知自己再无力抗衡。只得集中力量将玉胯稍抬,给吴征留下一
个抽送的空间,以便爱郎掀起惊涛骇浪,将积蓄已久的欲海彻底地宣泄出来。—
—可不是本将军无能尚未提枪上马就已打心底里认输,实在是今日以一敌多,双
拳难敌四手。

  韩归雁今日所着上身布料极少,下身亦是如此,胯间的布料完全就是一个「
丁」字。吴征抓着丰弹盈翘的臀儿好好轻薄了一番,才从女郎脖颈处往去,只见
娇小秀美的冷月玦正小口小口地舔吃一只硕乳,春色撩人。少女察觉爱郎火辣辣
的目光,遂顽皮一笑,张嘴一含将乳峰吞进嘴里,双颊深陷,正是平日贪嘴吃起
棒儿的模样。

  「呼……」吴征忍耐许久,尤其将韩归雁抱好之后,蜜裂里不断有大颗大颗
的粘腻花汁一滴一滴地浇筑在龟菇上。冰凉的花汁敷上火热的肉龙,竟也神奇地
沸腾起来一样,宛如火上浇油。

  丽色无边,吴征再也无法克制奔流的欲火,挺腰向上一送。龟菇撞在花唇,
蘸着稠腻的浆汁滑向蜜缝,挤开细细的布条牢牢卡在幽谷口。

  「呵呃……」韩归雁大抽一口冷气,居然就此稳不住身形,娇躯一软。她全
身敏感点俱遭袭击,感官比平时还要敏感得多。龟菇刚杵在洞口嵌入少许就激得
肉穴猛缩,脑子里一声炸雷般的轰响,险些把她震晕了过去。若不是吴征即使扶
住她嫩柳腰肢,这一下就要把肉棒吃得尽根到底。

  抽冷气的声音又是发颤,又是痛苦,又是难耐。瞿羽湘知道这是最难熬的时
刻,疼惜得芳心如碎,吻得更是深切热情。韩归雁手臂挥舞乱抓,一把回环搂着
瞿羽湘的腰肢,一把按在冷月玦的螓首上,全身紧绷着,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呻
吟声,被吴征把着腰肢缓缓放落娇躯。那双腿大分再无遮挡,幽谷像张小嘴一样
微微分开,绵密软嫩的花唇细肉嗫嗫嚅嚅,沾粘着将肉棒一口一口地吃了进去。

  从背气中缓过劲来,韩归雁狠狠地拧了吴征一把。今日也太不济事,责任原
本在三位姐妹身上,可得利的全是吴征。眼福口福俱都一饱不说,韩归雁自感幽
谷里的花肉今日分外地湿滑,分外地紧实,连震颤都剧烈了许多。吴征尝遍了好
处,一切还都是他煽风点火,穿针引线地挑了起来,自然要成为发火的对象。

  「啊哟,好凶的婆娘。」吴征夸张地大叫一声,韩归雁却是应以一声尖叫。

  原来吴征同时将腰杆一抽一送,大力地在花穴里抽插了个来回。韩归雁正在
喘息的当儿哪里受得住?与肉棒黏连奇紧的花肉猛地被带翻而出,在乌黑的芳草
地与粉白的花唇中央,裂出一圈触目惊心的嫣红血色。这抹嫣红乍然一现便被肉
棒一记重戳深深顶回洞穴,花唇被撑得猛然一鼓胀贲而起,复又将肉棒吞没。乌
黑浓密的芳草地之外,只能见一片皱皮里两颗春丸晃荡。

  「轻一点……人家挨不住……」韩归雁仿佛捅穿了肚子,这一下不仅十分受
力,更是插得又快又深,直让花心酸透,只这一下就让花浆难以控制地漏出一股
来。女郎忙不迭挣开瞿羽湘的狼吻,发出一股不呼唤出来难以尽性的娇啼声,嘤
嘤怯怯,如啜似泣。

  这一轮抽送让吴征也快美连连,女郎肥满的花肉裹着粘滑的汁水,抽送起来
又是顺畅,又是紧致,直把肉龙抱个难舍难分。尝到了好处,吴征哪里还听她的?
哪里还停得下来?一下过后又是一下,连连奋力耸挺。

  韩归雁蹲的角度与高度俱佳,吴征抽送起来酣畅淋漓。下下没首尽根不说,
发出的力道全被花肉吃住。棒棒都结结实实地撞在穴底花心,顶得那块娇嫩的软
肉东倒西歪,也让韩归雁穴软腰麻。女郎也不知是受苦还是受用,樱口偶尔哼上
两句又被封死,只能不停地嘤嘤呜呜。丰翘的臀儿被胯骨连连重重撞击所发出的
啪啪声,都已将她的呼唤声盖过。

  前所未有的快感,自是离不开冷月玦与玉茏烟的功劳。贪吃的冰娃娃仍是吃
得满嘴香脂,乐不可支。玉茏烟则似忙碌久了,已额头见汗,不过以她高超的技
巧不成问题。

  韩归雁被吴征有力的挺耸顶得娇躯抛起拋落。右乳被冰娃娃将乳尖定在嘴里,
豪硕的美乳就像只大大的糖糍糯糕,被拉的肆意地变形。左乳则全无阻隔,随着
身躯拍起涛涛乳浪,抛起时荡盈盈高甩,落下时甸甸猛沉。玉茏烟只伸出香舌,
在峰顶蕊珠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奶儿甩起则舌尖向下一滑,奶儿落下则舌尖向上
一挑,总以相反的力道将舌尖与乳尖打出细微又撩人的啪啪连声,一听便能感受
奶儿与舌尖之至鲜至嫩。

  「我不成了……不成了……要……泄了……」韩归雁快速攀上的巅峰,她猛
然甩开瞿羽湘奋力起落着娇躯,迎合着吴征的抽送。一低头间正见冷月玦与玉茏
烟在胸前勾挑含吮,绝美的容颜与圆润如桃的豪乳,诸般美态全是春意浓浓,顿
觉已溃不成军的幽谷里猛然一缩,忍不住娇声尖叫起来。

  吴征单手抓住女郎柳腰,大开大合地挺耸抽送,不住痉挛的花肉让肉棒一同
震颤起来。快意连绵间一拍瞿羽湘的丰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雁儿还有一
处空着呢。」瞿羽湘原本也在痴痴凝望,韩归雁的娇躯早让她痴迷不已,而冷月
玦与玉茏烟的绝色容颜与这副性感的娇躯相映生辉,竟然看出了神。吴征一拍提
醒了她,忙俯下身体,跪在韩归雁的幽谷之前。

  之前卷茸丛中,一根狰狞的粗长巨物狠命进出,将花肉翻搅得一塌糊涂。被
彻底分开的蜜裂顶端,一颗嫩珠正充血翘起,颤巍巍地像一颗鲜润初长的莓果。
瞿羽湘深知这一处的敏感,若是在此时舔上一舔,吮上一吮,保管韩归雁要快活
地飞上天去。她对韩归雁的痴恋恨不得能吻遍摸遍她全身的里里外外,哪会对这
一处的粘稠花汁与细软嫩肉有所顾忌?

  可那根粗黑的肉龙看在她眼里虽已没了早先的恶心反胃,见之仍有不自觉的
畏惧害怕,那样子总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怖。韩归雁的幽谷虽美,胶合一处的肉龙
却可怕。瞿羽湘左右为难间,只见花唇猛烈地剧颤数回,浆汁飞溅,便在韩归雁
的高呼声中不住地收缩,将突入到最深的肉棒死死咬紧,那枚小肉珠更是涨得几
乎透明。

  高潮的来临畅快到了极点。韩归雁全身皆美,抵死了拼命扭腰,让龟菇挤压
着花心嫩肉,仿佛要将所有的快乐,所有的花汁一股脑儿地挤出来。那癫狂又淫
靡的模样,瞿羽湘看得点滴不漏。

  女子尖锐的娇啼,男子粗重的呼吸,伴随着两阵甘美的舔舐之声。在肉龙几
度鼓胀脉动停止之后,收紧的花唇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松开,连带着花肉也一同
瘫软,才有汩汩白浆,涓涓清露从缝隙里流出……韩归雁已软倒在吴征怀里,嘴
角带着甜笑合着美眸,听他软语温存地吻着脖颈。激情过后的温馨正是最好的调
剂,冷月玦与玉茏烟也停了嘴,此刻若还敢去碰那颗小肉珠,韩归雁定然是不依
的。瞿羽湘大悔,天赐良机居然就此错过,委屈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可舒服么?」吴征环着女郎柳腰,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是不是从来都
没有这么舒服过?」「嗯~」韩归雁的语声比蜜糖还甜,胸脯传来微微的刺痛,
自觉仿佛肿了起来。可方才的激情澎湃犹在脑中盘旋回味,难以忘怀,道:「你
怎么也忍不得了?」「实在太美,哪里还能忍得住?」「我也觉得好看……」「
世上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爱看女子之间倾心亲热。虽有违天理,却是至美的画
面。」吴征由衷地赞叹一声,道:「今后还要不要?」「就怕顶不住,两个浪蹄
子拼了命地乱弄,好像死过去一样。」韩归雁气力渐复,嘻嘻笑着忽然伸手,将
冷月玦与玉茏烟各捏了一只奶儿在手,嗔道:「看了我那么久的糗样子,是不是
忍不得发骚了?」冷月玦一扭两扭,从韩归雁的手掌中脱开,双手捂胸道:「没
有没有,只消嘴里有好吃的,人家才不着急。韩姐姐再享受个两三回都来得及。」
「呸,看你平时斯斯文文,原是这样馋嘴的浪蹄子。」韩归雁笑骂一声,她对冷
月玦没有办法,玉茏烟可就手到擒来。女郎眼珠子一转,反手环住吴征正色道:
「咳咳,这一次先饶过了你。你道为何?世间法令俱是首恶必究,从犯轻罚。首
恶现下落在了本将手里,当先好好发落!」「请夫人饶命。」玉茏烟怯怯缩缩地
凄婉道:「妾身是奉了夫人之命,今日才一同来服侍郎君。」「我……我可没命
你们发浪……我还以为只是轮流上阵,哪想到你们吃里扒外地窝里反。本将今日
就不饶你!哼。」韩归雁哼哼唧唧地起身,稳了稳酸麻的双腿,一个横抱将玉茏
烟抱了起来朝床边走去。还不忘回头向冷月玦与瞿羽湘连连眨眼,言下之意:赶
紧来帮忙。

  「啧啧,看来今日要艳福齐天了。」吴征险些没仰天大笑。韩归雁骨子里有
女人的嫉妒心,但久在军营为将自然养成识大体,大气磅礴的气质。且还兼具女
子的细致用心,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计较,什么时候不可以,什么时候能使性子,
什么时候不能,更知道什么时候最该做什么事。

  方才的快活到此刻还在从幽谷里洋溢出来,不仅是她来得快,吴征射得也比
平常快上许多。郎君既爱,自家也觉滋味儿不错,行将长时间分手的前夜,又何
乐而不为?

  玉茏烟挣扎着扭动腰肢,连连蹬腿。可她那一身暴露的亵衣一扭一踢之下,
双乳波涛滚滚,腿心也不时地展露春光。哪里像是抵抗,分明是告知爱郎快看看
我的身体,奶儿已发胀,嫩尖已翘起,连幽谷里都已湿淋淋的藏不住了。

  「贪吃的还不赶紧,再不来我可要抢了。」韩归雁娇斥一声,作势欲向玉茏
烟胸口咬去。

  「啊哟,姐姐慢着些。」冷月玦赶紧低头抢了一只奶儿在手。那豪乳全无遮
挡,抓在手里虽不似韩归雁的挺拔丰弹,却是满掌滑腻出奇地软嫩,似将肥腴膏
脂抓了一手。冷月玦小嘴一扁,低头看了看自己,叹息道:「唉,和你们一比,
人家的好小。」韩归雁见她眸子里一片至纯,所言俱是有感而发,可那清纯若水
的模样深处又荡着一股野性。韩归雁自家也有过不幸的过去,对冷月玦饱受压抑
的往昔颇有感同身受,也深知这股野性来自于被压抑后的逆反,才让她现下做起
事来如此率真。一念至此心中不由一荡,越发觉得冷月玦娇俏可爱,顿生亲近之
意。

  比较起男女之间的情欲相融,女子之间更多的则是倾慕喜爱,温情更大于激
情。这流水脉脉之情别有一番滋味,女子之间的亲热,只要不是太过排斥,往往
一回之后便食髓知味。

  韩归雁一把抄起玉茏烟一条腿儿反压她胸前,又向瞿羽湘使了个眼色,要她
依样而行。如此一来,玉茏烟两腿被叉得大开,腿心一片乌绒绒的浅草里现出两
片饱含湿痕的肉脂来。

  「大胆淫贼,竟敢夜入深宫欲对贵妃行不轨之事,该当何罪?」韩归雁厉声
喝问,手上却把玉茏烟的大腿压得更低,连两片紧合的肉脂都被扯出一条裂口,
犹如微张的小嘴。吴征神魂颠倒,哪里还管什么贵妃不贵妃?就算在皇宫龙床之
上只怕也已把持不住。胯下的阳物本就蠢蠢欲动,这一激更是雄风尽复,张牙舞
爪地直指幽谷。

  「究竟是谁欲对皇妃行不轨之事?韩将军莫要污蔑本官。」吴征一边靠近,
一边冷笑嘲讽道。

  「哼,人家才不想对大秦皇妃行什么不轨之事。」韩归雁舔了舔嘴唇,将按
牢的大腿交给冷月玦,自己一手抄起冰娃娃的秀乳缓缓揉捏着逗弄,吃吃笑道:
「人家只想对燕国的皇妃行不轨之事,你这个色鬼才是血口喷人。」「好个不知
足的好色将军,你已有了燕国总捕,为何还来抢本官的皇妃?」吴征实在忍不住
笑出声来,朝瞿羽湘一瞥道:「你看我们瞿总捕头这是酸意翻天,若不是没有趁
手的兵刃,只怕动手杀人来着!嗯,不过再好的兵刃比起玉姐姐的奶儿来还是差
了许多。依本官看,瞿总捕头还是怜取眼前人,莫要空费了光阴好些。」一言刚
毕,吴征便悍然挺腰!

  韩归雁趴在冷月玦背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阳根挑开嫩脂一冲而
入,仿佛冲破了什么饱浆熟果,立时有一注花汁迸裂飞出。玉茏烟本略觉紧张,
听得二人调笑也觉有趣,这一下猝不及防,娇啼一声足趾猛然蜷起,幽谷里裂痛
与舒爽并起,巨大的酸痒袭至,难过得上身弹了起来。

  冷月玦与瞿羽湘正分享一对绵软豪乳,吃在嘴里可比什么凝脂酥酪更加美味,
正流连忘返间玉茏烟上身一弹,只觉两团肥嫩铺天盖地挤压过来,直把二女的小
脸都给埋了进去。

  又淫又美的景色映入眼帘,吴征亡魂大冒,后背发凉,连牙关都咬得咯咯作
响。胯下却是一下一下地连连顶送,几乎在一瞬间就使出了全力。

  粗硕的肉龙像烧红的长枪,左冲右突得幽谷里一片酥麻,反反复复碾磨着花
肉,接连像药杵一样捣在花心之上。玉茏烟全然无法抵受,瘫软了娇躯只能呜呜
呻吟,娇柔不堪,弱不胜衣。只小半刻时分,额头上便沁出滴滴汗珠,打得长发
尽湿,仿佛被凌虐了数日一样地凄楚可怜,口中吚吚呜呜道:「受不住了……救
命……救我……」韩归雁一边细观肉龙在幽谷里进出的淫靡,一边摸着冷月玦两
只秀乳。她刚饱饱地泄了一回,耳听玉茏烟娇弱无比的呻吟求救声,只唤来男儿
被激起的兽性,吴征将美妇的双腿按得更开更低,令两片肉脂像山丘一样贲起。
肉龙的进出已不仅将花肉翻搅,连原本并立两列的肉脂都已变了形,被撑做一个
圆形。

  韩归雁看得娇喘渐起,又见吴征如此凶猛,只怕玉茏烟当真熬不住。她熬不
住不要紧,若是这一下就给彻底插得爬不起来,今夜可就少了一个能分担的姐妹。
瞿羽湘可是个只会窝里反的「叛徒」,光凭自己与冷月玦两人可未必撑得住。

  韩归雁灵机一动。今日吴征也比平日动情,半是几位娇妻貌美体酥,半是女
子之戏极得他喜爱。于是露出一口白牙在冷月玦背后啃了一嘴,挪动玉躯挨到瞿
羽湘身边,手捧桃乳竟与玉茏烟的对在一起。

  吴征抽送连连,只觉美妇的花肉不似韩归雁的异样肥满丝发难容,紧致难行。
而是一种松紧宜人,肉感十足的丰腴肥美,伴着浆滑的花汁,抽送起来十分顺畅。
且玉茏烟双乳被二女吃得唧啾直响,花汁泄得比平日更多,令吴征抽送间有种纵
马飞奔的爽快。

  尤其二女的娇颜深陷于美妇的硕乳之间,现下的姿势更是看得清楚,本就让
自己小腹一阵又一阵地抽紧,腰骨发凉。韩归雁还火上浇油,对着冷月玦亲吻玉
背之间,一手抚乳,一手勾起发丝挑逗着乳尖。女子的手柔嫩洁白,韩归雁抚乳
之时又极尽温柔,可谓美上加美,看得吴征目不暇接。

  直到韩归雁躺好,吴征彻彻底底地抽了口冷气。二女的奶儿大小十分接近,
一只酥如蜜桃,一只则是半球型。柔嫩的美乳本就颤巍巍的,两只互相一挤,仿
佛各自塌陷了半边,又仿佛化作乳浆交融在了一起。吴征闷吼一声,胯下就是重
重的一撞!

  「啊……啊……太大了……要被顶穿了……」排山倒海的力量将本就半晕的
玉茏烟瞬间推送至高峰,口中娇媚媚浪声乱飞,还不知要被这股力道抛送多少回
……瞿羽湘平日里和韩归雁的亲近从不算亲密,至多是轻轻地吻一吻,舔一舔奶
儿。此前失了一次亲近韩归雁花穴的大好机会,心中懊悔无及。不想韩归雁今日
格外的开明,居然主动将奶儿送了过来。这两只绝妙美乳挤在一起的媚样,她瞧
得比吴征还仔细,还清楚。当下颤抖着凑近,将两只比稀世宝器还珍贵的乳尖含
进嘴里,又轻又慢地吸吮。既怕做得不好又半分差错,又是要细细品味。

  「看你那样子。」吴征再给瞿羽湘的丰臀来了一掌恨恨骂道,心中发狠,抽
送也格外地加力,撞得玉茏烟浆汁横飞,花心险些散去,吭吭唧唧的已是出气多,
进气少。

  「莫要乱来。」韩归雁鼓着香腮嗔怪道,她乳尖被含住之后才暗骂自己今天
太过放荡,怎地做出这么没羞没臊的事来。眼见玉茏烟着实已熬不过,忙点醒了
吴征,又朝着正意乱情迷的瞿羽湘连连指点,示意道:「今日可是大好的机会,
看能不能去了瞿姐姐的心魔。」吴征无奈也只得停下征伐——玉茏烟应付他一人
都已十分吃力,再被含胸吮乳,刺激太过强烈难以支持,吴征若是想在她体内一
射如注只怕会伤了她元气,反为不美。

  他正是欲火乱冒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也不管瞿羽湘愿不愿意,抬起胀
到最大的阳根就向瞿羽湘的幽谷里戳去。

  瞿羽湘正吃得大乐,不仅正对吴征的臀儿不自觉间翘得老高,连花汁也已是
决堤泛滥。花穴口忽然被龟菇一碰,女郎大吃一惊,尖叫着仿佛被烫着一样猛然
抬起。

  吴征哪里任由她逃脱?双手一按她腰肢奋力一戳,刹那间撞破花径里的层层
媚肉,穿过层峦叠嶂直入花底!

  瞿羽湘发出声吓人的尖叫,她死命想逃连连扭腰,可绷紧的娇躯全然发不出
力道,只是虚弱无力地扭动,反倒似以自己的肥美丰臀挤压着吴征的胯骨拧扭献
媚。她的眉心紧蹙,苦着脸像刚咽下什么酸涩之物,泫然欲泣。

  「咝~」两声抽冷气的声音同起,原来瞿羽湘痛与惧齐来一时忘怀,绷紧身
体的同时,嘴上也家里重咬一口,在韩归雁与玉茏烟的奶儿上留下两排牙印。

  「啊哟……我我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嗯……好疼……太烫了
……」吴征插入嫩穴便一连挑了数十枪,插得女郎身麻骨酥,更是对咬疼了玉,
韩二女心痛不已。一时万般委屈袭来,泪珠儿再也止不住簌簌掉落。

  「怎地比玉姐姐看起来还要凄苦。」韩归雁想笑又不敢笑,也不知道瞿羽湘
是吃了多少委屈,忙挽住她的脖颈柔声道:「瞿姐姐莫怕,我们都陪着你。」「
我……好怕……」瞿羽湘一身雪肉打冷颤般剧抖不停,面色发白,虽是娇喘吁吁,
呻吟声也媚了起来,目中惧意仍深。

  「别怕,他是个好郎君,不是从前欺你的坏人。」韩归雁抱紧了瞿羽湘,将
她的娇颜贴在自家豪乳上轻声安慰:「再说今后我们都陪着姐姐,没人再敢欺你。」
她白了眼吴征,梦呓般吃吃道:「夫君平日里爱吹牛,不过有一件倒是实情。他
那根棒儿啊,当真是棒儿届的十二品绝顶高手。姐姐现下是不是被插得很舒服?
每一下都好深,身子都像被撞散了似得快活?」被这一打岔,吴征射意消退了些
脑中又复清明,暗觉方才太过鲁莽,不由放慢了速度轻抽缓送。一边品味瞿羽湘
一圈一圈的花肉之余,一边也让她在温柔之间慢慢适应。

  「我也不想这样……恩……」瞿羽湘鼻音渐浓。她本就情动已久,对肉棒的
惧意让韩归雁的宽慰抵消大半,又是被吴征从臀后插入,目力所及全是韩归雁紧
致光滑的肌肤与美妙桃乳,一时间挨了几下温柔抽送,花肉酸麻之间奇痒陡升,
胸腔里仿佛满布爬虫,连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

  「湘儿好可爱。」玉茏烟缓过了一口气,拨弄着她坠落的发丝柔声道:「雁
儿说得没错,今后我们一道陪着你,莫说从前的坏人不能欺负你……就是现下这
个坏人要欺负你,顶多我们一起陪你受欺凌就是了。」「嗯?三天不打,这是要
上房揭瓦了么?」吴征冷喝一声,肉棒又是一记重插一戳到底,险些把瞿羽湘撞
得魂飞魄散。幽谷里更是热力袭人,几欲融化。

  「唔……莫要再进来了……真要坏了……」瞿羽湘蠕动着娇躯要躲,一手还
反推吴征抵着他小腹阻止。实在是纳阳甚少,每一回都想处子新破般难熬,对吴
征难以抵受。

  吴征无奈,只得忍着欲火缓缓抽插。原本也不是大事,只是此前已到将射未
射之际,忽然间被生生掐断,憋得甚是难受。且瞿羽湘一边被抽插,一边大享韩
归雁之温柔,啼声越来越酥,呻吟越发娇媚。可吴征一旦发力,她便又难以承受,
这么一来她叫得越好,吴征就越是难受。

  见瞿羽湘发白的脸庞又有了血色,不一会儿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吴征索性不
再抽送一顶到底,抵着花心一通奋力旋绞,让瞿羽湘娇颤声中哭腔大起,美目翻
白,花心一阵剧烈的收缩,一股花汁照着龟菇兜淋浇下,几乎昏死过去。

  吴征给这一啼一淋也是腰脊发凉,拔出肉龙将看戏的冷月玦一提趴在玉茏烟
身上,伸手就去解她花瓣裙子。

  「啊哟,我的好郎君,今日真不成了……」冷月玦满怀歉意地吐了吐舌头,
悄声道:「人家月事来了……」吴征像挨了记闷棍,欲火如潮几乎第二次被打断,
难受得要喷出一口血来。冰娃娃忙宽慰道:「此时用嘴儿不够爽快,郎君若想要,
这里还有一处妙处。」她半褪罗裙,裙边将个粉嫩嫩,圆鼓鼓的翘翘小屁股分作
两半,遮去了稀疏绒毛与肉叶,露出一条深邃沟缝来。

  韩归雁看吴征吃瘪,原本有些好笑,心底还嘲弄冷月玦今日如此忍得,原来
是身体不佳。乍听嘴儿不够爽快,还有一处妙处,不由心尖一跳,讶异地瞧向二
人。

  只听吴征一声低吼,沉腰在玉茏烟胯间饱蘸了花汁,起身就向冷月玦臀后刺
去。她一惊起身,莫不是吴征已难忍到这等地步,不顾冷月玦月事来临,要「浴
血奋战」不成?

  在冰娃娃一声异样的娇吟中,韩归雁爬在吴征身后,将两只桃乳蹭在他背脊
上按揉抚摸着助兴,才从肩井里向下一望,心尖都险些从口中跳了出来。

  只见肉龙钻入后庭正大力进出,菊蕾口的紧致韩归雁也心知肚明,那肉龙正
不住地抚平褶皱,将之压进翻出。压进时仿佛一只被撑大的圆口,翻出时粘滞的
菊蕾又像只嘟起的小嘴。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韩归雁心惊胆战,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
后庭。

  「除了你和湘儿之外。」吴征呐呐道。

  韩归雁执掌兵马,为将之道处处争先,自然也将这副脾气带回了床上,一向
是不落人后。此时居然轻轻舒了口气,暗暗庆幸了一番,旋即又紧张起来。

  只剩自己和瞿羽湘得脱魔手,今夜岂不是危机重重?看吴征这模样,享用了
玦儿的,免不了还要采了玉姐姐的。若是还不满足给他按住了,非要今夜就摘了
自己的后庭,初破时的不堪模样被姐妹们看在眼里,岂不是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果然不多时吴征便抽出肉棒,没头没脑地一沉腰,又将玉茏烟的后庭挑破戳
了进去。以韩归雁的视线难以看清,可冷月玦朝天的臀儿中央,那已被查得红肿
不堪,一时尚未来得及完全合拢,露出个黑漆漆幽深洞口的模样,让她不由将屁
股捂得更加紧了。

  吴征发狠般抽送,眼见玉茏烟又再渐渐不支,韩归雁的额头都开始淌下汗来。
忽而面上转喜,眉开眼笑地咬着吴征的耳朵道:「嘻嘻,好像我们来了强援,是
不?」吴征也是又惊又喜,实在想不到这阵脚步声会在今夜响起。那脚步十分缓
慢,显得进退艰难,却仍然若虚若实,来人的武功之高,世所罕见。

  脚步声越发清晰地由远及近,顿在了房门口,烛火已能倒映出她俏生生的人
影。那绝色之姿,即使只是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也能看出丽质天成。

  人影停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推门步入房中,低着头不敢看,只如猫叫般
道:「我……我来看看你们……莫要不加节制伤了元气……」「噗呲……」一条
与来人一样修长的人影站了起来笑道:「我刚来时,也是这么说的……」陆菲嫣
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诸女交股摩胸地贴在一起,吴征的肉龙胀得吓人,不消
想也知道方才是多么地淫靡不堪。她娇躯一软几乎要晕去,又是害怕,又是懊悔,
又是期待。

  吴征一个大步直接将她扶住,抱起,动情道:「你还是来了。」陆菲嫣在门
边听得吴征路过,痴坐着凝思许久,再沐浴整装,加上她心中仍是犹豫不决手脚
就慢,足足快两个时辰才准备妥当,一步一脚地挨了过来,只觉这一段路,比之
在成都初次委身于他的那一段还要难行。落在熟悉的怀抱里,心跳如鹿撞的陆菲
嫣安定了许多,她软绵绵地靠在吴征肩头,幽幽道:「一家人找乐子,我不来怕
你遗憾……我……总是无法拒绝你的……」还是从前那副无可奈何认命的模样,
吴征心疼无比,一边将她抱向床沿,一边扯落衣衫。栾采晴为她所制的是件薄纱
睡裙,和平常的款式并无太多不同,只是料子用了透明的蚕丝,穿在身上几近于
无。或许是认为她的风姿已不需衣衫来衬托,只需展露出来即可。

  将陆菲嫣抱上床,吴征便压实了向她香唇吻去。陆菲嫣合着眼帘躲避灼人的
目光,也享受着情郎的温柔与爱意。脑海里全是两人在吴府时的恩爱万般,如胶
似漆。

  两人越吻越深,陆菲嫣张开雪白的藕臂紧紧抱住了吴征,主动伸出香舌与吴
征的缠在一起,呼吸越来越浓,气息越来越甜,良久方舍得分开。

  陆菲嫣面红过耳,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我……没有打扰了你们吧……」「
没有,你不来,我们还未必挨得住。」韩归雁是大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姐姐定然会来,一直在等你。」冷月玦忽闪着眼眸,看得越发入神
与迷醉。

  瞿羽湘则是面色忽白忽红,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吴征,脑子里却全是吴征从
前对她说过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现下觉得我欺侮了你,趁人之危。呵呵,
不怕告诉你,日后你会发现此事我只占了小便宜,而你,则是有天大的好处。」
「那你们怎地都不说话……被你们这样看着,好难为情……」陆菲嫣面色绯红,
低声道,一头青丝散落于床,像散开的水瀑。

  「都在等你,都想看你。你若是觉得吃亏,一会儿再看她们。长夜漫漫,来
日方长……」陆菲嫣心中一跳,来日方长,从前吴征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并且给
了她至今最快乐的时光。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道:「那……你们莫要管我那么多,
该怎么,就怎么……我随大家就是……」「真乖,怪不得夫君那么疼你。」韩归
雁轻轻拨着陆菲嫣的长发道:「来了紫陵城以后,最苦最难的便是姐姐,不管今
后如何,今夜姐姐须得尽性。」「我随大家就是……」雪白丰满的奶儿像一对熟
透的香瓜,乳珠更是细长尖翘,落差极大的蛇腰与臀儿,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
媚人。吴征捧着美妇的雪乳,激动地将龟菇对准穴口,缓缓插了进去。

  仿佛回到在成都的初夜。那时的陆菲嫣饱受身体欲望的折磨多年,一朝释放,
如痴如狂。今日的陆菲嫣同样禁欲许久,虽没了功法的差错,可百媚之躯的渴求
早已蓄满。她一路行来时已悄悄解开「道理诀」对欲望的压制,短短的一段路,
竟然走得腿心全湿。

  热乎乎的肉龙撑开花唇,将花径塞紧了挺进,满满当当,粗长火热得难以抵
受。久旷的陆菲嫣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娇躯不受控制地左右扭动,
唯独玉胯稳稳不动地迎接吴征的插入。

  吴征将肉棒缓缓地插到了底,又一下抽了出来。难耐的陆菲嫣顿感一阵轻松,
又觉好像同时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巨大的失落,花径深
处一股说不出的难忍奇痒如万蚁挠心,恨不得受迫的花径立时再被填满。

  「给我……给我……」陆菲嫣目射热焰,体酥声软地乞求不已。她的身体从
没有改变,仍然是那么敏感,又那么美丽。只是被一插之后一抽,便随之泻出一
大汩浆汁奔涌。

  脱力的娇躯无法动弹,先前不动的玉胯却随着蛇腰不停地扭动,臀儿一抬一
抬,连花唇都自行连连向穴口收缩,却又垂涎似得滴出一沽一沽的花汁。种种媚
态不仅吴征痴迷,连诸女都不由自主地干咽起来,只觉口干舌燥,仿佛一团火焰
正熊熊燃烧。

  吴征再度挺枪狠狠地刺了进去,啪地一声直达花底,那酸胀爽痛把陆菲嫣再
度撞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分不清是快活还是难受。吴征心知这样远远不够,在成
都时两人可是几乎不眠不休地奋战了一整夜,才泄去了陆菲嫣多年积蓄的欲火。
今日她虽不像从前欲焰难消,单靠这么一两下又怎能填满?

  他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花径,在陆菲嫣迷人的浪声中,臀儿一下又一下
地抬起迎合中,花径里颗颗肉芽像小嘴一样的猛烈吸吮中,不停地加快速度,加
重力道狠命抽送。

  陆菲嫣放开身体的欲望,本就是不想因害羞而打扰了大家的激情,此刻也几
乎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状态。不仅是看得见的肢体,看不见的整条花径也在拼命
地收缩,仿佛要将肉棒吸进肚子里一样。只几十抽,陆菲嫣便死死揪紧了双拳,
粉腿不住地剧烈抖动,牙关打颤地娇啼出声:「棒儿再深些……要来了……要来
了……再重些……」她杏眼迷离,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不停上下
弹甩的美乳,又讨好地将乳尖一合一推,伸舌向乳尖舔去。

  「这么大……」韩归雁露出些艳羡之色,见陆菲嫣细长的香舌左拨右搅,分
外淫靡。陆菲嫣本已全身脱力,舔起来甚是艰难,韩归雁忙对冷月玦道:「去帮
帮陆姐姐,她近来最是辛苦,也叫她尽情尽兴一回。」花汁已是一注一注地泄了
出来,陆菲嫣神晕意迷,躺在云端仿佛要化了一样。蓦然胸口出香风荡漾,另有
两只香舌一同舔了过来,不仅与她同时舔吮美乳,不时地舌尖还相互纠缠于一处
勾卷缠绕,竟然难舍难分。

  吴征看得睚眦欲裂,眼见陆菲嫣大泄了一回,他深知美妇还要第二回,第三
回。遂闷吼一声平躺,又将陆菲嫣抱起在上方,与自己胸背交贴。除了那只肥美
翘弹的臀儿正抵在自己胯间挤压着肉棒之外,花容美乳,蛇腰幽谷无不在烛光之
下大展大放。

  花汁早将腿心一线润得通透,吴征腰杆一挺又探菊庭,让陆菲嫣闷叫一声,
前花奇痒,后庭奇酸,不知要怎样才能熬得下去。

  吴征被打断了数回,终于又到紧要关头,发狠地大力顶送,又对瞿羽湘道:
「我也曾答应过你的,并没对你另眼看待,今日也算做到了?」娇声大起,冷月
玦与玉茏烟又吮住陆菲嫣的美乳,吃得分外用力,不怕她吃疼,只怕她不够爽快。
韩归雁捧着美妇的螓首,不住将香甜气息渡入她口中,两人唇舌纠缠,在情欲满
得几乎要炸裂的屋子里,平添一分温馨到极点的至美。

  瞿羽湘错过了亲近韩归雁的机会,这一回虽是看着肉棒抽弄后庭的样子心胆
俱裂,却直勾勾地看着空着的花缝,再也不愿错过,再也顾不得惧怕,两指按着
花唇向外一分,伸着舌尖就像汁水淋漓,奇香四溢的紧窄洞口钻去。

  从未有过的刺激让陆菲嫣如遭电击般一弹,玉背拱桥般弯了起来。这般姿势
却将美乳耸得更高,满满地送入玉茏烟与冷月玦口内。臀儿却是向下一陷,贴合
着肉棒更紧更实。

  炙热的呼吸声沉重而急促,吴征低吼一声,忽然从后庭里抽出肉棒准备地塞
向幽谷。其势之凶猛,把正吃得香甜的瞿羽湘自下颌间穿过急速地挤了进去。瞿
羽湘收舌不及,居然被肉棒一同挤在幽谷里,吃了一惊急忙收回。正疯狂抽送的
吴征恰巧发力深深顶入,只余两颗春丸在外。瞿羽湘香舌收回时两相交错,恰如
舌尖正在春丸一舔。

  吴征大爽,阳精爆射而出,汹涌地让肉茎频频脉动,灼热的液体冲刷着陆菲
嫣的花径,让两片花径也有节奏地脉动着,抽搐着。瞿羽湘打了个寒噤,再忍不
住凑上唇去含住了蜜裂顶端的肉珠!

  陆菲嫣从未叫得如此大声,也从未泄得如此畅快,吴征只觉花肉抱紧了肉龙,
每一颗肉芽都在大口地呼吸,大力地吸吮,无休无止一样……待喘息渐止,绷紧
的躯体脱力般软软垂下,春丸处居然有一根丁香在打着转,不知是接走泄出的香
甜汁液,还是在报答抚慰。

  「吴郎,你去陷阵营时万万记得乔装易容,莫要叫盼儿看了出来。若是现下
见面,以盼儿的脾气定然又要再跑。她在陷阵营里虽面临危机重重,在你身边我
倒放心许多。切记,切记……」折腾了一夜天光渐亮,临了昏昏睡去之前,陆菲
嫣仍未忘了嘱咐一句,唯恐吴征一时粗心有所怠慢。

  「安心睡吧,这些事我早就备下了的。回府的时候,我定把盼儿一道好好地
带回来。」吴征在她额头一吻,又轻轻搂了搂,听得陆菲嫣鼻息渐沉,嘴角带着
甜笑睡熟,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临去之前深深向诸女望了一眼,眷恋不
舍,强自扭头施展轻功高高跃起落在树杈上,这才避开府中一切耳目,向前连连
飞纵离去。——并非吴府的防御不佳,而是吴征的武功遍寻世间已屈指可数,对
吴府的一切又了若指掌,自然可以做到。

  激战一夜过后,吴征依然精神健旺,除了内功日益精湛之外,心中仍有不舍
与期盼也是重要缘由。自家这里春满小院,不远处的那一座里,主人定然辗转反
侧揪心了一夜,也等待了一夜。

  来了紫陵城之后,对几位爱妻冷落了许多,可时不时总有聚在一处的时候,
每一次也都是酣畅淋漓,尽情尽兴。唯独那一位,一次都没有!

  于是夜晚留给了爱妻们,而这最后的一日时光,吴征要完完整整地留给她。
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疼爱得甚至已分不清是哪一种情感,只知道把一切都付出
的女子。

  第十五章、夜尽未央。缱绻情愫

  葱茏的矮树,叶片上挂满了雾夜过后的盈盈露珠。冰凉的晨风,吹起黄叶卷
天的萧瑟秋意。微亮的天光,在远处峰巅举起彤红的宝镜,烧开一片霞光喷薄而
出时,刹那间给山河万里都注入了神韵。

  燕跹莺飞,万物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吴府也不例外。

  这座叫馥思居的小院在往日早已开了大门,今日却是大门紧闭。即使在吴府
里,这座小院依然地位超然,闭上了大门时没有人敢贸然打扰。

  吴征轻轻落了地,就像片枯叶落在馥思居之前。初次见到这三个字是在长安
城祝家,当日的牌匾上娟秀字迹中隐含金戈杀伐之意,馥字右半边笔锋颤抖,令
人不明所以。

  这面新的牌匾连这三个字也是新近书写。字迹依然娟秀还更见大气,杀伐之
意只若隐若现,几近于无。馥字的每一个笔画都无比饱满又条条分明,尤其收笔
的一捺如游龙飞腾,直裂匾沿,竟欲破壁飞去一般。

  吴征怔怔地看了片刻,伸手就去推门。吱呀的轻声响起,门后的门闩并未移
开,这一推便吃了闭门羹。他后退了几步,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足尖一点,顺着院
墙斜斜掠了过去。

  馥思居其实是腹思居,院子的主人在长安城写下这三个字时刚在昆仑山上见
过了吴征。狠心别离之后,心中的思念无以复加,才提笔以颤抖的手写下馥思居
三字。彼时情绪奔涌,馥字右半边笔锋连颤,大失水准。可若是细细观瞧,便能
觉其中韵味无尽。吴征当日并不知主人为何写出这样的字,但印象深刻,日后两
厢印证,才知这笔字堪称天人之作,与现有这幅工整的牌匾也不遑多让。

  「伍佰唱歌经常跑调,可是没人说他唱得不好。」犹记得当时吴征崩出个荒
唐的类比,可意境与韵味大体如此。

  吴征大胆地跃入院子。

  莫说是一片枯叶,就算是吹了片尘土落在馥思居前,小院的主人也能知晓得
一清二楚,何况来人是他。院主人没有来开门绝不似平常,可也没发声让他走,
所为的只是不让人知道她在干什么,故而连院门也一道锁死。

  终于相认之后,院主人不必再像从前总想着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更不用
思念得肝肠寸断。由此杀意大减,再书三字时便光风霁月般潇洒。这三字也就一
片冰心在玉壶,谁都能看出个中的得意来。于是才有蓄力的一捺横飞,已全然收
不住。

  院井摆设十分简单。露天里一张石桌,四章石凳,另起了一座凉亭,四周以
青竹苍松点缀而已。可若走近了便知不凡,石桌石凳以青玉铸就,冬暖夏凉;凉
亭虽不大,雕梁画栋一样不缺,足见精致。

  角落里的两座青砖炉十分醒目。炉膛冰冷,连膛壁都光亮如新不见炭灰,显
是从未用过。家中的仆人不明所以,可家眷们每每到此都会相视一笑,连林锦儿
都不例外。明火水炼犊,油爆河虾,祝雅瞳不知反反复复练习了多少回。吴征当
日吃来觉得味道鲜美,如今回味更是甜在心里。在长安城危机四伏的日子里,是
她像一张撑开的大伞将自己牢牢护住,并一路扶持到今。

  「我就是吴征本人,只是多了一份记忆。我为主,记忆为辅,我,是祝雅瞳
的儿子。」吴征执拗地在心中一肃,激动地踏上阶梯。她太爱吴征,倾出一切都
给了吴征,若自己不是「吴征」,对她又是多么地不公。而无论自己是不是「吴
征」,对她都必须用一生来疼爱,才能些微的对得起那份浓得比蜜糖还稠的情意。

  两人就像这窝蜜糖里纠缠在一起的麻线,纷繁复杂,就算一刀斩落也难以分
清了。

  「娘,起了么?」

  声音如一根细如头发的钢丝,难以摸着踪迹,又坚韧不拔地发了出去。穿过
窗纸,掠过小厅,准确地落在床帏之间。

  祝雅瞳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几人之一,跑不出一手之数去。也是天底下最聪
慧,最果敢,最冷静的几人之一。可是吴征知道,闭了馥思居的院门谢客,他翻
墙进入又未被驱赶,屋内听不见丝毫的声响仿佛空无一人。这位愿意为他付出一
切的美妇曾给予了火一样的热情,这把火却是娇羞之焰。——武功最高,最聪慧,
最果敢,最冷静的女子一样会害羞,害羞起来比旁人也分外地可爱些。

  她疼爱的方式与姿态无论多么大胆,多么奔放,她端庄的绝色面容上无论多
么欢快,多么满足,春湖般的美眸里始终掩不去那抹娇羞。当痒麻之筋被撩过,
像琴师的手指弹拨之下,动人弦音不由自主地荡起难以自持。即使含情脉脉的眼
眸始终与你对视,诉说着无尽的情意与珍爱。她娇软的身体与不自觉就想闪躲,
又被强行拨正的目光里,羞意永在。

  吴征昨夜邀约料定她不会拒绝,其实只要吴征强来,她都不会拒绝。所以她
闭门谢客,却独独让吴征入内。给了你一份独享的荣宠,同样掩不去心中的羞意。

  她或许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在此刻,她一定会找一处让自己心安的所在躲
起来,好掩饰心儿咚咚直跳,震得胸腔砰砰作响的窘态。

  深秋的日子里,没有比柔软的床帏更适合逃避,也更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

  屋内寂静无声,可吴征立时能感应到一丝悸动,空荡荡的地方便有了人味的
温暖,就像春风吹裂了冰雪。吴征暗自得意,准确地寻着她的位置一定让她芳心
窃喜,而一招聚音成线也将近来苦修的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哪有母亲不喜欢自
己的孩子越发优秀?哪有女子不喜欢与爱侣心意相通?

  屋内顿了一顿,这才打破了沉寂,几许欣喜,几许甜丝丝,几许慌张,另有
几许无奈道:「还……起了。」

  声音慵懒而瑟缩,飘飘渺渺又清晰无比地在吴征身周萦绕。无论她的心境多
不安宁,都不影响丹田里如臂使指的内力。而无论身处何方,将要面临什么,她
的心思永远都在吴征身上。这一下「余音绕梁」正是提醒吴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需得戒骄戒躁。

  关怀的暖意充溢心间,不一时全化作冲动的滚滚热流,吴征猝然伸手推开了
房门。

  桃花山一场夜战,母爱像是滔天洪水一样将他淹没,或许是一生仅有一次,
也是最为激烈与热烈的一次。但回归了平静,在日常的字里行间里,谈天说地里,
鸡毛蒜皮里,那份不再激烈的爱意仍无微不至地裹紧了吴征。激烈与平实,一样
地让人牵萦于心,耿耿不寐。

  很久很久没能与她同室独处,桃花山谷那处简陋山洞里的天地唯我仿佛已是
久远的回忆。没有人打扰他们,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可不管是在隔世的
桃花源,还是凡俗的府邸,祝雅瞳都是一样地优雅娇娆。

  美妇坐在桌前。

  桌面仿佛一道屏障,让藏在之后的人获得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不知是怎样
的惊诧,才会让身负绝顶武功的美妇如此慌张。方才还在床帏的她,又是怎样全
力施展了轻功才能一瞬之间,还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桌前,以至于微微气喘,目光
闪躲,面色绯红。

  世间庸脂俗粉,时不时搔首弄姿,总是刻意地摆弄出撩人的姿势,凸显着美
丽的一面以色娱人。吴征清晰地记得从前也曾垂涎三尺,而现今早已不屑一顾。

  绝色之所以是绝色,在于外貌与身段的无懈可击。祝雅瞳这等绝色中的绝色,
则全然不需刻意,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俱是仪态万方。更令吴征眼前一亮的,
则是她的那份深深无奈。

  分明想要低调些,想不露出半分勾人神魂的媚态,所以祝雅瞳刻意用宽大的
圆桌遮去了半边娇躯。可大音希声,大雅稠韵,除非被遮得风雨不透不入目中,
又怎能遮去她的绝代风华?

  若是坐在椅上若是靠着椅背,美人春睡刚起时的慵懒更增三分,风情之旖旎
会让费尽心机的遮挡全功尽弃。美妇刻意想要维持着端庄与大家淑女风范,不得
不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可胸前两团妙物硕大挺拔,轻易便抵着桌沿。结实的楠
木将美乳压陷固然大大不妥,折中的方法也只好在椅面上仅落着半臀将身姿前靠。

  如此一来,两团妙物便堆雪似地积在桌面,下弧被高高托起,令峰顶更高,
上弧更加满溢。

  美妇又是得意,又是羞恼,不得不右臂横胸架于桌面,左臂支颌略作遮挡。

  可她清楚,这般遮挡毫无意义,不仅让胸前妙物若隐若现,更加引人入胜,
支臂的动作又将慵懒之气泛起,着实叫人无奈。

  吴征入屋时正见到这副左遮则右现,右遮则左出的千娇之姿。正可谓端丽与
妩媚并重,慵懒与优雅齐现,外加那一副难掩的万般无奈,着实叫人又是惊艳,
又是好笑。

  「娘起得这么早?」吴征期期艾艾。向来灵便的口齿到了她面前常常语塞,
尤其是乍然初见的那一刻,几乎都是废话一堆毫无营养。

  「和娘子们快活完了,还记得和娘请安?」蹙眉低首,连唇瓣都微微撅起,
淑丽间不乏可爱。责备的话里不闻半点埋怨火气,只剩一股娇嗔,仿佛气的不是
吴征,而是从今往后,自己在私下相处时架子无论如何端不起来了。

  吴征越听越爱,赔笑道:「记得,答应过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娘这里也不
例外。」多情而不滥情,即使是说讨好的话儿也不能说谎。一如昨夜答应诸位娘
子的诺言要做到,待祝雅瞳也是一般。昨夜的话记得,从前的话当然也不会忘记。

  祝雅瞳樱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似被吴征的逼近乱了方寸,娇躯微微一缩
后急道:「厮混了一夜才过来,我不要理你。」

  吴征猛然顿步,揶揄着笑片刻后灵光一闪,向后退却着唉声叹气道:「是我
的不是了……我这就去沐浴后再来。」

  祝雅瞳对吴征的爱已分不清亲与情,只想给他一切不说,还想着能将从前的
亏欠全部补完。吴征与她接触越久越是了解,渐渐亦能深入心扉,将她难以启齿
的秘密探及。

  「已帮你备下了的。」祝雅瞳猫声轻道,拢在袖中的柔荑不经意探出,伸着
葱白一样纤细娇嫩的手指一点后院。

  「还是娘贴心。」吴征咧嘴一笑,一切正如他所料,祝雅瞳既不谢客,必然
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向院后走去时叹息道:「可惜我从小到大没有娘亲帮着洗
澡。我记得盼儿小时候每日沐浴,陆师姑可是每一回都不肯假手他人的……」

  祝雅瞳的胸腔登时热了起来。这件事多少年来一直引为大憾,除了吴征出生
时那么短短的一刻,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洗净之后包入襁褓,便再也没有机会
了。这是母亲的责任,也是母亲的乐事。

  祝雅瞳甚至记不得流落江湖之时,有多少次悄悄看着妇人给奶娃儿沐浴。每
一回看着娃儿舞着藕节般的四肢在水里扑腾,不时咯咯咯地开怀,都是羡慕的笑
在嘴角,心酸的眼泪滚落脸颊……

  桃花山谷的一潭清池满足了些愿望,弥补了些遗憾。但风景再美,怎比温暖
舒适的家里?潭水再大再深,怎比得上亲手调试过水温的浴桶?

  吴征淋浴着清理了一遍身体便沉入浴桶里,大大地呻吟了一声。热水冒着氤
氲白气,滚在身上有些烫让肌肤胀得微红,不一时连额角也冒出些汗珠来。热水
恰巧能驱散深秋的寒意,也能在泡上小半时辰里不至于水温变凉。祝雅瞳不仅准
备得充分,连细节也考虑得万般周到。

  鏖战了一夜,虽有内力护体不至于疲劳,多少也有些倦怠,尤其一夜未合的
眼睑颇觉沉重。吴征闭目养神,这才觉浴桶里似乎添加了什么,一股若有若无的
异香袭来,又被热水一泡,居然舒适得舍不得开眼,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忽然一动,像是一片花瓣落水。吴
征心有所感,迷迷糊糊睁眼一线,便觉一股波涛排浪般推起自己,从桶壁的缝隙
里钻了进来,垫在自己身后。

  她的身体比水流更加舒适,不仅柔若无骨,更有一股绝佳的弹性,让人陷在
里面难以自拔,又不至于坠落无底,无依无凭。她的体温比热水更加温暖且永远
宜人,即使隔着一层纱衣,那透出来的热力只想让人贴得再紧一些。她的声音比
流水叮咚还要动听:「小乖乖累了就再歇会儿,娘来帮你洗干净。」

  吴征的目光与祝雅瞳的一对,只觉那双春湖般的美眸里似倒映着星空,群星
璀璨光芒柔和,齐齐发出梦呓般的夜之静语。他不由脑中一松,再次合上双目,
半睡半醒。

  这世上再没有更安全的怀抱。

  吴征几乎完全放空了自己,抛开了一切烦恼,头枕着一团水弹饱满,腰被一
只藕臂托起浮在水中。仿佛回到了五岁那一年的昆仑山上,蒙面的女子忽然现身,
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春水双瞳,眼波流淌的全是无尽的爱怜与悔恨。云里雾里之
间,吴征忽然觉得,当夜,她一定很想很想叫自己一声小乖乖。

  「娘……」几乎脱口而出,自然而然,没有犹疑,没有忌讳,也没有生硬的
尴尬。吴征从未介意过她是这具肉身的生母,如今却生起奇妙的眷恋之意,那种
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此清晰。璀璨的群星似都在对着他微笑,随即骤然消散。不需
犹疑,也不需忌讳,我就是吴征,就是她的儿子,那又如何?

  吴征双臂环过祝雅瞳,横着身,像一个埋首在母亲胸怀的巨婴。即便如此,
祝雅瞳还是泪满双目,孩儿虽已成人,还永远都是她的孩儿,永远都像刚呱呱落
地时的那一刻。被母亲抱在怀里时,祝雅瞳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同。

  「小乖乖……」祝雅瞳双目痴痴地尾随手掌,抚过吴征的身体。健康,结实,
肌肉的线条流畅而有力,还有胯间的一团漆黑中翘出一杆龙尾,直挺挺地像要刺
破苍穹。

  到这一刻,祝雅瞳才不得不承认,没有大不同,可终究是不同了。他已长大,
在外啼声初现,呼啸风云。在内亦能身戏花丛,摘芯采蕊。她深知胯间这杆怒龙
的威力,也明白硬翘翘的又是何因。一想今日终究再也躲不过去,此前数月的苦
心积虑全然破功,祝雅瞳嗔羞并起,竟砰然心动。

  厚厚的乳肉却仿佛装着满满的浆汁,将震颤的心跳声清晰无比地传至吴征正
贴肉的耳中。两下,归于沉寂,又是三下,再归于平实,接着就是一阵擂鼓般密
集的响声,仿佛正在决战之地,战鼓声永久不绝……

  小手温柔得像是飘渺的白云,抚过肌肤,撩过缝隙,无微不至,极尽温柔。

  直到在一片鼓声中改抚为握,一把抓住了长枪揉搓几下,又翻折手腕张开五
指,改握为摸顺根而下,捧着春丸轻揉。

  他若还是掌中的小娃娃,她每日定会为他清洗。这里是男人的命根子,小乖
乖长大以后还要用这里去尝一尝人间至乐,去传宗接代,去疼爱他心仪的女子。

  为人母岂能不替孩儿细心照料?

  可他已长大成人,这般动作便改了味道,变得太亲密。而祝雅瞳的动作轻重
得宜又无微不至,当她用指腹压住膨起的龟菇沟壑转着圈,清洗的同时又让棒身
胀起一圈,热得发烫时,这份亲密就显得太过分了。

  吴征喘着粗气,睡意全无,双目再也闭不住,环着祝雅瞳的臂弯夹得紧紧的,
把脸深深埋进胸脯里去。

  「小乖乖想要什么,娘虽觉不妥一直忍着不给,终究还是拗不过你,还是狠
不下心来……」祝雅瞳的手臂也紧了一紧,让吴征埋得更深,温柔道:「已经洗
得干干净净啦……小乖乖长大了,不能还让娘给你穿衣服……一会儿你自己来…

                …「

  话音刚落,吴征腾云驾雾般飘离了怀抱。只觉眼前一花,祝雅瞳已离水而去。

  她身披一件轻纱早已被浸得湿透,可是动作之快令人难以跟上,吴征回过神
时一面宽大的方巾已披在她身上。视线里只能见一截羞红的粉颈露于上,两只白
生生的小脚露于下。祝雅瞳双足连踢一溜小跑便已消失,留下芳踪袅袅。

  吴征起身批好了衣,出了浴房时才见已日上三竿。方才居然已睡了好一会儿,
漫天璀璨星光怕是那一双「离幻魔瞳」的小小技法。也不知道比之先前的娇羞无
奈,下定了决心的美母现下又是怎样一番媚态了。

  吴征心中一热,发足向小屋行去。

  每一格轩窗都关得紧紧的,高照的日头下屋内居然显得阴暗,隐隐然可见丝
带飘飘摇摇。吴征心中疑惑着推门而入,只见轩窗处全垂下了帘子遮挡,另有六
大卷布匹摆在祝雅瞳足边,俱是洁白又透气的纺纱。

  祝雅瞳也身披着洁白的纱衣背对吴征,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内里穿着。她也
是新浴出水,秀发半湿地披散,肌肤清白透红,像凌波仙子一样优雅美丽。

  「征儿过来。」闻音半回身,祝雅瞳露出害羞的微笑,又执拗地直视吴征的
目光摆了摆手。吴征只点了点头,亦步亦趋,此刻他倒心平如水,只盼多看一会
儿这份别样的娇媚。

  穿过小厅刚入里屋,吴征才见中央已清出了一小片空地。祝雅瞳连连挥手,
纱衣大袖飘飘若仙,一道道劲风拂过,摆在足边的布匹矫若游龙般倒悬升起,像
一只只飞舞的精灵绕过横梁勾稳。随即互相穿梭,编织,缠绕,将两人围在当中,
不一时竟然织成了一只结实的厚厚布茧。

  纺纱耐重又透气,更有些透光,身在布茧里也能看清对方的面容。茧子顶上
留了个小口,呆多久都不会觉得气闷。祝雅瞳不知何时已褪去外罩的白纱,半侧
身背对着吴征,偏过脸颊轻声道:「这样,就不怕有动静传出去了……」

  后院虽少人来往,府上可是高手众多,白日里若传出什么异样的声响去,可
要丢死人了。吴征已不及去品味祝雅瞳的细心周到,目光只直勾勾地盯着她褪去
白纱的身体。

  一件新制的衣衫着在她诱人的胴体上。所用的布料色泽犹如初夏新荷刚吐时,
含苞的花瓣顶端那一点点嫩粉。淡淡的,不着痕迹的嫩粉,不及白色的纯洁,却
远比单纯的白色更加诱人。就像美妇的肌肤一样欺霜赛雪之间,泛起一点点血色,
登时就让整个人活了过来。

  那衣衫竖起了祥云样的衣领,将白生生的粉颈包去了小半。右肩贴着锁骨的
下沿以斜裂的三枚对襟扣子将衣衫固定,也将上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半点,
尽显祝雅瞳的优雅端庄。

  可如此密实的衣物,偏偏在肩臂相连处将整段衣袖尽数截去,将两条嫩生生
的腴润藕臂点滴不少地露了出来。巨大的反差让人一时眼晕,更不说这件衣衫的
裁剪贴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每一处曲线凹凸,每一条勾缝回环,密密实实,
让人怀疑是不是贴着祝雅瞳的娇躯剪裁,才能将身段完完全全地相融在一起。恰
好能包裹下动人的躯体,却又紧得无法再容纳半点他物——连一件贴身的小衣都
不能。

  吴征目瞪口呆。

  祝雅瞳娇嗔地再一次挥手催促道:「征儿过来呀……」吴征这才踏着布茧趋
近,目光上下左右来回逡巡,贪婪地看着她的曲线。看着她遮至足踝的裙摆,贴
着美腿外侧被裁开的缝隙直达胯骨,让两条丰腴圆润的美腿露出一半,又恰巧遮
住了臀股处的春光。而贴合的衣衫,偏把一对儿满月般的丰臀包裹出原本的形状,
再完美地展现出来。

  美妇的臀儿何其丰满浑圆,凸显其形,却又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雪玉
肌肤,看不见幽深的臀沟,简直令人抓狂。吴征双目赤红着,粗喘着,心中又忍
不住想笑。

  裁剪这件旗袍的师傅无疑有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除此之外,她对祝雅瞳更
了若指掌,否则绝对制不出这样一身完全贴合,又紧绷得丝发难容的旗袍。看祝
雅瞳的样子,虽心中颇有疑惑,还是认定了这是件里衬用的内衣,否则不会以旗
袍打底,外罩纱衣……

  只听祝雅瞳幽幽道:「这件衣服是征儿特地给为娘想出来的?只可惜穿不出
去……」

  吴征当然不敢在此时说破栾采晴的恶作剧,强忍得直让额头微微见汗,幸好
这具惊心动魄的娇躯本就可以轻易地让人乱了方寸,粗喘冒汗也在常理之中。

  祝雅瞳一旦打定了主意,便能克服一切心魔,再无阻碍。她心中虽羞,却是
偎依到吴征肩头,玉臂一抬指着周围道:「当年娘初窥武道极途门径之时,施展
的正是这一招。」她语声苦涩中亦有甜蜜:「荒郊野外,豺狼虎豹无妨,蛇鼠虫
蚁才讨厌。娘常以藤条制悬空茧,再以纱布隔绝外界,手法很快便烂熟于心。当
时修为还是十一品,初次摸着内力运使的门槛可远没有现下的随心所欲……妙筠
回来那天你想抱娘,是娘不好躲了开去,今日施展这一招给你看,也一发遂了吴
郎的心愿,决计不再躲了……」

  「于浩远就是见了娘的这一手神技才念念难忘。」吴征张开怀抱抱紧了佳人
喃喃道:「瞳瞳的武功远不是当年可比,现下使来便是天人之技了!」

  两人之间一会儿母子相称,一会儿夫妻爱称,全然乱七八糟。实则比起在桃
花山谷时小心翼翼的刻意不去触碰禁忌,如今兴之所至,如何称呼皆可。远比当
时来得更加坦然,更加随心所欲。

  桃花山谷悠悠隔人间,在那里的逃避心态虽无忧无虑,避世而居的美好却只
是个飘渺愿想不可得。离开之后此生难以复返,若不能坦然面对现实,又如何维
系这份至真,又特殊之极的情感。

  祝雅瞳淡淡一笑道:「谁看了,又念想多久都不重要。唯独你不同,我一想
到又要和你分开,心里都酸楚得喘不过气来。」

  「没人愿意。」吴征紧了紧手臂一时语塞,只能越搂越紧,几欲与她融为一
体。

  「所以你今日要好好疼我。」鲜甜而火热的呼吸喷薄而出,呢喃着:「呀,
不对,你怎么待我,我都喜欢得很,只消你开心满意了,我都喜欢。」

  吴征回以一吻,嘴唇烫烫地印入半截粉颈,连同丁点粗粝的胡桩一起扎了上
去,立时激起一片可爱的小粒儿,更激得美妇声麻骨酥,软绵绵地瘫在吴征怀里。

  玲珑的曲线在奇紧的旗袍下勾勒毕现,奇妙的变化自也无力遮挡。酥胸的峰
顶凸起两颗圆润小珠,淡粉的料子也止不住地透出两片乳晕的色泽来。祝雅瞳把
手搭在吴征的臂上,螓首扭摆,犹豫又无力,似是麻痒难熬,却又舍不得挣开温
暖的怀抱。

  脖颈的酥麻在男儿往返轻吻之下渐渐消去了不适,可爱郎久久没有更进一步
的动作,祝雅瞳喉间干涩,竟有些透不过气来:「好气闷……」

  几乎同时地,两人一起伸手向肩井摸去。吴征自知这件特殊的旗袍虽极现身
段,穿久必然难熬,想为她解去衣扣。祝雅瞳则有意引导,也想吴征这么做。两
人心意相通,也都未停下,只听崩崩崩三声轻响,衣扣蹦开,祝雅瞳大抒胸臆地
喘了口长气,又「啊」地一声轻唤。

  衣扣一解,右肩处的布料立刻裂成了两片倒卷垂落,不仅露出半片峭立的背
脊,更弹出半只丰满圆润的奶儿来。鲜嫩的美肉被砰然的心跳震得俏生生,颤巍
巍的,抖出点点清波。又兼祝雅瞳双颊绯红,艳若朝霞,吴征扳过娇躯略微斜斜
一倒,顺着裸出的香肩向下一滑,嘴唇便吻上了奶儿。

  二十年来,祝雅瞳从未有一天搁下对胸前这对恩物的保养,令它们嫩若新剥
的荔枝,香滑娇酥。吴征很怀疑只要自己下口重一些,便会像咬破了荔枝的薄膜
一样,溢出满满的香浆,甜入心脾。可无论他是轻尝浅吮,还是重含狠吸,这对
饱满得沉重无比,甸甸地压出下沿完美弯弧的奶儿依旧傲然地挺立!

  左肩亦在不知不觉中裸呈,两只奶儿都露了出来。其形似颗大大的泪滴般惹
人怜爱,又让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欺凌蹂躏。

  芬芳的乳肌比牛乳更白,映眼而炫;比鲜花更香,嗅之沉醉;幼圆的弧度巧
夺天工,一时竟不忍破坏。吴征嗫喏着以唇缓缓划过香肌,蜻蜓点水般顺着陡峭
的山峦一路向上攀登。也不知过了多久,满目的乳白里才跃出圈嫩粉,足见这团
美肉之丰硕。

  祝雅瞳直勾勾看着吴征在她胸前缓慢地移动,若有若无地触碰,满目俱是无
限的期盼。此前二十年的期盼,只是弥补为人母的责任,如今早已分不清是想喂
吴征一口甘甜的乳汁,还是望他以娴熟的技巧,亲昵的动作挑逗起胸前的敏感。

  吴征双唇张开欲将顶端的圆珠含入时,祝雅瞳的心几乎提到了咽喉里。她清
晰地看见自己雪白的肌肤傅粉般胀红,乳峰的粉晕更由淡变艳,像是三月春桃开
作盛夏牡丹。可爱子的动作太轻,太温柔,如此恼人,如此可恨,他依然若有若
无地抹了过去。碰触的感觉万般清晰,像小针轻扎,像小虫挠心,却又因太轻太
快几乎察觉不到。

  祝雅瞳悬着的心僵住了不动,憋着一口气在喉间也呼不出来,吴征已翻过了
山峰,钻入弧线下沿。骤然急促的呼吸震得乳丘颤巍巍的,乳肉之丰盈,更将爱
子的脸庞遮去了大半。祝雅瞳错愕之间,好一会儿才从胸腔里挤出一下闷声。

  幽怨之极,难过之极,含羞带臊,轻嗔薄怒……不是亲耳听见,难以想象这
下闷声包含了多少情绪。春闺少妇黯然神伤时再多的风情,都不及祝雅瞳这一哼
的腻人。

  几在闷声起时的一瞬间,吴征忽然回头,张嘴便将一只圆珠含了进去。闷声
才尽,甜腻的声音便由低转高,由悠长变作短促,再由一记满足到极点的,长长
的「呀」声,将满腔的幽怨全数赶了出去。

  吴征含着左乳一下又一下的吸嘬,没有舔舐,没有啃咬,只是自乳晕处紧紧
地吸在口中,不露一点缝隙。祝雅瞳舍不得错过丁点,可惜视线难以企及。不过
敏感的峰顶圆珠却能感受到所有,吴征像个饿坏了的婴儿一样,以最原始,最本
能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吸着,仿佛要把这只美乳里饱蕴的浆酪吸得干干净净。

  祝雅瞳嘟起了香唇,鼻翼一张一合。吴征吸一下,她便抽一口气,吴征松开
些,她便吐一口气。这半边身体热热的全是暖意温情,骨肉相连。却唯恐孩儿吸
得太过用力,真把圆珠都给吸了去,只盼他慢慢来,不需慌张。

  待吴征的大手攀上空着的一只美峰,以指腹抓揉乳肉,以掌心按揉圆珠,时
不时再掐上一把,让膏脂从指间缝隙里满溢圆胀而出时,这半边身体就像天雷入
体,全是酥麻难熬,却怕他就此停下,只盼他握得更紧,掐得更重,用掌心里的
烘烘热力将奶儿烫得化去了才好。

  情欲与人伦,煎熬与温馨,就在这具绝美的娇躯里纠缠徘徊,难分难舍。祝
雅瞳目光竟似痴了,不停左右游移着贪看,似乎那一边都舍不得放过。一对细柳
长眉却是微蹙轻颤,加上她微撅的唇瓣,分明又羞到了心底。否则左乳怎会极具
韵律,又如此有力地被心跳震抖不停。

  「哼……唔……」婉转酥声低唱。贝齿偷偷咬着唇瓣,哼声自鼻翼里冲出,
短急顿促。麻痒的快感却让贝齿越咬越紧,唇瓣吃疼,不得不下意识间一松,唔
声便从口中飘出,悠长浅吟。

  祝雅瞳渐至意乱情迷。一双奶儿现下左边被吴征埋首其间,压得乳肉四溢,
圆弧生生地大了一圈,右边被糍糕似地东拉西扯,按扁搓圆。原本完美的形状被
打破得不成体统,居然也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目光。

  她奋力睁得大大的明眸一眨不眨,似有清波荡漾,水光粼粼。在山谷中可没
有这样的心态,每回欢好不是昏天黑地,就是闭着眼睛羞于见人。哪有现下日头
高升,照进白纱布茧里几乎纤毫毕现。被吮得充血肿胀的红珠在白生生的雪肉里
翻滚,时而惊鸿一瞥,便有一股酥麻快意充塞胸臆。

  越看越爱。

  也幸好身在足以容下五人之多大布茧,腿心里湿漉漉的浆汁滴出之后顺着股
缝淌落,只需悄悄一蹭便即吸干。只消寻个时机改换位置,此地便能不留痕迹。

  否则档里不着片缕透着风,岂不是要粘得满腿汁水淋漓?那可叫人好生害羞。

  小腹深处涌出的清泉本是自然反应,祝雅瞳早已坦然。可今日水量远较往日
的丰沛,原本还想用紧致的蜜肉吸紧了再悄悄放出,不想片刻后就浆盈满谷,再
也容纳不下。且目迷五色意乱情迷,蜜肉难受之极,哪里还听使唤?

  「啊哟……」正暗自庆幸间,吴征忽然向下一倒,手臂发力,祝雅瞳被他抱
着摔下。两人交贴着躺倒,看上去像是祝雅瞳正把吴征死死压住,将奶儿送到他
口中一样。

  吴征倒下的位置正是祝雅瞳原本的落臀之处,那一片白纱已是湿得透了。祝
雅瞳急得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忽感乳尖传来的吮感变化,忙支起香肩,让挂架
熟瓜般悬垂而下的美乳不至于将吴征压得密不透风。毫厘缝隙间,祝雅瞳锐利的
目光射入,果见吴征面带得意笑容。

  爱子的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哪会不知娇躯的变化?祝雅瞳自欺欺人被揭破,
登时大羞。又觉压倒吴征时双膝分拄他两胯边,只余裙摆的前半幅聊为隔遮,那
里早已湿润,不需多时只怕都能在吴征小腹上汇聚一条小溪流,又到哪里去藏?

  「你真是调皮……」祝雅瞳含羞带嗔地责备半句,双臂却是兜过爱子脖颈搭
了个最为舒适的软枕,不知足地又想压下胸脯将爱子埋进去,顷刻间脑中却是灵
光一闪。

  换了个姿势,又开了点小差,快意稍减欲念暂缓,祝雅瞳忽然玩心大起。为
人母除了疼爱孩儿之外,逗弄孩儿更是不可免去的一环。两人尚未相认时,祝雅
瞳便时常变着法儿逗弄吴征,看他目瞪口呆,或是着急上火的模样,每每心下大
乐,只恨他已长大成人,没能急得爱子哇哇大哭。

  她打定主意,忽然将上身折而一提。吴征口吮美肉,手抓硕乳,正志得意满。

  不想双乳一同忽然抬高,脱口脱手而去。这一下可急坏了,刚想追击只觉双
肩一麻,举不得手也抬不得上身,竟被祝雅瞳按住了穴道。

  「你……」吴征大惊又急,只见祝雅瞳目放精光面带揶揄笑意。已许久未曾
见她在成都吴府时逗弄自己的模样,吴征不明所以。

  「你就会使坏。」祝雅瞳抿了抿香唇,面色如饮醇酒更加酡红,悄声道:「
这样乱来……到底是……是吃娘的奶,还是摸瞳瞳的奶儿?」

  「都是!」吴征说得大义凛然,就差昂首挺胸:「哪一样!我都要占!」

  「你太大力,太粗鲁,弄得瞳瞳又酸又疼。」祝雅瞳娇嗔着埋怨,听来说不
出地可怜,又话锋一转道:「吃了那么久,也该吃饱了吧?」

  「还早得很。」两只豪乳悬在眼前,近在咫尺,甜美的乳香直往鼻子里钻。

  血光莹白的乳肤,细嫩水弹的乳质,每一样都如梦似幻,偏偏就是碰不着。
吴征恨得牙痒痒,本想双腿一拱让她打个趔趄,就此还能将豪乳送上来。转念间
知祝雅瞳既有意为之,凭自己的功力想要反抗也只是徒劳。只能憋着口气,满脸
都是委屈又难耐。

  「那再喂小乖乖吃一口。」祝雅瞳岂忍让吴征受委屈?香肩一沉,豪乳一挺,
就像吴征嘴上送来。

  吴征大喜,他虽上身不能动,嘴却无碍,忙张得大大的只待膏腴香脂,一气
吃得满嘴,这一回定然死不松口。不想豪乳刚至嘴边,仅余一二分距离时,祝雅
瞳香肩改沉为晃。那豪乳蓦地像两边分开,峰顶嫰珠几乎擦着吴征的嘴唇掠了过
去。吴征情急智生,舌头伸出便向奶儿卷去。

  他快,祝雅瞳更快。咯咯咯的娇笑声中,美妇香肩一提,两只奶儿就此甩荡
分开,恰巧让吴征吃不着,才又弹回原状。两人这一下交手兔起鹘落,俱是应变
奇速,于方寸之间变换万方。动作幅度虽小,力道却剧烈,奶儿甩得急了,荡回
原处时收之不及,就此在吴征面前对碰在一起,拍出记撞肉的「啪」声,直令吴
征魂消骨散。

  「你……」吴征只觉喉间喷火,居然哑得一时气紧,沉着声道:「不是说好
了再喂一口么?」

  两只奶儿像是薄皮水囊装满了浆液,正水波般鼓荡着垂落又弹起,引得人头
皮发麻,又晃得人欲火焚身。

  「人家是奶孩儿,又不是喂只大色狼,还好躲了开去……」祝雅瞳心中好笑,
峰顶被吴征大口大口的热气喷中,却又泛起细密的小粒儿,也自难熬。

  「我看你家孩儿就要饿死了……」吴征发现了异样,不动声色,只大声抗议,
又恨又急。

  「小乖乖莫着急。」祝雅瞳拨着吴征额顶乱发,柔声道:「管叫你吃饱了就
是。」

  香肩起落,豪乳甩荡,一阵波涛过去,仍是差之毫厘。

  「你吃呀,怎地不吃了?是吃饱了么?」祝雅瞳不停地起落,淘气地晃着豪
乳,像极了左右晃着肩撒娇。吴征急得连连闷吼,每每瞧得真切,却怎么都吃不
到嘴里。

  吴征急得额头冒汗,从来都是他逗人,哪曾被这般逗弄过?也难得祝雅瞳忍
得住欲火,对身体的控制更是妙到毫巅,吴征甚至怀疑若是再晚来一天,下颌新
长的胡须便能结结实实地擦了过去。

  从起先的玩味到欣喜满足,祝雅瞳忽起大慰平生之感。一时间糊里糊涂,竟
在想若没有那么多意外,吴征自幼在身边长大,自己还会不会用这有些浪荡的方
式去逗弄襁褓中的他。

  是的,就是浪荡。祝雅瞳面颊烧了起来,连双乳都觉得被这个怪异又禁忌的
念头刺激得更加发胀。她屏着呼息维持着娇躯的稳定,暗下决心再荡上那么三两
回,便决计要停下……抖肩时又见犹豫,此番之乐前所未有,几将母性与欲望融
于一处,吴征焦急的模样又那么可爱,是不是要多来几回?

  百转千回的纠结间,便觉小腹更热,奶儿更胀,在莫名其妙的行为中生出一
种深深陷落的沉沦之感来,祝雅瞳心中一惊,便强行要止了动作不敢再行使坏。

  不想这一下奶儿正巧荡到谷底,刚欲兜出一条美妙的弧线甩起,吴征忽然呵
出一大口气息,正中乳首!

  吴征上身被扣动弹不得,可内力运使全无异常,这一口气蓄势而发又热又急。

  祝雅瞳被呵中后娇躯剧震,一股奇异的麻痒自峰顶两颗嫩梅鲜蕊起始,罗网
般张向豪乳,再向全身大大地扩散开来。

  原本精确到毫厘的身体控制吃了这一击登时出现偏差,颤抖的香肩更是动作
迟缓。虽因娇躯的僵直让手掌自然发力将穴道扣得更紧,这一失误,便让吴征抓
到了良机,舌头伸长了一挑一卷,终于吃个正着。千辛万苦,哪里还有放过的道
理?吴征口中重重一吸,将香甜乳肉吃个满嘴。

  「呀……」祝雅瞳惊呼一声,本能地想逃,仓促间却见吴征额头新出冷汗,
脸颊也抽了起来,连带着齿间不自觉地发力,将乳肉咬得微疼。原来祝雅瞳陡然
遭袭,不经意间扣紧了吴征肩井穴道,使他剧痛钻心。如此一来祝雅瞳哪里忍心
还要逃开,只得认命似地将吴征抱在胸脯,任他予取予求。

  「你可折腾死我了,说吧,要怎生罚你?」

  吴征心满意足,比起一炷香之前那一回,这一次得来不易,吃起来也更加香
甜。只觉两只奶儿塌雪一样堆在面庞,香喷喷,软绵绵,暖烘烘,他老实不客气
地双手向内一掐,活生生挤扁了两只豪乳,更令峰顶对在了一处。两颗坚实圆润
的嫩珠儿一同吃在嘴里勾挑吸含,吃得滋滋有声。

  「瞳瞳不乖……」双珠一同被抚弄自是双倍的快感,祝雅瞳爽乐融融,心里
还有些忍不住想笑。今日之满足居然前所未有,她胯间早湿得一片泥泞。至此她
才蓦然发现,每一回欢好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一回欢好都比此前更加快乐满足,
并非从前的不好,而是二人之间越发亲密,越发相知,也越发放开了胸臆之后,
情感与日俱增。情融于欲,自然每一回都更加爽快些:「瞳瞳认罚,就怕吴郎舍
不得,还是瞳瞳自己来补偿,郎君想要瞳瞳怎生补偿呢?」

  祝雅瞳现下的模样不仅娇美绝伦,更有一股天真憨态,竟是异常娇憨。吴征
一愣,只觉祝雅瞳帮着褪下了他的裤管,玉手捉着昂扬的棒身,丰臀一凑。

  旗袍全然紧身,内里一件小衣也容不下,玉腿分开之后胯间自是空空荡荡。

  祝雅瞳胸脯压着吴征面庞,撩开裙摆后腿心正贴在吴征小腹上。香汁沥沥,
卷草丛中一片肥软,祝雅瞳丰臀款摆着下移,蓦然间一根火烫棍棒钻探股心,揉
着肥软嫩肉自紧闭的洞口一滑而过,没入臀沟里。

  「这样算是补偿么?」吴征舒服得呻吟了一声。肉棒硬得发疼,原本贴在小
腹上,被祝雅瞳一带一引,龟菇浅抵了肥嫩软肉片刻,便顺着条奇异的甬道钻了
进去。

  祝雅瞳的臀瓣浑圆,与众不同的是两片臀肉异常地集中,令臀沟隐藏甚深神
秘无比,不将臀肉向两侧剥开难以得见。现下肉棒被两片丰满幼嫩的臀肉夹在中
央,竟与美妇从前的捧乳侍奉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有各异其趣之美。——美乳向
来暖烘烘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而臀肉则日常冰凉像两团凉糕,极为接近的触感
里又是截然不同的温度,各有滋味。

  更妙的是,这一片冰凉凝脂之地,两处洞口却各自喷吐着热气。幽谷一开一
合,小腹深处的热力延展至此,化作一片泥泞,时不时还有小股凉透了的花汁漏
出。菊蕾更是热得非常,一伸一缩着,缩紧时肌肉牵引,让本就密闭的臀沟生出
一股夹力,竟也将肉棒包裹得严严实实,丝发难容。

  「喜欢么?这里……这么多肉,是不是特别舒服……」祝雅瞳见吴征的模样,
已知他甚是舒服,不由蛇腰款摆,竟以香臀夹着肉棒在沟壑里抽送。火烫的肉棒
烫在幽谷洞口,小腹越加暖融融的,炙在菊蕾洞口更有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把心
儿都烫得化了去。

  祝雅瞳羞涩难抑,衬得她优雅雍容的容貌别具熟美风情。吴征热血沸腾,大
躁难忍,方觉喉间嘶哑,祝雅瞳一低头送上樱唇,香舌渡入,一股玉液伴着火热
的呼吸传来,清凉入心,温和润口,一时间竟躁意大减。再看祝雅瞳时,见她美
眸微分款送脉脉温情,两人不需多言,心意自然相同。

  家中诸女,祝雅瞳与陆菲嫣,韩归雁对女上之姿都颇为偏爱。陆菲嫣爱看吴
征为她舔吮花户,韩归雁爱纵情骑乘,祝雅瞳则最喜轻摇慢摆,既是寻欢作乐,
又似疼爱爱子,一举兼得。那臀儿摇篮似地来回扭动,又似以幽谷洞口为肉棒涂
满了浆汁,不多久便让肉棒水津津地闪闪发亮。

  两人拥吻良久,自然而然地情欲渐升。祝雅瞳眉眼含春,芳心乱跳,在臀丘
沟壑里穿梭的肉棒又粗又烫,坚韧无比。更兼摆臀之时,幽谷时不时便被粗硬的
卷毛搔中,奇痒难忍。情投意合的温馨之中,欲火也是心猿意马,焦躁难耐起来。

  祝雅瞳目光一闪,吴征亦是回以一动,美妇便撅了撅臀。这一下将臀儿撅得
异常地高,异常地翘,粗大的肉棒都从臀沟里滑了出来。那肉棒狰狞凶恶,硬翘
翘地不肯离去,祝雅瞳臀儿又是一挪,棒头便卡在一处泥泞不堪,肥嫩非常之地。

  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臀儿一时顿住不动,只幽谷像张小嘴一样开合,吸吮
着膨大的龟菇,又吐出一口一口的清透露水,顺着棒身向下流去。

  「瞳瞳喜欢在上面,那就瞳瞳来。」吴征拨着祝雅瞳额前乱发。

  仅仅刚嵌合了一小点,祝雅瞳便一身汗湿,熟悉的味道让两人都想起当年祝
雅瞳偷入昆仑山,相见之时她身上的一片潮糯汗香。

  「恩……」祝雅瞳含羞又短促地应了一声,穴口又吐出一大口花汁来。娇躯
一软,丰臀情不自禁地向下一压,登时一双细柳长眉一蹙,只觉洞口处一箍紧窄
肉圈被一个粗硬巨物撑了开来,和着撕裂痛楚的紧绷感灼热地钻了进去。

  「呀……」惊呼声响起,祝雅瞳再也吻不住吴征,松开樱唇哀唤一声。她天
生紧致,又长时间未曾欢好,被破开幽谷时的刺痛感还是让她不得不暂停了动作。

  「疼么?」吴征爱怜地轻吻美妇额头,一双大手在她背脊来回抚摸着柔声安
慰道。

  「无妨,被吓了一跳而已。」祝雅瞳展颜一笑道:「你不难受么?」

  「不会。」吴征也笑道:「急吼吼的都是色中饿鬼,半点没得情趣。我从来
不急,激烈也好,温和也好,各具滋味,每样我都享用得很。」

  「所以我要是……总这样慢吞吞的也成么?」饱满的花唇从中裂开,含着龟
菇蜻蜓点水般摇动,让肉棒一进一出,每一进都比一出更深入些,慢慢地吞入了
小半根。美妇鼻腔里哼出吚吚呜呜的鸣声,越发悠长而满足。

  「可以的,就算摇上一整天我也不着急。花肉又湿又紧,膏腴肥软,还有什
么不成的,瞳瞳……」

  祝雅瞳大是后悔,不想一句话问得吴征把什么都说了出来,急忙要把他的嘴
给捂上。可惜娇躯酸软无力,四肢死死撑住已是极为勉强,又哪里腾得出手来?

  若是一时支撑不住掉了下来,让棒儿一口气插得尽根透底,那可未必抵挡得
住。

  无奈之下,只得又以口相就,可惜已来不及了,两人目光对视,吴征被憋回
去的话她再也清楚不过:「瞳瞳的穴儿会咬人呢……」

  堵回了吴征的话,祝雅瞳动作却未改变,依旧不紧不慢。即使刺痛很快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幽谷前段的满胀快意,与尚未被充塞的后段一片强烈的空虚,祝雅
瞳依旧款摆蛇腰,缓慢地吞吐,缓慢地开垦久旷的花穴。

  她腰肢几乎不动像是个轴心,只将丰臀向上撅起。花径角度改变,坚硬的肉
棒却丝毫不能变形,于是便搅着花肉几乎将花唇给掀了开来。蜜裂里可见那一颗
颗晶莹剔透,饱蕴汁液的花肉被龟菇刨刮得东倒西歪,依然紧紧咬着棒身,丁点
舍不得分离。肉棒搅翻时蜜肉像吸盘一样黏住,被拉扯得不断变形。直到祝雅瞳
再将丰臀缓缓沉落,花肉才颤抖着复归原位,却又被肉棒翻江倒海般地一插,挤
出四溅的花汁。反反复复,永无休止。

  「唔……」不知吞吐了多久,这一下落臀终于将肉棒全数吞了进去,坚韧的
龟菇钝尖正抵中花心,祝雅瞳浑身一麻娇喘出声,俏脸上似痛非痛,秀眉紧蹙,
又似煎熬万分。

  快意像潮水一样升起涌来,连绵不绝。丰臀上提下吞,肉棒在幽谷里翻搅刨
刮,动作虽慢,却让每一下的快意清晰无比。无论是龟菇刺中花心,让那一团软
嫩瘫倒如泥,颤巍巍地从无数细孔里溅出注注花浆。还是沟壑卡着无路可退的肉
芽,刮挤出大颗大颗的琼液。

  「每一下都那么深……顶到花心了……」祝雅瞳媚眼如丝,鼻息短促而娇软,
面庞上布满了烟霞般的红潮。这股红潮自娇颜向全身蔓延,连雪润润的臀儿都一
片嫣红。其颜更丽,其声更媚:「一直这样慢慢地……插弄上两三个时辰好么…

                …「

  「渴了怎么办?」

  「咿唔……」祝雅瞳几将脸埋进胸脯里去。每一下套弄都又缓又重,娇媚入
骨的浅吟低唱声根本掩不去肉棒刮着花径嫩肉,搅拌着浆液发出的咕唧,咕唧声,
又清澈又响亮。如此淋漓的汁水,身上还流着潮糯汗浆,又哪里插得上两三时辰?

  只怕一两炷香之后就要唇干欲裂。

  可爽快又甜美的滋味让人根本停不下来。娇软的躯体整个趴在吴征身上,任
他抚摸轻薄着每一处,祝雅瞳只管将浑圆雪嫩的丰臀极具韵律地扭动,力道越来
越大,令肥美的臀肉荡起一波波的惊涛骇浪。

  「那就要劳烦吴郎伸伸手……再喂我喝水……」祝雅瞳一手按在胸前,与吴
征的大手一同揉捏着只莹白豪乳,一手向身侧一指道:「都备下了的……」

  越说越是害羞,祝雅瞳板起脸警告吴征不需再羞自己。吴征果然吓得一缩脖
颈,乖巧万分……地使劲一抓掌中两只豪乳,又耸顶了三下腰杆。

  数个敏感处被同时突袭,两股快意从娇躯上下同时奔涌向全身,祝雅瞳如痴
如醉,几乎忘我。她略支起上身,让吴征结结实实地握住双乳,美眸中异光连连,
呼吸更促,似在等待着什么。

  鬓角的发丝挂着汗珠垂垂滚落,顺着贲起的豪乳汇聚于中央沟壑,好似一幅
山涧深溪图。而祝雅瞳腰际仍半挂着旗袍,裙摆前后俱被撩起,弱不胜衣,娇羞
无限。扭腰摆臀之际,豪乳亦盈盈晃动,端庄中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浪荡。吴征
动情地抓揉着豪乳,饱受了一番其沉其绵,才放开双手,转而环紧了蛇腰。

  「好好疼我……」祝雅瞳心领神会。这般姿势正是她的最爱,快美巅峰即将
到来之际,正是最适合,也最完美的姿势。

  美妇将吴征头颅抱在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决战之前让自己彻底的放
松下来。即使已尝过了许多次,接下来狂风暴雨般的滋味仍让人无比地期待。

  无独有偶,埋首豪乳的吴征也长长地舒了口气。两人一同放松了全身,又同
时紧绷!

  吴征环着蛇腰的臂膀一紧,像是发出了信号。祝雅瞳屏息凝神,提前咬紧了
唇瓣,撅起了臀儿——以最好的角度,最适合肉棒一插到底,最利于腰胯耸动发
力,又是龟菇卡在幽谷洞口的小肉圈处的最佳距离。

  青筋暴突,狰狞可怖的肉棒肉眼可见地一绷一顿,旋即长驱直入,飞快地穿
进肥美的肉花直至末柄。花汁飞溅的噗滋声与胯骨的撞击声一同响起,脆生生的
颇有荡意。浑圆的丰臀浪涛般抖动着,不知是情潮弥漫,还是被撞得太重,竟泛
起一片迷人红晕。

  祝雅瞳做足了准备,可这一记重击还是让她深深抽了口凉气,天旋地转,神
志恍惚,口中发出如哭泣又畅快的呻吟。她抱紧了吴征,香甜的呼吸大口大口地
喷在爱子额前,一身娇软,倦怠无力,幽谷的花肉确实密密实实地咬紧了肉棒,
丝发难容。

  爱侣的呻吟正是最好的催情药,何况呼声缠绵悱恻,甜腻动人。深入的肉棒
更是被绵密的花肉咬得舒爽无比,两团水弹饱满的鲜润浆果暖烘烘的包裹着脸庞,
映目俱是耀眼的雪白洒上了嫣粉,入鼻俱是醉人的甜香。吴征刚抵深宫,片刻不
停地就将肉棒抽了出来。

  这一抽仍是极快极重,令幽谷洞口大开,肉芽仿佛胶在棒身上缠缠绵绵,不
住地蠕动收缩,几被带得翻出了洞口。龟菇卡着洞口肉圈便不再抽出,再度以完
美的角度,最重的力度与绝佳的距离深深插了进去。

  这一下更加大力,更加癫狂,祝雅瞳被箍紧了腰肢依然浑身剧震。不仅一股
股奇痒钻心,让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痉挛,撞击的力量更让她娇躯一跳,背脊
虾子一样弓了起来。

  水弹豪乳压在吴征胸前亦被撞击得一晃,贴合的嫰珠在爱子胸膛上下一磨,
又被他粗喘的热气喷在豪乳上沿,祝雅瞳心神俱醉。

  红润的柔唇微微嘟起,兴奋的红潮布满娇颜,娇滴滴的喘息声不断回响,优
雅的美眸里透出露骨的欲望与诱惑。吴征发了狠,肉棒一下又一下地鼓捣进肉花,
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插得啪啪连声无尽无绝。两人交合处已是汁液潺潺,媚肉
痉挛地蠕动着,癫狂地发出咕叽咕叽的粘腻淫声。

  「唔……好舒服……吴郎……那么深……人家要来了……征儿……」祝雅瞳
汗出如浆,春潮澎湃,全身的血液都似沸腾起来。肉棒一次又一次地撑满了花径,
花肉就一次又一次地紧缩回应。小腹深处的奇痒酸麻不停向全身奔涌,胸口像被
压了一块巨石,眼冒金星,幽谷像被充胀得即将裂开一样,死去活来。祝雅瞳只
想着从难熬的痛苦里解脱,全然不知里外地哼声曼吟。

  一声征儿同样几乎炸裂了吴征。他双目赤红,狂躁地松开蛇腰,双手攀上豪
乳向上一举。祝雅瞳腰若玉弓,臀儿却依然沉落,这姿势将肉棒全数深埋幽谷难
以抽送。可吴征揉紧了豪乳,龟菇抵着花心一阵研磨,激烈之处丝毫不逊。

  更兼祝雅瞳绷紧了娇躯,夹紧了花穴。她的花心被磨得酸麻难当,丰臀却在
有限的空间里前后耸动,使肉棒多的翻搅更加激烈。

  幽谷如花瓣绽放翻张,肉棒随着丰臀的挺耸磨动,稳稳地压紧了花心恣意研
磨。祝雅瞳呼声如泣,凤宫深处却是汁出如泉:「就是这样……又旋又钻……不
要停……不要停……」

  一个竭力挺耸,一个没命地套弄,噗滋噗滋的云雨之声响得身周皆春。受尽
了蹂躏的花肉却是越咬越紧,直至如旋绞一般。

  祝雅瞳全身正大颤不已,紧张之际突感在花心出打磨的龟菇一阵突胀,竟把
花心软肉都给向小腹内反压了回去。巨大的快感袭来,脑海中一片山呼海啸,祝
雅瞳娇啼一声,丰臀加力画着圆圈套动肉棒,花心一时大舒大张,只觉一股巨大
的潮涌从灵魂深处呼啸而至。

  吴征也在紧要关头,淋漓花汁一股股地喷溅在龟菇,令他腰眼一紧,仿佛全
身力道都聚集到了肉棒之上。

  两人略一停顿,随即一同疯狂地扭动起来。丰臀将大肉棒吃得死死的,无数
肉芽剧烈蠕动啃咬着棒身,一股股春露浇淋而出,几乎将它泡在了一眼温泉里。

  肉棒滚烫如火,烧的花肉透体酥麻,排挤着花肉里每一处敏感翻覆的缝隙,
死命地翻搅。两人均觉仿佛炸开了一样,祝雅瞳双手握在吴征的手上一同狠抓着
豪乳,丰臀一阵乱抖,花汁又是一阵倾泻时,埋得深深的龟菇猛然暴突,爆出一
大股阳精,喷泉似地冲刷在花心之上。

  祝雅瞳酣畅淋漓地大泄特泄,仿佛在天堂与地狱之间被踢来踢去,她死死地
抱着吴征,丰臀仍在不由自主地旋磨,迎凑,团得紧紧的花肉用不知足般压榨着
肉棒,仿佛要把最后一滴液体都榨得干干净净……

  日上中天,布茧依然悬空着晃动,自结起之始就没有停过。

  已不知自己泄了多少回,只知道吴征已结结实实地在体内射了两回。祝雅瞳
舍不得酣美的滋味,更舍不得与他分开。两人满足了仍是保持着最初女上男下的
姿势,累了便稍停一停,歇一歇。只是母子俩俱是内力悠长,武艺出众,只稍停
了片刻,祝雅瞳便又款摆蛇腰,套送丰臀,令肉棒在花穴里抽插。

  平静的调情自有滋味,一点一点地积蓄快意,待得无法忍受了就是一顿狂风
暴雨,风暴过去,又像雨后清新的晴天,一片温馨美好。

  「唔……人家不要起来……都说好了要就这样一直摇,一直摇……」

  「可是肚子饿了,总要吃点东西吧?」

  「不要……吃东西,也不许分开……」

  「妖精,你这是要缠定我了?」

  「当然,缠着你,不许你走……」

  「大男儿志在四方,岂有窝在茧子里的道理?」吴征义正词严地训斥,随即
嘿嘿一笑,转了音调嘻嘻笑道:「不过再窝大半日也无妨……」

  「嘻嘻……」

  语声渐低,咕咕唧唧的粘腻搅拌声又起。幸而房门紧闭,布茧又隔了一层音,
否则吴府后院人来人往,白日宣淫定要给人听了个十足十。

  日头掠过了中天渐渐偏西,布茧里混沌之声持续不停,待霞光照透了窗纸,
把布茧映得一片彤红,才听祝雅瞳可怜万分地求饶:「不成了……真的不成了…

       …都……都肿了……再弄下去……呜呜呜……「

  「怪我呀?」吴征震天价地叫起屈来:「我几乎都没怎么动弹,都是瞳瞳自
己摇得浪。现下你是爽快了,我这不上不下,怎生是好?」

  「呜呜呜……停停……你……你还顶……咝……真的疼了……」祝雅瞳愁眉
苦脸。肉棒插在幽谷最深处,即使一点不动,光是排胀之力便十分酸痒难当。这
一日着实荒唐太过,幽谷被塞了大半日不曾稍歇,可吃着了些苦头。

  她缓了口气刺痛稍减,望向吴征时见他一脸揶揄,不由大羞。

  两人下体胶合在一处,现今想要拔出来殊非易事,还有得苦头吃。而且两人
心意相通,祝雅瞳自知幽谷花肉现下有多么羞人,但最羞的,一定会是拔出来的
那一刻。

  肉棒未射难软,硬梆梆地塞紧了幽谷,虽有花汁润滑,祝雅瞳仍只能缓缓抬
臀,一寸寸地吐出棒身。艰难之处,堪比破瓜之时。那龟菇一寸寸地刮着花肉每
一分缝隙,像只刨子一样将花汁挖了出来。待得终于拔出了大半根,龟菇便卡在
谷口的小肉圈处。这里最紧,花肉也最是结实有力,祝雅瞳把心一横,丰臀一提,
龟菇撑开小肉圈终于整根脱了出来。

  还不及等她松一口气,那幽谷激出一声「啵叽」。祝雅瞳面色飞红,遥想两
人初次欢好时,那花肉仿佛舍不得离开吴征的肉棒,抽出时仍抓得牢牢的,以至
于拔出时仿佛密封的瓶塞被拔开发出啵儿的声响。今日着实欢好太久,啵叽之声
更淫更浪,真不知花汁粘腻到了何等程度,又是胶合得如何严密,才会发出这等
淫靡之声。

  吴征竭力憋着笑,伸手在祝雅瞳脸上一刮道:「你听,穴儿舍不得离开棒儿
呢……」

  祝雅瞳大羞,不依地埋首在他胸前,哪敢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报复性地对
着吴征胸膛两点又舔又吸起来。

  吴征喘了口粗气,浑身放松地瘫倒。他半上半下正有些艰难,祝雅瞳是报复
也好,心疼自己也罢,索性放松了任她施为。

  美妇吻着爱子的肌肤,越吻越低,冰凉的小手一握,双双圈住了滚烫的肉棒。

  胯下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粘腻腻,分不清阳精与花汁,那混合的
味道居然有一份别样的勾魂。祝雅瞳抬头一瞪吴征,媚眼如丝,仿佛在说:「看
你还敢欺负我!」

  她一拨散落的长发扣在耳后,不顾肉棒上一片泥泞,轻启朱唇,贝齿逐笑,
将一口含入。那花瓣般的香唇柔软而灼热,呼出的气息如幽兰之香,几欲将吴征
融化。

  若论技巧,祝雅瞳着实算不得出众。可她天性使然,对待吴征一贯温柔耐心,
含吮肉棒时便做得异常细致。她轻轻衔着龟菇,螓首左右摇晃着,让唇瓣在沟壑
处摩擦打圈,口中又发出一股一股的吸力,当真是又吸又吮,让吴征大是受用。

  温柔地吸吮了片刻,祝雅瞳猛地向下一沉,将肉棒吞入了大半根,又用舌尖
抵着龟菇推了出来。一进一出,将肉棒上的敏感摩擦了个遍。吴征抽了口冷气,
低头望去,只见祝雅瞳忽闪着大眼睛,殷勤的目光似乎在渴望地期待着肯定。

  「好软,好舒服……瞳瞳好厉害。」吴征叹息一声赞叹道,祝雅瞳一笑,眉
眼弯若月牙,足见开怀。

  「吴郎好好享受,人家……好好地吸……」舌尖绕着沟壑打转摩擦,一时又
套弄几下。在吴征眼里,又何止好好地吸所带来的快意?

  美妇双膝跪倒,螓首伏低,两团豪乳雪崩似地瘫在吴征腿上,随着吞吞吐吐,
泌出的汗珠像给豪乳抹上了一层香油。吞吐的动作越发激烈,豪乳也在双腿间晃
荡磨凑。是舌儿还是奶儿更加香滑柔软,一时竟难以分清。

  更为过分的是,祝雅瞳一贯端庄,可要搔首弄姿起来,其天生丽色比旁人分
毫不逊。她也无需刻意,只是把腰肢伏低,峭立的脊背一路延展向上,便见自然
而然翘起的丰臀。吞吐之时,蛇腰扭拧挺弓,臀儿自然翘着便见丰盈肥软,再这
么一撅,那风情几乎将人魂儿都勾了去。

  吴征原本就颇有快意,祝雅瞳以口相就虽不如穴儿那般刺激,可目中丽色完
全弥补了这一小小缺憾,片刻间竟腰眼又酸麻了起来。

  双手扶柱,爱子的反应祝雅瞳心知肚明。小嘴中的肉棒越发滚烫,还又胀了
一圈,几乎难以吞入。更由于被塞得满满,祝雅瞳居然乱了呼吸,险些喘不过气
来。

  她爱子心切,自舍不得吴征又从中而断。口舌侍奉之道,她着实还不够熟练,
心知光凭自己的本事怕是难以让吴征如愿。只是她自有上天恩赐的躯体,她也深
知自己的身上有多少美妙之地。

  高高翘起的臀儿足以让爱子目眩神迷,优雅的面容含吮狰狞的肉棒,更有种
残酷的凄艳之美,震慑人心。祝雅瞳呼吸散乱,顺势一吐肉龙,松开双手一捧豪
乳,将两团雪玉凝脂堆上了肉棒四周。

  不需再去对比香舌与乳肉哪样更好。祝雅瞳以乳夹夹棒,以口含龟,推挤吞
吐一并而行。豪乳中央被挤出一个圆涡,以致于圆润的乳肉变了形。粉白雪腻间
粗黑的肉茎穿梭,丑陋与至美的强烈反差,莫说吴征心神大震,连祝雅瞳都觉芳
心乱跳。再加上嫣红鲜润的唇舌,三种色彩剧烈地冲突着,纠缠着,往来反复,
谁都不肯有半点退让。

  祝雅瞳张开小嘴,微吐香舌。上身一挺肉棒便没入豪乳间,被充实的包裹夹
得密不透风。再一送,龟菇仿佛刺穿了雪堆一样穿出,准确地点在舌尖上,再借
着香唾的润滑,磨着舌肉突入小嘴。两片花瓣般的唇瓣就此一合,脸颊嫩肉颤抖,
好一阵吸吮才又松开。

  吴征大爽,乳肉温软,满蕴的果浆透过薄薄乳肤,仿佛将肉棒泡在了暖水里。

  香舌冰凉,惊鸿一瞥地快速接触时,总是灵巧又快速地勾搭着龟菇肉沟。他
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闷,腰杆也不自禁地挺动起来,似在索取更多。

  但求有,必给予。祝雅瞳宠溺地抬头白了吴征一眼,就将脸庞向胸口埋了过
去。

  豪乳滚圆丰硕,低头触之可及。这是天生的美好,祝雅瞳口乳并用,轻易将
肉棒包裹得风雨不透,配合着吴征在乳沟里抽送的动作,助爱子喷出欲火的山洪。

  她五指托着豪乳下沿,小巧的手掌挤牛乳一样将美肉向中央挤压,让包裹感
更加严密紧实。雪白的乳肉居然被她自己挤出了道道红痕,更是从圆润变作切成
三角的糯糕。

  肉棒膨胀得如此粗大,即使一双豪乳也只能裹住棒身。原本裸露在外的龟菇,
被美乳低头张唇纳在口间,以唇瓣衔紧了肉沟,香舌不管不顾地在龟菇上四处舔
扫。

  这一份爱意满得哪里都无法容纳,吴征的快意也无力再忍受。一阵阵的快感
急速积蓄,膨胀,祝雅瞳第一时间感受到爱子的反馈——肉棒的热力透入豪乳直
烫到了心里去,口中的龟菇不住地脉动。她忙加快加重了手口的动作,极力地挤
压着,吞吐着,挑拨着。

  香唾顺着唇角滴落,没入乳沟,肉棒与乳肉红唇摩擦着泛起了滋滋声。祝雅
瞳只感口怀中的肉棒急剧地膨胀,在她加力猛吸之时,一股猛烈的阳精喷薄而出,
腥浓的滋味直落入咽喉。肉棒的脉动不曾停止,一股股的阳精持续不断地喷溅,
祝雅瞳下意识地吞咽着,吮吸着,喷射未曾停止之前,正是快感最盛之时,她也
绝不会停下。

  吴征死命地嘶吼,双拳几乎掐出了血,肉紧无比,畅快无比。待他虎吼一声
脱力软倒,几乎晕了过去时,在龟菇上打转的香舌仍然不停。虽不像方才的激烈,
却温柔得像母亲的手,正在抚摸,安慰,舒服得像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几乎
沉沉睡去……

  「春节前网站就不再更新了,待节后更新第十集寒梦横江。感谢大家的支持,
提前祝大家新年大吉,诸事顺心。」

senglin08 2025-1-27 01:33

  【江山云罗同人加料- 陆菲嫣】


作者:日霸天下

  林笑天的江山云罗我非常喜欢,喜欢斗胆加了点料,上接第一集第六章

  陆菲嫣被贺群弹中乳尖动弹不得。

  陆菲嫣大惊失色,正举起纤手,发狠地向贺群拍过去。可是玉手在半空中软
垂下来,陆菲嫣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上。

  此刻的陆菲嫣俏目紧闭,香汗淋漓,胸前饱满的双丸随著呼吸一起一伏,樱
桃似的小嘴儿却微喘著张了开来,不住吐出芳香醉人的芝兰般气息。看得贺群心
跳加速,心神荡漾。

  刘荣衝到陆菲嫣背后,抓著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给对方由后面制著,陆
菲嫣猛挣几下,斗篷落了下来,露出如云似的秀髮。

  廖赞程成生扑了过来,分左右挟持著她。

  陆菲嫣刚想叫,老大一拳打在她小肮处,痛得她弯下身体,贺群用手捏著她
的下颔,将她的俏脸托起来,见到陆菲嫣满脸徘红,秀眸紧闭,小嘴亦紧抿了起
来,俏脸的表情揉集了痛苦,满脸泪珠。

  贺群淫笑道:「脱掉她的衣服,想不到我们师徒如此艳福齐天,竟能得到不
屑一顾天下男子的仙子陆菲嫣。」

  挟持在左右两旁的廖赞与程成生快手快脚的脱下陆菲嫣的外衣,露出裡面紧
身的鲜紫色武服,把她纤美丰满的身体表露无遗,确是男人恩物,人间极品。

  「恶贼,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臭婆娘,到现在还嘴硬?!」贺群给了陆菲嫣一个重重的耳光。

  「晤……」陆菲嫣的嘴角被贺群打得流出一溜血丝。

  贺群嘿嘿淫笑地伸手为她解开胸前的钮子,陆菲嫣的衣服敞往两旁,露出比
花蕾更骄美,像凝脂白玉般的酥胸,浅紫色的奶头可能因为恐惧的关系,不断的
凸起发硬。陆菲嫣羞惭得无地自容,秀目泻出热泪。「好美的奶子,实在太美了,
兄弟们,大伙一起上吧。我知道大家都想操这臭婊子等了很久了。」

  「啊……你……你们快……快停止。」

  贺群燃起了熊熊的欲火,一双魔爪伸向陆菲嫣丰满的双峰,使劲地揉搓。

  陆菲嫣白皙柔软的乳房立刻在贺群的十指下呈现出各种扭曲的形状,好像要
迸裂般的鼓胀著。

  「啊!……」陆菲嫣痛得大叫起来。

  刘荣在后面伸出双手「嘶」的一声,把陆菲嫣的武士紧身裤从两边撕了开来。
浑圆白皙的两片屁股肉顿时裸露出空气中,刘荣强吞下一淡口水,两手疯狂地抓
在陆菲嫣白嫩的丰臀上,用力的挤,压。

  两旁的廖赞与程成生,脱下裤子,露出快要涨爆了的大肉棒。各拉著玉萧仙
子柔弱无骨的玉手,引到自己的肉棒处来回的套弄著。陆菲嫣春葱似的小手摩擦
著丑恶的肉棒所带来的那份感觉,并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得到。两人正默默享受那
销魂的滋味,难以自制。

  「啊……你……」陆菲嫣极力忍受,全身都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天上脚下,只看见一具白色、散发著光亮如大理石般肢体的美女,受到一群
色中饿鬼在玩弄著。

  「妈的,这臭婊子的奶子真爽,又滑,又有弹性,不愧为昆仑第一美女!」

  贺群一边淫笑著,突然用手指夹著陆菲嫣玉乳上的两粒粉嫩小豆儿,向左右
两边用力的一扯!

  「啊!啊!……不要……啊!」如同野兽般的声音!

  「把这贱货的双腿分开!」

  「大家快来看看我们高贵的陆菲嫣的阴户。」

  站在后面正抚摸她丰满高臀的刘荣也引不住离开了他爱不释手的屁股,跑到
仙子前面探下头来看。

  「啊!混蛋!……你们干什麽?……啊!……不!」一向高傲的美女,遭到
如此屈辱,焉能忍受得了,陆菲嫣骄艳欲滴的俏脸上流出两行清泪。廖赞和丑面
鬼,每人一边的把陆菲嫣一双修长的玉腿抬了起来。陆菲嫣无力的大腿马上被分
开成一百八十度,下身迷人的风光被一览无馀。那双腿之间的秘处,如花的花瓣
一洋,直线的如刻过的线一洋,那口如线一洋地密闭著。花唇的颜色已如乳头的
颜色一洋呈现淡淡的粉红色。

  「天地良心,我见识过各色各洋的女人,但是像她颜色如此绮丽的女人,我
可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你……求你不要摸那裡……不要摸……啊……」陆菲嫣想挣扎,无奈就是
使不上什麽力气。贺群拿中指沾了沾口水,由下往上的抚摸,将陆菲嫣柔软卷曲
耻毛分开,然后用手指扳开她的嫩肉,露出那诱人的粉红色肉洞。一片片的柔肉
随著陆菲嫣的呼吸一起一伏的抖动著,一丝透明的液体从洞裡流出来,爆发出无
穷的吸引力。贺群猛吞口水,发抖似地用手指挟著陆菲嫣硬硬尖尖的阴蒂,上下
上下的抚弄。「啊!快停止!……啊……」接著贺群用舌尖在勃起的阴核上舔,
还用牙齿轻轻咬,含在嘴裡吸吮时发出揪揪的声音。

  「不要……求你们放过我……啊」陆菲嫣雪白的肌肤渗透著香汗,两旁的廖
赞与程成生正捉著她的一双滑嫩小手使劲套弄著自己的肉棒,刘荣此时正走到陆
菲嫣的身后变态似的将她那乌黑发亮的秀髮包裹著自己的肉棒疯狂揉搓,站

在她前面的贺群正埋首在她的阴护中一边用力的舔一边伸出双手到她骄嫩的酥

  胸上出力的挤压,她已经抬起的一对玉腿,脚尖向下无力的低垂著。陆菲嫣
就像一朵高贵的兰花,被一群野兽无情的摧残揉碎。

  在附近,一名绝色美女正向这边接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若刀削般充
满美感的轮廓线条的玉色面具,清丽更胜天上仙子,使人不敢逼视的脸。美的裡
面,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媚劲,两隻眼睛,就像秋天的湖水,在微风的吹佛下,不
时泛起无数美丽的涟漪,水汪汪的,随便向人飘那麽一眼,就要叫人感到勾魂荡
魄。

  不克自制,恨不得跑过去,一口将她吞下肚去!肤色有如羊脂白玉,映雪生
辉,身穿一件乳白色的紧身衣靠外面罩著一件黑色丝质披肩,显露出魔鬼似的骄
人身段,那比波霸还高一级的双峰隐约地在薄衣内含蓄地颤动著。那种暗示性比
之赤身裸体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对著她动人的体态,只要是没有缺陷的正常男
人,真是没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脸上正闪著贞洁的光辉,那种极端的对比,
更使人兴起不顾一切,粉碎她端庄严正外表的意欲。

  「晤?远处好像有点声音似的?」祝雅瞳轻垂螓首,显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
修长粉项,柔声说道。

  「你看到陆师姑没有?」

  「看到了,那娘们真够劲!」

  「对啊,就是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听说她以前是豪门贵女,最后不知道
什么原因竟然嫁到昆仑为人妇了。」

  「还用问,你看她的样子,下唇比上唇要厚一点,这是淫妇的样子啊,肯定
是被顾师叔的大鸡巴征服了啊。」

  听着这几个家伙在议论自己妻子的肉体,顾不凡的心里忽然有种变态的快感,
之前顾不凡就想过,要不要把妻子的肉体供其他男人射精,这样的话,她就能缓
解百媚之体,但要是她习惯了和其他男人上床,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那怎么
办?这个问题,顾不凡得考虑一下。

  「你们想要试试陆菲嫣的身体吗?」

  顾不凡上前一边笑,一边问道。

  那几个议论的家伙不认识易容后的顾不凡是谁,都皱起了眉头,不敢说话,
不过从他们的眼中顾不凡能看到一种熊熊燃烧的欲火。

  「你们想要得到陆菲嫣的肉体吗?」问题再次抛出。

  一个胆大的家伙抬起头,向顾不凡看来,「你是谁?为什么这样问?」

  顾不凡笑了笑,「这个你别管,老子有办法让陆菲嫣来伺候你们,不过,我
的条件只有一个,你们没人都一定要让陆菲嫣高潮十次以上,不然的话,我会杀
了你们!答应我吗?」

  两个个家伙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于是,顾不凡的计划就此展开。

  入夜,由于天热,又已是更深人静,因此陆菲嫣身上仅着一黄色肚兜,及一
条白色纺绸的小亵裤。她白嫩丰盈的趐胸,大半裸露在外;一双修长浑圆的玉腿,
更是直露到大腿根。下午在操场上讨论的两个色狼弟子一见到这场面,顿时欲火
陡升,下体也硬梆梆的直翘了起来。

  要知其时,礼教甚严,平日女子在外,顶多只能见及面庞双手,如今竟能看
到美艳师姑,大半截赤裸的娇躯,怎不叫二人欲火如焚?

  由于是顾不凡的安排,他早已在陆菲嫣晚膳的食物里面加入了大量的迷春药,
再配合陆菲嫣百媚之体的底子,两人肯定会事半功倍!

  二人从窗口的窥孔向陆菲嫣的屋内窥看,这时候他们的师姑渐渐的觉得乳房
发胀。下边也热乎乎的,浑身开始软绵绵的,特别想有男人抚摸下体又一阵刺痒
引起陆菲嫣全身痉挛:「嗯……我是怎么了?好难受!好痒!」

  陆菲嫣现在正在被那种奇淫无比的西域春药折磨的娇呻浪吟。当她发觉有人
靠近时,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两个弟子正站在床前、表情有点怪异
地看着她。

  陆菲嫣满脸酡红如喝醉了酒一般手足无措。戴志杰走到床边柔声问:「师姑,
您可好吧?弟子在外听到师姑房间内传来低吟,怕师姑有事,所以没有敲门就进
来了,把师姑惊醒了,真不好意思。」

  二人虽是这么说,脸上却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

  话声未完,一双色迷迷的眼珠贪婪地在陆菲嫣的全身上下流连忘返,显出一
副唾涎欲滴的色狼相。未待陆菲嫣回答,他突然来个先斩后奏。

  只见他趋向前坐到陆菲嫣的床边,一手轻拥她半裸的香肩,另一手轻摸她额
头作探热状,口里假意问候关怀:「师姑是否受了风寒而玉体违和呢?」

  「啊…你们…放开我…」陆菲嫣想要挣开他的大手,却不料这手好像有魔力
一般,瞬间让自己筋骨酥软。

那个身材胖胖的弟子先低头张嘴吮住了陆菲嫣那娇嫩诱人乳香扑鼻的粉红蓓蕾

  ,用力嘬了两口,「杨师弟,你没看见师姑刚才在做什么吗?师姑一定是想
男人了,嘿嘿,师姑结婚都这么久了,奶头还是粉红的,好滑嫩。」

  陆菲嫣被戴志杰含住乳头,开始要坚持不住了,下面的肉穴里好像有无数的
小虫子在咬着,这种又麻又痒的滋味使她快要发疯了。

  「不是的,你们不要乱来,不然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陆菲嫣忍着剧烈
的骚痒,好不容易想到现在唯一得体不失身份的话。

  看着这个美丽的师姑浑身发抖,满脸通红,几乎要哭了的样子,二个家伙忽
然放肆地笑着。

  「呵呵,师姑不要着急啊,我们仰慕师姑的肉体已经很久了,虽然得不到你
的芳心,但是能够有机会得到名闻天下的陆菲嫣令人垂涎三尺的肉体也是我们的
福份啊,哈哈……」

  「只要师姑答应和我们风流一夜,我们自然不会和别人说起今夜之事了,嘿
嘿,以你这样聪明,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啊。」

  两人一前一后的说着,压根不给陆菲嫣说话的机会,此刻陆菲嫣只感到头晕
目眩,下体像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一样痕痒异常,恨不得马上被男人宠幸一番。

  陆菲嫣只好羞涩的垂头,「只此一夜,以后你们休想纠缠,不然的话,我拼
着性命不要,也要取你们之命!」

  杨宜知和戴志杰见陆菲嫣答应,忙满口应承:「那是自然,我们只想跟师姑
你一夜春宵而已……」

  说着,杨宜知伸出舌头舔着陆菲嫣雪白芳香的奶子几下,此时的陆菲嫣,药
劲正在发作的时候,浑身已经是软绵绵的了,就这几下,陆菲嫣出气就不匀了:
「别……

  哎……呀!一阵酥麻从花心深处里传出,陆菲嫣不由得樱唇轻启,娇哼了几
声。

  杨宜知见陆菲嫣的体质这么敏感,心知春药的药性已经起作用了,得意的吃
吃淫笑着,大嘴松开了陆菲嫣的肿胀乳头,一路舔着她雪白滑腻的肌肤,滑过纤
腰小腹,埋首进入她那大腿根处的阴毛丛里,双手捧起了陆菲嫣那雪白的大屁股。

  杨宜知把陆菲嫣的大腿张开,蜜穴儿凸了出来,陆菲嫣神秘的羞处尽现在两
个淫贼的眼前只见那粉红的花瓣已经完全自动张开,从那充血的阴道口不停的涌
出淫水。

  诱人之处使得杨宜知张开大嘴在陆菲嫣雪白大腿根的神秘绒毛里不住的吻着,
并且伸出舌尖探进了陆菲嫣这位美少妇滑腻腻的花瓣里舔弄。

  陆菲嫣与夫君生活了近十年,夫妻缠绵时也从来没有让夫君用舌头舔弄过自
己的蜜穴儿,现在落在两个花从老手的掌心里,可不管她受不受得住,突如其来
的强烈刺激让她无所适从。杨宜知的唇舌在她的花瓣里反复地缠卷,越来越亢奋
刺激。

  陆菲嫣受不住了,她那粉润白嫩的大屁股开始无意识的上下耸动,鲜红的小
嘴里发出煎熬不住的呻吟来,「啊……啊……啊……不要」

  戴志杰在一旁看得心痒难耐,伸手搂住陆菲嫣的纤腰,大嘴叼住了陆菲嫣香
馥细润的乳头吮咂着,禄山之爪伸出,揉捏着她两只饱满高耸的大奶子。

  陆菲嫣胴体上下敏感的地方都被两个淫贼弟子挑逗着,她也是个正常的成熟
妇人,自然是黛眉紧蹙,边呻吟着边扭动着她那雪白丰满的胴体,只觉得酥痒钻
心,燥热难当。

  「啊……不,不…………啊——」

 两个淫弟子看见床上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娴淑清雅的女子那不堪挑逗的浪态

  ,一起吃吃淫笑着,杨宜知松开已被自己吮咬得红嫩肿胀的花瓣,舌尖连起
一丝陆菲嫣蜜穴儿里的淫液道,「真够浪的,看大爷怎么侍侯你。」

  杨宜知粗暴的把陆菲嫣的丰润大腿掰成了钝角,大手爱抚着她雪白光滑的小
腹,腾身跪上去,一手扶着自己那早已硬挺粗涨的大阳具抵在了陆菲嫣小腹下那
片神秘的毛丛里,手指拨开陆菲嫣肿胀的花瓣,淫笑中挺腰把他那丑恶的大龟头
顶进了陆菲嫣这位美妇的滑腻阴道里,叫嚷着,「哦…………好滑,好紧……」

  可怜陆菲嫣这个江湖中娇媚秀雅的女侠嘴里还想说不要,可是身体强烈的需
要让她不由得扭动着屁股。

  杨宜知将自己的大龟头逐步顶进陆菲嫣的阴道里,大手也不闲着,抓揉着美
少妇因亢奋而饱涨的玉乳,手指捏弄着尖挺嫣红的蓓蕾,这下弄得陆菲嫣更是情
不自禁得娇哼着,雪白丰满的大屁股也随之扭动起来,「啊…………不……天,
啊…………」

  听到胯下的美人儿被自己顶得浪叫不已,猛的一用力,「滋」的声音,杨宜
知那粗硬的阳具便全部挺进了陆菲嫣滑腻的阴道里了。

  「啊…………啊,啊……哦,哦……好大,不要啊」陆菲嫣现在咬着牙,承
受着大阳物的进入,骚痒的阴户被完全的涨开,里面好充实,与丈夫那根小阳具
进去后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陆菲嫣现在觉得这个像火炭一样的大阳物只要碰到哪里,穴里的骚痒立刻消
失,转化成一种美美的滋味,美的好象驾云飞。

  杨宜知双手抓着陆菲嫣的腰,粗大的阴茎在陆菲嫣湿滑的阴道里大力的抽送
着。

  被春药挑逗的陆菲嫣下身已经如同河水泛滥一样,阴道口却如同箍子一样紧
紧的裹住杨宜知的阴茎。

  没挺动几下,杨宜知便感觉到胯下这美少妇的的甬道里不住的分泌出滑腻腻
的蜜汁,「嘿嘿,水真多啊」

  杨宜知伸出禄山之爪又捧起了陆菲嫣的雪白丰臀,使她的阴部高凸,更方便
自己强奸她的小嫩穴儿,大肉棒在那泥泞滑腻的花瓣里进出不已,「顾夫人这么
诱人,看我怎么让你叫一晚……」

  说话中,杨宜知疯狂的前后大动起来,陆菲嫣早已让这两个弟子给弄得胴体
酥麻,被春药烧红的俏脸上透出诱人的媚荡,修长的四肢无力的瘫在床上,但是
那雪白的大屁股却自动配合着身上男人的抽送而上下迎凑着,樱桃小口里不断地
发出消魂的呻吟。

  杨宜知的淫笑声中,陆菲嫣被这交合的快感弄得粉脸嫣红,在床上扭腰挺臀,
淫荡的叫唤着,「啊…………啊,啊,啊」

  杨宜知看着这位有名的侠女在自己的胯下淫荡地浪叫,雄风大振,也不管什
么怜香惜玉,捧着她雪白的丰臀用力的耸动着。

  陆菲嫣正临虎狼之年,前段时间因为百媚之体,性欲的需求在不知不觉中越
来越强烈,何况现在身中淫毒,催逼着陆菲嫣的阴道四壁的嫩肉火热骚痒,子宫
口不住的蠕动开合,那催情药的快感不断涌上脑海。

  杨宜知知道被淫药折磨的结果,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试过一次用上那么多的分
量。

  这会儿陆菲嫣已经被杨宜知的粗大阳具插得欲仙欲死,乌油油的秀发四散飘
荡,半闭的美眸中放射出无限的春情。她雪白丰满的肉体在健壮的男人身下扭动
着,细细娇喘声中间断地发出几声快活的惊叫。

  杨宜知见这美妇的粉腮上已被性欲冲击得红艳放光,没想到她年过三旬,胴
体仍如少女般雪白娇嫩,蜜穴儿收缩的那么紧,有如处女一般,端庄秀雅的表面
下隐藏着如此诱人的风情。

  杨宜知淫笑着抱起了陆菲嫣瘫软的雪白肉体,坐了起来对旁边抚摸着陆菲嫣
雪白大腿的戴志杰道,「瞧这荡妇,多么白嫩,真是天生尤物,下面好紧………
…又动了……喔……看我不干死你」

  说着他搂住了陆菲嫣的纤细腰肢又开始疯狂挺动起来,动作比刚才的更加剧
烈,陆菲嫣娇嫩的肉体被弟子用力的干着,她丰满纤弱的上身向后半仰着,高挺
着那两只上下颤抖的雪白大奶子,「啊,啊」的淫叫着,只觉得双股之间说不出
的快活。

  陆菲嫣扭动着自己那雪白丰满的大屁股用力下压,杨宜知见怀里的美少妇这
等春情泛滥,浪态撩人的媚样儿,更加欲火中烧的抱着陆菲嫣的雪白肉体狠干着。

  「真爽…………喔,夹紧我,喔……」

  粗喘着,杨宜知又把陆菲嫣压回到了床上,双手勾起她两条雪白丰润的大腿,
向她饱满高耸的双乳上压去,这样陆菲嫣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雪股,方便杨宜知的
大龟头直接顶进了她的子宫里,这种淫荡不堪的姿势陆菲嫣以前哪里试过。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深入感使得陆菲嫣又羞涩又不舍,此刻全身软绵绵的,
但是双股间却兴奋的痉挛不已。

  「啊,啊…………哦,啊」陆菲嫣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呻吟和低低的喘息声,
自己赤裸裸的身子也在快活地扭动着。

  陆菲嫣忍不住想抬起雪白的丰臀相迎,可是挺不起来,急得将丰臀左右扭动
着,越摆越快,而下体内的偌大硬物也动作得越发的有力起来。

  杨宜知达到了快乐的巅峰,他抱紧了陆菲嫣丰满雪白的肉体,腰一挺,大龟
头已经挺进了陆菲嫣被春药催淫的颤抖羞怯的子宫里。「啊,射给你这淫妇了…
…喔」

  「不,不要……啊,啊……不」

  陆菲嫣羞涩的悲嘶着,她惊恐地感觉到这淫徒挺进自己下体内的丑恶大家伙
开始颤抖了起来,随着男人快活地叫喊,一股股的灼流击打在她的子宫深处。

  杨宜知死死顶住陆菲嫣的玉胯,精液填满了她抽搐的子宫,才满意地把疲软
的阳具从里面抽了出来,对一旁早已跃跃欲试的戴志杰淫笑道,「这荡妇真够味
儿。」

  戴志杰看着床上这位被奸污得四肢瘫软,钗横鬓乱的裸体美女侠,那下体零
乱的毛丛里大阴唇夸张的自动打开来,露出里头粉红色的层层嫩肉,阴蒂发亮的
硬挺在阴阜最上端,阴道口也张露开来在那儿一张一閤的吐出透明黏液,这种淫
靡的浪态使得戴志杰一直挺直的大阳具更加胀痛了。

  陆菲嫣看见戴志杰的大手摸上了自己搭在床沿上那两条丰润如玉的大腿,痛
苦地闭上了双眸,她知道自己今晚逃脱不了被轮奸的命运了。

  那戴志杰的禄山之爪已经滑上来抓住了自己胸前那两团圆润饱满的雪乳,由
于方才欲火的煎熬,嫣红的乳头一直高高挺立着,丰乳兴奋鼓涨得十分结实,陆
菲嫣屈辱地感受到戴志杰那邪恶的动作,刚想挣扎,戴志杰已经骑了上来。

  陆菲嫣迷朦的泪眼中看见戴志杰胯下那根粗大挺直的丑恶东西,精壮虬结的
样子令陆菲嫣一下子惊呆了,戴志杰勃起的粗大的阴茎挺立在不足陆菲嫣一尺的
地方,戴志杰的鸡巴太大了,圆鼓鼓,油亮亮的龟头涨的通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龟头中间的大马眼又深又长,后面那根沉甸甸的玉茎青筋暴露,挺立在茂盛的阴
毛中,黑乎乎,红彤彤的,像一根擎天的黑柱,龟头和一个鸭蛋一样亮晶晶的,
显得那么威武,两个大睾丸沉甸甸的,充满了生殖能力。

  陆菲嫣看见这根宝贝不禁害羞脸红,只觉的一阵迷乱,心里痒痒的不能止息,
只是想着这个大家伙要是进到下面,该是什么滋味呀,肯定和丈夫的感觉完全不
一样……「怎样,我的东西比起顾师叔的如何?」

  陆菲嫣脸一红,「你这个下流的坏东西怎么能和我的夫君比!」

  「比较坏就是比较能干得你更深,操得你骚屄更爽吧,哈……」

  戴志杰淫笑着,见陆菲嫣面有不愉之色,也真怕惹急了陆菲嫣,忙低下头大
嘴交替吮吸着陆菲嫣乳房上那两颗嫣红的乳头,一只大手伸进她丰润的大腿里,
手指灵活地探了进去,边捏弄边吃吃淫笑道,「杨兄,你把陆师姑的小穴开垦得
都这么滑了……」

  「淫……呜…………」

  陆菲嫣扭动着雪白的大屁股想要避开他邪恶的手指,刚要嘶叫,红嫩的小嘴
儿便给意犹未尽的杨宜知张嘴吮住,陆菲嫣「唔唔」的声音被杨宜知的大嘴吮住
樱唇叫不出来。

  在二个男人高超技巧不断的挑逗及春药药力的催逼之下,阵阵酥麻快感比刚
才更加强烈的不住的袭入陆菲嫣的下体,周身有如虫爬蚁行般麻痒无比,口中的
娇喘渐渐的狂乱了起来,夹杂着声声销魂蚀骨的动人娇吟。

  陆菲嫣此刻再无丝毫侠女清艳矜持的形象,樱口大张,满腔欲火再难忍受一
般,修长浑圆的玉腿紧紧夹缠在男人的腰间,纤纤柳腰不住的往上挺动,胯下嫩
穴更是不住厮磨着戴志杰热烫粗长的硬挺肉棒。

  她雪白的大腿已被戴志杰拖到床沿上用力的扯开,随即那根粗长火热的硬物
便猛不可当的挺进了陆菲嫣的嫩穴儿里,陆菲嫣长吟了一声,被二个丈夫以外的
男人同时奸污的感觉令她头脑里已是一片空洞。陆菲嫣此时已如待宰的大白羊儿
被两个男人按在床沿上,无助地扭动着自己那雪白丰满的肉体,戴志杰双手抓紧
了陆菲嫣两条圆润的大腿,粗大的阳具亢奋得一下便顶进了陆菲嫣滑腻腻的甬道
尽头,在陆菲嫣又一声长长的呻吟声里强行进入了她被淫药催激的花心已经大大
张开颤抖的子宫,淫笑道,「浪货,这么滑…………啊,你的花心夹住我的大龟
头了,里面好紧,。」戴志杰完全顶了进去,陆菲嫣体内的春药药效不但远没有
消退,而且现在还发作的更加强烈。

  很快的,陆菲嫣体内的热情火焰又被男人无情的挑逗了起来,甬道里滑腻腻
的充满了爱液。体内的这种变化让陆菲嫣芳心又羞又愧,雪白丰满的大屁股在男
人的挺动下,控制不住的摇晃着,急速的上下迎凑。

  陆菲嫣疯狂的娇呼着,珠泪滚滚而下,「啊……啊,……我,啊…………啊,
啊……」

  她在羞愤着自己怎么会不断地被这两个弟子挑起性欲来,偶尔一低头就可以
看见那淫徒胯下粗长的大阳具在自己的小腹下迅速进出着,坚硬热烫的东西下下
竟然都顶进了自己的子宫里,这样的感觉是夫君从来没有带给自己的啊,无法抵
抗的强烈快感使得陆菲嫣这样端庄自持的美少妇也迅速沉沦下去了。

  「啊,啊……不……啊」

  陆菲嫣在男人的冲击下不住惊叫着,已掩饰不了内心的羞愧和不安,她扭动
着雪白的大屁股开始向上自动地迎凑,美眸紧闭,陆菲嫣这位在武林中人眼里端
丽如仙的美人儿已经完全被淫欲控制了。

  戴志杰边耸动边贪婪的看着这美少妇漾起的乳浪臀波,淫笑着骂了一声,胯
下的大肉棒又一下顶进了陆菲嫣花心大开的子宫里,看着自己的大宝贝被这美人
儿的嫩穴儿整根吞入,快活之极地淫笑道,「你的穴儿真深,把大爷的宝贝全吃
进去了,唔……好滑」

  说着,在陆菲嫣羞愤的呻吟声中,捧起她雪白的大屁股大起大落地挺动起来,
只干得这位美丽女侠呻吟不已,羞愤中那肉体的快感却更加强烈了,陆菲嫣实在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下体里那淫徒粗大的阳具用力地抽插着自己娇嫩的阴道,自
己竟在这极度的羞辱中得到了以前根本没有尝到过的销魂快感。

  陆菲嫣禁不住泪流满面,芳心里暗道,「夫君,我对不住你…………」

  一旁观战的杨宜知这会儿已把陆菲嫣白嫩娇美的赤裸上半身抱在怀里,一双
禄山之爪尽情的在陆菲嫣饱满如羊脂高耸酥胸上玩弄着,那敏感娇嫩的乳头在淫
徒的手指间已是嫣红挺立,诱人之极。

  陆菲嫣的身子已经彻底向这两个淫徒屈服了。戴志杰捧着这美人儿的雪白粉
臀不住地迎向自己,陆菲嫣已陷入欲仙欲死的地步,酥软在杨宜知的怀里。

  杨宜知一边吮着她的香唇粉舌,与之唇舌交缠着,一边伸手在陆菲嫣胸前那
两只高耸浑圆的饱满奶子上揉捏不已。

  陆菲嫣明明知道不可以,但却无法控制地伸出藕臂勾住技术科的脖颈,粉嫩
嫩的小香舌儿自动吐进男人的口中任由其吮吸咂弄着。另一只纤手被戴志杰抓过
来在男人来回挺动的湿滑大阳具根部揉弄着,感觉着那硬物在自己体内一进一出
的快乐。

  戴志杰淫笑着,看见原来艳绝江湖的陆菲嫣现在在自己的胯下浪叫求饶,男
人快活地揉捏着陆菲嫣搭在自己双肩上的雪白光滑的羊脂大腿,屁股一下下的死
命顶动。这美少妇平坦光滑的小腹在突突乱跳,大手按下去很有弹性,甚至可以
感觉到自己在里面的抽动。

  慢慢的,陆菲嫣残存的一点清明也被这无边的欲火烧得灰飞烟灭了。她这会
儿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淫荡娇美被情欲征服的女人,雪白的大屁股疯狂的向上耸动
着,樱唇反过来吮咂着杨宜知大嘴里吐过来的舌头,瑶鼻里不住发出「哦,啊」
的娇哼声。

  两个弟子见这位武林中着名的美人儿让自己干得魂飞魄散,一起疯狂的淫笑
着。

  「啊…嗯…啊…不行了…」

  陆菲嫣已让这两个淫徒奸污得门户大开,叉开她雪白的大腿更方便戴志杰的
长驱直入,戴志杰的疯狂耸动搞得陆菲嫣死去活来,不断的发出销魂蚀骨的浪叫
声。

  她下体的甬道已让戴志杰粗壮的阳具抽送得火烫敏感,酸麻酥痒的感觉让她
这样成熟美貌的少妇怎么受得了,陆菲嫣浪叫着,丰满的粉臀上上下下的迎凑,
极力配合着戴志杰的猛烈动作。

  过了一会儿,戴志杰淫笑几声,抱起陆菲嫣的赤裸玉体翻身躺在床上,变成
了男下女上的交合姿势,他淫笑着欣赏着这位美少妇骑在自己身上难耐的浪动,
感觉到她下体滑腻腻的甬道紧紧的把握住了自己,一起一落间那强烈的刺激,若
不是他玩惯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在陆菲嫣这么销魂的吞吐下早已一泻如注了。

  戴志杰躺在床上淫笑着左右扭动着屁股,大肉棒在陆菲嫣甬道里的活动弄得
这位美少妇粉腮通红,小嘴里不住尖叫呻吟着,胸前那两只极富有弹性的玉脂乳
球儿压在戴志杰胸膛上揉弄着,两只玉手抓紧了戴志杰的双肩,火热的玉体来回
蠕动着,浪叫着,「啊……给我……啊,啊……快点,啊……」

  一旁的杨宜知看得欲火又起,尤其眼前陆菲嫣那翘起的上下耸动的大屁股,
雪白如羊脂美玉,丰满圆润的曲线到腰间便骤然收缩得盈盈一握,诱人无比,这
让杨宜知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淫邪的念头。

  他吃吃淫笑着,两只禄山之爪抚摸着陆菲嫣挺动的粉臀雪股,双腿叉开了跪
在美妇陆菲嫣的雪白丰臀后,一手扶着那粗大的阳具在陆菲嫣的丰臀细缝里轻轻
蹭着,陆菲嫣现在哪里知道杨宜知的淫邪念头,犹在那儿用力耸动呐。

  「张兄,这浪货的后庭原来早就被开发过了,那样也好,咱们省事了!」

    杨宜知淫笑着伸手从一个玉脂瓶里倒出一些油状液体涂抹在陆菲嫣的粉嫩菊
花上,手指在上轻轻揉弄起来,慢慢地挤了进去,「噢,啊……不,不……哦」

  陆菲嫣只觉得小穴里欲火难耐中,羞人的后庭却一阵又滑又凉,随着男人手
指的滑入,从未有过的一种异样的酥痒却从后面传来,这禁不住使得她娇吟起来,
雪白大屁股的耸动也慢了下来。

  而这戴志杰与杨宜知对这样二男玩一女的游戏早配合习惯了,戴志杰知道更
精彩的好戏还在后面,吃吃淫笑着吮住了美妇陆菲嫣的小香舌儿。

  没一会儿,陆菲嫣的雪白丰臀又开始扭动了起来,还带着娇泣的销魂呻吟,
原来,那杨宜知涂抹的是一种让女子后庭酥软滑腻更骚痒无比的强烈春药,这样
一来就让陆菲嫣的后庭也奇痒难当,仅靠男人的手指怎么能止得住。

  「啊,不行…………啊,痒,痒…………呀」

  杨宜知吃吃淫笑着,搂住了陆菲嫣的纤细小腰儿,他的阳具其实只是男人中
的中等货色,龟头和阳具根部一般粗细,长度大概有五寸多。而这样大小粗细的
阳物却是玩女子后庭的最佳货色了。

  杨宜知扶住自己宛如小鸡蛋般粗的龟头顶住了陆菲嫣的后庭菊花,陆菲嫣现
在整个屁股里里外外早已是滑腻腻的了,所以不用费力,男人屁股一挺,细长的
肉棒便插了进去。

  陆菲嫣哪里让男人的大东西进入过自己的后庭,纵使麻痒难当,那过分的充
实涨裂感也使得她从欲火里一下子清醒过来。

  「啊……畜生,不……不,啊……啊!」

  陆菲嫣羞得粉腮晕红,她与夫君闺房情浓时也不过让夫君亲亲自己的酥胸玉
乳而已,现在哪能想到这两个淫徒会连自己的后庭也不放过这两个弟子却兴奋之
极,二人将陆菲嫣夹在中间,杨宜知一手搂着陆菲嫣的纤腰一手抚摩着她光滑细
嫩的丰臀大腿,戴志杰躺在下面握住她胸脯上丰满乱颤的雪白大奶子,不住的揉
捏,两弟子的下体竟然一起挺动起来,完全不顾陆菲嫣的惨呼娇唤,「啊,啊,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啊…………」

  「啊……啊,啊……饶了我吧,啊……」

  陆菲嫣娇泣着惨叫着,哪里还有点武林淑女的样儿,下体的前后都让这两个
淫贼塞得满满的,两根粗长的硬物象烧红的火棍似的在自己的体内敏感的抽弄着,
可以感觉到在自己小腹里凶猛的冲撞,陆菲嫣彻底地崩溃了,瘫在戴志杰的身上,
任由这两个淫徒无休止的强暴自己。

  「啊……啊……好舒服,对,夹紧……用力!」

  跪在陆菲嫣身后的杨宜知一边在陆菲嫣紧凑滑腻的后庭菊穴儿里挺动着,一
边大叫着,他猛的拉起了美少妇陆菲嫣的散乱秀发,使得陆菲嫣雪白赤裸的上身
挺起,那对丰满的奶子雪白粉嫩,颤动起一道道诱人的乳波。两个弟子见此妙景,
淫性大发,挺动的更加欢了。

  陆菲嫣呻吟得已经没有了力气,雪白丰满的肉体无力的软在戴志杰的身上,
春药的药性却逐渐的完全发作了,下体前后两洞极度的酥麻酸痒让这成熟美妇也
忍不住的由呻吟逐渐浪叫起来。

  「啊,啊,啊…啊…不要……,啊……快点!」

  两人的阳具却同时停止了抽动,只是淫亵的在陆菲嫣体内一抖一抖,只隔着
一层薄膜,他们故意这样挑逗陆菲嫣,可是陆菲嫣下体的淫药的药效现在发挥的
更强烈了,即使下面都被填满但是他们不动的话,陆菲嫣似乎还是好痒,只有轻
轻摇动着腰,啊……「想要被我们操到自己主动动起来了,想不到陆师姑可真是
骚,哈哈……」

  插着小穴的戴志杰说着。

  「刚刚不是还说不要,现在却自己纽屁股,哈哈,真是骚,顾夫人想要我们
怎么干你?大声说,说的让我们满意就干,不然就这样放着。」插在陆菲嫣屁眼
的杨宜知附和着说。

  陆菲嫣晕红着脸不发一言,不过身体却忠实的出卖了她,淫荡的屁股根本不
听自己理智的不住扭动,早已满溢的蜜汁无耻的顺着男人的阴茎流出来。

  戴志杰结实的臀部猛力一顶,发出「啪!」肉与肉撞击的清脆响声,「噢!」

  陆菲嫣美丽的裸躯激烈颤抖!

  「顾夫人,还想要这种感觉吗?是不是顶到很深的地方?」

  陆菲嫣似乎仍迷失在刚才那销魂的一击当中,屁股还努力扭动,虽然没说出
口,但淫荡诱人的脸蛋,根本是向戴志杰乞讨再一次重插。

  两人却不放过继续戏弄陆菲嫣,只是轻摇着屁股戏弄她。

  陆菲嫣在他们淫亵的调逗下不一会儿就忍不住忘情的吟叫,然而与刚才重重
撞击的销魂感觉相比,这种程度的抽插只让她变得焦躁,「重…重…一点……」

  陆菲嫣终于不知羞耻的在戴志杰耳边向他要!虽然说得含糊又小声「说什么?

  我听不清楚?「可恨的杨宜知故意放大声量问道。

  「……重一点……你……给……我……刚刚那种…」骄傲的陆菲嫣终於屈服
在这霸道无比的淫药下,以细若蚊蚋的声音请求。

  「……啊……唔……」骄傲高贵的陆菲嫣终于在杨宜知和戴志杰面前抛弃了
尊严,嘴里浪叫着,吐出了不堪入耳的淫言秽语。

  「什么这种那种的?是不是想要我们一起用力的插你?那要大声的求我们啊,
不然谁会知道?快说,快求我们!

  可怜的陆菲嫣无奈的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浪叫,在霸道之极的药力下彻底崩
溃,即使思想上还想抵抗,却只能不由自主、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最不愿意说
而所有男人却最想听她说的话。

  「啊……呃……求求你们……啊……饶了我……呃……重重的插我吧……啊……
插啊……啊啊……呃……受不了了……啊啊……嗯……求求你……啊……快插……
啊……呃……」

    「我…好痒……快点……用力的插我……」

  「嘿嘿,这样就对了啊。」戴志杰得意的淫笑,挺着粗大阳具又猛力插了进
去。

  他们一前一后的抽插,隔着一层薄膜贯穿着陆菲嫣,不停的摩擦,陆菲嫣根
本忍不住自己的身体不知羞耻的跟着他们的律动,扭摆着身体。前后两个骚痒的
肉洞同时被他们狠狠地抽插着,持续不断的快感和巨大的羞辱使得陆菲嫣不停的
浪叫着,香汗淋漓,被这两个畜生轮番奸淫着…「舒服吧?」杨宜知淫笑着边问,
边快速地抽插着。

  「啊……啊…嗯…舒服」陆菲嫣淫荡的叫着。

  「顾夫人,你是不是特别愿意让我们一起插你?」

  「我……」陆菲嫣羞红着脸犹豫着。

  「说——是!否则……」

  「我说……我说……是,我愿意让你们……」

  「干什么?」

  「一起插……我……」

  「哈哈……」戴志杰得意的淫笑,「是不是因为我的阳具更大,所以插的你
更舒服啊?」

  「嗯……」

  「你没有尝过这样的大阳具吧?」

  「嗯………」

  戴志杰这家伙的阳具的确很大,那杨宜知的阳具大概是五寸长,一寸粗,而
他的阳具竟然有六寸多长,粗一寸半了,最让这家伙骄傲的是他那粗肥的大龟头,
明显的比阳具大出一圈。他拥有骄人的本钱,所以总能让女子在他胯下臣服。

  而他喜欢的也就是听女人说他的阳具粗壮威猛,比自己的夫君大啊,让自己
更爽啊这类的话。

  「来,给大爷舔舔。」

  戴志杰知道陆菲嫣又快要高潮,却得意的淫笑着从陆菲嫣湿滑滑的嫩穴里抽
出自己的粗大肉棒,起身跪在陆菲嫣脸前,陆菲嫣此时已经成跪姿,跪在床上,
后面是瘦弟子抱着她的纤腰丰臀在菊穴儿里挺动不已,前面戴志杰沾满自己蜜汁
的大肉棒却强行顶开了她的樱桃小口塞了进去,在陆菲嫣的樱唇里开始了抽送。

  受淫欲控制的陆菲嫣香舌儿不由自主的在戴志杰的大龟头上舔弄着,轻扫着
男人的敏感处,爽得戴志杰频频的倒吸凉气,大叫道,「哦……哦,太好了,哦,
十足一淫妇,啊……」

  杨宜知在陆菲嫣的后庭甬道里用力顶弄了两下,淫笑着也凑了上来,陆菲嫣
这会儿就宛如最下贱的妓女般,赤裸着雪白丰润的胴体,跪在大床上鲜嫩的小嘴
交替吮吸舔弄着面前的两只都比夫君粗大的阳具。

  「啊,这淫妇太厉害了……不行了!」

  「我也支持不了……」

  两个弟子在陆菲嫣小嘴的吮弄下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戴志杰屁股一挺宛如鸭
蛋的粗大龟头顶进了陆菲嫣的樱桃小口里,在那香软小舌儿的缠卷下激射出来,
白浊的精液射进了陆菲嫣的喉咙,弄得陆菲嫣一阵咳嗽。旁边的杨宜知呵呵大叫
着,挺直的细长阳具一下子又顶进陆菲嫣的菊穴儿里,也同时射了出来。

  「啊…………」

  陆菲嫣感觉到后庭里的火热,禁不住地娇唤一声,丰润的玉体紧紧地绷住了,
在男人的滋润下,她也同时达到了又一个高潮。

  两人也记得答应过的事情,足足让陆菲嫣高潮了二十多次,从陆菲嫣身上爬
下来的时候,她的嘴巴,小穴,后庭,都被灌满了精液。

  【江山云罗同人加料- 祝雅瞳】


作者:日霸天下

  上接陆菲嫣被祝雅瞳路过所救,贺群被祝雅瞳挑断筋骨后放走正是秦国六月
盛暑的天气,时当正午,火热的太阳高高挂着,行人都挤到路边一所用茅草搭成
的小茶庄歇息,旁边更躺着一个衣衫槛滥的叫化子。这时,远处仿彿飘起一点白
影,慢慢地,像一团白雪似的,向着茶庄这边移动。白影愈移愈近,大家的眼睛,
突然一亮齐向一处瞪着,惊恶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路边走来一个艳绝人寡的熟妇,在白色劲服的紧裹下,她苗条而玲珑浮
凸的美好身段表露无遗,惹人遐想,实在是一个人间尤物,媚得令人消受不起,
这位熟女虽然戴着一副玉色面具,可是媚而不荡,眼神里找不出一丝淫邪的光彩,
脸上更是表现得非常纯洁,楚楚动人。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祝家夫人- 祝雅瞳!自从一个月前在贺群手上把陆菲嫣
救出来后,陆菲嫣武功全失,基于她与吴征的关系她就抉定要亲自护送陆菲嫣回
昆仑,此时正在回途中。

  呼!秦国的天气真够热的!祝雅瞳轻步走进茶庄,她那股独有的千娇体香屯
时充溢着茶庄每一角落,把原来那阵阵的汗臭味也赶跑了,好不芬芳。大家正讶
异这香气时,一把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来,「店小二,拿两个馒头来,快。」祝
雅瞳只想快点吃饱好赶路,她实在忍受不了秦国的闷热。

  一旁的掌柜向店小二打了一个古怪的眼色,店小二马上露出会意的神态,只
见他闪身到橱房,鬼鬼鼠鼠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份状物体,倒进茶壶里……

  「嘿!嘿!臭婆娘,你终落入我手了。」说话的竟是贺群!

  原来,在一个月前他被祝雅瞳挑断了手筋脚筋后,被刚巧路过的栾夫人以续
筋手法帮他把断了的手筋脚筋接搏好,并收他为面首。因祸得福的贺群由报仇心
切,便一路尾随祝雅瞳来到南方,碰巧这小茶庄正是的一个燕国皇室分点,却被
祝雅瞳撞进来了。

  「老大,这女娃儿长得可真标緻!」

  「可不是!间直是仙女下凡。老大,她到底是谁?」

  「你们真不识货!她就是天下第一美女『祝家夫人』祝雅瞳!」

  「哦!难怪难怪,你看她的身材,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尤其那胸脯,实在
叫人受不了!」一旁的小喽啰对着祝雅瞳品头评足起来。

  祝雅瞳只觉脑袋昏昏欲睡,听见好像有人在说自己,虚弱的睁开双眼,当她
看清周遭情形时,惊呼一声,差点再度昏迷过去。只见自己正被「大字型」的绑
在一个木架中央,双手与肩膀平行的邦在左右两边,脚踝被几跟细长的绳子尧过,
紧紧邦在木架下面左右两头,使得修长的玉腿被最大限度地分了开来。

  祝雅瞳尝试着把绳子挣脱,无奈浑身上下一点力也使不出来。

  「臭婆娘,你终醒了。」贺群说道。

  祝雅瞳抬起头,只见跟前站着七八个大汉,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袍,似曾相识,
定眼一看,声音颤抖的说:「是你?!你不是……」

  贺群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一定很惊讶了,是吧?上次你把我的手筋
脚筋挑断后,本来我也以为自己再没可能报仇了,怎料被我遇上了栾彩晴把我救
回,当日所受之痛,今天我要你一一偿还!」

  「恶贼,识相的快把我放开,否则我要你们不得好死!」祝雅瞳一边挣扎着
一边大喊起来。

  「大哥,我看还是快点动手剥光她的衣服吧,大伙在这弊着挺难受的!」

  「你,你们……敢!!」祝雅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能置信地登大了眼睛。

  贺群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一扯!随着「嘶啦」一声,祝雅瞳的紧身武士衣被
完全撕开了,雪白的香肩以及两个巨大肥硕浑圆的乳房马上暴露在这些家伙面前!

  祝雅瞳巨大翘圆且富有弹性的乳房,脱开束缚好像迫不及待地弹跳出来,因
恐惧的关系不停在空气中颤动而高挺着。粉红小巧的乳头,因刺激而站立挺起。

  美丽而微红的乳晕,衬托着乳头,令人垂涎欲咬上一口。贺群的精神倏地进
人了前所未有的空灵境界。

  「你,你……」祝雅瞳几乎昏过去。自小就高高在上骄贵无比的她,从未被
人如此羞辱过,一向惜肉如金的她,从懂事起,就发觉自己的胸脯特别饱满,身
体从没被人看过,平时行走江湖,就连被一些登徒子经过谈论一下她的身材,被
她听见,她都毫不留情地教训一顿,但如今她的一双引以为傲的胸脯却被一群无
赖咨意欣赏。

  「你们一定没见过这么大的奶子吧?!」贺群对着手下说道。「大家走近看
清楚一点吧!不过眼看手勿动,这是天下第一美女的奶子阿!哈!哈!」

  「混蛋……不,不要过来,啊……」

  一旁的小喽啰早已按奈不住,拼命的向前挤。一个个瞪大双眼,死死盯住祝
雅瞳胸前那对高挺怒耸的大奶。

  「妈的,这真是上帝的杰作……」靠前的一人忍不住赞叹。

  「她奶奶的,你看她的大奶子,我看我一对手才能勉强把她握住。」

  「噢!真的好……好巨!好挺……噢!」

  「我看她不单是天下第一美女,更是天下第一美奶,你看她奶子这么大,居
然完全没有一点下垂,相反还高高挺立着,真是一个人间尤物。」

                ……

  祝雅瞳难过的闭上双眼,极力忍受着众人的乌言猥语。

  贺群早已心神难耐,一双大手粗暴地顷刻间伸向祝雅瞳那双怒挺又极有弹性
处女巨奶,使劲揉搓,把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美乳捏得变了形,那嫣红色的小蜜枣,
更是被捏得快要跌下来。

  「噢!……好有弹力!……噢!好爽!」

  「晤……」祝雅瞳睁大了恐惧的眼睛,看着自己骄嫩的乳房竟然被一个相貌
猥琐,其丑无比的男人疯狂折磨,尤其他那对葬手,像是搓麵粉一洋,对着祝雅
瞳完美坚挺的巨奶揉,捏,拧,挤,压……无所不用,从酥胸传来的阵阵刺痛,
使祝雅瞳不得发出痛苦的哼声。

  「噢!……真是个骚货,那滑嫩感好像要把手指头溶下去……噢……」

  贺群的左手仍然死抓着祝雅瞳那坚挺怒耸的淫奶,右手顺着她的纤腰向下摸
索着,突然向下用力一扯,奶白色的紧身武士裤便被贺群拉到小腿处,只见一个
倒三角型的阴护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大家眼前。

  祝雅瞳只觉下体一凉,绝望地看着贺群把自己的长裤褪下,她用尽全身的气
力竭力地挣扎,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抖个不停。

  「恶贼!快把我放开,我、我不会饶了你们的……」

  「嘿!嘿!」贺群淫笑两声,停止了对祝雅瞳进一步的侵犯。只见他转身从
房子里拿出一条绳子,左手握着绳子一端,右手把绳子的另一端抛向祝雅瞳头顶
的横粱上边,再把从横粱上垂下的另一端把祝雅瞳的右脚邦住。

  「啊!恶贼!!……你……你想怎洋?」祝雅瞳仿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那
匀称修长的玉腿不住的扭动着,胸前一双巨丸随着挣扎不住的勇动着。

  贺群把原来邦着祝雅瞳右脚上木架的绳子松开,握着绳子的左手便向下拉…


  「啊……你!……不要!……快停止……」祝雅瞳尖叫着。

  贺群不理会祝雅瞳的叫喊,继续向下拉,从横粱伸下的绳子吊着祝雅瞳的右
脚越吊越上,直把她右脚拉到高举过头,才把绳子绑在木架的另一端。这样,祝
雅瞳的两条腿被拉成了一字形,处女的私处就再没任何遮拦,赤裸裸暴露地在一
群人面前。

  但见祝雅瞳的阴阜如小丘般隆起,阴毛虽不算浓密,却疏落有致。由双腿被
拉成180 度,在大致完全开放的大腿根处,美丽的花瓣张开嘴,发出淫邪的光泽,
粉红的阴蒂骄傲的挺立在众人面前。

  一旁的小喽萝看得神摇意荡,目瞪口呆。

  「大家想不想看天下第一美女的骚穴。」贺群淫笑着对大家说。马上传来一
阵阵兴奋的叫喊声。

  「啊…你……你们…不要……」

  「你敢……呜呜……」祝雅瞳一边拼命叫一边拼命地摇头。

  贺群无情地把手指放在娇嫩花瓣上,向左右分开成V 字型,花蕾还是粉红色
的,连边缘都呈现粉嫩粉嫩,发出鲜明的粉红色泽。阴道皱纹层层叠叠遮蔽住销
魂洞穴。

  「呜!……求求你们……不要看……不要……」她感到极度的绝望,她看见
眼前众人正肆无忌弹欣赏着自己的私处,尤其是那些全是平时在街上看都不屑看
一眼的那种男人,她甚至听见有口水滴落地下的声音,过份的羞耻感使祝雅瞳感
到头昏。雪白的双腿轻微颤抖着。

  贺群立时起了熊熊的欲火,掏出了他那青筋挣狞浮突的肉棒对着祝雅瞳那迷
人妖艳的骚穴奋力插进去。

  「哎呀!——你……噢!……」祝雅瞳有如野兽般的凄叫声在充满淫邪气氛
的房子里响起。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她美丽的脸孔扭曲着,突破阴唇的粗大肉棒,立刻
侵入窄小的肉洞里。

  「噢!……好紧!……噢!……妈的……好爽!」贺群只觉祝雅瞳那天赋异
秉的销魂洞里发出一股吸力,肉棒不住受到阴道周围的嫩肉挤压着而抽搐痉挛,
使得贺群感到奇爽无比。

  「痛……够,够了……停止啊……噢!」祝雅瞳痛苦地断续呻吟着,试图摆
脱那种痛楚的感觉。可是,这只能更直接地使贺群得到快感。

  站在一旁的众人看得口水直吞,目不转睛地盯着祝雅瞳的雪白得发光的娇躯,
胸前那对随着抽插而晃动着的大肉球,纷纷掏出各自的肉棒来回揉搓。

  「噢!……你*** 骚穴夹得老子真舒服……噢,好紧!……看我怎么插爆你
那姣贱淫穴」

  贺群只觉祝雅瞳阴道里面嫩肉四面八方地包围着肉棒,像是要把他溶掉一样,
他感到是时候了,便更疯狂地加紧抽插的力度。

  「啊……啊……快——停——止!」

  「呀……来了……出来了……噢!……」贺群突然双掌用力地握着祝雅瞳胸
前那双雪白滑嫩的淫挺巨乳,手指以十二万分力度紧掐住她那颤抖着的娇嫩奶头,
下体向前用力一挺。处存已久的精液从肉棒处狂喷而泻,直喷入花蕊深处……

  「啊……」祝雅瞳雪白的娇躯突然像触电似的颤抖了两下,全身手脚僵直,
美目翻起白眼,从嘴角处得流出了唾液,昏迷过去。

  贺群依依不舍地从祝雅瞳的销魂肉洞把肉棒抽出,那还处半坚硬的肉棒上沾
满了亮晶晶的血红色液体混和着黄白色的精液,贺群粗暴地用祝雅瞳乌黑秀丽的
长发将肉棒擦乾,然后下流地用它拍打着祝雅瞳仙女似的脸蛋。淫笑着说:「祝
家夫人,不过是一个供我享用的贱货罢了。」

  只见祝雅瞳的头无力地下垂着,湿乱的头发向下遮掩着她赤裸的肩膀和胸部,
她那一对原本白雪雪的姣贱巨乳上佈满了青紫色的手指痕,但是依然淫耸尖挺。
她滑嫩修长的右腿无力地垂下来完全靠横墚上的绳索的力量固定着。黄白色的精
液从祝雅瞳销魂洞里流出,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贺群对着两个弟子说:「荣儿,廖赞,我有事外出,你们两个帮我把这骚货
抬到我的密室那边,在我回来前没我的命令不许动她。否则,杀了你们!」

  刘荣与廖赞忙点头说是。「其馀的跟我来,我要把陆菲嫣那臭婆娘也一并捉
回来享用。」说着,头也不回地领着一班手下走了。

  贺群走后,房子里就只剩下刘荣,廖赞与祝雅瞳三个人了。

  他们把昏迷的祝雅瞳双手双脚的绳子解开放倒在地上。祝雅瞳美丽嫩白的胴
体软软的躺在地上,有一个不可抗拒的美态在自然散发。刘荣与廖赞对着祝雅瞳
惹火的身材,早已流口水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见廖赞小声的对刘荣说:「放着这骚货不大干一场太可惜
了,反正师傅走了恐怕要数个时辰才回来,倒不如我们……」

  此时刘荣的魂魄早已被面前那具玲珑浮凸的肉体勾了过去,他早已把刚才贺
群临走说的话忘记得一乾二净,他以沙哑的声音应道:「王兄之言有理,此女天
生媚骨,风骚动人,若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怕且再投几回胎也不能遇上
此等货色呢。」说着他把祝雅瞳一边的乳房托起,狠狠地捏了一把。

  「噢!……好滑……真弹手!」

  一边的廖赞则愉快地舔着、吸着祝雅瞳另一边的乳房,双手则大力握住她的
一只大奶子,大叫:「噢……我要捏爆你个大奶!……」

  「晤……啊……」虽然是昏迷着,祝雅瞳还是随着他们的粗暴而发出呻吟。

  「晤……晤……」

  祝雅瞳全身柔若无骨,香肌丰满,充满弹性和青春活力,两人只觉触手处如
凝脂白玉,四只魔爪更毫不留情地摧残着祝雅瞳两团弹力十足的大肉球上又捏、
又抓、又啜、又压,昏迷的她发出一下又一下令人销魂的呻吟声。

  从胸前传来的阵阵痛楚使祝雅瞳开始清醒了,她突然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两
个相貌猥琐的男人正在无耻地玩弄着自己胸前的两颗怒耸巨挺大奶,不知那来的
力量,她双脚乱蹬,翻身脱离了两人的魔掌。刘荣与廖赞冷不妨的被她挣脱,正
要起身追前去,只听见「砰!砰!」两声。祝雅瞳一前一后的用脚踢在二人的下
阴处,痛得两人冷汗直冒,跪倒在地上!

  由武功被废,祝雅瞳只能像常人一样,她顾不得全身赤裸地逃跑,每跑一步,
她胸前那两个淫挺大肉球,便十分整齐而合拍地一起上下抛动,撞在身上竟发出
了「啪!啪!……」的响声。祝雅瞳马上停了下来,她感到了极大的羞耻,俏脸
红得像火烧一样。她生怕被人法觉似的向后看了看仍躺在地上呻吟的两人,她只
好用双手交叉的掩着两个大豪乳,扭着白雪雪的大屁股继续往前逃。

  这里好像是一个地下密室,四周没有一处出口,密室的一角有一条弯弯曲曲
的楼梯延伸向上,祝雅瞳忍受着下体痛楚,跑到梯级的尽头处推开门,竟来到了
小茶庄的厨房。

  由贺群带着一大群手下离开了这里,所以小茶庄里面空无一人,大门紧紧关
闭着。她正犹疑着是否冲出去,隐约听见了密室下传来阵阵呼喊声。心想,若再
落入他们手上,一定会受尽百般凌辱。是便推开大门光着身子冲出去。

senglin08 2025-1-27 01:34

             第十集:寒梦横江

  第一章、丹鼎同火。月霞云间

  「天亮了?」

  吴征很少有这种天明像道催命符的感觉,不过今日有。环在脖颈上的藕臂一
紧又松,再慢慢地越来越紧,旋即传来脸颊摩挲时的光滑,与骤然强烈的呼吸。

  这一抱好长好长,眷恋不舍,依依不忍分别。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美妇才忽
然一甩一推将吴征推在一旁,给他留下个后背,幽怨道:「哼,我看你就是巴不
得急着走!」

  吴征心中好笑,不想祝雅瞳撒起娇来,比少女还要顽皮些。本想宽慰几句,
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板着脸道:「已赔了你一整日夜,天明就真没办法了。」

  「菲菲就可以赖着拉你不准走,人家就不行。」祝雅瞳大发娇嗔着不依,背
对着吴征生起了闷气。

  「醋劲儿还真大。」吴征强忍着笑搭上祝雅瞳的肩头道:「不是都说好了的
么……菲菲那时候恰巧诸事清闲而已……」

  「哼……」祝雅瞳一抖肩不准吴征触碰,刚要埋怨,那又粗又热的大手向下
一滑,钻进了腰际。

  美妇臀儿丰翘,侧卧时胯骨自然而然地支起,让蛇腰与床面露出块裂隙来。
恰能让吴征的手臂穿过后向上一弯,将一对奶儿拿在手里。祝雅瞳娇躯一抖,只
觉大手的热力直透入心,再不舍反抗,只得闭目任由爱子胡闹。

  「男子汉志在四方,嘿嘿,多呆半日也无妨,既然不走,那再来几回……」

  「哎呀……」祝雅瞳扭了扭身,有些慌张道:「人家玩闹随口说几句……别
别别……真的不成了……再来……要……要伤了……哎哟……」

  「谁让瞳瞳这么贪吃,让你停还不停,这下吃着苦头了吧?」吴征贼贼笑着,
又一挺腰抵着只丰润嫩臀低声道:「要不还依昨夜所言试试这里?菲菲,玦儿,
玉姐姐的可都交给了我……」

  祝雅瞳骤然翻身一把捂住了吴征的嘴,另一手却捂住了臀儿。脸上似笑非笑,
似嗔非嗔,眼角忽然泛起泪光嘟着唇道:「娘去了成都以后,再没有一天离开过
你……人前风光也好,绝境穷途也罢,娘没有一时一刻舍得你,只要你在身边,
什么事娘都不在意。」

  「孩儿知道。」吴征胸膛一暖,祝雅瞳对自己的爱深如大海,不由不令人动
容。

  「就算偶尔有几日不见,总是就在身边,那感觉截然不同。这一去后分道扬
镳,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娘……很不习惯,也觉不适……」祝雅瞳捧着吴征
的脸,一时间脑中混沌一片,也分不清自己是位慈爱的母亲,还是温柔的妻子:
「娘终究只是个女子,先前把祝家交给你是做对了的。若再让娘管下去,非得彻
底败光了不可。」

  「慈母多败儿,娘再这么宠着我,第一个败的就是我了……」

  「那……也没错。话说回来,若是征儿从小跟着娘长大,八成就是个败家子
儿……也算是歪打正着。」祝雅瞳有些不好意思道:「去吧,早去早回,平平安
安地回来。吴郎不必担心,有什么好东西,瞳瞳都给你留着,回来以后一家团圆
了不迟。」

  「好!」吴征振奋道:「回来以后,我应承你的事也可以办到,瞳瞳一样不
必担心。」

  「嗯……」祝雅瞳埋首娇声,细若蚊呐,面红过耳:「那……届时拿你应承
的事情来换……」

  「一言为定。」吴征略愣了会儿神,不知是担忧前路难行,还是畅想归来之
后种种温柔旖旎,片刻后又死命搂了搂祝雅瞳道:「临行前还得去和师娘拜别,
另外,我还想去见一见柔惜雪,娘陪我去。」

  「该当的。」

  两人从布茧里出来,颇有恍若隔世之感。洗漱沐浴浣去一身粘腻,换好了衣
衫后祝雅瞳才消褪了脸上红潮,复又端庄优雅起来,与吴征对视时还有一股刻意
的不假辞色,惹得吴征心中暗笑。

  「菲菲不敢太早来陪伴师娘,这个时辰正好。」吴征探头探脑又侧耳倾听,
确认林锦儿的院内无人,才朝祝雅瞳一点头。

  「那定然是你故意狠狠地弄了她,才让她行动有异不敢出门。」祝雅瞳明知
吴征刻意说这话来羞自己,索性不予理睬,当做充耳不闻。心头却暗道若是任由
他胡来,今日多半也要动弹不得。

  「师娘,徒儿来请安。」吴征叩响了门扉,三下轻叩便垂手肃立一旁。

  原以为时辰尚早,林锦儿未必便起,不想片刻后门内便有脚步声响起,一声
女音软软道:「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吴征不敢抬头,耳听得林锦儿拔高了音调道:「征
儿,你怎么来了?」

  两人在昆仑山上感情最深。林锦儿待吴征视同己出,吴征被罚去青云崖时,
第一个去探望的是她,半点不嫌弃的也是她,对吴征报以最大的信任与鼓励的还
是她。之后吴征下山,林锦儿远赴凉州,两人许久难得见面,林锦儿大片的心思
也扑在奚半楼身上,多多少少生分了些。可吴征出使燕国之前的话犹在耳边萦绕,
以当时而言,待吴征最好的的的确确是林锦儿。

  祝雅瞳还为这一句话大吃飞醋,恼怒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生生给了林锦儿一记
耳光。此后悔之无及,心中一向觉得亏欠。

  吴征与林锦儿产生不了血脉相连之感,可每逢见到她总觉轻松自在。林锦儿
又一贯温婉可人,叫人不自觉地就更加亲近些。吴征常思报答,现下终于有机会
在自家府院里供奉尽孝,林锦儿却早已不似从前。

  拔高了的音调里仍有亲近之情,更多的却是责备之意,每每吴征前来请安都
是如此。

  林锦儿把自己锁在小院里,二门不迈,日夜里身上所着净是麻衣孝服。奚半
楼与她并未举办婚事,也尚未来得及给一个正式的名分,可林锦儿始终以守寡自
居。

  昆仑一门仇深似海,尤以林锦儿为最。来紫陵城安定下来之后,她给了吴征
一句话:「征儿你放心,师娘心中有数不会寻短见。一来你初掌门派又有诸多事
务,正是急需人力物力的时候。师娘不是什么能人,对门派诸事也算了然于心,
当能帮上些忙。二来师娘要替你师傅看着你,亲眼看一看他最得意也最信赖的徒
儿重振昆仑,日后泉下相见,你师傅问起来,师娘也好细细说与他听。」

  这一番话让吴征暂时不必担忧林锦儿,却也让他心惊胆战。听林锦儿的意思
竟是死志已决,只是暂时不死而已……她苦恋奚半楼多年,两人还未过上多久的
恩爱日子就遭遇大变,可谓心已死了。

  这一番话之后,每逢吴征前来请安,林锦儿一反从前对他的疼爱有加与心软,
总是迫不及待地赶他走,反复交代正事重要。昆仑不仅不能从吴征手中继续衰败
下去,还得尽快振兴起来。

  那意思林锦儿也好早日去地下与奚半楼相会,吴征对此束手无策。

  没奈何之下,只得请朱泊与林锦儿一同负责重新编纂昆仑派典籍之事。昆仑
山上的藏经阁已经一把火烧得精光,如今都只存在朱泊的脑子里,门派之学想要
源远流长下去,重修书册典籍必不可少。林锦儿重责在身,吴征更希望这些典籍
永远修不完……

  「弟子将入军务恐近期难归,特来向师娘辞行。」吴征毕恭毕敬地跪地磕头,
祝雅瞳也随在身侧矮身一福。

  林锦儿只向祝雅瞳轻轻一点头,浑若未见。又一把拉起吴征道:「你是掌门
人,就算我是你师娘也没有磕头的道理,今后不许。师娘在此好好的,务虚担忧。
你有事自去便了,早些站稳了脚跟,好重建山门。」

  吴征见她满面红光,双目睁得大大的。比起从前在昆仑山上这一辈弟子里年
龄最小的娇俏少女,现下的她强打精神,故作云淡风轻,甚至那憋出的一脸红光
反倒现出些病态来。吴征心中一痛,自己初下昆仑山时,林锦儿百般不舍,千叮
咛万嘱咐全是些细微琐事,听着絮叨的话却让人心里甜甜的十分受用。如今林锦
儿只是赶着他,催着他快点,再快一点,吴征都不能林锦儿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
去哪里。

  哀莫大于心死。吴征眼眶微红,低声道:「徒儿晓得。师娘在府上莫要见外,
有什么事就与赵立春说。这一趟府上诸人大都要去,师娘替徒儿看好府邸。师祖
若是饮酒过量,师娘也得劝着些……」

  「好啦好啦,都知道了。」林锦儿挥手打断,推着吴征向院门外走去道:「
速去,速回,师娘洗漱完就去找小师叔,修编典籍的事早一日完成便早一日好。
你莫要啰嗦,男儿汉大丈夫又是掌门之尊,哪还有操心这点小事的……」

  吴征被推出院门,无奈之下只得与林锦儿挥手告别。听院门砰地关上,吴征
与祝雅瞳对视一眼,一同摇了摇头,并肩向柔惜雪的小院行去。

  「你师娘不太愿意看到你。」

  「嗯?为何这么说?」吴征一愣面目凝重起来。祝雅瞳与林锦儿在府上来往
不多,吴征大多时候也是孤身前来,以祝雅瞳的伶俐细致,她的意见吴征向来尊
重。

  「娘也说不清。」祝雅瞳一脸沉思着道:「只是这般匆匆忙忙地赶你走,你
想想看,菲菲啊雁儿啊玦儿啊她们什么时候会这么做?」

  「除非有什么事想瞒着我,也算是不愿在当下看见我。」吴征也沉吟着道:
「师娘没什么好隐瞒的东西,那就是不愿意见我了……」

  「嗯,不是厌恶,只是不愿看到你。可能征儿让她勾起什么回忆,徒惹伤心?」
祝雅瞳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林锦儿眼下的情况谁也没有好办法。

  「接下来一段时日见不着我,师娘说不准还觉得清净。或许昆仑重建能让她
有些许安慰,届时才能开怀些。」吴征叹息一声,把嘴一呶道:「前面还有一个
为了师门殚精竭虑的人。」

  吴征对这个世界始终保有足够的尊重。忠孝礼义,在世人的心里有着无可比
拟的地位,连一些女子都是如此,吴征对这些女子也就更加感佩。

  「嗯,去看看她。」祝雅瞳略有愧疚之意。天阴门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她
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每每接近这处整座府邸最偏僻,却也最清净的小院时,她都
有些怯意。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吴征握了握祝雅瞳的素手宽慰一句,
又冷笑一声道:「我说的殚精竭虑可不是她,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哪里殚精竭
虑了?」

  祝雅瞳听得柳眉一挑,鼻翼一皱嗔道:「口口禅机,不如与她去说,她是修
佛之人,说不准能劝得动。」

  「难,难,难。」吴征对着院门伸手一推道:「我本不欲生,忽而生在世。
我本不欲死,忽而死期至。修佛修心,有人顿悟,有人修一辈子堪不破,光凭几
句话又哪里劝得动了?」

  这处院门从来不锁,也不上门闩。

  柔惜雪此时正静坐于亭中,微扬着头远眺晨光。吴征打了几句机锋,皆中天
阴门现下境遇,说的声音又不算小,自能让她听在耳中。可推开院门时,柔惜雪
木然不动。

  这座小院是吴征依着冷月玦的要求立起的,但吴征还是第一次来。祝雅瞳与
柔惜雪之间的恩仇说不清道不明,谁也分不清是非,甚至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人
又同时佛宗门派的弟子,不免让人怀疑是前世孽缘,因果纠缠。吴征虽不记恨柔
惜雪将自己的事情卖给了霍永宁,这一笔账总是在的,抹也抹不去。故而柔惜雪
入住之后,吴征一次都不愿来。

  不过这第一回来到府中最别致的小院,还是颇有惊艳之感。

  院中始终有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正屋被修缮成了佛堂,当中供奉着毗卢尸佛,
左首处是现无愚佛,右首处立着观世音菩萨。三尊佛像精巧,朴素,只以岩石雕
成,略施色彩不铸金身。堂前的桌案摆着一只小香炉点着三炷青香,一盏油灯不
灭,一柄木鱼。

  不比从前天阴门的佛寺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但是这般清净才是修行处该
有的样子。三炷香,三缕青烟,三座佛像,一切都寡淡而安宁。

  早课时辰已过,木鱼声不再响起,一串念珠挂在木鱼上暂摆于案桌。这串月
亮子所制的念珠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镜,也被养得油润盈亮的念珠共二十四颗。以
吴征的眼力,自能看清刻在每一颗珠子上的小字,如「柳寄芙」,「郑寒岚」,
「姜如露」等等……

  柔惜雪静坐着不动。常开的院门全无避忌,似乎来的是帝王将相还是乞丐流
民,于她而言没有区别。无论谁来了,都可以随处看看,随处坐坐,想走自走便
了,都与她无关,她只会坐在那里,看她的天空,念她的经文,想她的事情或者
什么都不想。柔惜雪肌肤本就极白,朝阳一照隐隐然透出玉质的光泽,此时静坐
着仿佛也化作了一尊玉美人,无情无感,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吴征也随处看了看,见炉中青香将烬,便候了片刻待它们燃尽了,自点了三
支叩拜祈祝之后续上。起身之后并未离开,而是拿起念珠一一抚过刻在上面的名
字,尤其在「索雨珊」三字上摩挲许久,才合十于手心再度闭目祈祝后恭恭敬敬
地搭上木鱼,复归原位。

  石桌旁共有四只石凳,吴征与祝雅瞳自顾自地坐下,望天的柔惜雪不打招呼,
也不阻拦。桃花山恶战之夜她身受重伤昏迷多日,曾清瘦得皮包骨头。苏醒后武
功全失再也不是呼风唤雨的绝顶高手,天阴门覆灭也没了永远做不完的事。每日
在小院里安住旁的好处没有,倒是身材越发丰腴,修心养性之间,面容恬淡自然,
比起从前满腹心事的阴郁,满脑为了天阴门而争斗的狠厉全然瞧不见了。

  若不是吴征对她有些了解,多半会以为这位自小修行,早已达宠辱不惊,看
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的境界。

  「掌门师姐请用茶。」祝雅瞳倒了杯清茶递上,无意间与柔惜雪指尖一碰,
只觉触手分外冰凉。这才见她仍是一袭僧袍,虽内着了棉衣,可此时已是深秋天
气寒凉,柔惜雪武功全失身体比之寻常人还不如,这点衣物于她而言算是少了。

  柔惜雪仍然不动,任由祝雅瞳入了偏屋取来裘袄为她披上,又好半天才将扬
起的头低下。似是看得太久,脖颈酸麻难忍,柔惜雪秀眉微蹙轻咬牙关,呼吸也
剧烈了些,皙透白净的脸上泛起一抹血色。她目光难以察觉地一黯,又一眨便消
失不见,以极低极轻的声音道:「我自己会,不敢劳你操心。」

  没有师妹二字,柔惜雪全无情绪的双目里,不知是已没了一切牵绊,还是依
然不认祝雅瞳这个师妹。

  「当初建这座小院的时候,玦儿与我要了这些,我一时想不明白,今日才懂
了,只可惜没有早些懂,否则我该当时时来的。」吴征向祝雅瞳道:「毗卢尸佛,
现无愚佛,少有专程供奉这两位佛祖的,今日一见柔掌门,我倒是明白了。」

  祝雅瞳并不答话,只望了吴征一眼,又静静地望着柔惜雪,柔和又歉疚的目
光中,似想看清她的每一分变化。

  「毗卢尸佛位居过去七佛第一,无忧树下成道之时,犹如百亿日出。我猜柔
掌门供奉毗卢尸佛,与佛祖成道之日的光耀无甚干系,倒是取他过去七佛之意更
多些。」吴征信口而言,仿佛与祝雅瞳单独闲聊,石桌旁并无柔惜雪此人:「佛
言人之软弱唯独不舍,不舍过去之荣光,不舍过去之恩爱,柔掌门虽心丧如死,
终究忘不了过去。」

  「佛宗看世间疾苦,见众生皆以无明为父,时不时动无明之心,以贪爱为母,
时不时动贪爱之念,所以言众生皆愚。我猜柔掌门供奉现无愚佛,是想不生无明,
不生贪爱。至于观世音菩萨,则是求菩萨的大智慧以破此魔障,以寻光明。」

  吴征说完之后也望定了柔惜雪道:「柔掌门佛法精深,在下想问一句,柔掌
门在此日夜供奉佛祖菩萨,念经祈祝,究竟求的是如愿,还是求禅?」

  柔惜雪目光几乎未变,淡淡道:「贫尼罪孽深重,求如愿消解罪孽,亦求禅
忘却世间疾苦。其实求什么不重要,惟点滴心愿而已,吴公子刻求因果,是着了
相了。」

  「哦~」吴征恍然大悟般点头,又道:「柔掌门求心安,求青灯古佛,只是
……索前辈死得好冤……晚辈今后在九泉之下见到她,实无法心安。」

  柔惜雪终于不再像尊玉美人,她目光连闪,怎么也化不去悲哀,脸上亦露出
痛苦之色,语声发颤道:「雨姗究竟是怎么死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索前辈接了柔掌门的密令来成都,吴府说不上铜墙铁壁,也不容人随意进
出,尤其后院更严。霍永宁与索前辈接头也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先从在下师弟处
着手拿了他的手下囚禁在府中,他上门讨人,那时才借机留下了什么暗号……此
后索前辈的异样被看了出来,她始终不肯说出是柔掌门之命,自愿坐化。」吴征
叹息一声,疾言厉色道:「所有死难者里,索前辈最无辜,最冤……柔掌门,你
整日窝在此处念经诵佛,可知索前辈的冤魂在地底哀嚎痛哭?她生不能见柔掌门
与我娘重归于好,死不能见天阴门重振声威。柔掌门,你于心何忍?」

  吴征用最难听的话,刺痛柔惜雪最疼的地方,原本有些自信,至少要让柔惜
雪动容,若是勃然大怒就更好。不想听明了事情的经过,柔惜雪像是忽然放下了
所有重担一样上身一软,像个孤苦无依已尽了全力的小妇人一样哂然一笑道:「
贫尼自愿折去所有阳寿超度几位师妹的亡魂,贫尼是生是死不劳吴公子担忧。」

  吴征被一句噎得险些背过气去,他可不明佛法,这一大套说辞也不知花了多
少心血才准备出来。也没想柔惜雪就此走出阴霾,可就这么戛然而止,似乎连一
点点触动都没有,实在失败。

  「两位自便,贫尼该去诵经了。」柔惜雪合十稽首,在木鱼前盘膝坐倒拿起
念珠诵起经来。只是拨着一颗颗的念珠时,手指不住颤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征待她诵完了一篇经文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道:「在下从前一直怪罪柔
掌门贪图荣华富贵,只想着将玦儿往火坑里推。现今想来才知柔掌门待她有多好,
这么多同门,柔掌门唯独给玦儿安排了后路。玦儿聪明,且面冷心热,她不会不
知报答。柔掌门或许看不见也不知晓,玦儿现今可谓殚精竭虑,柔掌门不愿帮手
无妨,倒是日夜诵经未必显得心诚,若有闲暇又不困倦时,不妨帮着玦儿抄写些
经文,她身上另有要事,莫要真忙坏了她。」

  「公子多言了。」柔惜雪低着头,忽然才想起一事问道:「听闻公子要离府?」

  「不单是我,府上不会留下几人,不过玦儿不会走。」吴征定定地看着柔惜
雪,想从她面上找出些异样的愿望不断地落空,才放弃了期盼答道:「她毕竟从
小在燕国长大,上战场不合适,而且我刚说了她另有要事在身。……柔掌门可以
不想报仇,可以诵经咏佛,玦儿不肯放弃,我也不肯。」

  柔惜雪忽然笑了起来,以她的容颜自是说不出地好看,甚至有些妩媚。可是
笑中带着过往无限的心酸与对吴征不知天高地厚的讥嘲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就这
么无声地笑着,笑着,笑了许久才渐渐隐去,又变回那尊玉美人低下了头,拨起
了念珠……

  败兴而走,吴征与祝雅瞳拥抱作别后溜出后门,一路施展轻功出了紫陵城才
在道边树林里跨上「宝器」。一声鞭响,宝器震天长嘶着狂奔起来。

  飞驰了一日,看看到了黄昏才至军营。韩铁衣刚刚收了今日的操演,见一道
烟尘滚滚,黝黑的骏马飞驰而至,便候在营门口接了吴征笑道:「你再晚半刻,
本将就要闭了营门,让你在野外露宿一夜!」

  「不是说好了今日来吗?怎地了?」吴征理直气壮道。

  「呵呵。」韩铁衣冷笑一声道:「旁人的今日都是大早,唯独你是傍晚,就
你不同。」

  「那是当然了。」吴征将马儿交给兵丁,与韩铁衣结伴向营中走去,心中狐
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雁儿没来问话么?」

  「按你的吩咐,雁儿若来信询问,就说昨日已至军营,若没问则不必回。你
给老子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外头藏了小的?」

  「胡说八道,藏个屁!天地良心好吗,我家的娘子都在府上,在外头绝对没
有藏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吴征大声叫屈起来,心中却道:是没藏在外
头,就在府上,不算外头……

  「这么悲~~壮的誓言你都发得出来?罢了,信你一回,有人在等你……」

  「谁啊?」

  「我不能说名字……嗯嗯……应该……不算……你的娘子吧……暂时还不算
……话说你碰过人家没有?」

  「没啊……我哪有那胆子?倒是她来干什么?」

  吴征挠头之际,远在紫陵城的吴府也到了晚膳时分。平日里虽说府上忙忙碌
碌,人员倒是齐整。今日一下少了两人,诸女心情俱都算不得好。

  玉茏烟左右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怯生生问道:「祝夫人从昨日起就不见人,
是不是该备些饭菜送去莫要饿坏了?」

  「不可!」陆菲嫣与韩归雁异口同声道,二女对望一眼又急忙避开目光。陆
菲嫣平静了一番道:「祝夫人嘱咐要闭关,练武之人此刻谁也不许打扰。若要用
饭什么的,她自会早早安排好,不需我们操心,更加不要多事。」

  「正是,正是。我们用膳……」

  韩归雁附和两声,便急忙岔了开去。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全无不妥,可其中总
有那么些怪怪的。诸女不明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便不再提起。

  天色已晚不便与诸军见面,韩铁衣也不能跟随,吴征孤身绕至后营,远远见
倪妙筠立在营帐前左右打量。她穿了便装,一袭曳地长裙从头到脚,且仅用一根
丝带系起柳腰。远远望去高挑苗条的身姿修长挺拔,且仿佛自腰之下便全是长长
的美腿。

  「倪仙子来了?」吴征招了招手,倒有些意外之喜。

  倪妙筠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营帐,又掀着帘门不放,自是请吴征入内的意思。
吴征挠了挠头,看她这副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座军营她才是主人。

  进了营帐,倪妙筠清了清嗓子,竹筒倒豆子般道:「吴征接旨:吴兄,不必
跪了……」

  吴征一愣险些笑出声,除了圣旨的开头两句实在不成体统之外,倪妙筠古怪
之极的神色也是颇为可爱。

  看吴征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荣宠」,倪妙筠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实在搞
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情谊到底怎么回事,接着道:「倪小姐与吴兄相熟,所谓旨意
又不准有外人在场,你我二人依然兄弟相称,不算违了约定。」

  倪妙筠从来没有这么苦恼过,简单的一道旨意,背熟不费吹灰之力,念出来
却这样艰难。更可气的是,她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勉强能断断续续地宣读
着「旨意」,吴征已经跑去给她斟来一杯茶……

  「长话短说,吴兄呕心沥血,若遇困难处请直言,为兄当一力解决,此为其
一。倪小姐是为兄妻姐,亦无法坐视吴兄单枪匹马,为兄拗不过,特命倪妙筠为
监军,就跟在吴兄身边听用,此为其二。燕贼势大,此战又事关重要,为兄亦不
可安居紫陵城,提前说与吴兄知晓。呵呵,朕也要过一把御驾亲征的瘾,此为其
三。兄自知即可,无须叫外人知晓。」

  吴征前头听得笑嘻嘻的,最后一句把他满头汗都给听了出来,呆在当地……

  倪妙筠关注他许久,见他对自己前来担任监军一事全不介怀,还暗中松了口
气。她原本去求费紫凝帮着进言,只是想来军中当一名军士。原因倒不是因为对
吴征有多少眷恋,而是此处太过重要,不能亲眼看一看,不能出尽全力帮忙,内
心过意不去,也放心不下。

  不想张圣杰随口就让她去做监军,让她好生难受,唯恐吴征以为自己是张圣
杰派来的眼线,要监视于他。还好吴征一点都不介意,目光中还有些欣喜。唯独
说到最后一句,吴征才勃然变色。

  御驾亲征,听着威风无比,可在吴征的记忆里就没几件好事。刘邦的白登之
围,刘备的夷陵惨败再到赵光义征辽,朱祁镇的土木堡之变等等等等,连千古一
帝,文武双全的唐太宗御驾亲征高句丽,也是灰头土脸的下场。张圣杰忽然冒出
要御驾亲征的念头,吴征怎能不面如土色?

  倪妙筠轻喘了一口,似乎也对张圣杰的决定担忧无比,又道:「旨意还没有
宣完:倪仙子力劝为兄打消御驾亲征的念头,还请吴兄劝劝倪仙子,莫要劝为兄
了,这枕头风可不好抵挡,吴兄若得方便,自处即可。」

  乱七八糟,跟绕口令一样的圣旨,让脑壳疼的吴征直接升作蛋疼。吴征抽了
抽嘴角,皱眉思索片刻,忽然目中一亮。倪妙筠的目光也跟着一亮,两人接触久
了互相间都有些了解,吴征想透了些因果,自然会说与自己知晓。

  「啊~原来如此,倒不是不可行。」吴征又理了遍思绪点头道,可落在倪妙
筠眼里,嘴角那丝微笑才最为显著。

  那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才会露出的笑容。任你是帝王将相还是黎民百姓,这
般笑起来都一样地掩饰不住猥琐,下流,自鸣得意。

  倪妙筠心生警兆,又实在抵不过好奇心与满腔忧虑问道:「为何可行?」

  「来来来坐下说,不用那么慌张,陛下聪明绝顶,做出的决策自然是好的。」
吴征招呼倪妙筠在地图前坐下,用手画了一个大圈。

  倪妙筠专心致志,见吴征这一画气势磅礴,想来要说出一大串的道理,不想
吴征极为笼统地道:「这一战事关盛国国运,可败,不可大败,可艰难守城,不
可丢一城一地,对不?」

  「嗯。」倪妙筠撇了撇嘴哼道。

  「事关国运,那是倾国大军尽出驻守边关,边境之内可说处处空虚,包括紫
陵城在内。」吴征点了点地图,道:「你想想,陛下的根基全在费,花两家的效
忠之上。倾国之力出征之后,留在紫陵城的又会剩下多少?我听说,那位皇弟可
一点都不安分了……」

  「对了!」倪妙筠大悟,此刻她才额角见汗道:「他处心积虑要帝位,暗中
必然囤积力量,紫陵城里空虚之时就是他下手之日。甚至不需他明里动手,只消
战事不顺他登高一呼,便是我外公与花丞相也压不住。」

  「那就是了……陛下御驾亲征虽说是步险招,倒是暂时避免了两面受敌,于
战事有益。只是……」吴征有些钦佩道:「于他大大不利,若是稍有差错,可是
有家都不能回了。」

  「陛下自回国起,每一件事都是孤注一掷,只许胜不许败,全无退路了……」

  「只希望陛下这等聪明才智,御驾亲征时莫要指手画脚的好。对了,陛下有
没说他要哪位将军随行护驾?」

  「韩铁衣与韩小姐两位……」

  「…………」

  吴征又是一头汗哭笑不得。方才的贼笑倪妙筠已经抛在了脑后,吴征可还记
得。这份圣旨让倪妙筠这等未经情事的黄花闺女看,她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
吴征可不同,圣旨里处处都是玄机。

  譬如监军一职看似为了监视吴征,实则这支军伍从建立起就是吴征在使力,
说是吴征的私兵都不为过,仅靠一个倪妙筠哪里监视得住。任命她为监军,全是
便宜了吴征。——军中除了贴身护卫之外,还有哪个职位能比监军与大将之间的
接触更多?贴身护卫都是些糙汉,倪妙筠当然不能混在其中。当了监军,那是食
则同桌,可惜没到寝则同榻那一步而已。

  还有什么让吴征帮忙劝劝,别让倪妙筠再劝自己的绕口令,言辞顺不顺根本
不重要。内里的意思根本就是告诉吴征,在佳人面前显摆本事的机会难得,吴兄
你好好把握。佳人芳心一颗,不就是这么左撩右拨就给勾引走了么?吴兄莫要错
失良机……

  好处给了,回头收点回报也是当然的。张圣杰要韩家兄妹护驾又要保密,其
意已是告诉吴征御驾亲征不准备大张旗鼓,甚至是秘密进行。也让吴征吃了颗定
心丸,一来对吴府是十足十地信任,把命都交到了手中,二来秘密进行,指手画
脚的可能性也没了。就是责任一样巨大,但有任何闪失,吴征还真的背负不起…


  两人聊了好一阵天色已晚,吴征摸了摸肚子道:「忘了用饭,你吃了没?」

  倪妙筠撅了撅唇摇头。吴征的本事她见识过不少,但是方才还是让她眼前一
亮,能在片刻间剖明了形势,这份本事不说旁人,她自己就没有。女儿家的心思
也历来如此,好感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慢慢地就念念不忘,若是能够让她打心眼
里佩服,那就更加美妙。

  「上回你去抓于右峥,答应了要亲手做一顿给你吃。可惜回来那天不得功夫,
今天先补偿你一下。走!」

  两人做贼似地向后厨溜去,毕竟营中军规严明已是过了饭点的时分,何况吴
征一个将领,带着监军亲自下厨去开小灶,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后厨里的备采倒是齐全,吴征扫了几眼,除去外袍挽起衣袖道:「看看想吃
什么?」

  倪妙筠见他一副伙夫劲头,居然还似模似样一点不以做卑贱之事为忤,又好
奇之心升起,诚心想难他一难。明眸流连,秋波脉脉,忽然想起吴征自小在川中
长大,亲手下厨并不少,可做出的大都是重味的川菜,江南精致又清淡的菜肴可
从未见他做过,要难倒他,正该从这里下手。

  女郎计上心头,略有得色地指着一只肥鸡道:「那就做一个白斩贵妃鸡吧。」

  吴征一愕,死命眨了眨眼睛,旋即眼角弯起,艰难忍着笑意。

  这词儿虽说的不是好地方,却是实打实地名词。男子胯下之物叫法各自不同,
这也是一种,且还是官面上的叫法之一,在从古至今许多典籍上都是堂而皇之地
写下的,倪妙筠身处书香门第自是知道。所不妥之处,实因发音太过粗俗难听,
女子口中念来难免更为不雅。

  尤其是出自倪妙筠这等干净清爽的美女口中,别有一番怪异的味道。让人听
了想笑笑不出,说有多不好听也算不上,好像她的纯净美丽也感染了难听的名词,
生生变得好了许多一样,但要说变得好听,那也是决计不可能。

  吴征带笑的眼角就这么看着倪妙筠骤然发窘,佳人自粉白的脖颈忽地涨红,
再一直弥漫向柔和精致的面庞,越发衬得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所谓霞举烟生,不外如是。

  女郎也是想怒没得怒,想发作也没半点理由,再回头想想也有些好笑,可半
点都笑不出来,就这么僵在了当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吴征有些怜惜地微笑着靠近,终究忍不住逗弄的心思凑近佳人耳边轻声道:
「说鸡不说巴,文明你我他。」言毕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新年进步,阖家安康」

  第二章、大音希声。慧眼识贤

  秋日的清晨阳光柔魅,高飞的云雀欢唱之声不需清风也能捎来阵阵脆亮。水
雾像层薄薄的轻纱,旖旎而妩媚。可一片片的叶子由青转黄,终究在干枯了之后
落下,旋转着,跳跃着,带着无尽的遗憾无可奈何地投入大地的怀抱。

  柔惜雪推开房门时,正面对落下了不少枯叶的院子。她心中一跳,在忧伤的
季节里,人总难以避免往日的思念与惆怅,即使淡漠如她也不例外。——那股峭
然的愁绪就像山溪一样时缓时急,在无尽的秋风里悄悄潜入人心,排不开,躲不
去。

  她双眸一黯,情不自禁地垂下头低吟经文,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佛堂走去。

  脚步的沉重不仅是深深的自责与负罪感,也因功力全失,身躯慵懒无力,才
使得院落里路虽平,步伐难安定。天阴门里百余年传承连同着广厦屋舍被一把火
烧成了灰烬,同门死的死,归顺的归顺,震撼世间百年的天阴门金字招牌如今片
瓦无存,只留下几个幸存者苟且偷生,寄人篱下。更可恨的是,两名仇人仍自逍
遥,一人已是万乘之尊,另一人也大有可能成为万乘之尊。

  支撑自己苦熬二十年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前途渺茫看不见任何希望,自己
犹似个活死人,不是活死人还能如何?佛魔双界分,人间劫纷纷;普法降甘霖,
苦海现佛尊。可笑心中一片礼佛赤诚,危难之时佛祖不曾显灵,甚至没有点滴护
佑。如果佛祖要给自己劫难无数,那同门又是何辜?

  念珠上的名字就像用刻刀划在了心口里,鲜血涓涓难止。柔惜雪面目表情地
木然拿起念珠盘上手掌,燃香插好,盘坐在蒲团上低声诵起经文来。

  佛祖不显灵,可一身罪业无从寄托,仍需歌颂着佛号寻求一点点心灵的慰籍。
否则不再威力无穷的身体早已不堪承受。

  诵过了几篇经,柔惜雪睁开眼来。目蕴雷电,几乎能直透人心,这样的日子
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视线,好一会儿才能聚集在一起看清。人之寄
情于虚无缥缈,大多源于无力与绝望,现今这个没用的身体,愿望再多再好又有
什么希望呢?

  柔惜雪又木然起身,唯因坐久了腰腿酸麻而微蹙了蹙眉头,步履蹒跚地一顿
一顿挨至石桌。时至今日,黯然已变得麻木,就像血行不畅的腿脚一样,没有什
么神妙之方,只能等着慢慢恢复。可悲的是,不久之后又将是一个循环。

  蒲团前祈祝,石桌前稍事休息再发发呆,已是她的所有。这座小院就是她全
部的天地,仿佛藏在这里就能躲开讥嘲与鄙夷,以及生生世世都难以偿还消弭的
罪业。

  吱呀声响起,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小院不闭门,也时常有些人会来,比如
前日的吴征与祝雅瞳。覆灭的天阴门里,最为熟悉亲近的另三位幸存者都对她保
有尊敬,但唯有这个娇小的身影才能让柔惜雪心中一暖。

  对她的栽培,还有从前一番维护的苦心没有白费。这个冷冰冰的弟子不知何
时被剥去了身周的坚冰,越发活泼,越发可人,甚至有一股激人向上的力量。而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强要将她许配给皇室,打心底全是出于对她的爱护。更
加庆幸的是,自己的一番好意终究没有称心如意,否则现在她要面对怎样的苦难。
天家无情,最安全的后路也是万丈深渊。

  「师尊。」冷月玦背着个背囊,双掌在小腹前捧着一大叠直抵脖颈的书册,
以下颌按稳了行来放在石桌上,拍了拍手道:「徒儿来晚了,师尊勿怪。」

  「嗯。」即使心生暖意,柔惜雪依然淡淡地应道,徒儿的用心看在眼里,记
在心里,然而一切都不会有什么不同。自己没有开口,只是从前对她苛求太多,
现下没了未来和希望,不如由得她去了。

  「吴掌门来信说您答应了要一同重修典籍,徒儿刻意多拿了些空白书册来,
等用完了再取。」冷月玦解开背囊,整理出狼毫香墨,砚台笔洗道。

  「什么?」

  「嗯?」师徒都是清净寡淡的性子,但互相之间颇为知心。柔惜雪不明所以,
冷月玦便醒悟过来道:「他诓我……」

  少女红着脸,三分薄怒,三分嗔怪,另有四分羞悦,似在娇嗔情郎拿她玩笑
取乐,却偏生没有半点怪罪。那楚楚动人的俏脸纯真而明媚,正是发自心底的爱
意才有的模样。

  柔惜雪心中一动,竟生出些羡慕来。她当然知道徒儿生就一副绝色之姿,可
从前又哪曾见她这般模样,又何曾会去关注她一喜一怒的娇俏。

  「师尊既没答应也无妨,徒儿来做就是。」冷月玦一边磨墨,一边自顾自地
道:「他们昆仑派重修典籍之事进展甚速,咱们天阴门也不能差了。师尊您忙您
的,空闲时若是无聊,帮着徒儿看一看是否有缺漏可好?」

  「嗯?」柔惜雪张了张嘴,最终未发一言,只看着冷月玦摊开第一本未曾装
订牢固的书册,翻过封面,在扉页里写下二句。

  「昆仑也是一身的血海深仇,但和咱们天阴门相比还要好上些许。吴掌门不
服输,不认命,门人士气也旺,连林师姑都打着精神。徒儿前段时日又旁事缠身
挤不出功夫,咱们天阴门气势上可不能弱于昆仑派,现下开始追赶也不迟。师尊
重伤初愈也不忙于一时,从前师尊照料徒儿多年,现下让徒儿来照料师尊,打点
门派。」冷月玦细心地写下两句七字诗,举起来以嘴轻轻吹干摆在柔惜雪面前曼
声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亦吹箫。师尊您看吴掌门赠的这二句如何?」

  一口一个吴掌门,叫的如口中含蜜,甜腻无比,与嘴角淡淡却掩不去的笑容
相得益彰。柔惜雪心中暗叹,爱徒已是全心扑在吴征身上,爱的铭心刻骨。想来
吴征待她也是极好,才能让冷月玦这般情深。——除了疼爱之外,帮衬也是竭尽
全力,冷月玦不灰心丧气反倒斗志昂扬,只怕吴征占了好大的功劳。柔惜雪心下
颇宽慰,比起自家从前的孤军奋战,爱徒有能人诚心诚意地帮衬,就是大大的幸
事。

  从前严苛的性子随着武功的消失,希望的泯灭似也消散,只要爱徒开心便好。
柔惜雪轻声道:「昆仑是道家,修行法门与咱们佛宗有别,这两句么……」

  「吴掌门说,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武功如此,修行也是如此。佛也好,道也
好,不都是劝人向善么?」

  柔惜雪不愿与爱徒争执,只道:「依上下两句的意思,这个「亦」字当用「
不」字更妥些。以他的才智,不知是怎生想的。」

  「师尊所言大有道理,此前我也这么想,到了这里我才忽然明白个中之意。」
冷月玦兴高采烈道:「若是这里用不字,两句的意思便是说自家修行,即使灵珠
在握也不可忘了精益求精,修行更上一层楼。而这些均未必为外人所道,心有天
籁之音何须鸣萧奏曲,悟得大道自当远离凡俗。可是我等均是俗人,在凡俗中为
声名所累,恩仇所牵,现下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位都是如此。若是只做自家修行,
岂不是逃避现实?这个不字改作了亦,含义便截然不同。昆仑派也好,天阴门也
罢,岂有甘于沉沦者?师门恩重,徒儿就算哪一日悟得大道,必然引吭高歌,叫
天下知晓,重振天阴门才对。」

  冷月玦说完,院里一时没了人声,只余她兴奋地左右踱步时踩着落叶的沙沙
声。柔惜雪仍是木然着脸庞,许久才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一席话说下来,让柔惜雪觉得比爱徒一辈子说过的话都多。而看她略有些
兴奋地逡巡着,柔惜雪猜测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保证,才会如此激动。

  「是。只是徒儿先行应承了吴掌门保密,现下还不能说与师尊。」冷月玦大
方地承认,歉然道。

  「嗯。」柔惜雪随口应道,随手拿起了支笔,随意摊开一本书册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写字了……」

  提起的手臂颤巍巍的,手掌也远不及从前的稳定。可笔锋一落在页面上留下
墨迹,柔惜雪脑中便不自觉地涌过无数从前藏经阁中的典籍,妙语,再也停不下
来,唰唰唰地写了下去……

            …………………………

  即使在多雨湿润的江南,在草叶枯萎的原野里,萧瑟的秋风起时依旧刮得漫
天尘土飞扬。

  什么枯黄改变了世界的眼色,还是最浪漫的季节,再好的形容与赞赏都让尘
土给吹得一干二净。吴征实在不喜欢这个季节——久久没有一场雨,只消起了风,
不需多时就能让桌面浮上一层灰土。一个时辰不擦,摸上去便是又粗又脏。何况
是在旷野中的军营。

  大风天气卷来的沙土能让人在呼吸间都吃上一嘴的灰。吴征与身旁的营中兵
丁们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拉好了架势,目光还百忙之
中朝操演的校场边一瞥。

  军营里的血气旺盛,当然夹杂着豪爽男儿的体味。一天操演下来,旷野中似
乎都是汗臭。向来优渥,又有过军中经历的吴征尚且有时难以忍受,何况娇滴滴
的女子。

  张圣杰的旨意一经宣读,倪妙筠便正式成了监军,与吴征同桌而食,出入结
伴,近乎形影不离。只是那日的调笑过后,吴征几回搭讪均换来白眼冷哼,任凭
他舌灿莲花说尽了好话,除公事外再无半句闲谈。几回碰壁之后吴征学的乖了,
说什么好话?说一回,便是提醒女郎一次失言之举,便是让她再难堪一回。

  时至今日,吴征依然心中好笑,望向倪妙筠时也不免打心眼里佩服。大学士
的女儿,偏生要来军营里受罪。虽说她担负监军之职不需操演,照样也是诸多不
便。今日刮着大风,很快也让她的衣甲蒙上一层黄沙。秋风又何解风情?佳人的
秀发与娇颜上同样是肉眼可见的灰土。

  「咳咳……」韩铁衣清了清嗓子,点着校场运足了真气道:「今日和从前一
样,兵器任选,三十人为一组焚香为记,闯过去用时少者为胜,最终胜者可免半
日操演。至于这位胜者之外的么,呵呵,不好意思了,午后加练。」

  这种大操演五日一回,吴征还是第一次参加。校场上设置了重重障碍,事先
以黑布蒙上,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机关。——战场之上,哪有什么预定的套路。这
迷宫一样的校场,不是亲身进入从外难以得知个中玄机。

  吴征所处是最后一组,韩铁衣所宣称的抽签决定其实还是暗箱操作了一回,
否则以吴征鹤立鸡群的功力,一上场便要断了其余人夺取头名的念想。

  信香点燃插入了香炉,比赛便即开始。三十人争先恐后地冲入「迷宫」,便
见密密麻麻交错的丝线如蛛网一般,显是设置好的机关。丝线缝隙一指难容,绝
不可能不触动便闪过去。吴征气运丹田鼓足了目力,身形丝毫不停撞开丝线,但
听砰砰砰暴雨般密集的弦音想起,周围土壁上无数竹箭射了出来。

  竹箭无尖,若是任由打在身上也不好受,更难过的是顶端均裹了只粉包,打
到身上便是令人难堪的记号。三十人前后撞入,黑布蓬里的竹箭全数发射出来,
从不同的角度四下乱飞,像极了战场上流矢处处,无迹可寻。

  吴征躲不开丝线,但使开「听风观雨」,竹箭的来龙去脉却尽在脑海。他伸
手一抄捉了根射向面门的箭枝在掌,挥舞着拨打箭雨。

  优胜者仅能有一人,那些颇为自负的,或是自觉有望争先的,互相之间怎可
能相安无事?另有些纯属看吴征不顺眼,想着法儿找机会使绊子。

  吴征挥手挡开迎面的两箭,一个纵跃横着身子低飞过去让身后袭来的箭枝落
了空,这一下子还窜到了前排,在误中副车者的咒骂声中回身笑道:「要暗算我,
那就跟得紧些。」他手足不停,一边轻易地拨开箭枝,一边连连点地,与众人越
拉越远。

  这一下使出了真功夫,众人便自觉与他差得太远。这般举重若轻,无论内外
功都已是上乘之选,加之此前见过他闯阵的本事,心中气馁也好,不爽也罢,都
不免暗暗佩服。

  穿过了箭雨,前方微弱的灯光里现出一个拐弯。吴征刻意显摆武功立威,足
下加劲侧着身转过,不防眼前忽现数百杆竹竿!

  韩铁衣的布置极为巧妙,精准地卡住了视线的死角,不转弯看不见,一转弯
已在眼前。竹竿便是长枪的模样,数百杆列在一起,仿佛长枪如林。

  吴征应变奇速,几在间不容发之际一点足尖,借着前冲之势飞跃枪林。枪林
之后,还有枪林,这一片后置的枪林尖端朝天,且不再是枪头上包着粉包,而是
真正削得尖了,虽非金铁,扎上了也要挂彩。

  两片枪林,除非肋生双翼否则不可能一跃而过,但对轻功高手而言不是问题。
吴征伸手抓住枪尖腰杆发力,两个翻身腾跃冲了过去。这一下翩若飞鸟,校场上
围观的军士们发出连连的彩声来。

  到了军营之中,无论愿不愿都只能认命,否则做了逃兵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军中最令人敬佩的就是强者,军士一层而言,对勇力的敬佩更甚于智计。吴征飞
纵腾跃,不仅迅捷无比远远拉下了后续的竞争者,且姿态潇洒,大有举重若轻之
感,就更加叫人佩服。

  连过箭雨枪林两关,前方道路分岔,进入后又是陷阱处处,檑木过后又是滚
石,将战场上的一切模拟得十足十。吴征避开檑木阵后跃入土坡,这一处是校场
上唯一能看得清的所在,但见一人高的滚石连珠炮似地顺着山坡压了下来,无机
巧可言,唯凭个人能耐与勇气。

  吴征大喝一声,力贯双臂左右连挥,将一人高的滚石连连拍开。

  此前也有外功高手硬闯此阵,但绝没有吴征的迅捷,凶猛,精准。他一边大
踏步地前进,一边拍击,巨石应声偏飞,足下稳稳当当地前进。这一手功夫不仅
显露了高明的内功,更显身子骨强劲有力,内外兼修已达极高的境界。在场都是
行家,更是引起震天价的叫好声。

  上了坡顶,又是一堵三丈高墙,翻过高墙便是终点。吴征刻意卖弄,足尖在
这里一点,双掌那里一按,施展开昆仑轻功青云纵,像一抹青烟一样跃上高墙之
顶。

  回首四顾,只见离得最近着也不过到了檑木附近,燃起的青香也不过烧了一
半多些。一时之间,吴征也有些得意,自幼起的勤修苦练,辅以「道理诀」的神
奇与完全符合他个人特质,终于也到了即将登临绝顶,可以俯瞰芸芸众生的这一
步。再有三五年的时光,自己还会怕谁?普天之下的高手谁敢正眼看吴府?

  韬光养晦的盛国会强大起来,吴府也会有应对天下高手的力量。

  「霍永宁!你给老子等着!」吴征忽然面目狰狞地一咬牙,冷哼一声跃下高
墙,虎着脸一屁股坐在韩铁衣与倪妙筠当中的位置上。

  大获全胜,殊无喜意,主将心情不佳似发了怒,军士们自然有些心头惴惴不
安,噤若寒蝉。

  「恭喜恭喜。」韩铁衣低声道:「吴将军今日大发神威,要收服这干野性难
驯的猴子也就差了一席话之功,不知吴将军准备好了没有?」

  「好不容易想了些生气的事情板起脸!老子现在杀气这么重,被你一调侃你
说多尴尬?」吴征嘴皮子微动,憋着怒容道:「前头你往死里折腾他们,一副要
折腾出营啸的模样,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要他们心服口服,原来就是把我推出去
是吧?」

  「嗯?老子当坏人,好处全让你占了还不成。」韩铁衣怪道:「要不你给我
出个更好的主意。」

  「……」吴征无语凝噎,叹道:「人长的帅就是麻烦。」

  「……」倪妙筠张口想鄙薄两句,终是被这人的自鸣得意与奇怪脑洞也搞得
无语凝噎,只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怎地忽然会扯到长相上面去,定
是脑子有毛病和常人长得不一样。

  操演陆陆续续结束,军士们又集中在校场上,结果已然很是明显。这一次韩
铁衣没有起身,吴征第一次站到了众军之前。

  还是第一次做主将站在点将台上,吴征脱下衣甲,摘去头盔摆放好了,露出
内着的天青色长衫来。除去衣甲头盔,便不是以主将的身份,但内里的长衫飘逸
出尘,才让人又记起他的另一重身份来——昆仑派掌门。

  「实话实说,从前我真不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我在昆仑山修行的时候,在
大秦为官的时候,与你们都不是一类人。占山为王是贼,是盗匪,横行乡里的也
都是些没用的纨绔,废物。从前我瞧不起你们,一点都瞧不起。总觉得是怎样的
一群人,才能堕落至此。不过我也没有要与你们这类人为难的意思,只消不是犯
到了我头上来,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吴征低头,珍爱地弹了弹
身上长衫的皱褶处。即使昆仑已不复从前的威名,可于他而言铭心刻骨,也仍为
之自豪:「只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和你们一样。大秦对我百罪加身,要
将我剁成肉泥。世人讽我败家子弟,甚至是丧门星,才给昆仑派带来灭门之祸。
哈哈,于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成了戴罪之身,还有不成器的二世祖,纨绔。」

  吴征摊手摇了摇头,又道:「所以,我才真的放下了从前的架子还有优越感,
平心静气地看你们。这里的每一位都是我向陛下启奏请来的。额,倪监军不算,
她是自愿来的,想来是怕我偷懒。」

  「哈哈……」吴征本就甚少架子极具亲和力,何况那一身本事是实打实的,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能与这些从前的山贼与纨绔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本就让
人心生好感。再调笑两句军中唯一的女子,还是绝美的女子,不由就惹来一阵哄
笑。

  「看完了才知道,呵呵,哪来的多少分别?」吴征挥手左右比划道:「都是
一样的人物,相似的遭遇,偏生从前搞得自己像是个大户人家的正妻,看着那些
填房,通房丫头,乃至半掩门什么的一脸鄙夷,惹人笑话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

  军士们笑声更大,却听吴征沉下脸道:「众口铄金,世人都是这样。你们每
一位所受的冤屈,我都记得。若是天生的恶人,他进不得这座军营。你们会来这
里受委屈,是因为你们不是天生的恶人,都是被逼迫无奈,即便如此,你们也没
有胡作非为,行事有底线。所以我把诸位召集起来,就是想告诉那些冤枉,瞧不
起我们还要说风凉话的人,草你奶奶的,针没扎你们身上,凭什么替老子说不疼?」

  一句话几乎说到了军士们心坎里去,行走在阴暗之间的日子没人好过,放荡
形骸的醉生梦死也不是本愿。谁又愿被人指着鼻子骂狗贼?

  吴征遥指大秦道:「昆仑派上下一门忠魂归天,坑害了他们的人还在逍遥法
外。其实,若不是陛下收留我,我也只能和你们一样,要么占山为王,要么醉生
梦死。其实,我还年轻,一定比仇人活得命更长。我本可以和你们从前一样,逍
遥些,活得爽快些。可是蒙陛下青眼,我也不愿就让那些仇人颐养天年那么好过。
我不肯认输,所以我来这里,一为报陛下收留与信任之恩,二为还昆仑一个清白
公道。可是如今,陛下自己也不好过。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盛国人,当比我更清
楚百余年来,历代先皇委曲求全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谁。所以,我想告诉诸位,
陛下给了你们改头换面,洗清沉冤的机会,你们,又愿不愿意为陛下讨一个公道,
为自己要一份前程,为子侄留下个光耀的门楣?还是,你们愿意做亡国奴?」

  吴征越说声音越大,运起了内力声震荒野道:「留在这里,代价会很高昂,
今后会流很多血……所以,今日这些话说完,我不再勉强你们,也不再设任何障
碍,如若还想走尽可以走得。我只想告诉诸位,即便今日之后,我是唯一一人,
那也没关系。」

  吴征拱了拱手施施然落座,他知道不会有人走,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从今日
起营中的每一位都会留下来。男儿都有血性,吴征的一番话正成功地激起了他们
的血性。霍永宁选择的都是亡命之徒,所以暗香零落只能以威福镇压,永远都是
贼。吴征的选择反其道而行之,所以这里的群豪,就算功力差了些,却可以成军。

  他闭上了眼,看似不愿面对可能有人离去,实则智珠在握。偏生一个清脆悦
耳的声音响起,与他过不去道:「吴掌门所言倒是有理,只是话里话外,是欺我
盛国无人么?」

  吴征开始头疼,倪妙筠几日不搭理他,这一开口就善者不来,不知道她要玩
什么花样。

  这女子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仙子,从装扮上便小心思十足,且极为爱
美,穿着打扮都极具个人风格。这样的女子都是极有主见,心思玲珑剔透的主儿。
何况这一位可是每每被师门赋予重任,极善隐匿藏行,若没有颗七窍玲珑心,哪
里办得来这些事?

  「不敢不敢,有些事说了没用,做了才成。」吴征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话中
有话分明在说:你看看你,说要吃一只白斩贵妃鸡吧,可是就没吃。耍嘴皮子有
什么用?

  倪妙筠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懂了吴征的眼神让她心中略慌,没好气地向韩铁
衣道:「敢问韩教官,今日是头名可歇息,余者午后严加操演,对么?」

  「当然。」韩铁衣眉头一挑,忍着笑道:「只要是营中人,无论是谁,绝无
例外。」

  「好。本监军也是营中人,不参与说不过去。」倪妙筠冷笑着朝吴征一瞥,
自顾自地点起根青香插入吴征那一根旁边的香炉道:「本监军旁观了许久,多少
看出些机关玄机,些许便宜本监军也不占你的。」

  这一刻的风明显比方才还要大了些。青香燃起一缕烟柱,又被大风吹散,香
头一点火光明亮耀眼了许多,可营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视在倪妙筠一人身上。

  她不理青香烧得甚快,一会儿便短了一小截,只信步下了校场,回头一瞥青
香已烧了四分之一,这才忽然拔足奔去。

  极少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过她全力施展轻功,吴征也是第一回,直看得眼珠
子都几乎瞪了出来。

  刺杀「雪夜魔君」项自明之时,女郎如云似雾,如梦似幻的剑法让吴征大开
眼界。犹记得她一剑收回剑鞘反身就走,项自明的伤口处这才喷出鲜血,可想而
知她的剑法之迅捷。要像她一样,每每藏于暗中出其不意地刺杀,不仅要有一手
快剑,更要有一身好轻功。

  此刻她在大风扬沙之中仿佛腾云驾雾,凭虚御风而行,只眨眼间就没入阵法
中,仿佛化作了一阵青烟。箭雨难不倒她,以她身形之苗条,仅需拧动腰肢便可
躲了开去,只可惜视线难以企及,仅能凭想象猜测以她胸臀之饱硕,该当如何藏
得身形。

  须臾间倪妙筠便跃过箭雨,从枪林间翻身而起,衣袂纷飞,在第二丛枪林处
竟踏着枪尖前行,这一身飘飘的浑不受力,又是何等地轻盈。

  足踩枪尖非吴征所能为,显是她胜了一筹。待她一路闪过檑木,用的身法与
吴征大同小异。闪过了檑木,面对巨石翻滚女郎居然也伸出白生生的手掌来。

  圆滚滚的巨石,苗条的女郎,令人担忧别把她给压扁了,便是擦破了层手上
油皮,也是让人心疼。第一颗巨石滚至,倪妙筠手掌一伸一引一带,那巨石路径
忽偏,从她身侧滚了过去。女郎奔向坡顶,竟给人生出一种劈波斩浪,当者辟易
之感。

  天阴门的轻功独步天下,最后一堵高墙于她而言更是如履平地。倪妙筠施展
开魔劫昙步,旋着身儿越飞越高,好整以暇地落在墙顶远望吴征。被顶礼膜拜了
一番,她才跃落墙头奔回点将台旁灭了青香道:「韩教官,是我胜了吧?」

  她出发前青香已烧了小半,现下还比吴征的多了一指宽,就算是最后出手占
了便宜,优势也已太大。韩铁衣笑吟吟道:「舍倪监军其谁?在下拜服。」

  「嗯,那本监军午后再来监督诸军操演,若是有不用心的,莫怪本监军刀下
无情!」倪妙筠又朝吴征冷笑一声,一拂衣袖侧身离去。只是与吴征擦身而过时,
才听他恼人的声音送入耳中:「原来那天你故意追不上我呀……」气得她面色发
白,又险些打了个跌,足下加快逃也似得去了。

  经倪妙筠一「闹」,偶有几名打着小心思想离去的也知不敢走了。吴征的话
里的确有看盛国无人的意思,无论真心也好,激将也罢,人家有那个资本说出这
句话来。而盛国的颜面居然要倪妙筠一名娇滴滴的女子来维护,此时再走,只怕
还没走出营门就要被无数目光被盯死,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谁愿子孙世世代代为奴为贼?

  没有。

  「这么聪明的女子,了不得,怪道雁儿也肯让她进你家门去争宠。」韩铁衣
拍拍吴征的肩膀,用痛心疾首的目光与声调道:「被个女子抢了所有的风头,可
怜,可怜。」

  「我呸,有本事你去把场子找回来!」吴征心里甜丝丝的,仅有那一点装逼
失败的火气全撒在了韩铁衣身上。

  「没功夫,你很闲么?」韩铁衣指着校场道:「这叫八门金锁阵,别人有空
用饭,你没有,快去看熟了。」

  「我……」

  晨间演了这么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戏,军营里热闹起来。无论是闯阵时的疑难
点,还是吴征与倪妙筠显露的惊人武功,都是说不完的话题。

  「他娘的,老子就不服吴将军,就服倪监军,你有意见?」胖和尚忘年僧,
人送绰号一气呵成,嗓门还是震天响。他一边呼啦啦地往大嘴里巴拉着面条,一
边口沫横飞地挥斥方遒:「一个大男人偏是剑走偏锋,使些轻功过关算什么英雄
好汉?你看倪监军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还是书香门第出身,那一手武功才是名
副其实地厉害。老子服气,真他娘的服气。依老子看,吴将军在倪监军面前就是
矮上半头,在监军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绝不敢说半个不字。否则倪监军要与
他比划比划,吴将军只能认栽,你们说是不是?」

  无人应承。

  待了片刻,面子上挂不住的忘年僧火气冒起,还要「据理力争」,于右峥才
及时在他肩头一拍低声道:「大师说得对不对在下不知道,只是提醒大师一句,
吴将军的话大师最好还是乖乖地听着,否则倪监军会第一个把大师的头砍下来,
切记,切记。」

  「昂?」忘年僧吓了一跳道:「什么意思?」

  「凡俗中的事情,大师是出家人不懂,也不必懂。总之大师牢记在下的话就
对了,不信,大师问问诸位兄弟。」

  忘年僧铜铃般的眼睛左右一瞪,只见同一张桌上吃饭,平日较为相得的好友
大都频频点头,他一摸光头道:「见了鬼了。」果然从善如流,这一下声音就小
了许多……

             ……………………

  相比于寻常人家,皇宫里的金碧辉煌仿佛天上的琼楼玉宇,不可逼视。而享
用这一切的天子,也比寻常人家要辛劳许多。

  夜色已深,紫陵城里万籁俱寂,皇宫的御书房里却还亮着灯火。有了一代又
一代暗中呕心沥血的帝王,才能让这个在夹缝中艰难求存的国度延绵至今不破。

  张圣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狠狠打了个呵欠,饮了口浓茶才站起来身来,
混不顾忌天子威仪。一旁陪伴的费紫凝看得有趣,嫣然笑道:「陛下累了,不如
早些安歇?」

  「正是,今日差不多了。」张圣杰握起费紫凝的手,让太监们远远跟随不得
靠近,出了御书房缓缓向后宫行去。

  夜风虽凉,散散步却能让坐了一日的筋骨舒缓,张圣杰一边舒展着四肢,一
边道:「吴征连个话都不回,想来还是被吓着了,哈哈。」

  「陛下传的旨意这般不依常理,不把他吓着才怪。」费紫凝也忍俊不禁。张
圣杰传口谕时她也在场,倪妙筠惊得目瞪口呆,她也差不多。可一想倪妙筠去传
旨的模样足能脑补出无数种场面,每一种都会有趣得很。

  「此吓非彼吓,他怕的是朕到了战场上乱传旨意,不是被那道口谕吓着了。」

  「嗯?」费紫凝轻叹一声道:「陛下如此信任吴家,臣妾当真是想不明白,
只能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倒要敬佩陛下胆色过人。」

  「你呀。有话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张圣杰对这位贤良的皇后十分喜爱,
连梓童都不愿叫,不是直呼爱称便是你呀你的,更显亲近自然。两人相携的手紧
了紧,张圣杰道:「朕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朕要先问一个问题,你可知朕为
何早早就选定了你为后?」

  费紫凝自小就是以皇室储妃培养的,费家对盛国皇室的支持与重要性,也几
乎确立了她长大后就是皇后。可说得再多,必须张圣杰肯答应才成。张圣杰自幼
被软禁在长安为质,又从哪里通晓一名女子?此事费紫凝不好意思问,倒是心中
也屡次好奇。

  「臣妾听陛下指点。方才是臣妾错了,陛下也不需与臣妾拐弯抹角。」费紫
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显是对张圣杰也发自心底地敬仰与喜爱,甚是相得。

  「我在长安时明白一个道理,要了解一个人,首先看他周围的都是些什么人,
怎么待他,再看他落难时,周围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待他。」张圣杰十分感慨,思
绪仿佛飘回了饱经苦难的过去:「凝儿在费家就喜好读书,谈古论金极具见解。
又生性简约,御下平和,甚得朕心。这一切若只是凝儿如此那算不得什么,世人
多有面善心恶之徒。可凝儿身边人也是如此,则谁也做不得假。朕选中凝儿结为
夫妻,堪称平生得意之举。」

  费紫凝听得心中甜丝丝的,羞红着脸道:「臣妾谢陛下夸赞。」

  「据实而言,不是夸赞。」张圣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吐出所有烦闷欣然道
:「引吴兄入盛国,也是得意之举。你且看他身边都是何人,再看他落难之时,
第一回落难,身边有个杨宜知尽心尽力,同门也没人待他多严苛,这一回落难,
昆仑可谓根基尽丧,可是多少家族跟着举家相随一同入盛国?」

  「昆仑里都是世家子弟,这些人都不是凡俗之人,吴征平日人品如何可见一
斑,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呵呵。可笑大秦痛失柱国之材,梁兴翰识人之愚,还比不过会在青云崖旁
陪伴吴征的区区一个杨宜知!当然了,朕之所以对吴兄全无提放,除了这些以外
还有一个原因。」

  「臣妾愿闻其详。」

  「凝儿与吴兄也见过,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张圣杰搜寻着一切词汇,
艰难描述道:「有没有觉得他似乎,看朕的目光很不同。没有那种畏惧天威之意,
他很平和地看着朕,当朕就像一个普通人?也不对,总之就是,他并不羡慕这个
帝位,也不怕天授的君威。也不对……哎,朕不知怎么说才好……」

  「臣妾能懂,臣妾确实也有这个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朕把皇位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要的。他会嫌麻烦,累…
…呼,朕也看不明白他。」张圣杰又吐了口长气忽然哈哈笑道:「所幸吴兄是个
忠孝信义之辈,才肯为了还昆仑派一个清白,讨伐仇敌而委身盛国,否则现下他
指不定已鸿飞冥冥,不知远去何方了。也所幸吴兄的根基不是帝王之资,天下三
分也没了插足的地方,否则他也可能自立旗号,不假手他人了……以吴兄之才,
若非不具天时,他做得到的。」

  「原来如此……正因如此,陛下才一直与他兄弟相称,陛下与他更像是合作,
而并非是臣属,对么?臣妾口不择言,陛下莫怪。」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凝儿!」张圣杰舌颤莲花大赞了一声道:「果然聪慧
伶俐,凝儿一点就透。」

  费紫凝的脸红了起来,爱郎的称赞足以让人脸红心跳,此时又已接近寝宫,
陛下的心思她当然明白。果然张圣杰的脚步加快了些,握着的手也更紧了些,像
是防着她逃走,一脸喜色,又低声道:「凝儿的准备如何?」

  费紫凝心中一凛,也低声道:「臣妾生是陛下人,死是陛下鬼,陛下去哪儿,
臣妾也去哪儿。」

  「嗯……没有多久了。」张圣杰依然笑嘻嘻地,几乎已将费紫凝搂在了怀里,
声音更低道:「破釜沉舟一战,不仅御外敌,更需肃清朝堂,此事危机重重,凝
儿也要受苦了。」

  「陛下自有天子鸿运,不必担忧,至于臣妾生死不渝,若有不讳,亦不独生。」
费紫凝满面绯红,虽觉张圣杰的行为即使只是做给人看的也十分不妥,却不由自
主地靠得更紧了些。

  「嗯,还有花贵妃,她是文弱女子,一同出行凝儿务必费心照料。军营清苦,
今后颠沛流离的日子恐怕少不了,怕是长久难以享得片刻安宁。今夜不如……」

  「陛下。」费紫凝皱着眉嗔道:「妹妹处臣妾自会照料,只是……不是臣妾
善妒,陛下的龙床上只得一名女子,若是陛下要召妹妹来,臣妾可为陛下代劳…
…」

  「额……」张圣杰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布下重重迷阵,仍是碰了一鼻子灰,
只得尴尬道:「那也不必……花贵妃就明日,明日吧……」

  第三章、冬泉饮马。斯与流年

  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暖意,无情地卷落最后一片枯叶,扑簌簌的雪花
降下,把大地扮作银装素裹的一片洁白。

  冬季来临,万物蛰伏,只待新年之后开春的惊雷唤醒。天寒地冻的时节里,
人也特别慵懒些。郊外蜿蜒的行列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即使穿了足够多的御寒
衣物,仍显得没精打采,仅有口中剧烈呼出的浓浓白雾,才显出些许生气来。

  御书房里早烤热了火墙,可皇帝不喜欢气闷,于是太监仆从们又不得不时时
打开门窗透气。室外的寒风随之灌入,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家倒是一视同仁。

  张圣杰把手捂在汤婆子上暖了暖,又合掌搓了几搓,才继续提起狼毫批阅着
奏章,口中喃喃道:「大军化整为零,陆续迁往各地。皇后,此前军器备齐转运
得如何了?」话音刚落,便烦躁地发起脾气来,手中饱蘸浓墨的狼毫被他一甩,
登时将桌,地给污了。

  「和大军一样,早早化整为零送往五处渡口城池,已先于大军迁移完备了的。」
费紫凝急忙做安慰状应道。

  「军械粮草的调拨完整后的模样,爱妃再念一遍给朕听,低声些……」佳人
幽香传来,张圣杰这才又愉快起来,一把将费紫凝搂在怀里,又张嘴将皇后送来
烫热了的酒一饮而尽。

  花含花容颜甜美,尤其一对唇瓣仿佛朵盛开的牡丹般红润欲滴。也正因这张
樱唇在她出生时便如此醒目,花丞相才亲自点了个含花的名讳。

  皇后与贵妃并蒂双姝,皆是绝色容颜,除了早朝之外日夜陪伴在君王身边,
不时低声笑语,饮酒作乐。有这样一对绝色佳人陪伴,年轻的张圣杰又怎能不耽
于酒色?

  「胡江口军八万,粮草可支应六月,军械原本便颇有余,足可再装备三万大
军。吴祭酒献「江山一叶舟」图之后,已秘密自百里之外的烟波山处掘取僖宗遗
藏一处。其中除箭枝外,七成运往他处。胡江口如今衣甲,大刀,长枪等极为富
余,箭枝更不计其数,用之不竭……渚泽河处军六万,粮草可支应一年,亦掘取
僖宗遗藏一处……」双姝一边一个,艳福无边。花含花温顺地贴在皇帝胸膛前,
樱唇微动,说得点滴不漏。

  张圣杰眯着眼听完,在花含花脸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一脸得色全无作伪,
低声讥嘲道:「旁人以为盯死了花丞相与费国师,朕便失左膀右臂,凡事脱不得
眼线。岂知朕的宫中还有两只小左膀右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哈哈,
哈哈……」

  他越笑越是开怀,仿佛搂着两位绝色佳人便志得意满,什么天下,什么黎民,
什么志向,都全数不放在心上了。

  「幼时全不知族中待臣妾如此严苛是何意,直到嫁与陛下才明了。」花含花
轻声低语,蹙眉忧伤道:「臣妾斗胆一句,望陛下勿怪:从前以为公公庸弱无为,
现今才觉他雄才大略。忍一时之气易,忍一生之气难。臣妾记忆里公公的唯唯诺
诺,回忆起来全是他谈笑风生,智珠在握了……」

  「然也!」张圣杰似乎对她口称公公的「不敬之言」甚是喜欢,露出神往之
色道:「朕能手握三十万大军,如臂使指,全赖父皇深谋远虑!若非他一生积累,
哪有今日能与燕国殊死一搏的局面?这一战……居然有了三成胜算,恐怕父皇也
从未想过吧……」

  「三成?」费紫凝沉声正色道:「燕军百战,陛下不可轻敌。」

  「没有轻敌……」张圣杰又喝了口热酒,道:「你们对吴征还不够了解。可
曾记得燕秦之战因何而终?燕军围困三关,又偷袭亭城,原本战局已是三七之数。
只因吴征大破狄俊彦,才硬生生地逆天改命。吴兄……最擅机变,所学又杂,有
了他,咱们的胜算便多了两成。」

  「两成这么多?那岂不是原先只有一成?」

  「原先是半成,燕贼和草马先打了一场,又是新皇登基难免急于立功,所以
加了半成。」张圣杰哈哈一笑,道:「也只有一成了……你们想想,若是盛燕两
国打起来,大秦必然是分兵二路,一路从凉州东进拖住燕军。不过凉州关隘稳固,
难有寸进,想要攫取利益,还是顺江东下,无论击燕军也好,还是击盛军也好,
可顺势而为。常理而言,顺手抄走盛国国土,再联军击退燕军是上上之策。正因
如此,燕国历来才放了大盛一条生路,只威压,不曾开战。」

  「啊……臣妾懂了。」费紫凝与花含花异口同声地恍然大悟道。

  「这一回开战,是大盛唯一一次机会。不打,只是慢性死亡,就是燕贼嘴边
的一块肉,他什么时候想吃便吃。打,才有一线生机!咱们主动开战,最怕的就
是大秦趁机渔利。吴兄东入紫陵城,顺手将没用的江州抛了出去,就是一手点睛
妙笔!朕,这就往江州秘密传去国书,让梁玉宇也尝一尝难受的滋味。」

  「扑哧。」费紫凝忍不住笑道:「江州只是商途与要道,却没得农耕基业,
吴祭酒留在手中全无用处。但是给了梁玉宇便不同,他毕竟是钦定的太子,登基
也是名正言顺,只消在江州坐镇,自能拉拢一大批豪族支持,如今也是与成都城
分庭抗礼的局面。江州四面围困之地,梁玉宇势弱正苦苦支撑,巴不得咱们和燕
贼打个十年八载无暇他顾,岂敢正眼瞧我大盛江山?成都城里若有任何动向,非
得从他江州过,他不能坐视不理,恰如给大秦国嵌入了一颗钉子,不拔了休想入
我盛国边境。陛下给梁玉宇送去结盟国书,他明知是饮鸩止渴,还是非喝下去不
可。唉,臣妾这才明白陛下所言:幸亏吴祭酒的根基并非帝王之资,昆仑一系从
未有自立的反意。否则此前暗中筹划,待吴祭酒有了根基之地,一切还真都难说。」

  「哈哈哈……」张圣杰笑声不绝,听着甚是开怀,远远望去,两位绝色佳人
的窃窃私语不知说中了什么妙处,才逗得他这般开心。良久笑声才止歇,张圣杰
随手写好了国书,沉吟道:「吴兄这份大礼之重,朕务必将他的事情办得妥妥当
当,才能回报个中恩情之万一……」

  「也不知道姐姐在军营里怎样了……」

  「这倒不需操心,吴兄为人诙谐有趣,还肯吃亏,女子最吃的就这一套。两
人朝夕相处,迟早要生出感情来。这事可是费国师亲自来向朕商讨过的,马虎不
得。」

  「嗯?爷爷和陛下说过?」

  「你姐姐幼年离家,又是倪大学士的女儿,可亏欠了她不少是其一;她在天
阴门里学艺,多多少少也帮过朕是其二。既然回了紫陵城,年纪也不轻啦,婚姻
大事当然不可马虎。祝家主上门提亲之后,国师觉得是门好亲事,还特意与朕谈
过,朕也觉得是门好亲事!现下就看你姐姐怎生个说法了。」

  「此事姑姑和姑丈一言不发,原是在等姐姐的意思了……先前亏欠了她的,
此次要她自己满意了才成,谁也勉强不了。」

  「是啊。不过吴兄的风流债可没那么容易还完,算算时间,他也该去陷阵营
咯。那里还有位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在等着他……」

  「扑哧……倒也有趣,还真想看看他要怎么办才好。」

             ……………………

  冬雪皑皑,这一年的寒意似乎分外重些,听闻葬天江两岸十日里有五六日在
晨间都是白雾茫茫。大江两岸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北边了。

  「草马黑胡近年来频频南下,除了世代仇怨等等之外,天气更为寒冷也是主
因之一。近年的冬季更冷,草原上过冬更加艰难,所以黑胡人南下的欲望越发强
烈些。想要掠取更多的过冬物资,更想占据这一片繁华温暖之地。否则他们在草
原上每年冬季会死更多的牛羊,也会死更多的人。」

  「顾大夫说得有理,我怎么就想不到?」围在篝火旁取暖闲谈的人群恍然大
悟道。除去家国情仇,生存是人类普遍而不变的主题。先前女子寥寥几句,便剖
析到了点子上,难怪引来一片赞誉。

  女子微微一笑,一双熠熠生光的眼眸一转,灿若天上繁星,媚若洞庭秋水,
还有股光华照过美玉时一闪而过的灵气四溢。光这一双眼睛就足以将人的魂魄勾
了去,更不说她丽质天成之外,更有种大家豪族才能养出的特殊气质,在环境艰
苦的军营里,就是最引人瞩目的仙宫奇花。

  「不是我说得有理,是他说得有理,都是他从前说过我才能知道这一节。」
顾盼暗自想着,凝视火光微微出神。

  悄悄来到陷阵营之后,也是少女初次完完全全地独自生活。

  数月军营生活让她大是充实。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得来数之不尽的称
谢,感激,羡慕或是爱意。每每只是淡淡一笑,或是轻轻点头,心中还是免不了
那份少女的得意与满足。医官在军中的地位超然,加之那位百夫长的前车之覆,
再没人敢来对她不敬。她不知如何回应那么多善意,报以一笑便是最贴切,也最
适合的应对。

  比起吴府里那一院子的卧虎藏龙,军士兵丁们就要差了不知道多少。顾盼尽
可能地融入进去,不露出哪里都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只在关键之处偶尔说上那么
一两句。倒不是要刻意显摆,而是军中袍泽之情,有些事情帮着解惑也是当然。

  每逢此刻,都是她最为闪亮之时,也是她思念最深之时。

  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当上了掌门,却不是她数年来憧憬的模样。没有庄严隆重
的典礼,没有万众瞩目的荣耀,自打幼时听说奚半楼登位的模样时,就一直憧憬
了有朝一日大师兄会远比奚半楼更加地风光。

  甚至她私自下山来到成都之后,大师兄待她也一日「差」于一日。在旷野里
眺望繁星之时,顾盼猛然觉得,吴征待她的宠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淡薄了。
幼时只消自己一句话,甚至连话都不必出口,吴征定会帮她办得妥妥当当。无论
这个想法多么荒诞,或是多么离经叛道,吴征都会答应,只要她开心便成。后来
便有些事情不答应了,任由自己怎么撒娇,任由他露出多么宠溺的眼神,最终还
是会歉然摇头。虽每一回都会哄得自己回心转意,不再生气,可事情却没有回旋
的余地。到了成都之后,他的宠溺就只剩了小事。惦记着自己爱吃什么,爱穿什
么,爱用什么。大师兄缺银子的时候会给她买好的,不缺银子之后就给她最好的。
可除了这些小事之外,一切都得依规矩,谁都不得违反,包括她自己在内。

  苦修不能落下,禁令没得商量,每晚听完了故事央他多陪伴会儿,有时可得
偿所望,有时得到的也只有歉然的摇头。越是长大,就越发地失落不正是从此而
来的么?

  在凉州身陷危机重重,魂牵梦萦的大师兄却与自己的娘亲时时心意相通,再
傻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暧昧。那一刻,真是分外地失落,分外地难受。难受得手
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下定决心逃离了那座无法形容的府邸,松了一大口气。军营的生活枯燥
无味,条件别说比吴府,就算比在昆仑山被罚面壁还要不如,可是顾盼甘之如饴。
凭借自己的双手,武功,智慧所挣来的东西,比什么都让人踏实。

  只是烦恼就像风儿一样挥之难去。

  武功不必说,每一招每一式都会想起昆仑,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子。智慧里更
全是他的烙印,在每一晚说的轻松又精彩的故事里,早被他精心融入了各种道理,
随着他的声音深深地刻在脑海。

  「他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男子,就不会只属于一个女子,也
不会……永远只宠着一个女子。」顾盼黯然,又想起往事来。

  篝火渐熄,人群散去,到了夜间宵禁的时辰,除了巡弋当值的兵丁之外,谁
也不能无故离开营帐,军中也到了安歇之时。裹着棉被在帐子底下不住灌入的寒
风中,今夜睡意全无。

  这处自打招募起便十分奇怪的陷阵营操练至今,已有了模样。每日受伤的兵
丁渐渐少了,动作迅捷勇猛了,防御起骑兵来也不再尽是慌张惧怕,懂得就近据
高减缓骑兵的冲击之势,再结长枪阵拒敌。虽从没人说过,可这支待遇算得上十
分优渥的陷阵营为的就是防御燕国铁骑,人人心知肚明。

  战场不比操演,燕军的铁骑天下无双,连北地在马背上长大的草马黑胡人都
不是对手。日复一日的演练到了战场上会不会有作用谁也不知,也需燕军一个冲
锋,呼啦啦地便把整支军冲得七零八落,再被风卷残云似地追杀殆尽。

  军中始终都有疑虑,不知道这样一支专门防备骑军的陷阵营成立起来是何意,
但是顾盼知道。燕盛两国必然有一场决定盛国国运的大战。败,则盛国再无希望,
胜,或有些许转机。阴差阳错,竟然就投到了这样一支军伍里来。害怕与畏惧之
余,顾盼心中也有些许宽慰。

  这样一支军伍,十有八九要埋骨沙场的。几个月的操演并不足以去对抗燕军
铁骑,至少在顾盼的眼界里,还远远不够。她没有参与过战役,可是从凉州一路
杀到江州,血淋淋的厮杀已见过不少,眼力也强了许多。陷阵营里甚至的将官都
很少,只由些许百夫长,千夫长暂时统领。没有大将,这样的军伍作用实在不大。

  死在战场上,也可以吧……正是明了前因后果,顾盼才愿意更多地与最普通
的兵丁们围坐在篝火旁,听他们并不高明的言谈,看他们平凡的笑容,再不时地
说些道理。或许一年之后,这只军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一同埋骨沙场。

  缩在被窝里的顾盼只觉寒风吹过发梢,头皮一阵阵发凉,棉被裹着的娇躯却
热了起来:「你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抱抱我了……甚至连牵牵我的手,都不肯答
应……」

  不愿想起他,又时时魂牵梦萦。顾盼从没有这么讨厌,憎恨过黑夜。仿佛只
有天光大放,便可以忙碌得没空去想念与回忆,更不会身上燥热难忍,仿佛无数
的蚂蚁在叮咬着,奇痒难当。唯有暗中默运母亲传授的功法,搬运周天之法十分
怪异的《清心诀》才能挨过去……

  这门功法虽是母亲所授,可是她记忆犹新。大师兄下山之时母亲受了伤未曾
相送,于是大师兄给了母亲一封信,那封信惊鸿一瞥,却看得清清楚楚有这篇《
清心诀》。

  默运内力,待心情宁定下来时睁开双眸,漫天繁星已退散,弯月也落到了山
尖。顾盼暗叹一声,睡吧,天明了还有数不完的事儿要做,也听说有一大批将官
要来陷阵营里充实军力。希望,能让这支军强大些,能多活下来些人吧……

  哨声尖锐地响彻全营,惊醒了每一个兵丁。顾盼豁然睁开眼眸起身着上外袍,
动作迅速干脆,全然没了从前冬日清晨的慵懒,与时不时赖一会儿床。

  和平日一样,总有人比她更早起一会儿。同样身为医女的巧儿已烧好了热水,
据她自己所言若是用冷水洗面会让她整张脸都发红发痒,所以每日都会早些起身,
早早烧好一大锅热水,她自用少许,其余的都留给营中的袍泽们。也没多少日,
她就对顾盼的本领崇拜得五体投地,没事就愿跟在她身边,只是打打下手也满足
得很。

  用巧儿备好的柳枝净了口,热腾腾的方巾敷在脸上驱散了寒意。顾盼在包袱
里取出一盒凝脂样的白玉膏,珍而重之地抹在两只肉呼呼的小脚上。即使到了艰
苦的军营,即使每日不再梳妆打扮,即使连身上的衣物破了也只需补补将就着即
可,每一日顾盼都会小心地保养这一对莲足。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是倍感珍惜,也倍觉思念她在昆仑山的最后一日。
那一日她用这对莲足踢起珠翠般的水花,思念着青梅竹马的人儿,随后一时冲动
就义无反顾地跑下了昆仑山,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到了寒冬时节就更是小心,一日三回地将白玉膏在莲足上抹匀,按揉,唯恐
留下丁点不雅的疤痕,更别说难看的冻疮了。——衣着穿搭的时间可以免去,节
省下来的便用在这里。

  营中再度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随着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远远地离去。
这是全营集结的哨声,就是伙夫也得停下手中的活计。大军集结起来收到的命令
很简单,半个时辰用饭,随后半个时辰打点收拾行装,开拔。

  天寒地冻的冬季,即使没有下雪长途跋涉也分外艰难,何况近日来始终大雪
封天?千里之外的目的地,居然只给了二十日的行程时间。若是只是军旅还好,
那些粮草,军械又该如何运输?

  幸好将军很快下了令,只需携带随身细软即可,粮草在途中有支应,大型笨
重的军械也不必带了。

  山高路远,道阻且长。五万人的陷阵营排成蜿蜒的长龙向西翻山越岭。没有
衣甲,没有明晃晃的长枪利剑,只有寒风中瑟缩的军伍,在风雪中走得十分狼狈。
看上去不像一支已操练有素的强军,更像一大队的难民。

  「这是要开战了么?」疑问始终萦绕在顾盼心头。

  少女跟随着军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中。今年的冬季特别寒冷,雪也下得
特别地大,足以没过她半截小腿。——少女年岁虽尚幼,发育得却特别地好,且
完全继承了母亲的高挑身材。那两条圆润笔直的长腿几可直追韩归雁。

  粮草的支应沿途都已备好。不知从何时起,盛国境内立起许多寨栅,俱在人
烟稀少之处。大军的行进则沿着这些寨栅,从这一个,再到下一个。寨栅似是特
地为大军所设立的驿站,里头一应补给俱全,每日还有小队的车马像是商队一样
地出发,不知前往何处。

  除了提供衣食之外,寨栅里还有件雷打不动的事——每到一处,就会有朝中
最新的消息传来。听说皇城里派遣八百里快马每日传递,从无断绝。作为一名秦
国人,顾盼尚不能完全融入盛国百姓的兴衰荣辱之中,她冷冷地听着朝堂上的争
端,听着燕国对盛国的进一步欺压,疾言厉色,甚至明告陛下,燕国北方边界大
胜草马黑胡的铁骑已在南下。

  栾广江死前将草马黑胡远远地赶走,几乎已绝后患。腾出手来的燕国解决了
北方的安定,终于可以放出手来对付秦盛两国,形势之恶劣恐怖,颇有燃眉之势。

  燕国使臣孙贤志入盛,陛下饱受凌辱之时陷阵营里便愤愤不平。当了兵,难
免都会沾染更强烈的血性,且盛国虽说从前被欺压惯了,但新皇登基,谁不期盼
着有所不同?谁又愿意低人一等,被燕人嘲讽为盛猪?

  顾盼冷眼旁观,见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寒冷,军中的同仇敌忾之心却一日比一
日更加火热,士气之高涨,远远不是刚成军时的迷茫不明所以能比拟的。她只有
疑虑更甚:燕盛必有一战,燕国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甚至要用三个结盟剿灭
暗香零落贼党这个借口来拖延时间。草马黑胡可不是易于之辈,燕国就算大获全
胜,也必然人困马乏,不休养生息个一两年未必缓得过一口气来。——兵丁行军
换防不是小事,也不是易事。北方边境安宁之后,燕国更是要重新布局兵马,不
可能一蹴而就。这个时候,燕国派遣使臣对盛国施压,不就是暂时不好开战的原
因么?甚至栾楚廷把张圣杰放回紫陵城,最早打的可是让张家两兄弟争夺皇位引
起内乱的如意算盘。

  燕国此时为何会焦急地要与盛国开战?若是大师兄的话,定会一边施压盛国,
一边安守边邦,两年之后一鼓作气可下。

  顾盼眼波流转,这一番分析思考,连自家都觉得惊诧。为何能够做到这些她
又清清楚楚,从前听故事时,她最爱听些阵前决死,爱恨情仇,可吴征说得最仔
细的却是世易时移的前因后果。她再不爱听,再怎么变着法儿央求略过,吴征总
是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再笑着摇头,继续反反复复,变着让她感兴趣的方法说,
强要她认认真真地听。还被威胁不听或是听了没记在心里会被罚打屁股。

  顾盼怦然心动。——打屁股可不是被手掌脆生生地啪啪打上两下,响亮又不
疼痛,还有别样的亲昵。而是用竹板子打,虽也脆生生地,可一点也不亲昵。且
吴征在她幼时随口而言,某日再说出同样的话时,见少女脸泛红晕,就再也不说
这一句了。罚起来也是只挠痒痒似地打打手心以替。

  日子已过去了一半,行程还未过半。接下来的时日要加紧赶路,会更艰苦,
更加辛劳。顾盼拉紧了营帐宽衣躺下,运起「清心诀」片刻倦意便袭上眼帘,迷
迷糊糊地睡去。

             ……………………

  漆黑的洞窟深处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不知是否灯下黑的缘故,洞口起一大
段甬道里仍是暗摸摸的,目不能视物,更让深处的火光显得阴森可怖,不知燃起
火光是为了御寒,还是正在烧烤着什么东西。

  倪妙筠抿了抿唇,低头猫腰钻进了一人高的甬道。她身量高挑,不得不微微
弓着身躯才能通过。牛皮长靴踩在冻得发硬的地底,发出「腾腾」声,清脆又飘
渺地回荡在甬道里。正是她并未避讳,又身姿轻盈才有如此美妙的声音。

  穿过甬道是一处宽大的石室,处处简陋,除了坚固之外几是草草开凿。唯独
一座人像石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副面容,那双眼睛,仿佛正戏谑地看着眼
前的一切,不仅是石室,石室里的人,还有这个世界。

  石像前的男子听见响动也不回身,只抓起一把枯柴添在火堆里,让室内更加
温暖些。

  很少见到他如此沉默,这样发愣,只是呆呆地看着石像,仿佛再与那双戏谑
的眼睛对视,两人的目光里都说着无数旁人听不懂的话。也很少见他那么落寞,
那么难受。或许在他接过昆仑掌门令牌之时,他的心比现下更为艰涩难忍,更为
凄惶不安。只是那一刻,自己未曾在他身边,待得再见面时,他已调适好了一切,
大胆地直视一切艰难苦楚,面对重重迷雾。

  倪妙筠忽觉心安,他就是这样,每每以出人意表的手段排除万难,仿佛没有
什么事会真正地难倒他。虽不是什么呼风唤雨,轻易就能挽狂澜于既倒的神仙,
可只要有他在,任何事的胜算便神奇地凭空增了两成。

  「冷不冷?」吴征还是与宁鹏翼的石像对视,淡淡问道。

  「不冷,你呢?」倪妙筠靠近火堆了些,从石像里除了戏谑她什么也看不出
来,也不明白吴征为何一直在看,在石室里也呆了足有一日。

  「烤着火还挺暖,军器都搬出去了?」这是发掘的第四处僖宗遗藏,也是盛
国境内最后一座遗藏所在。除了桃花山之物,盛国境内的三处遗藏在发掘之后便
即拆毁,这里是最后一处,也是盛国里最后一座宁鹏翼的石像。

  「嗯。你……不歇一歇,明日就要动身了。」两人之间拌嘴的斗气早已消了。
吴征每日都很忙,忙得几乎停不下来,除了营中诸事之外,韩铁衣还逼着他学了
好些东西。倪妙筠虽每日都陪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可没多少机会闲聊,更别
提亲近或是撩拨些情愫了。

  「再过一会儿。」吴征喃喃道:「下一回再见到这个人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也或者永远都没机会再见到。」

  「给。温山贮藏的冬桔,我刚尝过一颗,挺甜。」

  「冬天想吃些蔬果可不易……」两人之间就是这么淡淡的,却不由自主地越
发熟悉,越发亲近,也越发喜欢这份简单又特别的情愫:「你也吃。」

  吴征并未如寻常人一样将桔皮剥尽取出果肉,而是桔皮上下撕去两只小碗盖
似得一块,露出果肉头尾两截。再把中间仍粘于果肉的桔皮划开,那桔皮就像条
丝带一样垂下,展露出中央的果肉来。

  「嗯。」点点滴滴都有不同,即使他没有刻意,也有许许多多新奇有趣的妙
法儿,给简单的军中生活增添不少乐趣与光彩。倪妙筠轻咬酸甜可口的桔子,似
已习惯,也喜欢了这种简单而不平凡,就像吴征这个人一样。

  「你知道么。」吴征指着宁鹏翼的石像道:「他若是还活着,我会掉头就走,
躲得远远的。中原大地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一概不管,也不敢惹他。」

  「这人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既然你这么忌惮他,一定有你的道理。」

  「不是忌惮,就是怕,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个世上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与他作对就是自寻死路而已。」吴征摇了摇头,又欣慰地笑了起来道:「幸好他
早就死了,所以咱们想做的事情都还有希望。他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我也还有机
会抹得干干净净,还中原一片清净。今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啊?不好意思了,
我得了你不少好处,彼此之间还有不少渊源,不过你从前做的事情我不喜欢,所
以你的一切,都不该再存在了。包括你的过去,你留下的一切,你的子侄后代。
呵呵,不好意思了唉……」

  没头没脑,像自言自语,又像再与石像对话,倪妙筠扁了扁嘴,只能把他当
做疯病发了,由得他去。

  「走吧。」吴征将桔皮抛在火堆里,转身拉起倪妙筠就要离去。

  倪妙筠指尖一缩,终究没有抖开任由吴征捉住。两家的亲事几乎板上钉钉,
除非战场上谁有什么三长两短。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地甩开?这叫事已如此,
与自家肯还是不肯无关。

  倪妙筠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问道:「怎地又忽然想走了?」

  「这人死了百来年啦,再可怕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在这里呆了一日已习惯了,
就是忽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来。」吴征龇牙咧嘴,一副十分恐慌的样子道:
「陷阵营那边,我刻意让他们大冷天的长途跋涉。你知道的,盼儿自小没吃过什
么苦头,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最好逼得她吃不消半路偷跑。没想这小丫头一路
就这么熬了下来,三日后就要抵达柴郡,你说我慌不慌?」

  倪妙筠一甩手臂嗔道:「谁让你这么卑鄙无耻!」柔荑被男子粗糙的大手握
在掌心,虽是暖融融地,可舒适之感越发让她心慌。吴征一提顾盼之事,她心中
又有些泛酸的火气,借机甩脱。

  「我……」吴征目中的惊慌之意忽然暗淡,无比惆怅道:「人长的帅就是麻
烦。」

  「……」倪妙筠无语,出了洞口后取出一只木盒交予吴征,冷声道:「回去
了自行带上,从此麻烦再与你无关。」

  吴征打开一看是张人皮面具,做得简直可称狰狞可怖,带上了必然其丑无比,
谁都不愿多看一眼。他惊道:「你……你……最毒妇人心啊……你为了独霸我一
人,竟然使出这样阴险毒辣的计策。你就不想想,我带上了之后再也没了麻烦,
可你天天跟在我身边,看着定是每时每刻都在难受。再一想这张面具后的英伟姿
容,心中难免遗憾非常,岂不是就此食难下咽?」

  「难……难受个鬼……谁爱看你想你……最好离我远远的……」倪妙筠跺了
跺脚,气呼呼地飞也似地去了。今夜可谓近几月来两人话最多的一次,平日不多
说相安无事,多说两句又被他激得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闷气未完,吴征的话又从后飘来:「陛下的旨意,你得挨着我近近的…
…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倪妙筠高挑的身姿刚刚跃起飘过山石,闻言打了一跌险些从半空摔了下来。
要问以倪仙子的武功为何会失手跌跤,那自是心慌意乱,魂不守舍之故了。

senglin08 2025-1-27 01:35

  第四章、刀兵映雪。锦书为笺

  柴郡虽算不得大城邦,却是历史悠久,千百年前就设了县制。北临葬天江,
东面紧挨着庐山,风景清幽雅致。国师费鸿羲就出自庐山派,自他功成以来天下
无敌,为公认的第一高手。辅佐盛国君王至今已是第二世,不仅功劳大,资格也
老,在盛国可谓一人之下,连带着庐山派与柴郡均名声大噪。

  深冬时节,白雪皑皑覆盖之下,仍依稀能见漫山林木。现今虽已落尽了绿叶,
只待春雷一响雨丝如雾,又会是连绵青翠。

  「这里种了满山的茶树,每年开春的时候满山都是采茶女。茶叶出成后,山
脚下还有连天从早到晚的茶戏看。咱们柴郡这里最好的茶便是云雾绿了,不知道
你们喝过没有?」年轻的兵丁是柴郡人,回到了故乡如数家珍,说得口若悬河,
嘴里呵出的白气竟似寒天都温暖了几分。

  「来了柴郡不给我们说说一浔二濂三卢丘,郡中少妇最风流,谁鸟耐烦听你
说什么茶?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据说柴郡下辖六县里美人如云,还有好事者编了个不知真假的顺口溜。在血
气旺盛的军中说起些风流轶事与女人,立刻引来一大片的起哄声,似乎把全军的
热乎气都激了起来。

  猥琐淫邪的嬉笑声连着片响起,只消是男人便逃不过去。后军的不少年轻兵
丁不敢应声,涨红了脸偷眼向医官们瞄去。

  顾盼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若是从前,骄傲的少女定然会横眉怒瞪一眼,甚
至斥他们下流无耻。如今在陷阵营里呆得久了,深明这一切乃人之本性,大体都
是如此。且一旦战事开启,一众兵丁们还不知能活下多少来,开些玩笑话没甚么
了不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顾盼见兵丁说起采茶女时露出十分
神往之色,不由心中涌起无数的诗句。看兵丁年岁甚轻料想还未婚配,或许是忆
起一场美妙的邂逅?想来是最终无果,只能在记忆里美美地回味,若是喜结良缘,
又怎会年纪轻轻地来了陷阵营?一念至此又自嘲地一笑,自己的年岁比他还要轻,
还不一样是在这里?不知道此刻娘亲在哪里,他在哪里……

  经历过凉州逃难的艰辛路途,也有过血腥战场的洗礼,顾盼的眼力与从前早
不可同日而语。依她看来,陷阵营可谓精兵中的精兵。这支成立起便以老带新,
再历经严苛苦训之后层层选拔留下的大军,绝对是盛国最强军伍之一。甚至光从
操练时的精锐程度看,并不逊于韩归雁在凉州手底下的那支精兵。

  只是顾盼也知道,操练和战场是两回事。自己十余年的修炼,到了战场上连
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第一次看见人一排排稻草一样倒下,四分五裂,鲜血
飞溅的各种血腥残酷,那种四肢发软,头晕目眩,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的难受仍
记忆犹新。

  这座陷阵营也是一样,想要成为真正强大的军伍,没有血与火的洗练不可能
做到。成为精兵强军之后,现在这些兵丁们,又能剩下多少呢?

  穿过了种茶的长山便是柴郡的城郭,从城郭外向西再行四十里便到了军营驻
扎地。五万人的大军营帐延绵数里,烟火纵横,在冬雪天里也是一道奇景。每日
都会有从柴郡的车队民夫,运来柴薪炭火与粮油米面,络绎不绝,至今已将这座
营寨充实得满满当当,顾盼见了不由叹服江南的富庶。

  若论鱼米之乡,还有何地比得上江南?这里有连片的水域湖泊,有一年两熟
的水稻,还有四季丰沛的阳光雨露。燕国的强盛,能西抗大秦北拒黑胡,离不开
盛国连年的纳贡。即便如此,盛国依然攒下了良好的家底。三国纷争多灾多难的
大地上,盛国仿佛一片世外桃源,数十年来国境之内没有战事,也让这片得天独
厚的土地富得流油。

  有失有得。

  顾盼心中暗道一声,卸下包裹细心整理起来。纵使她身负昆仑的上乘内功,
且已有了六品的修为,雪天严寒长途跋涉下来也觉甚是疲累。幸好无论先前还是
现在,给医官们安置的帐篷都十分舒适,尤其是待她这样娇滴滴的少女,似乎更
加地偏爱些。

  篷布外罩好了羊绒,让烧了小火炉的帐子里温暖如春。木床铺了厚厚的棉垫,
虽没有锦绣为套,躺上去却又软又舒适,更难得的是床旁还有一张小几。小几面
上漆色尤新,打开抽屉还能闻见散发的木香,不知是不是营中特意为这些年轻的
医官女子们备下的。

  说来也怪,陷阵营里至今无人见过主将,平日的操练都由折冲将军卢元洲引
领。卢将军一张锅底脸面,为人也是一丝不苟铁面无私,带兵操演是极佳的。但
是在顾盼看来,这人过于刻板失之灵巧机变,以他的才干想要执掌精锐的陷阵营
远远不够。

  譬如卢将军就绝不会这么贴心地在营帐中给医官与女子们置办一张小几,他
本人也不止一次地吆喝过自己不是主将,只是代为操演。想想这一次迁军至此,
这位久未露面的主将也该这里现身。看他细心的模样,当时爱兵如子,而懂得收
买人心,料想也是领军经验颇丰,或许还是位风度翩翩的儒将。

  顾盼利落地收拾好了营帐,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泡上一壶红枣茶坐在小
几旁。

  同伴们还在忙碌,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营之后,杂事就以自家的最少。
今日刚刚驻扎别无他事,顾盼最早便可歇了下来,喝了两口热茶便信步走出营帐。

  兵丁们里里外外忙碌不停,来来回回将人行密集处的道路积雪都踩做烂泥,
让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现出纵横阡陌来。可无论有多忙碌,顾盼走到哪里,都有人
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活计向她看来。她深知自己随着岁月的长成,终于和母亲一
样如一颗熠熠发光的明珠,到哪里都如此耀眼。

  顾盼避开人群,在荒僻处一跃上了树梢。

  大营的构建外圈住人,中央摆放粮草军械,山脚下背风处的后营则是主将与
后勤人员的居所。除此之外,还有成队的兵丁在大营之外拖着扒犁扫开积雪,清
理出大片平整的校场。大营依山而立,这一大片的空地建立得和先前操演之处颇
为相似。想来骑军还是会每日驱赶着兵丁,将他们赶上山坡之后结阵自保。来到
柴郡,只是为了换一处地方操演么?

  兵丁们或有这样的疑问,但对于已知晓部分内情的顾盼而言则再清楚不过。
柴郡北临葬天江,与燕国的梅冈郡划江而望。两郡相去不到百余里不说,波澜壮
阔的葬天江在这一带波涛湍急,两岸却仅有五里的宽度。比起紫陵城江海连成一
线,放眼望不到边际,在柴郡一带若能等待江水较枯竭,水流平缓的季节,是用
兵的最好时机。

  也一直到了这里,顾盼才醒悟过来。盛国本土已有数十年没有战事,这一回
也不会有,张圣杰与吴征定下的战略是主动出击,而不是等待燕国来攻。——至
少在战事初期,本土没有战火。

  即使是顾盼这样经验不够丰富,思量也无法全面的少女,想起来仍是汗流浃
背。

  燕国携大胜草马黑胡的余威,又覆灭了祝家之后得到大笔资财,可谓粮秣充
足兵锋正盛。连顾盼都知道,燕国的皇位在这样的形势下更迭,是最完美的时机。
栾楚廷登基之后,燕国不仅没有大的动荡,国运之盛不下于栾广江在位之时。甚
至收缴了祝家的大笔资财充入国库,国力雄厚还要胜过前代皇帝。

  反观比起大秦的动荡不安,几乎已裂成了两国。盛国的新君登基难以服众,
朝中上下党派林立,政令下达阳奉阴违,张圣杰想要掌控大权还是痴人说梦。此
时是燕国最强大,谁都明白不可与之争锋的时候。

  大秦国二龙争霸,但凉州三关早已守得严严实实,只等熬过这一段最艰难的
时刻。更加羸弱的盛国,居然要主动出击?如果不是对吴征向来太过熟悉和了解,
顾盼几乎会以为张圣杰是不是失心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去陪着疯子一起发疯。

  山坡上林木耸立,站在树梢便能远眺远处水雾间奔腾的葬天江水,甚至能隐
约听见江水翻起排空浊浪的声响。顾盼心中一黯,自己躲藏在军营里,这一场战
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若是埋骨沙场,说不定连个名姓都没有,便是有了,
她现下也不叫顾盼,而是「谷木芳」。这么个土气的名字,沙场上尸首定然也给
毁得面目全非,娘亲和大师兄又怎生认得出来?说不准还被就地掩埋在哪个荒野
里……

  顾盼心中顿觉委屈,忍不住眼角含泪。她忙擦去泪珠,不惟天寒地冻,泪珠
挂在眼角有冻伤皮肤的可能,也因远处雪飞冰扬,数十骑顶着寒风朝军营飞奔而
来。

  马儿喘着呵呵白气,马蹄踏破一地碎冰。雄壮高头大马上的骑士个个精神,
在军营外数丈之地放一齐停下。数十匹健马齐声长嘶,有些人立而起再重重踏地,
显得威风凛凛。不多时卢元洲便亲自出营迎接,站在为首者的身侧将他请入了大
营。

  隔得远了,又是风雪连天看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见到那人身材奇高,肩膀奇
宽,左摇右摆地走起路来姿势也颇为怪异,活像只大狗熊。顾盼料想这是主将到
了,不由失声而笑,先前还猜测或是位风度翩翩的儒将,现在一看,怕是只熊罴
才对。军中大都是粗豪汉子,长得好模样的都是万里挑一,哪来那么多儒雅之辈。

  主将抵达,顾盼不敢于树梢再行逗留,轻飘飘落下地来回了营帐等候军令,
只奇怪方才似乎有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电光往自己这边闪了几闪,十分怪异。

  刚回了营帐片刻,果见后护军急匆匆地赶至,召集后营所有人等,沉着脸道
:「行军司马大人今日已到营中,你们都给老子长点心,若是冲撞了大人,一概
不讲情面重重责罚!」

  原来不是主将,是行军司马?顾盼心中暗忖。行军司马这个职衔权柄差异极
大,总的来说便是个参议营中诸事,协理军政的职务,在军中几乎仅次于主将,
权柄大小也看这一军的规模大小。这位落在陷阵营这样精兵大军营中的行军司马,
便是堂堂了不得的人物了,通常而言都会由名臣良将兼任。只可惜自己来盛国不
久,实在认不得这位熊罴司马。还不知道陷阵营的主将是谁,怎地架子这般大,
至今尚不露面,难道折冲将军之后,又要由行军司马暂为领军?

  后营里很快各自散去,新的主官到来八成都会来场训示立威。兵丁们上上下
下都不由心头惴惴,不知道这位行军司马大人的脾气如何。有了护军的警告,手
头有活计的便低头专心忙碌,不敢贸然造次,忙完了的也安心呆在营帐中等候军
令。

  顾盼等在营帐里,只听一阵慌乱嘈杂的声响,想是这位行军司马入驻了后营
的营帐,之后便与往日一般无二。

  漫无目的的等候最是无聊,好的是营帐里火炉烧得正旺。营中的薪炭备得甚
足,每日按例分下也足管够用,大军新来大营别无他事,也不需出操练兵,今日
还多分了一些供兵丁们取暖。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日,直到夜间宵禁也未见这位行军司马现身。似乎天寒
地冻,这位大人打熬不住,缩在营帐里烤了一整日的火。

  第二日晨间起来,大雪终于停下。天空中碎云朵朵,只漏出条条缕缕几道阳
光。地上的积雪慢慢开始结冰,天气虽好,寒冷却是更加地刺骨。后营里刚用了
早饭,这位行军司马忽然从左营行来。

  看他身披银黑两色铠甲,腰别军刀,白色的披风在他虎步龙行之下不住漫卷
飞舞。身后十名手按长刀,寸步不离的随从一脸肃杀之气,其威风赫赫,让人哪
敢逼视?

  顾盼见惯了达官贵人,和蔼可亲者有之,威仪深重者有之,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看了这位行军司马一眼便暗暗蹙眉低下了头去,面色发白。

  这位刚到任的新官着实和温文儒雅搭不上半点关系。一脸横肉,鼠目蒜鼻不
说,嘴长得像只猿猴一样向前突起,一张嘴便咧出张血口,加上脸颊那一道蜈蚣
般的长长刀疤,就算看了不害怕,也丑得让人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顾盼一眼就看得腹中不适,让她大吃一惊的还是行军司马身旁披着紫色披风,
身着白衣,露出的肌肤却比衣服与冰雪还要更白,身量苗条修长的女子。行军司
马身边一个个都是恶行恶相,唯独这位女子舒欣清爽,简直像是泥潭中的一朵白
莲,原本就分外出众的相貌更如仙女下凡。遇见这位熟人是她始料未及,不免就
生出瑟缩之意。

  行军司马忽然露面,引得后营中一阵慌乱,不过片刻之后便即安定,人人位
居其位,显是平日里训练有素。

  「这位是行军司马申屠大人,这位是中监军倪大人,尔等好生认得莫要冲撞
……」后护军疾言厉色一通呵斥,将几位新官都介绍了一遍。

  「江浙一带还有这个姓,但是听说族人也不多了,举世都罕见。想不到倪前
辈居然担任中监军这样的要职,她……该当看不见我吧……」顾盼心中暗忖。她
站在人群里,虽身量高挑却刻意矮了半身又低着头,料想现下倪妙筠看不见。转
念又一想,在军中兵丁虽多,倪妙筠身居要职迟早会与自己碰面,两人之间半生
不熟,至多就是翻了面皮而已。她原本还有些左右为难的惆怅,这一下激起心中
意气来,把心一横,那是谁来也劝不回了。

  顾盼下定了决心,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不刻意显山露水,也不再瑟缩躲
藏,只在她该在的地方立定站好。正巧后护军说完了话,那申屠司马向前一步,
目光横扫全营。顾盼只觉这人虽丑陋,目光扫过时似与自己对了一眼,暗道:「
倒是好锐利的目光。」

  刚暗赞未落,申屠司马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申屠神辉至此可不是来散心
的……」

  这声音就像面锈迹斑斑的破锣,偏生有股不知好歹的生猛之气,明明已是难
听至极,还强要在宴会之中诸般乐器奏出曼妙之声时凑上一脚。越发显得难听之
外,还能光凭声音就惹人讨厌,也算是份难得的本事。

  顾盼听得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又收回了那一点点暗赞腹诽道:「神辉……神
气你个头……」远远还瞧见倪妙筠也缩了缩脖子,盯着申屠司马的目光一凝,透
出股恨不得一刀从他后背插下去的冲动,可见受不了这位大爷的不止自己一人。

  「……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本官今日就要看一看,你们操练得如何
……」一席话倒没太多幺蛾子,只是太过难听,等他闭了嘴,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觉得后背冒汗,也不知道方才听他的声音,到底多么坚忍才能受得了。

  主官初次下令非同小可,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又想被架在这把火上烤?
陷阵营这一回的集合比平日里还要快速利落,不一时便在营前整理出的大片平原
空地里列队完毕。五万人的大军,即使在猎猎寒风中看上去也是气势磅礴。

  后勤人员不需参与这种操演,伙夫厨师们开始忙着饭菜,医官们也做好了准
备。听着前营空地里喊声震天,顾盼见左右暂时无事,遂又悄悄溜出营帐,寻荒
僻无人处跃上树梢远远打量。

  吴府要与倪家联姻的事情,恰在顾盼离开之前,她已有耳闻,也不知道倪家
对此事态度如何,是否已应承下来。看倪妙筠孤身来此,这事儿莫非没成?顾盼
心头一阵轻松,又是一阵揪心,她正强忍着恶心远眺那位申屠司马,一时没来得
及思量为何又是轻松又是揪心。

  行军司马在军中举足轻重,顾盼实在想看一看清楚,这位今后会担起营中大
部分将士——包括自己性命的重要人物究竟有几分真本事。若是被一个草包莫名
其妙地送去了性命,那可真是冤到了家。这位行军司马长得怪异,走路姿势也怪
异,无一处不透着古怪,身边的随从却个个不同凡响。从气魄上看都是见过世面
风雨,立在申屠神辉身边也显沉稳。从步伐上看,武功也都不弱,顾盼自忖自己
对上任何一人都未必讨得了好,当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豪杰。能让这么多豪
杰一同为他效命,这人恐怕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倪前辈也在这里,她是皇后的表姐,总不会被派到一个草包身边去吧……」
顾盼心头惴惴不安间,就见那申屠司马像只猴子似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居然
内功还不弱,把他难听到极点的声音传得满营皆是,真真正正的「震耳欲聋」—
—五万陷阵营都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聋了的好。

  顾盼强耐着不适,不去看申屠神辉,只看操演。今日未演战阵,只让兵丁们
一拨又一拨地冲锋,翻越或是突进,对练等等,暂时看不出他领兵的本事。顾盼
暗自计算,只觉强度颇大,想要坚持下来可不容易,莫说操演过程中难免磕磕碰
碰,不多时就有人挂了彩。

  后营里陆陆续续抬来了伤兵,皮肉伤也不算太重,将养个三五日便好了,但
在寒冬里光是解开衣甲包扎也不好受。顾盼回了营帐里,与医官们一起将受伤的
兵丁安置好,一忙就忙到了午间时分。

  这一通马不停蹄地忙碌,身上都不由冒出了香汗,连寒风都吹不走身上热气。
校场里也适时地停了操演,大军就地用餐。

  「这位司马大人有点意思……」

  「怎么说?」

  「瞧瞧这几人都是上午抬来的,营里出了名的泥鳅儿一个都没跑,司马大人
收拾他们来着,只怕今后还有苦头吃。」

  每处军营都有些兵痞子。这些人当老了兵,熟知营中各种例法,大错不犯小
错不断,要从条规上整治他们实在难办,不把他们管教得服了,又容易造谣生事
或是乱了营中规章,更容易把旁人给带坏了。不过这些老兵又有他们的能耐与经
验在,颇有可取之处,军营里没有这些老兵又会少了些什么。

  顾盼原本未曾留意,听得身边的同侪窃笑着私语,又听伤了的兵丁叫苦连天,
说司马大人一点都不体恤军心,操演得也太过凶狠,这么下去非得把小命都练没
了不可。她也心中跟着窃笑,这些兵痞子平常欺负人的事情也没少干,挨了收拾
自然大快人心。但这位司马大人的心思也摸不清,一来营中便操演得如此之狠,
这顿杀威棒未免打得也太重了些。

  兵丁都是时刻准备着豁出命去的人,如果一味只以威压极易产生哗变。就算
是平日里不敢,到了战场上谁也不会愿意给太过严苛的主将卖命。

  「究竟没有几人比得上他,若是他在这里,要收服一营将士的心实在不难,
更不需用这等过刚易折的办法。」顾盼面上一红。

  今日已不知第几回忆起了他,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地晃来晃去,却又那么遥
远不可及。从小带着她长大,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在不经意间就忽然变得那么强
大,强大得再也跟不上他的脚步,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午夜梦回之时,顾盼也曾
问过自己,这一回倔强地再度偷跑出来,究竟是闷气难消,还是为了让他刮目相
看?

  加上用饭共有一个时辰的闲时,大军就在雪中席地而坐,吃完了稍事歇息养
养神便罢。难得的是申屠神辉也在较场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了碗面条呼啦啦地
吃得欢畅。他一来就操演得如此狠,又是这副尊容与声音,着实招惹了不少憎恶,
但能与诸军同甘共苦,也让军心安定了许多。让人讨厌是一回事,是不是位合格
的领军者又是另一回事了。

  全营上下也就倪监军一人开了小灶,随从给她在雪地里摆了桌椅,加了几样
小菜。这倒没人有意见,一介女流之辈肯在军营里吃苦已然不易,另眼相待些也
属平常,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子。后营里那位堪与她一较高下的顾大夫,不也向
来是更得优待么?

  倪妙筠最终还是谢绝了好意,也端起碗头坐在申屠神辉身边,小口小口地细
嚼慢咽。这二人坐在一起,一个美得出了水,另一个丑得见了鬼,实在不忍直视。

  「你真不去后营和她照个面?躲不开的,迟早要叫她认出来。」

  「不去,这幅尊容去见她,非把她吓跑不可。」申屠神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一肚子闷气敲得碗沿当当响道:「这面具你到底怎么弄出来的?就算不能那么耀
眼,也不必非得把我弄得这般丑怪是吧?」

  「噗嗤……于右峥弄的,要发火你找他去。」倪妙筠憋着笑,对自己的一番
杰作大是得意,故作平常道:「他往日东躲西藏,这副面具其实也耀眼的很,只
是别具功效。丑成这个样子,谁也不愿多看一眼,有什么破绽也不容易被人瞧了
去,不得已需露面人前时,这副面具最是适合。你看,效果不是挺显著么,她早
间就瞧了你一次正眼,至少今日是能混过去了。」

  「想我一代帅哥,现下全败在你手里了,一朝英名尽丧啊……」申屠神辉摇
了摇头,瞄了倪妙筠一眼道:「你今天话很多哎。」

  倪妙筠眉梢本有喜色,闻言面色一沉,哼地一声背过身去。越想越气,那副
面貌也是见之令人作呕,连饭都不吃了砰地一声摆下碗头,沉着脸离得申屠神辉
远远地坐下。

  但凡男子初见到了一名漂亮女子,都会认为她一定既可爱又温柔,若是这女
子一言未发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那一定和仙女一样温婉可人,是全天下最好
的女子。倪妙筠现下在全营将士眼里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比已渐渐熟识,偶
尔会骂人的顾大夫还要好一点点。所以她发怒,定然是申屠司马一人的错。

  这狗日的司马,就不能待人稍微好一点吗?

  惹人厌的主官又成功激起了义愤。众军正同仇敌忾之时,又听马蹄声急,轰
隆隆地连成了一片。由远及近的骑士打马飞奔,到得营前时齐刷刷地翻身下马一
齐立定。

  光以军姿而论,这数百人还比不得陷阵营中的将士。看得出他们经历过操演,
只是仍站得有些歪,似乎天生就带着些流气,一时还改不过来。但谁都能看得出
他们与普通将士大有不同!

  沉稳,肃杀,孔武有力,有的太阳穴都高高隆起,有的在大冷天里甚至还有
人只穿着单衣,露出盘根错节的肌肉,有的目光如电,一眼令人胆寒,有的则满
不在乎地左右观望,似乎一切成竹在胸。这一队骑士毫不掩饰自己的强悍与威猛,
一露面就给人巨大的压迫力。

  营官通了名姓,领着这队骑士来到申屠神辉面前。惹人厌的司马大人得意洋
洋地起身,亮开破锣嗓子道:「未误时辰,尚可。这帮崽子什么也不会,再过一
刻,你们就去好好教教他们。」

  骑士共有三百人,一齐被安插进了陷阵营里,大部分做了百夫长,少量做了
千夫长。这些早先的江湖大豪,世家公子们原本就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与过往,再
经韩铁衣悉心传授之后择优录用。虽没甚军中经验,却足可胜任百夫长一职,更
为出色的几人则直接授了千夫长的职衔。只有诸如忘年僧之类的浑人实在教不会,
但是武功又足够高强,或是如于右峥等寥寥数人智勇双全太过出众,便留在主将
身边听用。

  陷阵营自成立起便以百人为数分编,且只有极少数的百夫长,大部分将官都
未分配,这三百人一来刚好充实了军伍。其中不乏有些军士本对职位有意,但看
了新来百夫长的样子便知不好惹,只得暂时隐忍。

  各队都有了将官,军令传达立刻就迅捷有效了许多。申屠神辉整队的军令一
出,不需半刻全军便整队完毕,不仅卢元洲松了口气,申屠神辉嘴边也有一丝满
意的笑容:「各队都有了百夫长,把早间操演过的,再来一遍!」

  被骑军追了半天,在雪地里没命地奔逃,找可以结阵自保的方位等等,比平
日还分外地艰难些。何况午后正是困倦的时候,这位司马大人真的巴不得大家死
啊……但是主官有令,不敢不从,诸军咬牙起身,不一时又被骑士们赶得漫山遍
野地跑。

  康家荣死死盯着前方的山坡,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雪地难行,又已操
演了半日颇有些全身发软,而现在,他需要扛着手里的大枪再全力冲锋半里的路
程,才能和同伴们一起在绝佳的方位搭建起枪阵,反抗骑兵的追杀。

  回到家乡的喜悦与对采茶女的渴望全然没了,有的只有快些结束这要人命的
操演!这半里地却像没有尽头一样长,身后的同伴已经全数「倒下」,身前的同
伴已在结阵,没人会越阵而出来救他。身后的马蹄声越发近了,一双腿却怎么也
迈不出步伐去。康家荣哀叹一声,正准备跪地举枪投降。「倒下」固然可以爽快
一时,可之后的责罚与加练更加艰苦,他也是实在坚持不住了。

  一道人影轻烟一样掠过自己,只听身后骏马长嘶,康家荣骇然回头。只见午
后才加入军伍的「百夫长」高高跃起,将骏马上的健儿拉下马鞍夺了坐骑,长鞭
唰地一抽,骏马痛呼声中利箭一样窜出。康家荣看得目眩神驰,还未反应过来便
被百夫长提上了马背,将缰绳交予他,喝道:「坚持住,莫要分心,速速去结阵。」

  那百夫长救下了康家荣便断在后路,哪位军士落了单便前往施救。他的武功
比起普通军士来高得太多,虽无力阻止骑军势不可挡的冲锋,但是到得哪里,哪
里就能稍缓一缓。待得枪阵结成,他一人之力就救下了十余人之多。康家荣与同
伴们对看了看,胸中齐齐涌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高手!

  高手一人之力不能改变战事,但是他做到的事情意味着军阵可以更快地集结,
兵丁们也有更大的机会活下性命来。他们的百夫长,居然是位高手!

  阵势已成,骑军不敢再强行冲阵,遂兜转马头攻击别处。这一组百人队活下
来八十二人,前所未有,足足比从前操演时活下来的多了五成之多!

  百夫长松了口气,回头朝兵丁们露出个笑脸道:「都做得不错,有些缺点我
细细说与你们听。」

  毫无架子,和蔼可亲,哪像申屠司马一样惹人生厌,更难得又有一身过硬的
真本事!兵丁们几在一瞬之间便心生好感,被彻底折服。军中最敬强者,有这样
一位百夫长,谁都会觉得幸甚。这一支百人队的心,从未如此齐过,士气,也从
未如此旺盛过!

  「看起来齐寒山做得很不错了,结阵最快的果然是他。」倪妙筠又坐回了申
屠神辉身边,个人之间的龃龉不可影响公事,她一贯都很公私分明。

  「向来都是他,啧啧,想不到一个浮华浪荡的公子哥儿,认真做起事来还挺
靠谱。嗳,我听你说过,三国会盟时他可是奉命潜伏在桃花山接应的?」

  「嗯,是他。」倪妙筠目光忽闪着打量全场,有些不安道:「其他人莫要出
错的好……」

  「出不了错,嘿嘿。」申屠神辉丑陋的面容上,目中精光大放,厉芒四射道
:「我是怎么叫他们心服口服的,他们依样画葫芦而已。何况我做了大半天的恶
人,好人全让他们来做,可谓好处占尽。如果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我和韩铁衣
就都是瞎子了!」

  操演场上越发热闹起来。

  一名肌肉盘根错节的壮汉双手环抱,几乎将一匹骏马给抱了起来,可谓凶威
赫赫,吓得骑兵们无人敢上前掠其锋芒。这一拦阻,几名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兵丁
亡命奔逃,生生冲出一条活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人都相信,若不是因为在操
演不必伤了马儿,壮汉或许三拳两脚,便能将一匹骏马活活打死。

  每一支百人队都有更多的兵丁「活」下来,每一位新入伍的百夫长,千夫长
都在大显身手,引来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陷阵营自成立以来,留下的
都是强悍精干的军士,可是这支军始终说不上强大。莫名其妙,漫无目的,为练
而练。可就因午后忽然加入营中的三百名高手,陷阵营忽然有了凝聚力,忽然就
有了无比的自信。这三百名高手,正在给全营五万将士注入军魂。

  倪妙筠的目光看得越来越亮,申屠神辉嘴角的笑配上那副尊容,可谓越发地
猥琐。他丝毫不担心营中的将士多讨厌自己,只消他们都折服于自家的百夫长就
成,百夫长们都听他申屠神辉的。而他的军令不需要下达给将士们,只需要下达
给百夫长们就行。这样的事,韩铁衣已帮着他操练了无数遍,每一位新上任的百
夫长都已熟极而流。

  「我……劝你不要笑的好,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打死你!」申屠神辉笑起来着
实太过难看,还让人犯恶心,连倪妙筠都难以忍受。她眼见一支强军正在成型,
大喜之下还能恨得牙痒痒,可见申屠神辉猥琐到了何等地步。她非常确信,自己
说的可不是戏言。

  「看看你给我的面具,后悔了吧?」申屠神辉回头刚想咧嘴一笑,又生生忍
住。女郎的拳头已捏了起来,自己现下是真的弄她不过,动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
儿。

  「有点。」倪妙筠撅了撅唇略有委屈,起身向操演场走去。一来陪着司马大
人实在有点恶心,二来陷阵营里今后只有一个坏人,她身为监军,也是时候下场
走一走,为凝聚军心出一把力了。

  顾盼远远地在树梢上看得目瞪口呆,她实在不敢相信,自成立之日起就困扰
陷阵营的难题在一个下午的时光里便彻底解决了。一切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却
又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顺畅无比。

  这些高手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手法却早有耳闻。无论是从前的暗香零落,
还是大秦国的武林同盟,如今的陷阵营都像是他们的延伸,手法巧妙,立竿见影。
顾盼不得不再度远眺申屠神辉,这个陷阵营里唯一的恶人,就是他来了以后才产
生了这样的变化。隔得远了已看不清他丑陋的五官,可无论怎么打量他的身形气
度,都难以找到一丝一毫的熟悉。顾盼一阵恍惚,那是她从小到大最为熟悉的两
个人之一,如今的恩怨纠缠也源自于他们两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着除夕越发近了。陷阵营里一日紧张过一日,却
不妨碍年货堆成了山。当兵的吃饷打仗天经地义,可除了基本的军饷之外,若能
更有些人情味儿,也是军心士气极大的保障。越发临近的战火硝烟味道,也不能
阻止对新年喜气的向往。

  这两月来陷阵营已成了合格的军伍,紫陵城里却一日都不太平,邸报依然每
日用八百里加急送到营中。燕盛之间的摩擦越发剧烈,几乎已擦出了火花,大有
一触即发之势。燕国直接把吴征定为钦犯,逼迫盛国交出吴征,盛国则是惯常的
唯唯诺诺,却扣着孙贤志不放,更别说交出吴征了——吴府上下空空荡荡没几个
人,吴征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陷阵营颇有枕戈待旦的态势,营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后营里也不例外。

  顾盼见识过战场厮杀的惨烈,刚入营时每每想起来仍是心惊肉跳。或许是岁
月渐长,也或许是适应了眼下的生活,顾盼现下的心态已渐渐平和。该来的总会
来,躲也躲不掉,就像她现下已不去纠结那位申屠司马是不是那个人。

  说来也怪,这人在营里可谓臭了名头,偏偏自打他来了以后,后营的日子居
然十分舒畅。譬如他刚来的第一日天降大雪,后营里人人在营帐里烤了一日的火。
第二日化雪天里阴寒刺骨,后营中一顿忙碌人人冒汗,寒气便也不难受了。总之
后营里的日子被算好了的异样,总是恰到好处。

  「我看她是不会来找你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真的不去见见她?」倪妙
筠难得地心平气和向申屠神辉道。

  「还不到时候。」申屠神辉也难得地面无表情——没有表情就是最不难看的
时候,愣神道:「我心中已有了计较,再说吧。」

  「战事没有几日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莫要后悔呀……」

  「不会……不会的……」申屠神辉喃喃自语,瞄了女郎一眼,低头道:「你
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到时候你一起来吧,总要让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你做事总有些缘由,也确是想要知道。」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际,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消息忽然传至燕国长安城。

  御书房里栾楚廷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密信,厉声道:「丘爱卿,可真?」

  「千真万确。」丘元焕躬身道:「张圣杰与梁玉宇已有共进退之盟约,据臣
所知,成都也已得到了消息,梁俊贤正遣使星夜赶往长安。」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栾楚廷敲击着桌面沉吟道:「张圣杰那个小子居
然有了反抗之心?朕原本以为他迟迟不奉旨,只是为了讨价还价。如今看来,盛
国是有不轨的企图。」

  「臣也认为如此。」丘元焕朝摊开的地图上一指道:「臣已令三江口一带加
紧提防盛军动向,只是陛下,若是有变,恐怕一时难为。」

  「朕知道。」栾楚廷面沉如铁手指扫着葬天江一线,咬牙切齿道:「大军南
迁不可乱了方寸,若是有变,便暂时隐忍一二也无妨。张圣杰!你好大的狗胆!」

  「如今看来,忘魂散之毒只怕盛国早有能人制出了解药,否则张圣杰安敢豁
出性命?盛国自张安易起便装疯卖傻隐忍不发,所谋者大,臣以为不可听之任之。
若是太过纵容,只怕局势糜烂,今后一发不可收拾。」

  「丘爱卿可有高见?」

  「当是此时天寒地冻,粮草未曾足备,大军不可妄动。臣以为可先提一支精
兵以能人为将,速速赶至扬,徐一带巡弋江边。一来壮我军威,使盛国不敢正眼
北向,二来若遇变故,可及时支援接应。同时大军一事加紧整备,提早南下,待
大军进驻之后,盛国纵有翻天之心又何足为惧?」

  「有理,正和朕意!丘爱卿可有能人举荐?」

  「有。有一人三十余年来潜心修行,近日大成,不仅武艺出众,熟知兵书,
智勇兼备,为人又律己宽人,可为朝中栋梁之才。臣举贤不避亲,正要举荐臣之
爱徒与陛下。」

  「哦?丘爱卿之爱徒?速速为朕引来!」

  第五章、其势若何。远山之巅

  大冷的寒冬,雾气特别深重,一个月里倒有十来天早上起来都是雾气弥漫,
更别说波涛滚滚的葬天江。

  紫陵城的江面已濒临入海,平日水天一线难以看清边界,雾锁横江之后在江
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闻涛涛江水隆隆之声。

  张圣杰轻装便服,除了一顶紫金冲天冠与明黄外袍上袖的九条五爪金龙之外,
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位万乘之尊。收回凝望滔滔江水的目光,他才向面前双手反绑
跪于地下的一人微微一笑。

  昨日朝堂上争执异常地激烈,不仅是燕国又来了国书,措辞严厉,令朝中一
些大臣诚惶诚恐,生怕燕国兵临城下有灭国之祸。盛国已有多年没有战事,在中
原大地战火纷飞之时像是一派世外桃源。诗礼传家,歌舞升平,不少朝臣们已经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提起如狼似虎的燕国骁骑,他们都会勃然变色,面白如纸。

  张圣杰高坐龙椅垂望殿堂,有言不可轻举妄动的,有言国体不可受辱的,争
执不休,各具因由,只是今日的声音特别大。那些保守的大臣们往常都是和气的,
彬彬有礼的,当时却格外地粗声粗气,掩饰不住那股……嚣张?

  皇弟张圣石也在大殿里,自己座下的龙椅本是他的囊中之物,临了却被一道
密旨给夺了去,他哪里会开心?哪里会甘心?他在,所以那些大臣连胆气都壮了
许多,还中气十足起来……当然了,光靠着张圣石分量可不够,燕国的国书才是
底气所在。

  盛国的皇位,没有燕国的首肯怎能坐得安稳?这事儿都延续了多少代,多少
年,简直快成了盛国的一项传统。而燕国每次来使臣,盛国又有哪一次不是像个
节日?

  张圣杰拒绝燕皇的旨意,扣押燕国的大臣,燕皇十分地不满。他一样新登基
不久,正想着具世间之大气,赋宇内之万新,区区附庸的盛国居然当众打了他的
脸?

  很多大臣们都确信,若不是刚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燕国的铁骑已经兵临
城下,面对羸弱的盛国,燕军骁骑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入紫陵城!这一回燕国不
断发来国书,是燕国正在休养生息,也是新皇的好生之德而已。

  而这个日子也不会太久了,一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已足够。张圣杰一次又一次
地触怒燕皇,将整个盛国悬于风口浪尖,紫陵城外的波涛排空,像是对这位招致
灭国之祸的昏君发出愤怒的嘶吼。唯一的希望,便是在燕皇的怒火彻底爆发之前,
一一满足他的愿望,或许能够平息他的怒火,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张圣杰就这样看着,听着,从国书抵达至今,不发一言。只要是两国相争,
就有人妄想着在战争爆发之前结束战争,结局当然没有好的。从古至今,再到以
后,退缩从来不是出路。等退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敌国会毫不犹豫,也一
点都不客气地抢走你身上所有的东西,再补上一脚将你踹下万丈深渊。

  谁不喜欢这样的对手呢?因为怯懦与眼前一点点安逸而畏缩,刻意麻痹自己,
还有反抗之力时不敢奋起,等到了悬崖边上,已经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力和余地了。
当然了,这帮大臣的考量也没有错,他们大可以临阵倒戈投效敌国,今后继续过
他们的太平日子,当他们的豪族。至于国家姓张还是姓栾,于他们而言没有干系。

  所以张圣杰当然没有听他们的,只是摆了摆手道:「吴征身份存疑,近来又
下落不明,改日再说吧。至于孙贤志辱朕,辱盛国,诸位爱卿是没看见呢,还是
以为朕在空口胡言呢?」

  「陛下明鉴。有道是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且孙大人是盛国多年老友,与先皇
一贯相投。今后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也需多赖孙大人多方奔走。请陛下三思。」
张圣石见皇兄说话,群臣噤声,他早已对此事深思熟虑,自有一番说辞,遂先抛
了出来试探一二。

  「朕没说要斩他呀?好端端的要他的人头干嘛?何况新年将至,万象更新,
见血光不吉。这样吧,明日带孙大人往江边,朕亲自送他回国便是。」

  谁都没想到张圣杰这一回这么干脆,愕然中他已双手后背,退朝离去。没有
得意,也没有不满,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无关,难以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早朝未开的时辰,张圣杰便轻车简从离了皇城,一辆龙辇,八匹骏马,随从
也只五十人而已。在天牢里提了孙贤志,也不松绑,就这么押着他一路来到葬天
江边,此刻天地间不见星月,还一片漆黑。

  直到旭日东升,浓雾里远远看见一团红彤彤的圆珠,张圣杰才朝孙贤志一笑
道:「孙大人受苦了。」

  双手被反绑,此刻已刺痛得近乎麻木。被关在天牢里数月时光,也是此前从
未吃过的苦头。眼见江水滔滔,孙贤志已全然摸不透张圣杰,不知道这个在长安
城里只知饮宴作乐的皇帝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眼下他绝对不敢触怒张圣杰,
垂头低声道:「老夫自问多年来为两国邦交尽心尽力,望陛下惦念老夫多年辛苦,
万望开恩。」

  「嗯。」张圣杰点了点头,远眺的目光似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迷茫道:「
说起来是的,孙大人是上国天使,架子说不上太大,行事也有分寸。要是换了旁
人,还不定在盛国如何作威作福呢……」

  「皇命难违。」

  「嗯。」张圣杰又点了点头,目光渐渐清明而犀利,道:「的确皇命难违,
孙大人秉承着皇命,在紫陵城里欺压朕的父皇,迫着朕的子民一次又一次地忍受
屈辱……虽是皇命难违,说起来也是孙大人毕生的荣光,足以令族中显耀了吧?」

  孙贤志面色越发惨白,在晚冬江边的瑟瑟寒风里不住颤抖,一个字都不敢应。

  「既以为荣,当承其重。朕今日要你付出些代价,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

  「陛下,即使两国相争也不斩来使啊……」

  「朕不会要你项上人头。来人,割了孙大人的耳朵,为他好生治伤,待养好
了伤便让孙大人回长安去吧!」

  「陛下开恩哪……老夫从未有过……」

  「孙大人,这是最好的结果,莫不是要朕改主意吧?哈哈哈……哈哈哈……」
张圣杰痛快地仰天大笑,声音居然随着江风远远飘了出去。这位饱受了无数屈辱,
甚至在敌国皇帝面前于秽物中装疯卖傻的盛国国君,双目赤红着低声喝道:「记
得把孙大人的耳朵,一同送去给栾楚廷!」

  孙贤志就算不是条恶狗,他仗人势的时候可没少咬过人。有些事情不是他能
选择,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从张圣杰下定决心要殊死一搏的时
候,孙贤志已避免不了这个结局。张圣杰不会要他的命,送还给燕国是一个巨大
的羞辱,但比起盛国从前所承受的一切,这些实在太少。至于孙贤志,他也活不
下去了,他若不死,栾楚廷自然会送他上路……新登基的燕皇,怎能容忍这样的
羞辱。

  宽大的车驾足以容下五人还绰绰有余,四面皆包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内
里。张圣杰登了上去,见费紫凝双目射出精光,而花含花则面色有些发白。

  皇后自幼习武,胆子大了许多,而贵妃听说要割人双耳这等惨事,内心着实
有些惧怕。

  「动身吧。」张圣杰居中坐下双目一合。彻夜未眠,在亢奋的情绪下精神仍
然旺盛,但双目已然有些疲惫。

  「是。」费紫凝撩开车帘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后头跟着的影子,要收网
么?」

  「不急,行出三十里后再动手,莫要全部杀死,留几个活口好让皇弟知道朕
已离了京城。然后,咱们到了庐陵便停一停车驾。」

  「陛下……不是说要严加保密更为妥当么?」

  「不同了。他们逼宫来得比预料的还早些,在外的大军此时出不得半点岔子,
朕不能再隐藏行踪。皇弟知道朕离了京,第一要务便是寻找朕,最好能抓到咱们。
剩余的力量他会用来布控于京师,一旦得了手他就会登基。别的事他不会管,暂
时也管不了许多。咱们往庐陵走恰巧不会打扰了江边的战事,回头韩将军自会来
接应。待战事一开,皇弟想插手也管不上了。哈哈,真是……想不到朕会带着两
位爱妻亲自做了鱼饵……」

  「臣妾定保陛下平安。」

  「朕信得过你,只是朕当了甩手掌柜,京师里花丞相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张圣杰紧抿着唇,目光中厉芒四射,一手携着一女道:「听命于朕的军旅全数派
了出去,朕身边只有你们几人了……」

  「殿下就算登基也得多方仰仗爷爷之力,他不会轻易动的。爷爷虽处虎狼之
窝可安之若素,陛下不用担心。倒是我们,妾身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花含
花娇躯轻颤,她一个娇弱女子遭逢险境,又是惧怕,又是神伤。

  「你愿意跟着一起来,朕愿已足。嘿,朕记得吴兄说过一句话十分有趣,他
道人人皆有畏惧之心,能直面畏惧,甚至迎难而上者,谓之勇气。你虽是弱质女
流,却已堪称勇者了。」

  「妾身才不要当什么勇者……」

  「有你们一文一武陪着朕,朕复有何惧?」张圣杰意气风发道:「有人长命
百岁却痴活一世,朕不愿。这一战,必将光耀盛国大地,即使如烟花一样短暂,
朕亦愿在绚烂中化为虚无!」

  「陛下洪福齐天,此战……必胜!」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佳节,辛勤劳作了一整年,无论有无所得,年还是要过的。
且说来奇怪,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即使这一年过得凄凄惨惨,新年到来之时,
仿佛所有的不快都会被抛下。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申
屠神辉写完这首诗,得意洋洋道:「倪监军看本司马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屠苏是什么?」

  「一种避瘟疫的药酒,还能新年里讨个吉利。」

  「奥……那诗有多好,字就有多差。」

  「额……不能说点好听的么?有那么差吗?」申屠神辉一双鼠目左右乱转,
有些坐立不安道:「真的一点进步都没?」

  「有进步。那换一个,你再加把劲,就能赶上这副面具了……」倪妙筠不知
他为何会着急一笔字,这世上写字不好看的人多了去啦,也不差他一个。且这人
学什么东西都快得很,往往还举一反三,偏偏这笔字实在没什么天赋。夸他有进
步是当真有些违心:这人似乎是碰到了瓶颈,练到现下还算工整的地步之后,已
许久再无寸进。

  「我……」申屠神辉一下子泄了气,哭丧着脸抛下笔杆,意兴阑珊道:「算
了算了,实在练不成厚着脸皮也就是了。」

  倪妙筠看得好笑,先前问了几回这人死活不说,也不再多问,道:「燕国恐
怕已得了我们与梁玉宇结盟的消息,此事你想明白了没有?」

  「想明白了。多半就是梁玉宇自己放出去的消息。」申屠神辉一下子坐得笔
直道:「他被咱们从凉州一路押到江州,心里不痛快得要命。他现在被夹在中间
难过得很,只有希望越乱越好,他才能从中取事。这边订了盟约,另一边反手就
把消息给漏了出去,巴不得燕国马上大兵压境,他好火中取栗。这一手当真好毒,
陛下摘不得他的毛病,时局又给他搅乱,看来宋大光这个人也不简单哪……幸好,
这世上谁都没料到陛下战意旺盛,早就筹备着要大打一场,否则真要给他坏了事。」

  「会有什么影响么?」

  「反正要打,哪有什么影响哈哈,他都玩火中取栗这一招了,也就是没什么
办法的无奈之举。」申屠神辉笑道:「阴谋诡计小道耳,到了大场面之上,堂堂
之阵,正正之师才能一锤定音。梁玉宇恶心我们是其一,我看他更想要的还是其
二。」

  「嗯。」

  「他这么一搅和,最难受的便是霍永宁。你想想,霍贼是要篡国的,梁俊贤
岂会让他轻易如愿?有梁玉宇在,梁俊贤与霍永宁表面上就得君臣相得,但若梁
玉宇不在了,他们俩就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两人现下谁也不肯发动,只待一切
筹措完毕才会暴起发难,届时梁玉宇那十来万人马,咬咬牙灭了也就灭了。现在
被梁玉宇搞了一出,我看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受。不趁机动手吧说不过去,万一
咱盛国出手相助,他想拿下江州就难了。动手吧又没有万全的把握,就怕为他人
做嫁衣裳。梁玉宇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江州是片死地没有出路,不如趁着对手立
足未稳拼一把还有生机。啧啧,这事儿做的,越发显得本司马大人神机妙算,留
的这根钉子妙到毫巅,简直秀外慧中,我现在看江州是越来越顺眼,嘿嘿,嘿嘿。」

  见他瞄着地图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倪妙筠一皱眉头扁着嘴道:「你别笑,丑
死了我打你……你现在说咱盛国还挺顺口的,真把大秦全都忘了么?」

  「呵……」申屠神辉果然不笑了,目中闪过厉芒泛起赤红血丝冷冷道:「敌
国的事情,干老子屁事!」

  倪妙筠面色一窘,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惹了祸。申屠神辉寒着脸不理她自顾自
出了营帐,让她呆在当场,不知是去追还是不追的好,追上了又要说些什么。她
一时惶急,血涌上头满面通红。自小到大,从未如此奇异地慌乱,这股慌乱让人
惧怕得全身发冷,喉头发干,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慌乱便越发地慌乱,一时手足无措。本能地想伸
手去拉,却觉透不过气来的胸口酸软无力,仿佛要瘫倒一样万般艰难。只能眼睁
睁地看着申屠神辉离去,满心的怅然若失。

  不想他又钻了回来,指着心口苦笑道:「咱们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好么?我的
师门长辈在那里含冤九泉,我一直很难过,这里的疮疤很难好的。」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倪妙筠急得泪光都泛了出来,连连
摆手,不知所措。

  「我知道,也没怪你。」申屠神辉摸摸她的头道:「无心之失谁都会有,要
都放在心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真不生气?」女郎犹不放心,惶急之意稍解些许,又哪里平息得了。

  「从前我不也常常惹你生气,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那……那不一样。」玩笑打闹的娇嗔,与刺痛了内心里的伤痕哪能相提并
论,倪妙筠虽焦急,这点还是分得清。

  「哈哈,好好好,那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这总行了吧?我真不生气了。哎
哟,怎么好像错的是我,把你惹怒了在哄你似的。」

  他情感经历之丰,远非一张白纸般的女郎可以比拟。前因后果,他想得清清
楚楚,女郎分明说错话在先,可满腔难受转为了委屈之后不依不饶,非得把她哄
得眉开眼笑不可。男女之间情爱纠葛本就是这样,对错分不清,互相迁就又贪婪
索取。若有一日不迁就了,也不再索取了,两人之间便是再清淡不过的关系,可
有可无。

  「人家被吓着了……」倪妙筠说话的声音之娇柔嗲气,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今日之奇从未想过,惶恐之心虽平,疑惑与迷茫更甚。

  申屠神辉心中大动,女郎现下的媚态里别有一番可爱,他很想将她搂在怀里
好生宽慰温存一番,终究强忍了下来。这一段姻缘来得太急太速,他也没有做好
准备,也在经历着喜爱与动情的过程。再者女郎的干净清爽令人不忍亵渎,他更
期望看一看在不久的将来,她完完全全地发自内心去接受自己,再没有忌讳与犹
豫时,那鲜花怒放的模样。

  又摸了摸她的头,申屠神辉道:「说实话此前还没人这么说过话,我一时上
了脾气,今后不会了。今后嘛,有什么事我会先直说,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
绝对不甩脸色,好么?」

  「嗯。」倪妙筠乖巧地点了点头,笑得十分爽心,忽然又焦躁起来推着申屠
神辉道:「哎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时辰到了快走快走。」

  「好好好,你别推我呀。」申屠神辉哈哈笑着,又唉声叹气道:「盼儿这几
日都睡得不好,我看她躺下后好半天才能入眠。不敢见面,能陪着她也是好的。」

  「顾姑娘冰雪聪明,定是猜到战事将起才担忧,你真的不去见见她?」

  「不能啊,盼儿的脾气我了解得很,她见了我就算不跑心里也会堵着一口气。
现下开战在即,我实在没有办法再盯着她,这股气若是在战场上撒了出来后果难
以预料,我赌不起呀。」申屠神辉来回踱步苦着脸道:「这事儿你也别再问我了,
问多了我也不知怎生回答。」

  「人家关心你,好了好了以后都不问了,你快去吧……」把申屠神辉推出营
帐,倪妙筠反身拉紧了门帘,一颗心扑腾扑腾几乎跳出了胸腔。

  方才那股奇妙的烦闷难受至今犹有余悸,也是第一回对某种情绪有着巨大的
排斥,从今往后再也不想有。她仍不明所以,却深觉这股烦闷已随着吴征的体谅
而散去,再被他热热的手心摸了摸发顶,心悸像是化了成了思思甜意,充斥心间。

  他肩负的东西太多,比自己从前至今加起来的都多,可他一贯乐观,从未将
心中的不快与郁闷加诸于身边人。倪妙筠深知这种品质多么可贵,往日同门相处
时,都有两人争吵,反把怒火撒在劝和者身上。吴征却没有,从没有,以至于倪
妙筠以为他没有脾气,任人怎么揉捏也不生气。今夜一场摩擦,才察觉他的内心
深处也有敏感,也有伤痕,也有迷茫。

  倪妙筠也长舒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就直说,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她喜
欢这样的相处方式。今后即使还有这样的摩擦,也不会酿成大祸。

  不知怎地,她忽然冒起个荒唐的想法:越摩擦越热乎了……

  申屠神辉出了营帐挥退左右,趁着无人消失在夜色里。营中已是紧张的战备
状态,兵丁来往巡逻甚严,好在后营不算太大,顾盼的营帐也相隔不太远。

  这座营帐的背后有几只草扎的箭垛正巧可以藏身——暂时的,当值的兵丁每
日都会不定时地来查看。至于何时来查,则每日皆不同,营中只有一人知道得清
清楚楚,因为时辰是他申屠神辉定的!

  不出纰漏,顺便假公济私。当时冒出这么个古怪法令时,倪妙筠看他的眼神
也是古怪之极,又是嫌弃,又是佩服。

  今夜有一个时辰。

  申屠神辉的轻功之高世所罕有,他几个兔起鹘落般的纵跃,准准地落在箭垛
上,没发出半点声响便藏在其中。两点漆黑的眼眸从缝隙里打量着营帐,夜色里
不是挨在跟前谁也瞧不见。

  营帐内没有灯火,只能等待偶尔夜风拂来吹起帐角露出一丝缝隙,借着月光
在雪地上反射出的一点点光亮。这一角恰巧对着顾盼,夜风来时,终见到少女合
哞侧躺的绝色容颜。

  容颜并不恬静,没有少女熟睡时的可爱,微锁的眉心里可见隐忧重重。厚实
而温暖的棉被将娇躯裹得严实,少女却仍蜷缩着,仿佛不抱在一起缩称一团,便
无法安下心来不能入眠。

  帐角吹起,顾盼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睁开清梦般的眼眸,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营帐的阴影遮得视线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每夜都有的感觉如此清晰。黑
暗的寒夜里,仿佛有一双温情暖意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顾盼看了好一会,竭力想要看清,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觉恐惧与不安的心渐
渐宁定。倦意袭来,终于合上双眸沉沉地睡去……

  燕历建光二年,盛历嘉平元年,两位一前一后登上帝位的新皇,也一前一后
改了年号。栾楚廷踌躇满志,一心继往开来横扫六合,故定国号为建光。张圣杰
看着缩手缩脚,只愿过太平日子,故定国号嘉平。

  除夕佳节,家家团圆,烟花爆竹映得天际亮如白昼,中原大地也热闹了整整
一夜。初一的早晨还要张贴春联,走门串户地拜年祝福,得抓紧了睡上一两个时
辰。这一睡总是特别沉,特别香。

  至寅时正中,夜正深。

  葬天江上大雾弥漫,江中渔船的灯火都透不出几丈之远。燕国寿昌城头的当
值兵丁无精打采地远眺江面,打了个呵欠。天寒地冻地轮值本就倒了血霉,幸好
今夜佳节,不仅吃了几口好菜,也喝了几杯好酒。睡了半夜从温暖的被窝中被拽
了起来,酒尚未全醒,困意仍深,不得不倚靠着女墙打起了瞌睡。

  「老李,醒醒。」

  同伴的警示声让他惊醒过来,城头处出现了百夫长的身影。比起燕国的西北
两面战事频繁不同,寿昌城城高壕深,却像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只能当个摆设。

  濒临葬天江,对岸便是盛国。寿昌城已不知多少年没有发生过战事,尤其张
安易登基之后,这座城池已成两国贸易通商的绝佳地点,一派安宁祥和。

  几十年日复一日的太平日子,足以麻木每一个人。不仅老李这样的普通兵丁
如此,军官也是如此。百夫长上了城头,骂骂咧咧又吊儿郎当地嬉笑。在西面与
大秦国的连场血战,才能换来驻扎南国边的安宁,到了这里享受些太平日子,更
像是对有功将士的一种褒奖。

  懦弱的盛国人,便是拴条狗在城头上,他们也不敢丝毫动弹。每一年寿昌城
都会收到大批来自盛国的供品,吃穿用度运往长安供朝中分配。铁器军资则经水
路运往南坪,那里官道四通八达,自会送往北境与凉州三关一带。

  他们嘲笑盛国人,有时也有些怜悯。盛国每年出产多少铁矿,冶出多少金铁
都得报与燕国知晓。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做了贡品,剩下的那一点恐怕国内的平民
们要用的铁锅扒犁之外,也就防防境内的山贼了。正因有了这样懦弱的国度,燕
国才有足够的军资补给可以北拒黑胡,西征大秦。也正因有了这样懦弱的国度,
燕国南线一贯不需驻守重兵,可以集中兵力应付西北两线。

  刀枪剑戟都不定能凑齐的国度,要那么多兵力来干什么?

  偌大的要冲寿昌城,驻军也不过二万而已。至于沿着葬天江一线的大小城池,
多的没有超过二万军,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千人。就是这样在延绵千里的国境线
上驻军大约也就是号称十万,葬天江旁依然几十年一派和谐,长治久安。

  「兄弟们辛苦辛苦,明早将军还有赏赐下来,等换了勤再一道儿去吃酒。」
百夫长拍拍兵丁们的肩头,该有的巡弋不能免,做做样子该有的也得有。

  「好极……」欢呼声刚起,百夫长忽然狐疑地望着江面,手搭凉棚张望片刻
看不清,他眉头一皱。久在沙场征战的警觉让他心头不安,忙唤过两名兵丁道:
「速去江边查探,即刻来报。」

  小半时辰过去,没有回报,没有回音,什么都没有。百夫长又派去了一队十
人,又是杳无音信。大雾茫茫的葬天江,仿佛变成一只噬人的巨兽,正张大了嘴
瞄准了寿昌城。

  「快,快报与将军!」百夫长翻身上马,与另两名百夫长带着队列一齐出城,
整整三百人的队伍让他们心中稍定。江边就算有怪物,这么多人也定能发出警示。

  江边蒿草枯黄,隆隆的江水之声深处不知有什么危险。百夫长慢慢地摸到江
边,脸色吓得发白。只见数百艘大船一眼望不到边际,正顺江而下,划向岸边。
已靠岸的几十艘船下了锚钉在岸边,像铸起了一座大桥。且不断有船靠岸,桥也
在增大。

  「有人,有人,敌袭,敌袭!」兵丁惊叫起来,瞬间便有几人倒在血泊里。
蒿草丛中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敌军,正亮出明晃晃的刀枪杀来。

  怪道探子没有回报,原来江岸已被敌军控制了。百夫长恍然大悟,不可置信
地望着来敌:盛国人,是盛国人。他们早就潜入寿昌城,今日提早隔绝江岸的消
息,天又大雾看不清。他们……他们居然敢进攻?幸好这一回谨慎带来了三百军,
就算冲不出去,杀声也能警示城池了。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个嗜血的笑容,抽出长刀道:「兄弟们,让这帮盛国的软
蛋子开开眼!」

  杀声四起,中央楼船上一人眺望寿昌城,喃喃道:「不时换防,燕国皇家真
是天生将才!」

  「韩将军,要不要增派人手以防敌军出城?」

  「不用,今日大雾,项景山不敢出城迎敌。我军军阵已成,就算出来也不怕
他,依令安营扎寨与寿昌城对峙即可。」韩铁衣伸手点了点岸边道:「这一队敌
军都杀了祭旗。」

  喊杀声持续了三炷香之久便归于无。燕军悍勇,面对一倍的敌人被重重包围
之下,也杀伤了盛军百余人之多。韩铁衣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战局并不意外,
盛军的战斗力确实无法与燕军相提并论,何况寿昌城里驻扎的是北方与黑胡大战
的精兵。盛军想要强大起来,唯有付出无数的鲜血。

  这一艘楼船阴影里,一人在听闻了战事奏报后喃喃道:「三十万大军,若能
留下十万便算成功了……」

  天光放亮之后,已严阵以待的寿昌城头,守将项景山终于看清了城外的模样。
这一夜不得安宁,人声嘈杂,盛军已立好了延绵十余里的寨栅,看人数有五六万
之多。同所有燕军一样,他也不敢相信盛军居然渡过了葬天江突袭寿昌城。就算
吃了熊心豹子胆,盛军也不敢这么做。可是眼前的一切就算在天明的晨雾中,也
一样地真实。

  盛军并未攻城,只驻守在寿昌城旁。不时还有探马与信使从东北两面前来,
项景山看着雪片一样飞来的奏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除夕夜,盛国像是鬼一样冒出来的五路大军齐齐渡江。除了寿昌城这一军外,
俱是从江面狭窄处骤然突袭。诸如潼农,新都,召南等郡猝不及防,敌众我寡之
下相继失陷。盛军预估有二十余万,千里江岸,除了寿昌,陆江,大宛等几处大
城之外,居然全是盛军的烽火。

  不是燕军弱小,而是人数相差实在太大,且盛军的装备之强,之丰足,全然
出乎燕军的意料之外。大秦投诚之将韩归雁率军三万进攻新都之时,围而不攻,
新都守将俞俊出城迎战。两军对垒,俞俊一败涂地……

  退入城池之后俞俊不忿,重整兵马五日之后又战,再败又涂地……韩归雁藉
兵力之优,指挥若定,其后俞俊坚守不出,韩归雁便顺势攻城。

  一战俞俊全军覆没,除聊聊百余军拼死杀出重围之外俱已沦为亡魂或是阶下
囚。九死一生的燕军哭道:「盛贼箭下如雨……」

  「箭下如雨是什么个意思?去他娘的箭下如雨。」项景山一头雾水地甩开邸
报骂道:「一帮子蠢货废物,连盛贼宵小都打不过!」

  他不像俞俊,他是燕国大将军丘元焕的心腹将领,深明「狮子搏兔,亦用全
力」的道理。他绝不会轻敌,即使是羸弱的盛军,他也会瞄准机会对着要害全力
一击。盛军兵力占优,韩铁衣几次搦战他都坚守城池。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项景山居高临下残忍地一笑,来吧,来攻城吧,等寿昌城下尸身堆积如山的时候,
老子会把你们全部赶到葬天江里喂鱼!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员大将银铠白袍,举着长枪朝寿昌城一指,箭下如雨…


  「盛贼哪里来的箭枝,哪里来的箭枝?」项景山沙哑着嗓子躲在大盾背后嘶
吼。足有五千人的射手,借着葬天江送来的江风,一蓬又一蓬地射出狼牙锐箭,
仿佛无休无止……

  城壕上已全是倒插的利箭,密密麻麻,无立锥之地。项景山计算过,从早至
今,五千名射手一人至少发了一百支箭,城头上便是五十万支箭!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来足以让人手脚发软。盛军的箭雨还在继续,覆盖着整
座城壕。项景山无比地后悔,在城中已退无可退,若是早些出城还可冲过弓手的
射击距离贴身近战,以燕军的精悍,即使兵力不足,定也能杀得两败俱伤……

  可他知道没有机会了,在箭雨的掩护下,燕军守城时已伤亡惨重,现下被压
制得彻底抬不起头来,谁上了城壕都得死!而盛军已在登城,城墙的优势不复存
在,白刃交兵的巷战,燕军自相拥堵,互相践踏,又能活下多少来……

  柴郡的陷阵营自战火燃起便没有动,申屠神辉依然带着恶心的嘴脸每日操演。
战报每日都传来,他乐不可支。盛国为了此战筹备了足有二十年,临阵又得了自
己的强援,眼下的战果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燕军的骄兵悍将,只怕到此刻
都没把盛军当一回事。

  除夕进军,元宵已得胜果。短短十五日时光拿下了燕国近十座城池,尤其还
有寿昌这样的大城,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现下才如梦方醒吧?

  紫陵城里那位皇弟一定目瞪口呆,他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走向全
然不如他所预料,还不知道他现下是诚惶诚恐呢,还是日夜祈祷盛军大败。

  申屠神辉弹了弹邸报交给倪妙筠道:「铁衣拿下了寿昌城,不过损失也很惨
重,正在城中整军。这是意料之中,雁儿夺了新都之后,预计再过半月要往寿昌
与铁衣汇合。到时候咱们出柴郡,把将士们往雁儿手上一交……」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听营外于右峥喊道:「大人,十万火急。」

  「嗯?」申屠神辉的笑容立时隐去,喊道:「快拿来。」

  火漆的信封,通红得像鲜血。申屠神辉拆开之后一目十行,眉头立时锁了起
来——这脸上连眉毛都没有,尤其显得狰狞。

  「传令,整军,放船,即刻出征!」

  将令如火,突如其来的出征令让陷阵营里一片忙碌。虽已准备了许久,也在
等待随时下达的军令,但真到了这一时刻,军中仍是震撼无比。

  五万大军开到了江边,这一处江水湍急,江面却不过五里宽。与柴郡隔江相
对的燕国梅冈郡如今已暂归了盛国,此去一路坦途。

  两艘的大船顺着江面两岸放下,成群的纤夫拖着被大铁链子连接的两船船身,
下锚落定将船身在两岸固定好。数十艘大船又放了下来纷纷卡在铁链上,在江面
搭了座宽大的浮桥。五万大军立刻动身渡江,踏入燕国境内。

  「铁衣打下了寿昌城,这一处最为重要。现下接应也好,今后撤军也罢,寿
昌城丢不得。原本的计划是半个月后雁儿从新都城动身,接替铁衣守卫寿昌城,
咱们陷阵营也去寿昌城汇合,十来万的大军拱卫城池,还可驰援左右,可保万无
一失。」一路上申屠神辉向倪妙筠诉说着邸报中的军情:「这些是此前料定了的,
不想燕军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快。铁衣这便刚拿下了寿昌城没几日,便有燕军自
淮远南下,看样子目标正是寿昌城。这一队燕军势大,铁衣已急令雁儿赶往寿昌,
雁儿如今已在半途,两日后和我们在河阳左近汇合,一同赶往寿昌。」

  「燕军来得这么快?」倪妙筠愕然道:「他们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为何
反应如此迅速?军资筹备也能跟得上么?」

  「可能是有所察觉盛国的动向吧。啧,梁玉宇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就从
这点只言片语的消息里猜出来的。」申屠神辉不住举目远眺道:「他们定然是组
了一支精兵迅速南下,一应供给优先保证这批精兵。领军的将领还不知是谁,想
来也非同小可。目的也很简单,趁着咱们立足未稳,先把这一带搅乱,让我们难
以站稳脚跟,待盛军后续大军掩至,我们就难咯……」

  「韩将军还有别的对策么?」

  「不知道。我们先往河阳汇合雁儿再说,战局瞬息万变,需得随机应变才是。
来人!传我将令:诸军小心在意,哨探远放五十里,时时轮转十二时辰无休,违
令者斩!」

  想不到战局的变化这么快,申屠神辉心中有强烈的不安。盛国虽旗开得胜占
据了几座城池,可这里是燕国经营了百余年的地盘,想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容易?
且燕国这一次反应神速,且大军急速南下,显然已提早做了准备。他曾亲眼见识
过燕军的悍勇与骁骑的可怖,思之令人不寒而栗。这支新近南下的燕军,不是驻
守在葬天江边麻痹大意,当做度假休养的燕军可比的……

  更可怕的是,燕军从哪儿来?击败草马黑胡之后,燕军便徐徐南向,分批驻
扎在中原一线。往寿昌城的料想是兖州驻军,那么其他地方有没有燕军南下?徐
州和冀州的驻军呢?

  申屠神辉见散出了哨探才略略安心,这些猎鹰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遇到战场
上的老猎鹰,保下命来总是没有问题的。

  陷阵营渡江之后先向北行出一日约百里便掉头向西,韩归雁领着五千兵俱是
骑军,可河阳左近多山峦,骑军长途行军各类补给想要跟上本就不易,再算上路
程的话,比陷阵营抵达的时辰还要慢上一些。

  陷阵营操练虽精,可要与燕军骁骑对阵还是太嫩。燕军南下之后,这一带危
机四伏,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遭遇敌军,和韩归雁的骑军提早汇合是上上之策。

  一路疾行,再有半日就能抵达河阳。申屠神辉焦躁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他实
在算不得统兵大将之材,这支陷阵营原本就是要交给韩归雁的。汇合了她之后,
陷阵营才算真正完整,也有了最大的底气!

  「大人,有敌军。」

  远处绿色的焰火笔直升上高空再炸出朵绚烂烟花,一连三朵,传令官指着信
号大喊起来。陷阵营短暂地骚动起来,初上战场,这么快就遇敌,还是旷野中的
遭遇战,怎能不紧张万分?

  申屠神辉抬臂打了个手势,将令很快就通过身旁的侍从们传了下去。齐寒山
笑着在自己这队人马里穿行,拍着军士们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别怕!燕贼
来了正好和老子一起干他娘的!」

  威望甚高的百夫长们镇定自若,很快就让军心安定下来。虽仍十分紧张,包
括这些身负绝技的百夫长在内,但是不再十分慌乱。

  申屠神辉对此十分满意,他打着手势不断传下军令。越是危险,越不能乱,
这一战无论打不打,阵势列好了错不了,便是退军也可徐徐而退,不至有失。

  陷阵营有条不紊,平日里严格的操演在此时完全发挥了出来。大军就地散开,
列阵,盾军在前,枪兵夹杂其间,让长枪与大盾合为一体,攻守兼备,也将大批
的粮草辎重与医官等随军人员保护在了后方。

  猎鹰满身大汗,死命地打着马,将消息一个个地传递到了主将面前:「来者
三万军,距此五十里,两万步军,一万骑军!骑军与马匹皆着白色轻甲,轻快若
……鹞鹰……」

  申屠神辉闻言骇然回望,向随从中一名账房掌柜般的男子露出求证的目光。

  那掌柜满面发苦,咬牙道:「白鹞骑……主将谭敬之,为人凶残狠辣……」

  「行了。」申屠神辉的头上滴下冷汗。白鹞骑名震当世,是精锐中的精锐轻
骑,骑射无所不精,来去如风,犹如战场上的死神。陷阵营突遭强敌,虽说人数
二倍于敌,申屠神辉仍没有丝毫把握。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早早下达了结阵的
军令。——与白鹞骑赛跑,那是自寻死路。

  「大人,大人,敌军加速了……」

  不知是怎么撞上的,也许就是瞄着陷阵营而来,也许是偶遇,但是燕国的骄
兵悍将没有丝毫犹豫。相比起盛国这些连血腥都没见过多少的新兵蛋子,燕军有
绝对的自信!白鹞骑开始加速,摆明了完全无视盛军的阵势要直接冲锋。

  荒郊野外,没有丝毫的准备,盛国虽有骑军,怎能与燕军相提并论?何况营
中现有的骑兵不过二千,还有五千在韩归雁手里,至少还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这
里。

  一万骑军隆隆的马蹄声已传进耳里,大地亦传来震颤感。燕军来得好快,当
是同时发现了陷阵营的踪迹。轻骑奔跑起来,五十里的距离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冲
至。

  申屠神辉铁着脸下令道:「诸军迎敌!骑军迂回袭扰,不可正面冲突!」

  已经没有退路,这个时候逃跑,不啻于将后背卖给了敌军,到时候自相践踏,
陷阵营就算完了。白鹞骑冲锋起来可以轻易地收割人命,五万军还未必够他们杀
的!只有打!

  「你去后军督战,顺便去找盼儿,千万别让她出事。」

  「是。」倪妙筠郑重点了点头,这一战太过凶险,会死很多人,也会极其惨
烈。他让自己找到顾盼,自然是顾盼和自己都不能出事了。

  「秘密传令下去,若是战事不利,让百夫长们带着队伍向西南跑,那里有连
片山峦,想办法先自保。」申屠神辉又悄悄道,他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胜利,却
又半点都不慌张害怕,因为这支军的骨干之强大,他充满信心。

  骑军冲锋之震撼,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白鹞骑从距离十里处开始放蹄飞奔,
这一段的距离会让马儿的速度提升到极点。远远望去,旷野之上茫茫一片白,耀
目如雪。骏马踏碎了大地,席卷了风云,漫山遍野掩杀而至!

  陷阵营的军士白了面色,他们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也退不了,唯有死战。握
紧了手中的长枪,牢牢扛着盾牌,等待着两军相交,一触即发的时刻!

  骏马奔驰之快,让弓箭的射程只来得及放出两箭!

  白鹞骑冲至军前,没有减速,没有跳起,没有任何花巧,只在主将的呼喊声
中,发出疯狂的咆哮声撞了进去。人仰马翻,长枪刺破了轻甲,扎得人马血如泉
涌。马蹄踏碎了大盾,不分敌我,踩得一路血肉模糊。

  陷阵营,一触,即败!

  白鹞骑像扒犁一样犁过了阵势,虽也倒下了许多,可陷阵营几乎被冲了个对
穿。他们红着眼,横架着锋利的长刀,疯狂而肆意地收割着生命。主将谭敬之就
在骑军阵中,不断地叫嚣呼喝,不断鼓舞着士气,让骑士们更疯狂,更嗜血。

  申屠神辉咬碎钢牙,远望着谭敬之耀武扬威,却无可奈何。一番心血,却莫
名其妙地在此濒临绝境,他满心不甘,更害怕。

  陷阵营里带着大量的粮草军资,对前线的将士们极为重要。在这里若是出了
意外,寿昌城将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大人,快些退吧,天意如此,非战之罪。」于右峥也是满面不甘,可现下
的局势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白鹞骑以义无反顾的冲锋,一下子就冲乱了陷阵营
的阵势。野外遭遇,轻骑的威力之强无可匹敌,陷阵营再精锐又怎能抵挡?

  申屠神辉铁着脸,高举着旗号后退。败势已成,旗号不能倒,旗号在,军士
们就有主心骨。

  白鹞骑们熟练地追杀,围歼,一点一点地利用冲锋打乱了陷阵营的优势,将
成群结队的大军分割出来,一口一口地吃掉。两国开战以来,盛国以多欺少一度
大胜了几场。但是看到这样的燕国铁骑,申屠神辉知道从前的优势只怕已不复存
在,战事,现在才真正开始。

  以一场难以接受的大败开始。

  陷阵营勉力支撑着徐徐后退,每个军士都知道败了,彻底败了,面对燕军精
锐,只一个冲锋他们就败了。不服也好,不忿也罢,现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
日后才有机会为阵亡的同伴们报仇。他们自成立之初就是为了能与燕国铁骑交锋,
虽败,但有百夫长们带队,不乱。

  白鹞骑已经杀红了眼。盛军就是这样羸弱,根本不堪一击。可恨这帮蠢货不
知死,居然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分散开来纵蹄追杀,远射弓弩,近则挥舞
长刀,锋刃过处鲜血飞溅。令他们意外的是,这帮盛军在交锋时一触即溃,现下
居然十分顽强。即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大阵,依然在负
隅顽抗。

  申屠神辉在诸军护卫下退到山坡少歇。自己的阵势已崩溃,他举目四望,到
处都在交锋,到处都是尸体。燕军的步兵也已赶至,正和骑军一起分割陷阵营展
开屠戮。白鹞骑已冲不起来,但此时已不再重要。——陷阵营已被拦腰截成两段,
后军想要前去救援,就会面对白鹞骑的冲锋碾杀。白鹞骑无法再冲锋击杀陷阵营
被包围的前军,但是后军若要赶着要送死,他们非常乐意先送他们上路。

  呼喊声遍野,他许久不发一言,忽然梗了梗喉头沙哑着嗓音道:「敢不敢玩
把大的?」

  「怎么?」倪妙筠满头汗水,她领着后军一路退到此处山坡,接应退来的兵
丁救死扶伤,闻言惊道。

  「玩把大的,他娘的老子不服气!」

  「非战之罪……」

  「我知道,我觉得不会输……雁儿快到了,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倪妙筠听他疯了一样喃喃自语,顺着他的目光打量战场。只见陷阵营还有一
大半依然在苦战中,被分割开来又有白鹞骑掠阵,他们冲突不出。可是在一位位
百夫长的带领下,依然在尽可能地结阵自保。

  「你……莫要发傻……」

  「我没有!于右峥,于右峥你人呢?」

  「大人?」

  「他妈的!谁说败了?」申屠神辉发狠愤愤地在脸上一扯,面具破碎露出一
张怒容满面的阳光俊脸来,道:「你帮着倪监军掌旗!你不是很能躲很能逃命吗?
你现在就带着大家保命,往后再退五里,但是旗不能倒,否则唯你是问,听见了
没有?」

  「得令。」

  「啊……」一声娇柔的轻呼,后军一片乱中清晰的女音响起:「你你你……
掌门……师兄……」

  「盼儿过来。」

  吴征虎着脸威势十足,顾盼分明满腔委屈,此时居然不敢有任何抗命,三步
并作两步扑在吴征怀里,两只粉拳在他身上打得砰砰直响,大哭起来。

  一片兵荒马乱,战场的恐怖远比想象的可怕,也远比此前见过的可怕。顾盼
在绝望之中骤见亲人,情绪全然崩溃,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谁人不关心你,不在意你了?你老是偷跑,我打你屁股!」就这么当着众
军的面,吴征一掌脆生生地打在只丰润翘弹的美臀上。这一下没有留力,也没有
疼惜,一掌下去至少是个掌印。他一把将少女在怀里搂了搂又推开道:「跟着你
倪姐姐,不许再使小性子等师兄回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顾盼扁着嘴泪光涟涟,可怜又乖巧道:「是!」

  「戴志杰,杨宜知,看好你们的师妹,莫要……让她受伤………」

  「是。」那掌柜样的男子与另一名糙汉一同靠近,百忙之中朝顾盼一笑。

  「于右峥,带着人后退。然后……给老子把辎重粮草,金银财宝全打翻留在
这里!」

  「是!啊?」于右峥吓了一跳,不敢违抗,赶忙传下令去。

  韩归雁喝令众军丢下一切随身之物,只带军器放蹄奔行。吴征遇险她心急如
焚,可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乱。五千骑军无法击败白鹞骑,一乱说不定连自
己都会填进去。

  「韩将军,要不要再快些?」

  「不用。」

  费宜春被派来这里另有职责,他年纪轻轻已是费家出众的传人,在军中更是
勇猛,可是也有年轻人的冲动火气。盛军遇险,还是重金打造的陷阵营,他怎能
不心急如焚。跟随韩归雁打了好些大战,费宜春对女将心服口服,可现下她不紧
不慢的样子,几乎让人急得火冒三丈。

  厮杀声已经入耳,奔上前方的山坡便能抵达战场。陷阵营大败的消息早已传
到韩归雁耳中,她问明了局势,没从背后接应而是还绕了个圈出现在战场侧翼。
五千骑军俯瞰战场,威慑着正在收割的白鹞骑。

  战场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尸体密密麻麻,旷野里的大战,一个多时辰下来
两军足以有近万人丢掉了性命,血腥气冲鼻欲呕。

  韩归雁俯瞰战场,一切尽收眼底,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白鹞骑的主将谭敬之。
作为久经沙场的大将,他早已防备着韩归雁,甚至很自傲地对部下言道:「五千
骑军,只要敢下来都是本将的下酒菜!」

  陷阵营被分割包围,战场中绞杀在一起,山巅的五千骑军毫无作用,除非他
们想不分敌我地一路踩过去。且就算如此,也就是一轮冲锋而已。盛军败势已成,
再添五千进来又能如何?白鹞骑现在要做的就是咬住陷阵营,静待后军支援。至
于这支陷阵营,面对白鹞骑的来去如风只会被一口一口地吃掉!

  旷野里的惨状不忍直视,不断有盛国同胞被杀死,费宜春心痛如绞,嘶声道
:「韩将军,让属下带着兄弟们……」

  「等!」韩归雁勒紧了马缰冷冷道:「诸军又越过本将之前者,斩!」

  冷酷的将令,费宜春不敢再言,咬牙切齿地应下了,几乎忍不住给女将一个
大嘴巴。

  韩归雁的面色已发白,没有人比她更焦急,没有人比她更想冲出去。可是在
凉州,父亲教会了她最后一点领兵之道,也补上了她最后一块短板。

  他知道自己会赶来,也知道自己不会蠢得正面去接应,然后被绑在一起一口
一口地吃掉。所以他一定提早做了准备!韩归雁比任何人都知道军中的信任有多
重要,尤其现下要信任的人还是他。

  他不是什么大将之材,今日统兵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他总是会敏
锐地发觉转机,然后把他能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最关键的事情!就像亭城的
地涌金莲。

  吴征孤身一人冒烟突火。即使是在纷乱的战场上他仍如游鱼之滑,旷野里四
处都是厮杀,他施展轻功在人影处处中不着痕迹地摸了过去。前方不远就是四只
百人队,齐寒山指挥着军士们结阵自保,正与数十骑相抗衡。

  陷阵营真的陷了进去。结阵后虽可相持,可不能动,一动阵型就会散乱被追
杀至死,白鹞骑太擅长这样做,他们现在就准备将陷阵营拖得精疲力竭时分而食
之。战场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块军士,艰难相持自保。

  吴征摸到近前忽然暴起,手中长剑一抖便扎入领头将领的胸口将他掀下马来。
白鹞骑配合日久反应又快,吴征刚一得手,两杆长枪,三柄大刀便掠了过来。吴
征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入陷阵营阵中,反手拿过军士的朴刀连环掷出。

  轻骑虽快,但对武功高手射来的朴刀却无力躲闪,登时又有两人中刀摔下马
来。

  「硬点子,来人,来人!」骑兵一时慌乱不敢过分逼近,大声呼叫支援。

  「大人。」齐寒山抹了把额头鲜血汗水,将吴征接入阵中。

  「往齐雪峰那里靠,合兵一处!」吴征指了指方向道:「我去帮你们引开来
敌,压力大不要轻举妄动,压力小了就想办法靠过去。敌我两军兵力不分上下,
他们分不出那么兵来的!」

  战场之上一片大乱,最缺的就是这样明确的指令,还有战局消息的传递。齐
寒山闻言精神一振道:「大人万万当心。」

  「没事!」吴征笑了笑道:「败而不溃,我真他娘的骄傲!」

  待敌军聚拢了一批人之后,吴征便闪出了阵势,几个起落下来又杀了几人,
在乱成一团的战场中又消失不见了……

  被钉死的盛军仿佛活了过来,被切割的阵势缓慢地移动着,不停地有人阵亡,
但是坚定地移动着。三百人与二百人聚合成五百人,又被燕军发现展开殊死搏杀,
有时全军覆没,有时杀退燕军。费宜春看得怒火焚身,忍着怒气又上前向韩归雁
恳求道:「韩将军,让属下领着兄弟们先冲杀一次吧……」

  「等。」韩归雁仍是面如寒霜,银牙紧咬着唇瓣道。

  「将军!哎……」费宜春怒叹,这一声哎道尽了山巅骑军将士们的愤懑与难
堪!同伴正在被屠杀,而他们居然袖手旁观,何等地屈辱:「属下毕生以来从未
受过这等耻辱!」

  「等!」

  谭敬之意气风发地挥舞着长刀,燕盛开战以来,自己这一场可是实打实的大
胜,还是首功!秋冬两季的休养生息没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变得迟钝,他们依然
势不可挡。虽然今日的战斗比预想的要艰难了些,不过将士们正需要这样一场恶
战变得更加嗜血和勇猛。只有鲜血,才是喂养精兵的唯一途径。

  他发现有不妥的时候,和吴征一样惊异。败而不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军旅,
在骑兵的冲锋之下,一败便只有溃逃。但是这支盛军不一样,他们就算败逃也有
条不紊,即使死了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燕军虽胜,却始终不能击溃对
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非常熟练地败退……

  所以谭敬之挥了挥手,让正在收拾粮草辎重,金银财宝的步军立刻放下缴纳
的战利品,打算一鼓作气将盛军击溃。可是他愕然发现,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
的盛军不知何时有好几块已连在了一起,变成战力极强的集团。缴纳战利品的步
军哪有这么容易放下耀眼的财宝?三三两两退回之时反而冲乱了战场……

  谭敬之看见一支五千余人的盛军齐齐发力前冲,与另一支三千人的盛军汇合
在一起。而白鹞骑却被自家步兵隔绝在另一端,无法冲锋!这本来不要紧,只消
咬着他们让步军慢慢散开,白鹞骑再冲锋一两回而已。

  可是这支八千人的盛军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地冲了过去,将面前阻挡的步
军全数碾碎。一人倒下,后一人跟上,战场上被分割的盛军不住地向他们汇入,
集合,越发地庞大。

  谭敬之骇然回望山巅之上等待许久的骑军。

  领头的女将第一个冲了出去,座下雄健飘逸的青骢马鬃毛飞扬,从天而降。
那五千军发出天崩地裂的呐喊声与马蹄声,滚滚而下!

  韩家,雁形阵。

  第六章、奇招用尽。痴心一片

  韩归雁忍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在山巅之上女将冷静得近乎冷酷地
忍耐着,等待着。燕国的骄兵悍将们最终不免轻敌,他们对盛国的歧视与瞧不起
几乎深刻在了骨子里,抹不掉,擦不去。韩归雁也在等待着他们骄纵到极点,自
以为是到极点的那一刻。

  不是靠猜,也不是撞大运,而是韩家兄妹早已无数次地推拟过燕盛交兵,两
国将士们会有的心态。——韩归雁扪心自问,她一样会轻敌,还是一定会轻敌。
对盛国的轻视,一样刻在了川人的骨子里。懦弱多年的盛国已把固有的印象烙在
了世人心里。

  所以了解了盛国背后气象的韩归雁驻马山巅,全神贯注地望着山下。据高处
者据地利,五千骑军居高临下,谭敬之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腹背两面都露了
出来,不管不顾。陷阵营加上增援的骑军,兵力几乎快要一倍于白鹞骑,谭敬之
只是做了些布置和调动。这一带地势丘陵居多,韩归雁的骑军俯瞰山谷,可放蹄
冲锋,借助俯冲之势威不可当,谭敬之毫不为意。

  面对盛国的军伍,他有绝对的信心!即使被十面埋伏,盛军怎么可能挡得住
白鹞骑精锐?

  「陛下所言没错,想要一改燕盛两国之间的形势,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也
是唯一的时机。」韩归雁暗叹道:「自信?胜了才叫信心,败了叫托大。吴郎,
你一定能做到的吧?」

  战场渐渐清晰,仿佛有一条看不清的细丝正在穿针引线。高明的将领与常人
不同之处,就在于战场再纷乱也能见微知著。韩归雁善睐的明眸里看得很清楚,
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盛军拼死了抵抗,他们没有崩溃,没有跪地投降。于是欲求
扩大战果的燕军也不得不分散开来,虽有骑军掩护,但燕军的数量还不及盛军,
收割的过程远没有他们想象的容易和快速。

  但是燕军没有察觉,他们还沉浸在顺利破开盛军阵势的喜悦和狂热里。或者,
从他们奉令南下起轻蔑每时每刻都在心里。盛军连夺城池,靠的不过是兵力优势
与突然袭击,只消大军南下,胜利唾手可得。——简直是一场白送的功绩。

  所以他们堂而皇之地包抄,围困,再分出兵去收拢战利品——补给的粮草,
打赏的财宝,败兵逃跑时抛下的金银。有一万精骑在手,整个陷阵营都被视为囊
中之物,就是身上的虱子都休想逃得出去。

  韩归雁忍耐着,等待着。吴征真不是一个统领三军的大将之材,否则不至于
一触即败。但韩归雁相信他,自家的夫君无数次于绝境中觅得生机,于困境中闯
出一条生路,于大败中反败为胜。从他决定反击起,每一步都做得极好!

  举着大旗拉开整支军的纵深,再抛下辎重财宝,将白鹞骑军拉开,拉散。被
切割的陷阵营由此有了喘息之机,才能在高手们的带领之下渐渐汇聚成军!

  不可思议的良机终于出现,韩归雁一提缰绳,青骢马就跳下了山巅。

  五千骑军憋着一口气已然许久,他们对韩归雁的本事早已敬佩有加,可今日
她的「怯懦」给这口气又添了把柴,几乎要炸裂开来。「怯懦」的韩归雁身先士
卒,不需言语,不需激励,这就是最响亮的冲锋号角,最高亢的杀敌将令,最沸
腾的军中热血!

  盛国骑军拼命抽打着战马,齐声嘶吼着如从云端纷沓而来,从山巅滚滚而下,
汇聚成一对羽翼,跟在韩归雁身后像一只展翅的大雁,又像一柄锋利的凿子。

  燕军在慌忙地布阵。

  包围了陷阵营的他们忽然成了腹背受敌,还自相阻碍!谭敬之面色凝重,原
本的锅底脸更是黑得像炭。帅旗不停地挥舞,指挥众军向主帅靠拢,重整队形。
他仍然有足够的信心!

  白鹞骑不是盛军,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去面对危局,去败中求胜!即使是面对
疯狂如猛兽的草马黑胡人都是如此,何况是软弱可欺的盛军?只消抵过骑军的第
一轮冲锋为白鹞骑争取些时刻,这支精骑自能挽回局势!这一次不会再轻敌,不
会再贪功,会把这支盛军杀得干干净净,血浮旷野之后,再来打扫战场,砍下他
们主将的头颅当做庆功的酒杯!

  「可惜了,韩归雁这等绝色!」谭敬之泛起狞笑地一打手势:「既为敌,便
只有杀了再说!白鹞骑之下不留活口!」

  弓矢都对准了一马当先的女将。白鹞骑不是第一次与韩门名将交锋,他们知
道怎么对付雁形阵。韩归雁的兵锋直指谭敬之,要以势不可挡的冲锋破开阵势,
直取他的人头。白鹞骑的箭矢也都对准了韩归雁,只待她一头撞进射程里。

  美女被征服于胯下固然爽快,将绝色佳丽变得面目全非又何尝没有一股残酷
的快意?谭敬之狞笑着,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大刀落下之际,便是万箭齐发之时!

  韩归雁伏低了上身,双腿牢牢加紧了马腹,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谭敬之。此
刻她也没了任何退路,只能一往无前!青骢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虽是女子,这
样的场面已经历过不止一回,她有足够的信心冲垮敌人的阵型,切出一个豁口再
无情地撕开。何况,她不是孤身一人,除了身后万众一心的部下,还有他。

  韩归雁已成了战场上唯一的焦点,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若不是正在生死
厮杀,两军都会朝她看来。不仅仅是她勃发的英姿,更因这里已成了战场决胜关
键中的关键。

  谭敬之的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兵丁,将他重重围绕,谁都希望拿下斩落敌
将这份功劳!而韩归雁身姿不变,却伸出了手。

  钢鞭被挂在得胜钩上,芊芊素手修长,粉嫩,而有力!只见殊死搏杀的兵丁
群里跳出一条人影,刺斜里朝着韩归雁冲来。

  这条人影虽不显雄壮,却高大,轻快,而矫捷。他手持一杆大枪迈开虎步,
足迹踏过之处一地烟尘,奔行之速竟然迅逾健马。他斜冲而至,快得看不清面貌,
再高跃而起朝着韩归雁扑去。

  女将伸出的手准确地在人影的手上一搭,人影借势翻上马背,与韩归雁胸背
相贴共乘一骑。那青骢马虽是母马,但正值盛年身强力壮,又正跑得兴发,人影
又似是轻飘飘的,马儿冲锋之疾丝毫不减。

  人影正是吴征,他一手环住韩归雁的腰肢,一手挺着枪尖朝谭敬之一指道:
「杀了他!」

  韩归雁双手抓稳了缰绳,双腿将马腹重重一夹,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骤然将
速度提到了极点。生死交关之际,女将仍情难自抑,回首在爱郎脖颈一吻。无数
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这里,这一吻在血气喷薄的刚烈之中现出柔情无限,美得惊心
动魄。

  砰砰砰,第一轮箭雨几在弓弦响声传来的同时便从空中兜头落下,闪着寒光
的箭尖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叫声,与战马冲锋的踏地声汇在一起,犹如山呼海啸
一般惊天动地。

  人仰马翻,中了箭的骑士拿不住缰绳从马上摔落,或是战马吃痛将骑士掀翻
在地。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即使箭雨再密集十倍,也只有一往无前,冲得越快,
越能冲入箭雨无法覆盖的安全地带。

  韩归雁还是俯下娇躯,凤目圆睁。她的控马之技远胜吴征,即使在风驰电掣
之中也不断地计算方位,几个略微的变向,便闪出些许空档来。吴征挥舞着大枪
拨落头顶的箭雨,二人一马丝毫不被阻碍,已快到了极限。

  两轮箭雨过后,二人已率先冲到敌军阵前。巨盾如山,长枪如林,重重兵阵
远远地将谭敬之围在垓心。白鹞骑的应变之快,不愧大燕精兵。韩归雁与吴征此
刻同体一意,信心倍增,只望着谭敬之冲去。

  堪堪冲近约有半射之地,但听弓弦声连响,巨盾缝隙之间又飞蝗般射出一轮
平射的利箭来。距离近,力道强,来势疾,当是用隐在其间的劲弩发射,几乎一
眨眼间就射到面前。但这难不倒吴征,他的全身功力早已提到了极限,「观风听
雨」使开,一切尽收眼底,早已窥见弩弓所在。待得弩箭飞到面前,吴征轻舒猿
臂,那大枪在手中轻若无物地盘旋飞舞,将当面射来的弩箭尽皆磕飞。

  韩归雁深信其能,毫不减速,须臾间便离大阵不到三丈之地。吴征顺手抄下
从身边飞过的一支弩箭反手掷回,他的暗器功夫经祝雅瞳调教,今非昔比。反掷
的弩箭劲道比弩弓射出的还要迅猛,准确地从缝隙间刺入,燕军连连惨叫声中,
略微骚乱。

  吴征随接随掷,连环不停。巨盾阵见来势猛恶不敢再掠锋芒,将缝隙合上。
弩箭带着内力飞至,仿佛一柄柄铁锤砸在巨盾上,发出铛铛巨响。持盾的大汉连
吃几下重击,骨软筋麻,拼命以肉躯死死抵住。陡听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吴征拼
力掷出长枪,内力灌注之下,长枪仿佛一柄攻城巨锤,发出沉厚可怖的呜呜风声
撞在巨盾上。

  持盾的大汉像只纸鸢般飘起,砸落,压倒了身后一片兵丁。他仰面朝天,七
窍流血早已毙命。大阵裂开了一角,韩归雁已纵蹄驰入,她单手持定缰绳,另一
手握紧了钢鞭破浪般砸开枪林,雄健的战马嘶鸣声中撞入燕军阵中,仍疾驰不停。
吴征拔出昆吾剑左右乱砍,剑锋过处衣甲如泥,血如泉涌。

  两人一马杀进重围,如虎入羊群,纵横捭阖无人可挡,身后骑军跟上,从两
人撕开的「伤口处」一点点地破开大阵,杀散妄图合拢堵截吴韩二人的兵丁,赶
上主将之后合在一处,向垓心突进!

  骑军冲锋之势如此猛恶,燕军刚以嗜血的冲锋杀散盛军,不多时自己也吃了
同样的重创。且韩家雁形阵的破阵威力之强,堪称当世之冠。吴韩亲密无间,以
他二人作为尖端冲阵,威力倍增。

  盛国骑军洪流一般滚滚杀来,刹那间将燕军大阵吞没了一小半。谭敬之见势
危急,不慌不乱,再度举起了长刀向天。

  白鹞骑先前虽被打乱,此刻两军对阵分明,白鹞骑也已重整队形,正迂回着
赶至盛国骑军的后路包抄。只消盛国骑军穿不透大阵,就将再度陷入重重围困之
中。现今要做的,便是让盛国骑军的冲锋之势慢下来,再拦住,截杀!

  谭敬之一把抓下狻猊兜鍪掷于地下,披头散发地持刀大呼道:「诸军有后退
者斩!」他又连打手势,燕军擂起战鼓呐喊震天,军令既下,燕军后队鼓噪而进。
前队无有退路,又见主将有必死与必胜的决心,正在大旗下引军进击,一时士气
大振。

  燕军死战,盛国骑军的压力骤增,即使有吴韩二人领头破阵,冲至距阵中央
十丈之远时便似遇见一堵厚厚的城墙。韩归雁几番冲突不入,燕军的大阵眼看着
又在集结,长枪林立,正踩着鼓点与号角之声向前推进,欲将盛军赶回去。

  战马停下了脚步,在映日的刀枪中受惊嘶鸣。停下了脚步的骑军威力大减,
前有堵截无法寸进,后方追兵虽没到位,可若是后撤必然被其拦腰截断,届时定
一败涂地。

  韩归雁不敢再等,把手中钢鞭一招,拨转马头斜向奔去。主将改道,已有冲
锋变作突围,且看她的意思,是要与被合围的陷阵营先合兵一处,再杀出条血路
来。盛军见状,不由士气大挫。

  青骢马冲杀半日已是汗流浃背,长长的鬃毛皆贴服在马颈上,但它神骏非常,
几步后便又放蹄飞奔。燕军正突进间见敌将在此,纷纷挺起长枪刺来。

  有些刺人,有些刺马。韩归雁一提缰绳,青骢马长嘶声中一跃而起,似被一
道青光裹体而飞,躲过枪林攒刺!

  强弩之末!志得意满的谭敬之在十丈之外看见韩归雁驾马飞腾,露出狞笑。
韩归雁闪转腾挪的空间已越来越小,最终会被包围,聚歼,盛军已是插翅难飞!

  可他赫然发现,青骢马上只有高挑英武的女郎怒目横眉,却少了一人。那名
和她抱在一起的男子呢?

  说时迟那时快,打马飞跃的韩归雁藕臂甩了个大圈,那人影不着片甲,借着
一跃一甩之力高高飞起,腾云驾雾般越过众军头顶,向谭敬之掠去!

  韩归雁的怪力不逊男子,曾与修行外门功夫,一身神力的杨宜知在气力上战
成平手。吴征轻功已世所罕有,此刻脱去衣甲只着长袍,借着这一甩之力张开双
臂,展翅大鸟般飘飘荡荡。

  他原本姿容甚伟令人过目难忘,此前往返征杀来去如风,加上几番冒烟突火,
被汗水一浇看不清本来面目。于韩归雁联手之后草草抹去面上污迹,顿时现出真
容来。燕国新皇栾楚廷下旨于盛国,令其奉皇弟,燕国皇室的沧海遗珠吴征回长
安被拒之事已传得举世皆知。吴征消失许久,燕国俱传言他被软禁于盛国,不想
居然在此处现身!

  谭敬之也是第一次看清吴征面貌。这人名气太响,又出使过燕国在长安一住
就是大半年,认得他的人着实不少。栾楚廷为免世间流言纷纷,只说吴征是皇室
宗亲要认祖归宗,把他失踪一事全推在张圣杰身上,本拟作为南征的借口之用。

  吴征飞掠空中得意洋洋,不免也露出一丝狞笑:「我这一现身,韩家的雁形
阵都有了新的变化,嘿嘿。」途中偶有箭矢全被他挥剑打落,兵丁拿枪来刺,他
纵身腾跃之高,又哪里刺得着?

  他一掠十丈直至谭敬之头顶,大将身边不容轻易冒犯,护卫们团团围住主将,
本拟向吴征落足点斩去。不想吴征忽然大喝一声,犹如白日里起了一道霹雳:「
大胆!给孤跪下!」

  这一喝声如雷震,不仅威势十足,还颇有道理。听在燕军每个人耳中,这位
都是新皇朝思暮想,要请他回长安以弥补多年流落他乡遗憾的皇弟,自称孤毫无
问题……在场的每一位燕军,若不是在战场上,见了他都要赶紧跪地,恭恭敬敬
地把他送回长安城的。

  坏就坏在这是战场,最关键的时刻,最关键的胜负节点,最关键的主将头顶。
燕军一愣,连谭敬之似也被这声威严十足的大喝喝得头皮一炸,竟而失神……

  唯一能在此时号令燕军的,只有身为主将的谭敬之,他未下令,燕军无人敢
向吴征动手!吴征早料准了这一切,燕国在此时甚至下不了将他擒拿回长安的旨
意,他还是那个栾楚廷口中亲爱的弟弟。盛国的突然进攻使得燕军迎战之仓促,
可见一斑。

  吴征的大喝蓄势已久,这一声聚音成线,虽隔了丈余远,仍在谭敬之耳边炸
开,一手深厚的内功尽显高手风范!主将失了神,没有人敢向吴征动手。只能眼
睁睁地看着他落下时双足连蹬踢开指天的长矛,挥剑狂砍几下子剁倒面前的护卫,
剑锋一闪,谭敬之已人头落地,脖颈上碗大的洞口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泉……

  燕军错愕手足无措,吴征又已飞纵而起。这一次没了韩归雁借力,但他手脚
并用爬上帅旗旗杆,将帅旗撕个粉碎,拉着旗杆一弹而起,落下时在脚下兵丁的
矛杆上一踢,或是挥剑重击矛尖借力反越,几个起落便跃回大阵之外,将人头抛
给韩归雁!

  异变突生,让人措手不及。若非如此,吴征虽武艺出众,想刺杀被重重保卫
的谭敬之免不了要费尽气力,还未必能得手。这一下兔起鹘落,几在一瞬之间便
让燕军失了主心骨。大将身死,两军缠斗胜负未分,燕军数量还远不如盛军多。
且韩归雁第一时刻就接过陷阵营的指挥,有这位当世名将坐镇,只略一相持,燕
军便兵败如山倒。

  韩归雁领军追杀二十里,白鹞骑溃不成军伤亡过半远远逃去。女将不敢深追,
鸣金收兵。此时吴征已自骑了「宝器」一直追随她身旁,战事既停,这才长舒了
一口气,一对爱侣相视而笑。

  「菲菲和湘儿呢?怎么没见她们?」陆菲嫣与瞿羽湘原本都分在韩归雁军中,
方才几番冲杀不见踪迹,显是不在此地。

  「军情紧急,我遣她二人乘了扑天雕先行赶往前方州郡,布置粮草支应事宜。
我手下的兵马不可久留,要旦夕奔行赶往寿昌城,马力不可有缺,粮草若支应不
上要误了时辰。幸好前方城池众多,提早筹备当不致有缺。陆姐姐沿途没去见你
么?」

  「没……当是怕被盼儿瞧见横生枝节吧。」吴征撇了撇嘴,悬着的心终于放
回肚子里道:「盼儿没事就好,这一下该当不会再跑了。」

  「你说倪姐姐看着她?那她想跑也跑不了。这一回若是还想再跑……那就不
是性子要强,纯是无理取闹不分轻重了。放心吧,盼儿不是那样的人。」韩归雁
白了爱郎一眼,鼓起香腮酸溜溜道:「回头空些功夫出来好好与她分说明白,她
长大了……」

  「那是自然,也该说明白了。」吴征遥望天边喃喃自语,片刻后回神问道:
「你要什么时候动身?」

  「将息半日,就要动身。」韩归雁面色一沉凝重起来道:「来者不善,燕军
南下如此之快,定然提前做了准备。二哥来急信时言道进军之法前所未见,不知
是燕军哪一位大将领衔。但无论他怎么调兵遣将,目标只能是寿昌城。这里距紫
陵城最近,且江面宽阔易于进退,我军也必然死守寿昌一带,此地不容有失。」

  「这么快就刺刀见红。燕军攻城倒不怕,寿昌城里现下军资丰沛,原本又城
高壕深,要守住不难。先打上几场摸清了路数,此后见机行事便了。看来栾楚廷
继位之后提拔了心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长枝派在桃花山给祝夫人杀得只剩下个丘元焕,天阴门覆灭,燕
国高手已死伤殆尽,也没听说有什么出众的人才,不过二哥说此人进退得法,还
常有出其不意之举让人摸不着头脑,不可小觑。」

  「呵呵,燕国的高手被那对父子给作尽了,还有什么人才。」吴征能袭杀谭
敬之,与燕国高手凋零也有极大的干系,若是从前的长枝派或天阴门高手在白鹞
骑里,他再怎么机关算尽也得不了手。且这些诡计花招只能用一次,原本他挑了
出来是想在绝境之时寻觅反败为胜之机。今日只一个白鹞骑便逼他现了真身,吴
征心疼地叹息道:「多番筹备下的绝杀计策,就杀了个谭敬之便把压箱子的绝活
都端了出来,以后再用不上了,可惜,可惜。」

  「够了,你忘了这一仗是为什么了?」韩归雁压低了声音努了努嘴道:「你
看看他们,都不一样了!」

  吴征回头望去,只见骑军与陷阵营兵丁们相互扶持而行。疲累挂在他们脸上,
还有些被抬着,身上包着被鲜血染红的绷带。可是每一人的目光都与从前不同,
兴奋,自信。且此前吴韩二人当前并骑,无人敢来打扰。吴征这一回头环顾,众
军登时忍不住朝他齐声欢呼起来。

  这一场胜利太难得,也太重要了。初上战场第一战,遭逢强敌,于绝境之中
反败为胜,每一样都值得每一个人吹上一辈子。从今日起,他们再也不会一触即
败,然而败而不溃会刻在陷阵营的骨子里,成为这支军的铮铮傲骨。

  吴征哈哈大笑着连连振臂,目光扫过于右峥,齐寒山,墨雨新,柳鹏程等等
爱将的面上,一一点头。虽无只言片语,全军豪情勃发直冲霄汉,吼声声震四野。

  打扫战场,整顿军伍,医治伤员,后军已在有条不紊地操办。陷阵营伤亡近
万,虽胜也是惨胜,豪气干云间也免不了哭声阵阵。战争便是如此地残酷无情。

  「你忍着点,莫要害怕,放松,放松。」顾盼匆忙一擦满头的汗水,细细查
探他的伤痕。

  这伤兵年纪轻轻,正是此前的柴郡人。他一条手臂血肉模糊,五处刀伤深可
见骨,连手指都少了一根。这样的伤势已算轻的,故而挨到此时顾盼才腾出手来
为他包扎医治。他绷着苍白的脸点了点嘶声道:「顾大夫,我不怕,您尽管动手。」
他将一条白巾咬在口中,做好了准备。

  顾盼朝他一笑以示宽慰,运指如风,连点他手臂几处大穴先将血止住。不知
是她手法精妙,还是笑容太过甜美好看,兵丁只觉痛感大轻,连冷汗都不再冒了。

  敷了药粉以白纱裹好伤臂,那兵丁流了不少血,此时疲累已极,痛感渐消之
后困意袭来就此睡去。顾盼也觉脑中一阵眩晕,向后一跤坐倒。

  吴征露出真容杀入敌阵之后,她在后军也没有片刻停下,运指点穴颇费内力,
到此也觉支撑不住。

  一只大手贴在她后心,热热的气息传入体内浸润丹田,让全身都仿佛泡在温
水里一样,快活得想要呻吟出声。顾盼回头一望,面色一红,忸怩不安地低声道
:「掌门师兄。」

  吴征微微一笑,内力游走不绝,一手替她擦去额头香汗,爱怜道:「歇一歇,
强撑着不行。你若是也倒下了,谁来医治这些伤兵?」

  「嗯。」顾盼轻吟一声,妙目流转,耀室生辉,嗔道:「神辉神辉的,哼。」

  她的大名来自吴征发自心底的称赞一语,可谓名符其人,就此被采用。此时
她百感交集,只觉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哭诉,温存,埋怨,感念,却一个字都说
不出来。抬目间见韩归雁,倪妙筠一同前来立于吴征身后,忙连连点头。

  「长大了呀,这样也不错。」韩归雁露齿一笑。犹记得在凉州凄惶之时,顾
盼还是天真浪漫的少女,韩归雁讥嘲着求她快些长大之语犹在耳边。女将今日率
军冲锋一举击溃白鹞骑的英姿艳冠战场,折服万军,得她肯定一句,可比旁人赞
上成千上万句还要值钱得多。

  「嗯,总算……没有白来一趟……」顾盼绷紧了神经仿佛一下子松弛下来,
欣慰的笑道。

  只见吴征朝旁一招手,医女巧儿便拿了条温热洁净的方巾,跪下递给吴征道
:「主人。」

  「辛苦你们了,你们做得很好。」

  「不辛苦,顾小姐聪明大方,美丽善良,待婢子们也极好,婢子们都很喜欢
她。」巧儿极善言辞,话里话外将顾盼夸了个遍。

  「咦——」顾盼一声转折极大的惊疑声,可爱无比:「主人?原来,原来,
好哇,你是祝家的人来通风报信的,你们早就知道我躲在这里?」

  「唉。」吴征用方巾擦着她的脸颊与小手道:「陷阵营是大师兄组建的,今
后便是雁儿的亲军。试问,我要怎么才能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呢?」

  「噗嗤……」韩归雁与倪妙筠掩口娇笑,顾盼又是忸怩又是娇嗔,不一时自
家忍不住也笑起来。众人在后营里不敢打扰了昏昏睡去的伤兵,只能窃窃而笑,
只觉胸臆间的抒怀欢畅,一辈子也笑不够。

  天色将晚,这一日之劳顿人人疲累,吴征几乎一合眼便睡了过去,直至天光
大亮。

  陷阵营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顿,韩归雁却等不得,用过了早饭便需领军赶往
寿昌城。临别前殷殷嘱咐道:「寿昌城里水陆两处大寨已建好,与城池成掎角之
势,暂时无忧。周边六郡便是死守之地,除此地之外,其余城池尽数搬空之后,
诸军自水路前往寿昌城附近汇合。白鹞骑此战重创,没有一年半载休想恢复元气,
料想燕贼暂无力在左近兴风作浪,但吴郎万万小心在意。我与陆姐姐,湘儿汇合
之后,让湘儿来助你。吴郎可将斥候安心交予她统领,当不致再措手不及。」

  「你也小心。」

  千言万语,只是简简单单地互道珍重与一个拥抱,韩归雁翻身上马,举鞭一
招,马蹄轰隆声中烟尘大起,渐渐地去得远了。

  陷阵营在原地驻扎还有三日。收拾战利品,打点行装,分出人手运送伤兵渡
江回盛国,一切紧张又有条不紊。这一场大胜对陷阵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更为
喜人的是,韩归雁尚未正式接手陷阵营,只一匆匆亮相已征服全军的军心。而吴
征这位「申屠司马」露了庐山真面目,阵斩敌将的功绩说道哪里都无人不服,更
不说于败局之中指挥若定,力挽狂澜。各位百夫长千夫长们与兵丁们聚在一处时
添油加醋地一顿吹嘘,他的面貌又不再惹人讨厌,顿时上下归心。

  直马不停蹄地忙了两日,明日再休整一日又要动身,到了夜间用了晚饭才空
闲下来。吴征巡了遍军营,泡了一壶香茗,才请了顾盼与倪妙筠前来营中,屏退
左右,终于有功夫独处,说一说憋在心中许久的知心话儿。

  顾盼在营中的一切,吴征了若指掌,也不怪她年幼无知,青春少艾时叛逆—
—她偷偷跑出来的原因复杂,归根到底,还是吴征终究待她的关怀不够,总当她
是个小丫头。

  「人在这世上呀,总要有那么几个贴心人,才好说说心里话,只需说了出来,
心中的怨闷之气便能消散了许多。若是说不出话来,堵着别提有多难受了。」吴
征有些惆怅,望着顾盼道:「大师兄从前承诺你甚多,有许多都没能做到,是大
师兄的不是。还记得小时候,大师兄说要保护你一辈子不让你受伤。哈哈,早间
我让志杰和宜知伴着你,莫要让你受伤,心里还有些难受。」

  顾盼张了张嘴,满腹话语终是压了下去道:「大师兄有话想说,盼儿在认真
听。」

  「嗯。总之都是我不好,盼儿才会负气跑出来。我知道盼儿有许多委屈,种
种原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娘……我知道你心中也有气,但还是我的错,全天
下待你最好的人便是你娘,盼儿不可怪她,不是她的错。」吴征回忆无限,明明
过去的时间不远,那座温馨又甜蜜的吴府小院,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我想听一听,到底为什么。大师兄勿怪,盼儿总是在想,娘不是那种人,
你也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事实就在眼前,我真的无法接受。」

  吴陆之恋本就世所不容,何况顾盼的心意陆菲嫣再也清楚不过,她不知前因
后果,哪里能接受得来?吴征点了点头,道:「这事情我与一百人说都没用,唯
独与你说开了才能解开胸中郁结。妙筠在这里,除了她想知道缘由之外,还有旁
的事迟早要有关联,你们都当听一听。」

  吴征理了理思绪,道:「世上生灵万种,都躲不开两件事。一件是吃,吃是
为了活下去,就算是不会说不会听不会想的花草树木,它们也要吃土里的养分与
水分,才能长得更高,更茂密,花开得更艳。咱们人也一样,无论富贵贫穷,无
论吃的好坏,都得吃才能活下去。另一件便是传宗接代,这话儿说出来不好,但
我没调戏你们的意思,盼儿也长大了,该当知道这些道理。咱们人懂得情爱,与
相知的伴侣结为夫妻之后便要想着传宗接代。野兽不懂得情爱,凭着本能也会如
此,以求得物种延续下去。这本是人之常情,生而有之,只是咱们人太聪明啦,
有时不免有些条条框框,自诩高贵。放在一些假道学身上,更是满口仁义道德,
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们都生在大户人家,当是听过见过不少了的。」

  二女一同点头。吴征没有调戏之意,这些原本也都是常理,只是她们都是黄
花闺女,听来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你们有没想过,人靠什么传宗接代?归根究底,就是一个情动。因情动而
促爱欲,再结合才有传宗接代。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天生的,老天爷给的。一个
人如果不会情动,要么是苦修之后的得道高僧,要么就是有病,我没乱说吧?」

  「那倒……没有……」

  「嗯,男女都一样。有些男子不是性子好色,而是天生就容易情动。这世道
就奇怪,男子好色,大多人还会竖起拇指夸赞,说他颇有男儿雄风。这话我就不
服气了,容易情动不是你的错,可乱来就是了。人与野兽之不同在于知礼义廉耻,
男子易情动可以,强迫女子便是错了。同样,女子也是如此,有些女子是性子上
水性杨花,以色娱人以换得金银财宝。有些女子则是天生就容易情动,盼儿你知
道么?你的娘亲就是如此,她天生就有易于情动的「病」。」

  「啊?」顾盼大吃一惊。吴征说了许多,她隐约中猜到一些,且她的身体也
颇有怪异之处,虽有特殊的功法协助,年龄渐长之后懂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可
听到吴征这么一说还是心惊胆战,世间对「淫妇」的唾弃可谓切齿痛恨,有多少
女子由此丢了性命?母亲若是如此,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里头有一段往事……盼儿应该知道我五岁那一年,曾被一位女子掳去昆
仑的后山荒原吧?哈哈,那是我娘亲。不过有一件事你们都不知道,我和我娘亲
都算是见证了盼儿的孕育……」吴征将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说来,自是略去了许
多细节,只说陆菲嫣易于情动与顾不凡难以支撑,夫妻二人似因此生了许久的嫌
隙,这一夜彻底爆发出来。

  二女虽未经情事,耳濡目染也知夫妻若要恩爱须得事事相谐,似陆菲嫣与顾
不凡这等房事不睦又恩义全无,夫妻之情便算是完了。何况顾不凡只喜男孩,陆
菲嫣生下了顾盼,连最后一点点转机都全然断绝。

  「那时我年纪尚幼不明个中隐情。」吴征这话也不算骗人,他当时只知顾陆
二人感情不睦,陆菲嫣身体有恙,确确也没猜到陆菲嫣「病」得如此严重:「日
子一天天过去,我修了「道理诀」之后,才略微猜到了一些。呵呵,想起来当年
我选了「道理诀」,昆仑上下对我最失望的其实不是你爹,而是你娘,她直斥我
是昆仑养的白眼狼,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

  「为何?」顾盼也忆起往事,当时她还年幼,可此时在昆仑太过轰动,记忆
犹新。

  「因为她也选了一门很生僻冷门,也很冒险的功法。就是这门功法,把她本
就患病的身体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当年对我失望,也因她对自己失望,不想看到
我重蹈覆辙。可是这些都不要紧,我只知道的是,从你出生,一直到我下山这十
余年,她都在这种苦痛中渡过,日日夜夜,无休无止。没有人为她解除病痛便罢
了,更没有人与她说说贴心话,没有人宽慰宽慰她。菲菲……她能与谁去说呢,
这种话谁也说不得,也说不出口。她很可怜,也很无助,唯一的指望就是你,她
之所以活着全都是因为你。」

  「你……你说什么?」顾盼牙关颤抖,难以想象其中的艰难苦痛,仍颤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大师兄你是怎生知道的。」

  「江州,那座荒园里可谓险死还生,根本没说的那么轻易。」吴征心有余悸
道:「你的娘亲,本应武功卓绝的天之骄女,居然连青城弃徒还受过重伤的贺群
都打不过。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因。她的功法像是一座熔炉,只需一运功便情
欲如潮,加之她身躯本就天生地易感。你想想,她的功力有多少年未有寸进?那
一日她与贺群交手,衣料的摩擦,窜高伏低,每一下都被情欲折磨,时时骨酥手
软,又哪里是贺群的对手?不是我们冒险拼力杀死贺群,她难免要受到贺群的凌
辱。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贺群得了手,根本不需用
任何外力,你娘就会彻底崩溃毫无抵抗之能地臣服。盼儿当知道的,这十余年间,
菲菲每日都受这等折磨,可她咬牙苦忍始终未丢失自家的尊严。现下,你当能明
白她过得多么艰难了吧?」

  顾盼如五雷轰顶震惊不已,她原本猜来猜去,只猜是夫妻感情不睦为因,吴
征为人有趣又细心,陆菲嫣久在吴府朝夕相处难免生情,逃不开苟合一说。哪里
想得到在陆菲嫣入住吴府之前已然发生如此多的变故,轻描淡写的江州荒园,居
然险些就让母亲万劫不复沦落地狱……

  「她在那座荒园里,当时一定是万念俱灰地看着你,巴望着你一剑把她杀了,
对么?」

  「是。」

  「嗯。」倪妙筠呼吸急促道:「我在燕国时,门派常会去些贼窝解救苦命的
女子。我见过,若是懦弱者多半就此受了。有些性情烈的女子被强辱之后便是那
般神情,只求一死。」

  见少女双手捂着唇,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吴征颇感欣慰地抚了抚顾盼
的额头道:「若是自甘堕落没什么了不得,反正大秦也有不少先例。以菲菲的姿
色,愿做她入幕之宾的男子只怕能从昆仑山一直排到成都城里去。但是她从来没
有,江州荒园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当时我就全明白啦,我怎么舍得让她死了?
这么好的女子,上天待她不公,但怎么能这般含冤含愤而死呢?」

  「「清心诀」?」

  「啊,你已经知道了?」吴征有些意外道:「「清心诀」治标不治本,只有
暂时压下她的病,根治不得。不过我记得她来成都之时,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

  「嗯,我从小到大,那是第一回见到娘如此快活,如此迷人。」

  「也没有多久。后来我们出使长安,孟前辈搦战,菲菲就无力应付,那时她
已病入膏肓。只有我知道其中隐情,也只有我能替她应战。当时我就知道她已有
死志,一方面是被折磨得再也撑不下去了,另一面则是你已长大成人。呵呵,当
时她不住地找我,要我娶你为妻。我就是不答应,怎么都不答应,盼儿,不是大
师兄不喜欢你。你这么聪明伶俐,这么可爱漂亮,谁能不喜?可我不能答应她,
我知道,只消我前头应下了,菲菲后头就一定会自尽!我已下定决心要救她,不
仅因她的姿容,也实在敬她气度高洁,待她又敬又爱。大师兄从小没有父母照料,
也不能让盼儿承受丧母之痛,她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她,你们怎能轻易分离?」

  吴征动情已极,道:「但她绝然不会肯。她太过爱你,胜过一切,我不应承
与你的婚事,她便苦熬着继续活下去,只怕她撒手人寰之后你孤苦无依。每一天
还是那样的煎熬折磨,回成都的途中有暗想贼党袭击,以言语辱她,她只能落泪
毫无反击之力,我便知道她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想起来了……她回昆仑山之后每一句话都像在交代后事,我……我当时
还在心里嫌她啰嗦,原来如此。」即使陆菲嫣现下好端端的,顾盼回想起来仍后
怕不已。这听来玄奇像故事一样,却活生生地在自己身边,她又是紧张,又是好
奇,更是迫切地想要听下去,知道这些年母亲所承受的一切。

  「嗯,其时我躲在屋上都听见了,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否则菲菲就算不死
也会被逼疯。」

  「为何这么说?这么些年娘都熬过来了,为何,为何见了我之后就不能再等
下去了?」顾盼只觉周身发冷,连打了几个寒颤,隐隐然预感到了什么。

  「还是因为你呀,盼儿。」吴征携起她的小手道:「你是她的女儿,你身上
留着她的血,你长大了,也会有男欢女爱也会动情,你的模样和她当年一般无二。
当然,你的功法无忧,不似她那样会日日夜夜都受煎熬。可每一位娘亲的心都是
一样的,她只怕你会和她一般。她束手无策,近乎崩溃,随时都在死亡与发疯的
边缘。所以……」

  「所以大师兄……就……就……」

  「是纯心想救她,还是馋她身子,还是爱之极矣,我自己也说不清了。」吴
征无奈又洒然地一笑道:「当时我半哄半诱,说我能治好她。她当然不允了,可
我既然知她心结便逼迫她说,既能治好她,自也能治好盼儿……让她亲身先试一
试,万一不成,也不至于害了你。她无可奈何方才从了……」

  「啊哟……」顾盼现下已不是孩童,自知个中的旖旎缠绵,又听自小心爱的
大师兄要用此法来为自己「治病」,不由失声惊呼中面颊绯红。她哪敢再去看吴
征,目光闪躲着左右流连,正见倪妙筠也低下了头,雪样的肤色竟越发白了,唯
独两只幼圆的秀耳嫣红如血,越发醒目。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样逼迫亲近之人,说起来着实有些无耻下作,
可我至今从不后悔,将来也决计不会!「道理诀」正是她那本邪门功法的克星,
菲菲的病好了,她现下的风姿那是昆仑山上那个满面愁苦的女子可以比拟?我待
她一片真心,她也全心全意的待我,一点都不后悔。盼儿,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
只是这些事各种恩怨曲折,有些话从前难以启齿,是大师兄的错……」

  「扑通」,顾盼忽然双膝跪地,见吴征一惊站起,少女板着脸道:「大师兄
你坐好,不许乱动,受盼儿一拜。」

  「救母之恩没齿难忘。从前盼儿不知各种个中因由,心中老是怪罪掌门师兄,
请掌门师兄赎罪。」顾盼磕了三个响头,令吴征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一番话说
完,居然是先受了这份大礼。

  顾盼起身之后又擦去眼角的泪珠,香唇一扁又嘟得老高道:「你们老早就能
与我说,就是不说,当人家是小孩子只知道发小孩子脾气,这些就是你们的错,
哼!」

  「是是是,当然了,这些话你娘亲怎么能说?岂不是羞死人了?当然是大师
兄来说,没说就是大师兄的过。乖,莫哭。」顾盼不知是委屈还是念及母亲的不
易,眼泪擦了又擦依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就要哭。」顾盼一赌气,眼泪掉得更狠了,满腔幽怨道:「人家又不是
不近人情,还一直替娘亲不值,想着不管旁人怎么看,我就支持她找一个好人家。
你们偷偷摸摸,好快活么?提早说了不成么?非要瞒着我,欺负人,你从小就欺
负我,现下还欺负我……」

  「我哪敢啊,那是杨宜知……」吴征震天地叫起屈来,先把杨宜知抓来垫背,
又是赌咒发誓,又是痛斥己非,好说歹说,终于劝得顾盼暂止了啼哭。

  顾盼知她还有话要说,发泄了一阵便道:「娘的功法是什么,那么邪门?」

  「呵呵。」一说到此事,吴征便面露杀气道:「和宁鹏翼有关,我猜测燕国
皇家的「九转玄阳决」,暗香贼党的「玄元两仪功」,还有咱们昆仑派的「娉女
玄阳诀」都出自于他,连「道理诀」都是。我现在非常有兴趣想知道,咱们昆仑
的这两本功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肯定?」说了许多看似与倪妙筠无关,其实个中林林总总也是告知她自己
并非卑鄙无耻之徒,实在事出有因,又责任在身躲不过去。到了功法这一处,便
是请她一道儿听一听的主因了。

  「确凿无疑,我自己练的「道理诀」,菲菲练得「娉女玄阳诀」,两相印证
一清二楚!」吴征咬牙切齿道:「这四本功法,唯独道理诀不坑人,其他全都是
挖好了的大坑就等你来跳。咱们一家人老老小小,上上下下,都被宁家害得好惨
啊。」

  「嗯,我……有句话想问你。」倪妙筠见顾盼几度欲言又止,实在忍不得了,
又担忧再出什么意外,战事如此紧张的时刻怎生得了:「盼儿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待此间事了,一道儿回家了。」顾盼抢着道。

  「一道儿回家!」

senglin08 2025-1-27 01:36

  第七章、世之良将。韩门为先

  夜色已深,军营里也剩下火把的噼噼剥剥声,与巡夜兵丁整齐又轻微的脚步
声。这支军三天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在血与火的地狱中爬了出来,取得了
一场足以彪炳的大胜。

  军心正是这样更为凝固。白日里要准备行程,以后军为首全营都忙得汗下如
雨。夜间诸军休息,巡弋的兵丁便刻意放轻了脚步,以免打扰了美梦。

  顾盼还是蜷缩在被褥里,星眸闭合,长长的浓睫像一屏珠帘垂落,纹丝不动。
这么多个夜晚来,今夜睡得分外踏实,分外地香酣。以至于睡熟了,嘴上还挂着
甜甜的微笑,让唇角两处梨涡深深。嘟起的唇瓣似又有遗憾,不知是不是念起了
久别的母亲。

  吴征抚在她后背的手拍得越来越轻,待少女鼻腔里传来轻微的可爱鼾声时才
悄无声息地抬起。一时眷恋不舍,又不敢再呆下去,只得快速起身闪了出去。

  临睡之前,顾盼躲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才出声让吴征进了营帐。
已不是幼时的岁月可以随意搂搂抱抱,不仅吴征不敢,顾盼也已知羞,哪还能两
小无猜日夜相随。

  绮念重重,吴征心中大荡,指尖少女的幽香远比春意还浓。长大了的少女,
远比孩提时更加迷人。

  逃也似地钻出营帐,吴征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惹得身边阴影中传来
鄙夷的冷冷一哼。

  「呀,怎么还没睡?」失态之处让人瞧了去,还是大体上已有了婚约的女子,
吴征颜面挂不住尴尬笑道。

  「怕你做坏事。」倪妙筠瞪了他一眼,目光快速一扫,绷紧的面色才松弛下
来。她发梢犹有湿气,身上只着了件单衣,想是刚来了不久。

  「瞧你说的,我像那种人吗?」吴征一脸的冤枉。在军营里的日子可不容易,
身为主将,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时候,那点儿歪念头全得压在肚子里。可欲望与
生俱来,吴征不能不代表他不想。

  「不像。」倪妙筠鄙夷地扁着嘴道:「你就是!」

  「喂……你这人……以前不说话的时候没发现,现在话越来越多,嘴越来越
毒?」吴征大摇其头啧啧连声道:「凭什么瞧不起我?我这自制之能难道有问题
不成?」

  倪妙筠大而清澈的眼眸眨呀眨,停了片刻又眨了几眨,低声吟道:「我不知
道。有时候我刚觉得你是,你又做些让人推翻所有信心的事。」

  「你在说什么事嘛?若有疑团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说不定会有意
外收获呢?」吴征凑近女郎面前,看她俏脸绷得紧紧,异常严肃,仿佛一个答案
会对她造成什么重大影响似的,遂轻浮笑道:「总不会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没
这么小心眼吧?」

  被男子凑近跟前,倪妙筠原本就没来由地紧张许多,吃了一激更是愠怒。她
不愿落了下风,也露齿笑着低声道:「你傻了么?我怎么可能不生你的气,我恨
不得一剑刺死你得了。」

  「笑起来真的好看。」吴征惊艳地瞪大了眼连声赞道:「很少见这么颗粒均
匀,大小适中,又整齐洁白的贝齿。多笑一笑让它们晒晒太阳,岂不比板着个脸
好看?从前玦儿也这样,可比你要好些,她只是冷冰冰的,可没有成天板着脸。」

  「你……」倪妙筠被吴征几句话憋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强要发作吧没甚大的
缘由,不发作又憋得难受。脸上虽还留着笑,明眸却瞪得又大又圆,大口大口地
喘着气以至于胸口不住起伏。

  「哪,眼睛也好看,黑白分明。有没有人赞过你的眼睛既圆又润,又大又亮?
这么大的眼睛本就不多,难能还恰到好处。有些人眼睛大,几乎把脸盘子都占去
一半,怪异得很,有些人呢就大而无神,跟死鱼一样。」吴征笑容越发灿烂,也
不知是发现了前所未见的美丽,还是因为惹怒了女郎而得意:「像你这样好看的
眼睛,当真少见。」

  「呵呵,比不得你那位顾盼生辉,流连神飞的好师妹。」倪妙筠收起笑脸冷
冷地嘲讽道:「怎么,有她在身边你还有功夫看旁的人么?」

  「呀,为将之道,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何况倪监军离我这么近,六路被你
占去了四路,八方也被你占去了五方,怎能看不见?」吴征摇头晃脑,实在憋不
住笑一咧嘴道:「你要是心里堵着有气想骂人,我就站在这里让你骂个痛快好么。」

  「你还笑话我,你还要笑话我……」倪妙筠大怒,在军营中不敢高声喝骂,
气得只能粉拳连捶。手上虽不带内力,打在吴征肩头胸口不免砰砰有声。女郎唯
恐惊动旁人,只捶了三五下便即停手,一口气憋在心中发泄不出来,更是难受了。

  「哪里笑话你了。」吴征解下斗篷给她披上,柔声道:「大冷的夜晚也不穿
戴整齐些,这么急匆匆地跑出来,我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笑话你。」

  过了除夕时已初春,但葬天江以北冰雪未化,晚间更是夜露深重。倪妙筠内
功再深湛,呆在寒天里也有些瑟缩。宽厚的斗篷披在身上不太合身,温暖的体温
捂了上来,连火气都被捂灭了不少。

  「走吧,我送你回去,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咱们坐下来说。」

  「谁要你送。」倪妙筠火气消退,便觉胸口跳得厉害。身上的斗篷不仅有温
度,更有男子的气息。吴征素来爱洁,身上的雄烈气味也是干净好闻,倪妙筠面
色泛红,幸亏在夜间看不分明。

  「这斗篷……我的……我也会冷啊……」吴征手指朝女郎身上的斗篷比了比,
又朝自己划了划,目瞪口呆道。

  「哼,你就知道顾着自己。」看着男儿一副吃惊的傻样,倪妙筠险些笑出来,
忙一板面孔拔腿便行。

  「乱说,我向来思虑周全一石二鸟。送了你回去,说会子话,我拿了斗篷自
回帐里,一来路上不会着凉,二来这斗篷要是落在你的帐篷里,明早被旁人看见
了,你猜猜要怎生说你来着?」

  好一段道理说下来,倪妙筠只顾低头快步行走,没半点回应。吴征唱了独角
戏本略有无趣,一瞥之间立刻饶有兴致地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女郎将斗篷的敞口拽紧裹住娇躯,依稀得见背脊峭立,臀儿丰翘,两条修长
美腿交错间,踏地时轻盈得像一只纷飞的蝴蝶。她低着头不敢看人,尽拣阴暗处
纵高伏低而行,不经意间便会露出姣好惹火的身段来。吴征一边大饱眼福,一边
暗思她方才也是这样隐匿了踪迹悄悄来到顾盼的营帐外,监视未必是全,看她气
鼓鼓的模样,不知道存了些什么话着急要说。

  两人武功卓绝,一转眼便回到营帐。倪妙筠撩开门帘,吴征闪身也跟了进去。
并不是第一回来到女郎的居所,但深夜孤身到来还是首次。女子在军中有诸多不
便,即使倪妙筠身份武功均高,无人敢来冒犯,可要私底下做点女儿家的事情,
帐中的灯火都能把个中旖旎之处暴露出来。深夜里孤男寡女共处其间,两人也没
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不能堂而皇之。

  倪妙筠未掌烛火,摸黑自去取了件裘衣穿好,将斗篷掷给吴征。两人目力俱
佳,黑暗中借着营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吴征见帐中轻纱围中摆着只大木桶,桶
中清波荡漾犹有热雾袅袅,更飘着股微不可闻的幽然花香,不由心里一荡。

  监军大人夜间沐浴,那是何等风光?不见不知,既叫吴征见着了不去放飞思
绪实在太难。倪妙筠也深知躲不过去,要赶人未必能成功,还有掩耳盗铃之嫌,
索性轻叹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杏花香?你不是爱薰衣草的香气么?听说昔年天阴门里种了大片的薰衣草
园,香客前来礼敬上香后,门里都会回赠香包,可安神助眠。你平日里也都喜欢,
怎地忽然换了杏花味儿?」花香淡淡,甚至不及女儿家沐浴后身上的清香。杏花
高洁纯美,香味却是若有若无,比不得薰衣草香气浓郁。

  「你是不是非要与我过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倪妙筠颇有恼怒之意,片
刻后幽幽道:「用完了。」

  「额……」吴征嘴角一抽当真是异常尴尬,居然把这一茬都给忘了。她捉拿
于右峥归来时送了六块,此后诸事繁杂,在军营里也不便,女子爱洁,自然早就
用完,现下用的也不知吴府中是谁私下里送来的。当下不敢多言,忙道:「不是
要与你过不去,从前的事情逃避又无用,再说天阴门又不是不能重建。」

  「你说的轻巧。」倪妙筠鼻中哼了一声,微有糯音。被吴征提起天阴门旧事,
一时柔肠百结,不免有些感伤。

  「边说边做,我一贯如此。」吴征见女郎没有赶人的意思,索性坐了下来道
:「能在白鹞骑的铁蹄下活过来反败为胜,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陷阵营首战遭逢劲敌,能完胜固有运气与燕军太过轻敌的原因,但胜了就是
胜了,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足够吴征吹上好些年。近几日来营中士气之盛,锐
不可当,即使提过了千百遍,每一回都让营中的每一位军士们无比自豪。倪妙筠
性子向来内敛,近日来也因此事时常笑得如春花灿烂,唯独现下却默不作声。

  两人从相识至今交流说不上多,女郎言简意赅,常常几句话就说完了事情。
今日的动不动就冷场格外不同,吴征不以为忤,微笑道:「所以,我是不是还有
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是想骂便好好骂几句,消消气。」

  倪妙筠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年岁更已过了耍小脾气的时候,今日处处不耐,
处处找茬,吴征料想是心中有事不满。吴征哄女人已是一绝,率先让一步,认个
错,合理地容让可谓一本万利。当然,一切都基于他现下眼光独到,若不是温柔
得体,大气贤淑的女子,他哪能看得上眼,压根不会与之有所交集。

  倪妙筠一路上多番提醒他妥善安顿顾盼,光这一点,就值得他如此做。

  帐里寂静无声了片刻,倪妙筠才幽幽道:「在柴郡时候,有一回我触怒了你,
你说道有话便说,生气就生气,发怒就发怒,但不可往心里去,也不可憋着。我
现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气。前几天韩小姐在这里,早些你又要
照料着顾小姐,我不拂你的面子,又不比得她们与你亲近熟络,自然不能去抢,
所以已经憋了好些天。」

  「我还真的全不知情,是我的不是了。你说,我认认真真在听。」

  帐里又寂静无声,隔了良久才听女郎又恨又恼地嗔怨道:「你知不知道一营
将士均系于你一身?将士们大都还不识你的真面目,可是百夫长们都对你心服口
服。军中之魂以百夫长们为绳,弥结成网,坚不可摧。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可
你,可你,就这么抛下我……整个大军不管,随随便便扔了几句话就跑了。万一
有什么闪失你让人家怎么办?我……我快急死了,你还好像自己做得多了不起,
若无其事。气不气人,气不气人!」

  「额……」吴征一时哑然。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节,彼时军情紧急,倒的确是
丢了几句话就杀入了乱军里。黑暗中借着营火只见女郎的眼眸忽闪忽暗,似有水
光莹然,正是满腹委屈憋了多日,终于诉说出来时的又气又怒。

  「当时……啧。」吴征当下也拙于言辞,不知从哪说起的好。猛然间灵光一
闪,偏头凑近女郎面前,见她樱唇微扁,气急了胸口起伏不定,粉拳捏得紧紧的。
他一把将一双小手拉过一齐握在在掌心,柔声道:「这一回我错了,你要我怎生
做才好?下次我一定注意。」

  究竟担心的是陷阵营失了主心骨,还是吴征有什么伤损,吴征不明倪妙筠的
怒气向哪儿更多一些,倪妙筠也不知自己更气的是哪儿。吴征做的实在没什么错,
乱军之中机会稍纵即逝,军令更是刻不容缓,结果也证明了他把握战机,绝地翻
盘。

  可是倪妙筠满心委屈,她一边要打理好后军,一边心惊肉跳地看着吴征在乱
军中时隐时现——从吴征杀入乱军之后,她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他。她太清楚吴
征做的实在是上上之选,也至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就觉大胜之后固然
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吴征却从头到尾没对她说一句温存宽慰的话——委屈
更甚。

  「怎么不说话?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吴征笑得越发温柔:「你若不说,下
回我还胡来又惹怒了你,可就不好了。」

  「你不要再抛下我。」倪妙筠一咬银牙,把心一横终于将心底话说了出口,
一言既出,羞红满面,忙又道:「我和你一起凡事有个照应,总好过你只身犯险。
你来盛国已是一份大恩情,我怕我没法和祝师姐交代。你家里红颜知己那么多我
一个都惹不起,更没面目见她们。我是被陛下临时遣来这里的,掌军一点都不在
行,那么大担子压我身上,我做不来。你要去乱军中冲杀,我倒能帮衬许多……」

  絮絮叨叨,反反复复,慌慌张张,强词夺理,词不达意,语无伦次,倪妙筠
满腔怒意全化作纷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忽觉被捂得热烘烘的小手被股柔
和的力道一扯,娇躯腾云驾雾般飞起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好,我不抛下你了。」

  被男子宽厚的胸膛搂紧,倪妙筠吓得傻了,忘了反抗,忘了逃开。柔软曼妙
的身体仿佛僵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就任由吴征抱着她,不知所措。

  「我在乱军里看似危险,实则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你的眼力应该看得出
来。这几日……确是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不过以后都不会咯。」

  「你也知道冷落了我,你也知道冷落了我。」倪妙筠原本柔情一片,一听此
言顿时怒从心底起,粉拳一下下地捶上吴征胸口恨恨,用斗篷一捂面颊大哭起来
道:「人家担惊受怕了半天,你连句话都没有,好像人家就不在这里一样。成天
就顾着你的盼儿,人家又没有碍着你……」

  哭声被斗篷一遮穿不出帐子外,女郎一开腔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连串地说下
去,永远都说不完的模样。倪妙筠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话,简直比自己离乡
背井去了天阴门之后的二十年里想说的话还要多。

  「好嘛好嘛,我知道我错了,今后定然都不会了。」

  恼人的热息喷在耳根,痒得人心摇神颤,倪妙筠发泄了一通,越发泄越是畅
快,更难停歇,不依不饶道:「你错在哪里,你要说清楚。」

  「我……」吴征叹息着道:「错在装腔作势,错在还以为倪仙子会嫌弃我自
作多情,错在忽略了倪仙子内心的感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忘了小可已给
倪仙子下了婚约,倪仙子还没拒绝来着。」

  「我爹没答应。」倪妙筠仍不解恨,气鼓鼓道:「婚约做不得数。」

  「额,唉。」吴征是一声长叹,懊恼无极道:「是啊,倪大学士还没答应。
他雅量高致,一般的东西还入不得他眼。我这头疼得都要炸了,偏生一笔字怎么
都练不好,气不气人?」

  倪妙筠心中一动,才想起吴征这一路上偷着功夫都会练练字,几回还练得怒
发冲冠,撕了纸搁了笔打翻了砚台,最终又垂头丧气地练起来,原来如此!

  这是一片心意,实难拒却。女郎这才发觉今日连连失态,情绪几有失控之势,
忙从吴征怀中爬起。这一起手足酸软无力,几番挣扎才得起身,更是慌乱道:「
关人家什么事,你自己没那个天赋。」

  「那倒是,写字简直就是我一生之敌……」吴征怀念着怀中娇软与手上的余
温,道:「要不现下再陪我练一会儿?」

  「大半夜的赶紧回去歇息,大军不日又要动身,哪有闲工夫练字。」深更半
夜的还想着红袖添香,坏心事一下就被女郎看穿。倪妙筠哪里肯依,被军士们看
了去,明日就要吃全营的笑话。

  「那好吧。不生气了?」

  女郎不敢说话,只是摇头。

  「你们天阴门有一点不好——全让柔惜雪给教得太过内敛,有什么话都不肯
说出来。还好今日说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还以为你看见我就烦心。」

  「本来就烦心。」倪妙筠火气又起,旋即白了他一眼道:「也没什么不能说
的。陷阵营全是你的功劳,这支军今后铁铁地要成盛国强军,光是我嫁给你偿还
这份恩情的话,你还算吃了大亏。你若是想要我做什么,也明着说,我没什么不
允的。」

  「噗嗤。」吴征忍不住失声而笑,看她一副几乎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实在可爱,
遂凑近了道:「我想要你做什么?我想要你心甘情愿了再说。谁要你来偿什么恩
情了?那夜在白若湖般我就说过,这世上没那么多非黑即白,即使要联姻,咱们
也联一段你情我愿,恩爱情深的好姻缘。什么时候你把心中那点计较,还有盈亏
恩偿的想法放下,为你自己想一想?你也老大不小咯,宝贝~」

  倪妙筠原本又起和他争执吵架的心思,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宝贝给吓了一大
跳,忙闭了嘴不敢搭腔,唯恐真就成了他的宝贝。这一夜虽是发泄了番憋闷的情
绪,可还远没与他形同一体。

  「不说话呀,那我先回了,啊,还要先与你再致个歉。」吴征起身清了清嗓
子,慢慢向帐外退去道:「此前是我不对,还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总不能让女儿
家来主动吧?对不起,现下起我会很不要脸面地追求你,对不起,现下起我会让
你彻彻底底地喜欢上我。」

  女郎并未因此就彻底喜欢上吴征,倒是彻底被吓傻了,只直勾勾地看着他缓
缓退出帐篷,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又是怅然若失……

  吴征也是落荒而逃。陷阵营里有两只妖精,今夜一前一后地来诱惑自己,幸
亏自己道心坚毅生生地忍住。两只妖精都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若是草草地囫
囵吞了简直暴殄天物,便是憋得炸了也得忍着!

  陷阵营休整完毕之后便拔营向东启程。五万人的大军,一战过后去掉伤亡,
以及护送伤者回盛国的军伍,向陵江城进发的大军只剩了三万五千余人。

  盛军奇袭,燕军应对极快,不过半月的时间便陆陆续续逼近寿昌城。

  韩归雁向东疾行驰援,也基本意味着东面的新都等六座城池已被放弃。前期
的优势并未冲昏盛军的头脑,相比之下他们仍是弱势的一方,且燕军的反击来得
如此之快,盛军的首要任务就成了如何安然退回葬天江之南。

  寿昌城周边共有八座城池在盛军之手。韩铁衣坐镇寿昌,葬天江上也已立好
了水寨,相距不远的陵江城里会入驻韩归雁,两城一寨呈掎角之势,守住这处战
略要冲。

  东面的大军渡江退回盛国之后将顺势西进囤军胡江口,与对岸的文昌城遥相
呼应,互为羽翼,以接应盛军退回江南。

  燕军一动,盛军便从进攻转为全面的防御,两国的实力确有太大的差距。这
一支燕军尚未亮出獠牙,只看行军之速,便知战力非同小可。韩铁衣坐镇寿昌城
便是狙击燕军的第一线,寿昌一带若是有失,尚未来得及撤回江南的盛军将遭灭
顶之灾,甚至燕军可顺势渡江,攻打盛国。

  茫茫如长龙的燕军疾进如风。他们像是蜂巢遭遇攻击的兵蜂,正以暴虐的火
气,最快的速度扑向敢于侵犯家园敌人,誓要将敌军戳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
再将他们彻底撕碎。

  中原一带广袤的平原里,燕军的疾进如此地宏伟壮阔,那冲天的煞气足以击
散北归的雁群。盛军的斥候一个个面目无比地凝重,这只军的数量虽还不够多,
加在一起不过十万人出头,却足以对近三十万的盛军带来巨大的压力与打击。这
里是燕国境内,他们可以逐一地夺回城池,顺势再消耗掉盛军的兵力,就像草原
上捕食的狼群,最后发动致命一击。

  盛军第一时间的收缩策略十分正确,分散开来只会被这只燕军一口一口地吃
掉。如今韩铁衣,韩归雁驻守两座大城,周边城池互为羽翼也是兵员充足,物资
丰沛。盛军摆出固守态势,即使燕军也没有能力一鼓而下。无论燕军攻击哪里,
只消咬牙坚持住,则这一带抱成一团的城池自可派遣出大军驰援,反呈包围燕军
之势。

  韩铁衣定下的「后发制人」,盛军无有不服,也都严阵以待。从斥候传回的
消息来看,燕军来者不善,这一战无可避免,也将惨烈之极。只是经过了此前的
历练,外加这一带的城池俱都坚固,刀枪剑戟与弓箭几乎充盈了各郡府库,盛军
对守城也是充满自信。

  燕军在疾进,燕军在散开,燕军并未分散兵力攻击各城,燕军不顾周边诸郡,
笔直如剑地直插寿昌城。韩铁衣面沉如铁衣,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图。

  十余万的燕国大军像个蛮夫一样,一头撞进了自己布下的阵势里。两日之后,
燕国大军就会抵达寿昌城外,堂而皇之地现身在盛国八座城池与一座水寨组成的
包围圈中。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赤裸裸的轻视,更是巨大的诱惑。

  大军二倍于敌军,更可三面夹攻,任由哪一位统兵大将都会食指大动,恨不
得一口将其生吞活剥了。韩铁衣一样心动,但他没有冒进,下达诸郡的将令仍是
固守不出,妄动者立斩。——寿昌城左近的城池每一座都无比重要,任何一座丢
了都会出现缺口,现下均衡的防守态势正是完美之姿,韩铁衣也不敢动。

  只因这支燕军的动向实在太怪。韩铁衣以寿昌城为轴心,布下了只口袋,任
何钻进来的敌军都有可能被一口吃掉。若想从周边步步为营蚕食而进,同样会遭
到盛军强有力的反击。可燕军统帅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韩铁衣的目的,也一眼就看
穿了这只口袋的弱点所在。

  寿昌城是轴心,正是至强,也是至弱,此处破则处处破。燕军整支大军撞了
进来,将口袋塞得满满当当,大到了口袋合不拢的地步,韩铁衣的吞吃之势被一
鼓而破。更糟糕的是,随着燕军的推进,盛军的斥候活动空间越来越小,获得的
情报也是越来越少。除了这一支燕军之外,后头还会有多少援军?

  罩向寿昌城头的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沉。

  躁动又沉寂的两日过去,燕国约莫十二万大军抵达寿昌城外,安营扎寨,其
势望去铺天盖地。韩铁衣立在城头俯瞰,只见燕军大营的中军介于寿昌与陵江两
城之间,几处营门口也是对着两座城池,似有分攻两侧之势。

  「十二万军?倒是差不多……初来乍到就敢孤军深入,还一口气连攻两座城
池么?当真是胆大包天,来将究竟何人……」韩铁衣喃喃自语许久,仍是按兵不
动。

  「将军,不若调两城之兵合围,以为试探如何?」

  「不用,不忙于一时,也没那么简单的。」韩铁衣遥指营寨道:「燕贼飞骑
非同小可,攻城则一无所用,如今敌寨中不见一骑,正是要诱我军出城野战。若
轻举妄动,有覆灭之虞。」

  「将军明断。」

  「不是明断,是本将从来都不贪心,诱敌之策对本将没用。」韩铁衣笑了笑,
又道:「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请将军示下。」

  「骑军固然来去如风,可要调动起来远比步军麻烦得多,筹备也繁琐得多。
燕贼恐我军胜势太猛,他们匆匆忙忙,难以准备妥当,故而只有这一支军先行南
下,进犯寿昌一带遏制我军攻势。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除了逼迫我军收缩之
外,也有吓唬人的意思,大体是要赌一赌本将不敢出去迎战。如此一来,燕贼骑
军可以缓一步以待筹备妥当,又可将我军攻势消弭于无形。若本将所料不错,燕
贼扫清了战场外围的猎鹰,是花了无数气力的,就怕本将知道他们的骑军未至。」

  「韩将军您的意思是,这就算了?」

  「哈哈哈,当然算了。敌将至少有一点没有料错,那就是本将无论如何不会
与他野战,就算他把外头野地里铺满了黄金白银,本将也不出去!」

  陵江城头,韩归雁同样俯瞰旷野。燕盛两国开战至今,终于要面临一场硬碰
硬的殊死搏杀。燕国携主场作战之利,以较少的军士反成主攻之势。据城自守的
盛军反而传讯不力,颇有各自为战之忧。

  「雁儿,怎地外面一匹马都见不着?」陆菲嫣与她并立城头观望许久,疑惑
道。

  「想诱我们出城去。不管是寿昌,陵江,还是涂口,文昌,哪一座城忍不住
都行。」韩归雁极目远眺,只觉燕军营寨似乎一眼望不到边,道:「他们的骑军
没有这么快筹备完毕,故而步军先至。原本白鹞骑距离较近,先抵达后可迂回包
抄,可又被吴郎击溃,没有个一年半载难以恢复元气。所以这支步军先来,能诱
我们出城野战最好,不能的话,吓住了也是上上之选。总之燕贼军强,便宜都是
他们的,也是无可奈何。」

  「骑军还在筹备未至?他就不怕我们孤注一掷,出城决一死战么?」

  「若是我来领军的话,会让这支步军的行程与骑军抵达的行程接近,只需控
制行军速度即可。这样就以步军为先锋,骑军为后援。来将步的这座营寨看似乱
七八糟,一副狗胆包天的模样,实则大有玄机,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所以
料想我能做到的,他也有此能为。如今我军只能倚仗这几座城池,外头的情况难
以知晓,若是出城孤注一掷,当也正中他下怀,以城下大军为诱饵,骑军后续掩
杀,我军必败无疑!」韩归雁连连摇头道:「不能擅动。我哥哥布了这只口袋,
原本是要安排香饵钓金鳌。他若是步步为营,从周边蚕食而来就中了计,要么迟
早被我军围杀,要么只能看着我们安然撤回江南。这人不简单,心也大,放着香
饵压根不看一眼,直接冲着下钩的渔夫就来了……我还看不透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这一战善了不得了。来人!」

  「将军!」

  「天明之后燃黄烟,诸郡固守自保,不得擅动!」

  「得令!」

  「湘儿已去了吴郎那里,陷阵营就地扎寨等候调用,现下消息传递艰难,还
是等等吧……」

  燕军扎下营寨之后,足有三日没有动静,连军士大都呆在营寨里,所以除了
小队的巡弋兵丁之外,让人难以摸清虚实不说,防备还显得特别地松懈。寿昌与
陵江城头则是严阵以待,刀光映日,衣甲耀目,昼夜警戒不绝。

  「师尊。」燕皇新任的主帅端坐中军寨,见一名大将掀开帘子入了帐,忙起
身施礼。

  这名主帅在燕国向来不显山露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仿佛凭空
冒了出来一般。作为长枝派的未来掌门,现任掌门,燕国大将军丘元焕的爱徒,
此前一直被深深地藏着。长枝派在燕国影响力太广,太强,丘元焕深明为臣之道,
也始终未将爱徒捧出来。直至桃花山一战长枝派中坚力量死伤殆尽,燕国新皇登
基急需心腹之臣,此人才顺势而出,临危受命。

  丘元焕尚且如日中天,助栾楚廷登上皇位之后,还更得荣宠,他的徒弟又有
谁敢不服?且这一次连丘元焕都要听他徒弟的将令,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不必了。」丘元焕摆了摆衣袖坐下,凝视爱徒许久。

  对蒯博延这位爱徒他亏欠许多。别的大门派里,大弟子都是从小得享荣宠。
诸如冷月玦,吴征,迭轻蝶,哪个不是星光熠熠,在无数关注与羡慕的目光中长
大?唯独自己的徒儿,为门派计不得不韬光养晦,甚至不能为人所知晓。岁月匆
匆,晃眼他也年届三十。

  三十而立,天资出众的爱徒却仍籍籍无名,这是长枝派待他的不公。但丘元
焕却信心十足,所有的不公对他都是磨练,这一战会成为他名扬天下之战,也会
是长枝派继续执掌武林牛耳,雄踞第一大门派之位的宣言。

  所以这一次出征,他也来了,且以大将军之尊屈居帐中听用。除了对爱徒的
补偿之外,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私下见面就是师徒,丘元焕和蔼道:「大军已至三日仍按兵不动,为师特来
看看你。」

  「谢师尊关心。」蒯博延不敢托大,知道丘元焕心中所想,忙摊开地图道:
「此前种种,徒儿已报与师尊尽知。盛贼严阵以待,攻左则右至,攻右则左至,
难免腹背受敌。唯独挺进中宫,盛贼左右为难,方可为后军争取时刻。如今我军
也已驻扎完毕,恰似在寿昌一带楔了根钢钉,但是还不宜轻动。」

  「为何?」

  「兵力未足,难得全胜。我军不动,盛贼亦不能动,我军虽孤军深入却固若
金汤。我军若擅动,则盛贼见招拆招,有溃败之虞。故而不能动。」

  「大善!」丘元焕称赞一声,又道:「若盛贼先动呢?」

  「则我军见招拆招,骑军再掩杀而至,盛贼死无地!」蒯博延低头一笑,又
叹息道:「可惜……盛贼在此要冲之地安以韩家二子,要中计难矣。」

  「韩铁衣!韩铁雁!」丘元焕目露锋芒道:「你对他们如何评价?」

  「大将之材,且观韩铁雁用兵,昆仑一脉自凉州退入盛国之后,她又有精进,
已不逊韩铁衣之能。」蒯博延看着地图悠然道:「秦国大将军伏锋已病故,韩克
军也是风烛残年难以领兵征战。以徒儿言之,世间良将,韩门二子足以为秦盛两
国之先。」

  「盛贼得韩门二子,如鱼得水也……」丘元焕也感叹着道:「不想吴征在桃
花山逃出生天,大秦国把他逼入绝路,来了盛国不久又有这般气象。往日你能想
象盛贼会攻破我大燕城池,犯我边境么?」

  「徒儿确实从未想过。」

  「嗯。」丘元焕显然对爱徒诚实的回答非常满意,一笑之后正色疾言道:「
为师来此不是要对你指手画脚,只是来提醒你,对面乃是劲敌,决计不可小觑!
若有便宜处,当对此人斩草除根,否则久后必为心腹大患。」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为师老了,能给你的教诲已经不多。」丘元焕摆了摆手打断爱徒,道:「
你的武功已登堂入室远胜同辈,即使为师要胜你都已不易。兵法所学更是已在为
师之上。所缺者,唯独历练,名望而已。所以这一次至关重要,你只需放手去做,
为师会给你最强有力的支持。」

  「徒儿谢师尊大恩,亦不敢忘师门厚恩,唯肝脑涂地以报大德。」

  丘元焕最喜的,便是徒儿的谦逊,务实。每一次和他说话,他都会汲取其中
的营养,用最简单的回答给予承诺,然后用最漂亮的方式把事情办好。所以他的
寥寥数言,丘元焕并不以为忤,只起身离去前又拍了拍爱徒的肩膀道:「为师很
想看一看,秦盛两国的第一大将与燕国第一大将相比,差距有多大!」

  第八章、千里追风。但恨痕浅

  春雷击散了冬雪,缠绵的雨丝终于开始亲吻大地,以最温柔的方式唤醒在坚
冰中沉睡的世界。

  山中有灵鹿奔走,旷野有草兔觅食,更有数不清的蛇鼠虫蚁都一同被震醒了
过来,在润如油的春雨滋养之下生机盎然。

  寿昌城头仍是严阵以待,四面城墙上刀锋箭锐,随时等待燕军的攻城。而燕
军则寂寥得多,仿佛所有的杀气都被营帐包了起来,翻涌着,积蓄着。

  韩铁衣不断地在城头逡巡,远眺,沉思。身为守城大将,更是接过统领盛军
安然返回江南的剑印,事实上,他已是盛军的大帅。懦弱多年的盛国甚至找不出
一位足以服众的大将,韩铁衣无论名气还是能为都是众望所归。

  等待最是让人焦躁,尤其是在燕国的地界上,僵持时巨大又无法宣泄的压力,
会像铺天盖地的阴云压在盛军的头顶。在等待中恐慌,在恐慌中等待。谁都不知
道城下的燕军什么时候会攻城,亦或者他们的援军什么时候会抵达,让这群准备
撕碎城池的猛兽又添上锐利的钢爪。

  传递消息都变得越发艰难,燕军的斥候疯了一样扫荡外围。莫说更远的地方,
寿昌,陵江与葬天江水寨这三处想要书信来往,信使都是九死一生。且城门常闭,
信使要出去都得用绳索吊出城外。——随即他们就会遭遇燕军斥候的截杀,能不
能保下命来将信送到,谁也不说不准。韩铁衣自也有稳稳当当将信送到的办法,
但在当下还不是时候。

  城外的营寨里杀气若隐若现,似乎在目力无法企及之处,还隐藏着什么可怕
的东西。

  「你不会只有这么点吓唬人的本事吧……」韩铁衣喃喃自语:「既然不只这
点本事,那便只有一种选择了。」

  相比起战前的肃杀,陵江城里便有些别样的情怀。粮草与军械俱都充足,但
城池与壕沟比起寿昌来要差了些,驻守的兵马也少了足有一万人。可若说起士气,
陵江城里绝不比寿昌城更低落,甚至还要高出一筹。

  每逢清晨,那位英姿无双又娇丽绝伦的女将便会巡视城防。她迈着一双长及
常人腰际的美腿,自然地跨出,自然地屈折,又自然地落地,交错间尽显笔直修
长,丰腴有力。而那只连甲胄都无法掩去的翘臀,就这么自然地迎拱,自然地甩
动,足以令人眼花缭乱。她的身边,一定有一位身高略矮些许,却一直和善地微
笑的美妇陪伴。美妇一样有一双奇长的美腿,行步时小腰扭摆得更加性感。

  女将威严,美妇和蔼,她们像一对天生的好搭档融合在一起,亲密无间。然
后就这么简单走过城池的每一寸,以不可思议的魅力吸引走所有的目光。走到哪
里,哪里的兵丁就会把腰板挺得笔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待她们走得看不见了
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再精神百倍地握紧手中的钢枪,向着城下虎视眈眈。

  今日她们没有刻意看我,那就表现得更好些。今日韩将军没有朝我点头,那
就表现得更好些。今日陆仙子没有朝我微笑,那就表现得更好些。

  军心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容易散,可以扛住山呼海啸。

  可一旦有了裂痕,一阵微风也能将它吹得支离破碎。韩归雁已不是十五岁初
掌一军的雏儿,她历经战火的洗礼,战功彪炳。且较之从前,她更知道如何将已
凝固的军心加上一层又一层的精钢盔甲,令它坚不可摧。

  东城的兵丁正在加固城防。陵江城被攻下时,这一带的城墙受损严重,缺口
无数不说,还有不少砖石已斑斑驳驳,若再遭逢连场攻城有垮塌之忧。韩归雁与
陆菲嫣巡视一圈,最后来到此处。

  与哥哥一样,韩归雁每日都要远眺燕军营寨。立在城头大风吹拂得大红披风
像旌旗似地猎猎飞舞,女将目中射出锐利的寒芒,似乎不愿错过城外的每一分土
地,要将一切尽收眼底。

  「燕军还是没有动静,就这么等下去么?」陆菲嫣虽不是第一回上战场,也
历经亭城的生死悬于一线,但这么压抑的战局也让她胸口沉闷,恨不得大战一场,
死也死个痛快。

  「放心,我们难受,燕军一样难受,不会一直等下去的。」韩归雁缓缓摇头,
遥指城外道:「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何解?」多日来,韩归雁还是第一次做出了判断,令陆菲嫣精神一振。

  「我天天在这里眺望,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韩归雁嘴角挂起神秘的笑
容道:「这座营寨立得古怪,方位,朝向似乎都特别地讲究,让人看不分明,不
过你看那里。」

  顺着韩归雁纤长的葱指,陆菲嫣看向燕军大营西面离营门口最近的一处军帐
:「这座帐子里每日到了饭点都会有五十六名军士进出,我看了四天,才看出来
每一回出来的五十六名军士总有几人此前没有见过。」

  「嗯?我听不太明白了,是说换了人还是?」

  「没有换人,军伍到此都是列好了阵势的,不能随便变换营帐,就算要换,
也没有一日三换的可能。我猜测帐子里看似住了五十六名军士,实则远远不止,
敌将隐藏了真实的兵力!」

  「不止十二万人?」陆菲嫣吃了一惊,若不是韩归雁经验丰富,目光又毒辣,
怎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绝对不止!」韩归雁面色罕见地凝重,丝毫不为看破了敌军的玄机有半点
高兴道:「这一招虽妙到毫巅,却缺了细致。其实想不让我看出来也很简单,只
消将边界的军帐依实设立,在目力难以企及之处的军帐藏兵,便能实打实地藏住。

  敌将的手段这么高超,这一点事轻而易举。所以,他还是在故意这么做给我
看。「「既然要藏兵,又故意让人发现,我要听不明白了……军士挤在帐篷里可
不好过,岂不是打击了士气。」

  「我也还猜不透。不过总算知道了两点,有一点好处:燕国实在派不出援兵
来了,我们的对手就是城下这一些,否则他看透了二哥的阵势止呕,连藏兵都不
必要,只需衔尾咬住,待燕国援军一到,我军势必大败。看来燕国和草马黑胡一
战损伤也不小,至少短期之内缓不过气来。陛下的眼光魄力……光这一次下旨主
动出击,便不枉他在长安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

  「你能确定,那便是确定无疑……」陆菲嫣有些心疼地看着烦恼无穷无尽的
韩归雁道:「这一点是好处,另一点便是不好的了?」

  「唉,只能说可惜了。」韩归雁展颜一笑,撅了撅唇道:「先前他的兵力不
济,不想开战,所以故布疑阵唬我们来着。现下是军已到齐不想唬了,所以把玄
机就给露了出来。只能说我军还是实力不足,若是从前的军士,哼,他敢在城池
前堂而皇之地立寨栅,我怎么也要打上一场再说!」

  「我算是明白了。」陆菲嫣长舒了一口气道:「敌将准备不足,却不能再坐
视寿昌城一带再被我军侵蚀,只得仓促南下。彼时我军风头正盛,燕军分兵各路,
分头南下,真要是两军若是殊死一战结局难料,就像白鹞骑一样。敌将才用了折
衷的方式,一边吓唬,一边逼近。只是这样看来,这人有些可怕了……」

  「是呀,旁的全数放走,只盯住这里,拖住了寿昌城,就等于拖住了全局。

  不仅眼光毒,还能不贪功,和燕国这帮骄兵一点都不同,不知道是哪位大将
如此老到沉稳。「韩归雁遥指城外道:」近日会有一场雨,待雨过天晴就是敌军
攻城之日!倒想看一看这位将军的真面目。「最后来到东城不是不重要,正因太
重要,韩归雁与陆菲嫣今日会在东城这里呆上一整天,若无要事不会离开。女将
从城头下来之后边行边听着别部司马念着说不完的要务,见一旁搬运方石的士兵
累得满头大汗十分吃力,随口应答军令,一边戴好了天蚕丝手套。

  搬运方石的兵丁见将军前来,忙鼓起吃奶的力气。无奈气力将尽,方石又分
量不轻,起身时一个踉跄,只能死死咬着牙以免方石掉下来砸伤了人。韩归雁赶
上两步双手一托微一运力,将一块数十斤重的方石搬上了推车。

  「将军……」兵丁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无妨,累了就歇一歇,本将来替你一会。」韩归雁伸手一指示意兵丁歇息
一阵,回过手来,又一块方石被搬上了推车。

  「将军不可!」在此处督军的骑都尉与千夫长忙跪了下来,骇然劝道。

  「你们连日辛劳本将自然知道。人要歇息,加之军情紧迫有何不可?你们是
瞧不起本将么?」韩归雁俏脸一板,凤目扫过时若冷电横空道:「司马大人继续
说,你接好了!」

  又是一块方石被举上了车,砰地一声两块叠在一处,登时令车子一沉一歪,
若不是兵丁得了警示慌忙扶稳推车,几乎要翻了去。

  「好了好了,赶紧去忙你们的,这里多我们两个人不碍大家的事。」陆菲嫣
同样带上了天蚕丝手套。她不比韩归雁身负神力,便以掌压在方石边沿一按一拨。

  那方石倾倒下来,她又伸掌一托一送,轻轻巧巧地也将方石送上了推车。

  「韩将军,陆仙子,属下惭愧。」骑都尉与千夫长羞愧满面,忙起身欲去帮
忙。

  「不用,我们做这些不费脑子,可以一边做,一边处置军务。你们不必在此,
且看哪有兄弟忙不过的,去帮一把手即可。」

  「得令!」

  韩陆二女相视一笑,各自会心。

  时日近午,二女一边打理军务井井有条,一边四处搭手帮忙,即使各负惊人
的武功也是忙得香汗淋漓。看着西城的修缮进展越发迅速,二女才拍了拍手,抹
干了额头汗珠暂时离去。大将领头,还是女子之身不避辛劳与尘灰,兵丁们谁还
敢有半句怨言?除了再不敢有二话,埋头苦干效率倍增之外,韩归雁随口处置军
务,个中精细处妙不可言,大庭广众之下听在众军耳中,再望向女将时时在惊艳
以外,尽是敬佩之意。

  「你还学得挺不错,咱们家用来收服仆从下人的法子,被拿来用到此处来了。」

  陆菲嫣情知上午这一趟功效卓著,唇瓣微动着窃窃道。

  「只是学,还做不到吴郎那样没有半点架子。」韩归雁从来不掩饰施展能耐
时的得意,神采飞扬着低声道:「哎,实在想不透他是怎生待人的身份没有半点
瞧不起的。」

  「他只瞧不起人品低下与没本事还不肯用功,出身高低在他心底无二。」陆
菲嫣媚目流转道:「他那个人一贯怪异,常人理解不来,也未必和他一样才是好。

  我看今日的功效比前几日还要好。「「累了大半日,当然要有回报,嘻嘻。」
回了临时的府邸左右无人,韩归雁便伸手挽起陆菲嫣道:「这里收服人心都是小
事,陷阵营里要收服人心才是头等的大事难事。也不知道盼儿现下怎么样了,服
服帖帖了没有?什么时候和她娘亲一道儿乖乖滴听话。」

  「你……要死了……」陆菲嫣大羞,伸手便去捏韩归雁的腰肉。

  「咯咯咯……」韩归雁笑若风中银铃,拔开长腿轻燕般跑着去了。

  雷声阵阵,涌动的浓云里积蓄着春雨,不一时就下做平吞原野的连绵雨丝。

  冬季的余寒尚未过去,刚有些温暖的天气被初春的冷雨一淋,颇有浇灭了豪
兴之感。

  一连三日的春雨,目力可见地染红了远山的桃花,漂白了河边的柳絮,涂青
了辽阔的旷野。春光的浪漫,却随着燕军大营里越发响亮,响得盖过了春雷,直
令寿昌陵江两城都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而支离破碎。

  城外泥泞的旷野似乎激发了燕军的士气,让燕军将士们一刻都等不下去。燕
军大营在原本的安静肃穆中陡然升起杀气来。这股杀气浓烈,凶猛,被雨丝浇筑
时尚且越烧越旺,待春雨一停,空中阳光高照,杀气更像火上被泼了一碗油,腾
空扶摇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敌军准备攻城了!」韩归雁单手握住腰间的鞭柄,手掌不由紧了紧喃喃自
语道:「要用什么方法呢?」

  猜测了多日终于要面对现实!盛国大军虽被压制在城池里动弹不得,仍通过
斥候们拼上性命的探查打听了些许情报:例如盛国骑军四万已悉数抵达寿昌城一
带。骑军在攻城,尤其是寿昌和陵江这等城高壕深的大城时用处不多,却足以威
慑周边诸城令其不敢妄动。——离开了城墙的庇佑,寿昌与陵江自顾不暇的情况
下,分散的盛军又有哪一支部从能与四万精骑相抗衡?就算是陷阵营来了也不成。

  也幸好陷阵营路遇白鹞骑之后拼死一战将对手打残,否则白鹞骑前来汇合之
后寿昌的压力会更大。

  如此一来,燕军不去吃饵,瞄准了寿昌与陵江两座城池,也是最关键的阵眼。

  寿昌陵江也无暇他顾,这里便成了胜负的关键之处。

  雄壮的号角再一次响起,在东城城墙后就地小憩的韩归雁警觉地醒来,朝着
城外一望。

  正是黎明时分——明月落地,繁星退散,雾色浓稠,红日未生的至暗时刻,
连火把都在雾色中显得朦胧。韩归雁只觉城外的雾色里人声嘈杂,燕军大营里罕
见地早早升起连片的火焰,仿佛这只可怕的巨兽睁开了身上无数只血眼。这才是
燕军的真正实力,不是从前在两国边境那些懈怠,疲惫,又带着轻蔑眼光的燕军。

  这支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别害怕,我们很强!」韩归雁全身披挂逡巡于城头,挨个地向驻守的军士
们打着气,每当她走过一处,那一处的军士们便将背脊挺得更直。

  信心不仅来自于亲临前线的大将,也来自于充足的准备。盛国的军械实在太
过富余,借助着城壕,燕军也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再强也足以一战!这里不是
一望无际的草原,无城可守。盛军也不是头脑简单,只恃勇力的草马黑胡。更何
况历经此前攻城略地的历练,曾经羸弱的盛国大军无论经验还是勇气都已倍增,
战力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诸军严守其位,退后者斩!盛国之脊梁,由此而始!」

  韩归雁话音刚落,燕军大营里便又响起了号角!

  连日来的第九次号角,雄浑而悠长,经久不绝。葬天江面之上红日破水而出,
红彤彤的朝阳一照,才见不知何时燕军已列队完毕,似长龙一般自西南与东南两
面营门口鱼贯而出。

  陵江与寿昌相距不远,加上葬天江水寨的掎角之势,已注定燕军需得分兵作
战。但从城墙上望下去,韩归雁居然分不清燕军的主攻方向!女将心头一惊低声
赞道:「好胆色!」

  「怎么?」陆菲嫣也已披挂停当护卫在韩归雁身旁,闻言不由下意识地按住
了剑柄,只觉手心里都是汗水。

  「他两座城都要攻,一起攻,且……不分主次!」

  陆菲嫣倒抽一股冷气,没有先后,没有主次,不仅意味着敌将下定决心要拿
下两座城池,不准备放跑一个,且战斗会极其地惨烈:「水寨怎么办?」

  「不能动,一动就会乱!野战不是燕军的对手,只有躲在城池和江面上,才
是避开燕军铁骑的上上之选。」话音刚落,果见寿昌城里就燃起了红色的狼烟,
那是韩铁衣下达的全军固守军令!韩归雁凤目连眨道:「暂时我们只能靠自己!」

  交锋开始得突然又很平静。燕军开出大营,简简单单地屯军于陵江东城下,
一眼望去不下二万人的大军在集结,鼓噪。匠师们则在盾阵的掩护下开始搭建箭
楼,当是用作箭手们掩护攻城之用。

  相比起东城面临的严峻压力,陵江城其余三面城墙下,燕军只是分出极少的
一部分兵力远远观望。

  燕军大军压城,逼而不攻,十分耐心地等待箭楼建造完工。敌将显然已听说
盛军的箭雨猛烈,强行攻城将会损失惨重,才这般不慌不忙。韩归雁下令放了一
轮箭,只是相隔略远想射中本就不易,燕军又有盾阵守护,收效甚微不说,反而
送了些箭枝给燕军。

  一整日的时光,显得燕军好整以暇,盛军则随时提心吊胆。就这样又是一连
五日,燕军木制支架般的箭楼搭建完毕。长长的排楼状箭楼结实稳固,几与城墙
同高不说,也足以容纳千余名弓兵登楼。陵江城如此,想来寿昌城也是一般的情
况。

  几在箭楼搭建完的第一时刻,燕军便开始攻城!

  利箭若倾盆大雨朝着城头倒泻而下,云梯在盾牌的掩护下架上了城墙,全副
武装的燕军口咬长刀开始登城。陵江城头的盛军同样呐喊着,疯狂地朝城下投掷
石块,用锋利的长枪戳向登城的敌军。

  躲在女墙后的盛军箭手不停地拉拽着弓弦,即使骨酸筋麻也不得不咬着牙,
一箭又一箭地射出去。而在城墙后方的弓手们则分列成排,在韩归雁的号令下调
整着高射的角度,弓弦的砰砰连声中,利箭越过前排近身殊死搏杀的同伴射向高
处,再呼啸着坠落进燕军阵中。

  没有功夫喘一口气,喝一口水,燕军的攻势犹如涨潮的大海,一浪高过一浪,
无休无止,一打就是一日。不过一日的时光,陵江城头已布满了尸体。千夫长疯
狂地咆哮着,冒死探出头来以长枪攒刺顺着云梯爬近了的敌军。直到连持盾的护
卫都被射死倒下,箭雨将他射成一只刺猬。

  韩归雁面目凝重!开战至今,原本驻守东城城墙上的五个千人队伤亡惨重,
补充的两个千人队又伤亡惨重。千夫长阵亡之后由百夫长顶上,百夫长阵亡再由
下一个百夫长顶上……如此惨烈的厮杀,比起燕秦之战时的凉州三关也毫不逊色。

  只恨城墙容纳不下更多的士兵,否则韩归雁恨不得把全军都派上,将燕军先
压回去再说。

  城墙之下同样都是尸体,燕军的损伤只有更大,更重。可是红着眼的燕军仍
然在不停地进攻,进攻!城外的箭楼无时无刻地与城中对射,来不及补充箭枝,
便捡起地上盛军射出的箭枝,或者中箭身亡的伙伴身体里的箭枝。

  燕军不停地攻城,一队又一队,轮番冲锋,轮番攻击。那股决绝之心,仿佛
大将下定了决心要攻下寿昌与陵江,把掉这两颗横在眼前的钉子——一鼓作气攻
下盛国都城路上的钉子。

  这一战直打到了深夜,韩归雁已是不停地淌冷汗。她没有片刻歇息,且燕军
凭借更胜一筹的战斗力,几番有悍勇的军士登上城头。她一边统领战局,一边左
右支援至今已困顿疲惫不堪。难以想象燕军大将强到何等地步,守一城尚且难以
支持,同时攻二城又该如何?

  东城告急比起日间越发地频繁,伤亡之大远超估量,攻城的燕军仍然无休无
止,仿佛蚁聚。燕军大营的帐篷之下究竟还藏了多少兵马?攻势什么时候会暂时
止歇?

  不知道。

  韩归雁已在盘算四城军士的换防。燕军的攻势之凶猛远远超过了想象,再这
么打下去,东城守军的意志力再怎么坚强也会崩溃。可是北城处燕军又已在建造
箭楼,想来不久之后这一面也会迎来激战。即使想换防,又该怎么换?抽调哪里
的军士来换?

  燕军大将到现在都还未现身,他如此地冷酷,凶狠。韩归雁甚至觉得如有必
要,这人会用将士们的尸体搭成肉梯以让将士们登上城墙。韩归雁知道自己遇上
了前所未有的大敌!

  ………………………………………………………………………………

  「情况怎么样了我……去他娘的!」吴征忍不住大爆粗口,寿昌陵江之战已
打了十日,陷阵营至今还是原地待命。他心急如焚却不敢在将士面前表现出来,
无时无刻都得端着个智珠在握的模样。可是内心的煎熬更甚,陵江与寿昌城不仅
关系着盛国与吴府的未来,更有诸多自家最亲近的人。

  「燕军用换军之法攻城。他们居于城外旷野,军士调动,阵型变换更加容易。

  这十日来打了足有七日,韩二哥和雁儿都已疲惫不堪。五日前我从陵江乘了
扑天雕飞去寿昌城,直到今日韩二哥才遣了我回来,也没交代什么,只说大军依
然原地待命,等候调用,至于旁的,大人自然知晓,不知何意……「瞿羽湘满面
风尘,这一路赶至陷阵营扎寨之处,来不及歇一口气便匆匆忙忙将战事说了个大
概。

  「十日打了七日?」吴征吃了一惊,急道:「损伤如何?」

  「尸横遍野!我所知的是,初时驻守东城的五个千人队几乎全军覆没。雁儿
在五日之前还可遣军换防,如今北城战火又起,西城处燕军也在修建箭楼,战事
一触即发。接下来恐怕连换防的军旅都没有了……」

  「不可能……燕军有那么多的兵马难道看不出来么?」如果守城的盛军死伤
都如此惨重,那么攻城的燕军只会更多。燕军还能轮番发动攻势,只能说明燕军
的兵力远远比估计的要多得多,绝不止十二万步军加上掠阵的五万马军。吴征把
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喃喃自语道:「燕将准备用尸体把寿昌陵江给埋了不成?」

  「有!」瞿羽湘咽喉有些干涩,哑声道:「燕将藏军于营寨,现下来看,可
用于攻城的军士大致有十五六万之多。现下只是一面开战,等到四面开战之时,
死的人会更多,更可怕……韩二哥说不必管他们守城艰难,大人肯定有办法,若
……若再不快些拿主意,恐怕就晚了!」

  「大人你个头!自家人在这里,又没外人,还一口一个大人干什么?」吴征
心情烦躁,盯着地图随口骂道。

  「老爷……」

  「这还差不多。」吴征咬得牙关咯咯作响,恨声道:「比预想的还要艰难几
倍……办法我有,当然有了……」

  他自言自语着回身看去,只见顾盼与倪妙筠神色紧张。与吴征一对视便知他
已有了决断,二女目光登时平静下来,只是警告意味甚浓,分明在说:「不许再
丢下我们。」

  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串通一气了?吴征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惹来更为
娇蛮的回瞪,登时缩了不敢再逞强,陪着笑脸道:「以我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
怎么会没办法呢对吧?哪,你们来看。寿昌,陵江周边的城池与水寨连成了一只
口袋,谁进来都不好受。别看现在燕军叫得凶,损失只会比我们更大。这阵势可
有个讲究,叫八门金锁阵,铁衣还特意教过我。而且啊,这一回他可是依山傍水,
借助地利布阵,高明得不得了。只等燕军这口气泄了,便是我军反击之时,到时
候口袋收紧,燕军必然一败涂地。你想想,他们攻,我们守,这叫以逸待劳,哈
哈哈,依我看这一战必胜!」

  「嗯。」

  这么不热情的吗?吴征郁闷揉着下巴的胡桩道:「只是燕军现在叫得凶,也
怕他们万一狗急跳墙,我们的损失也大,这就划不来,咱们得他们找些麻烦,让
他们不仅打着累,还不得劲儿,有力使不出来!你们看看,我军现下都在严阵以
待,轻易动弹不得。还有谁能动呀?」

  「我们。」

  「对了。只有我们能动,还很容易动!铁衣让陷阵营就地待命就是要保留这
颗活棋。铁衣领兵是什么能耐你们都知道了,加上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给我的
军令定然是轻松不流汗,还没危险的事儿。这不寿昌那里都打成一团乱麻,我们
这里一点风都没。太清闲了有些过意不去,好歹去干点捣乱的事情就好。」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这里大军不能动,动了暂时作用也不大,撞上了燕军铁骑
野战不划算,在这里据着营寨也不怕他骑军冲击。只消有小股人马就行了,这事
难不倒我。」

  「很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带点人去就行了,多大点事?你们在这里协助卢元洲打点军务,若有良
机,铁衣的军令一定会到。」

  没有回音,吴征目光快速一瞥。只见顾盼嘴角下撇,大眼睛里水盈盈的仿佛
泫然欲泣。倪妙筠则一脸不以为然,一副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压根不准
备听的模样。

  「两位小姑奶奶,听话,听话好么?」吴征知道难以骗过二女,先前一番话
也只是姑且一试。但见功效全无,也不由得急了:「这一趟出去危险就不说了,
风餐露宿,会比呆在军营里都苦,蚊虫叮咬都少不了。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女子,
我是实在舍不得,听话好不好?」

  「很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眼神平静,娇蛮,吴征心头火起,戟指二女怒道:「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
瓦!气死我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再晚怕来不及了……」瞿羽湘很久都不敢忤逆吴征半
点,此时还是忍不住怯生生道。

  「火上浇油,没点规矩!」吴征更气。三女已经结成同盟,骂了没用,打又
舍不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遂腾腾腾冲出营帐大吼起来:「于右峥!于
右峥你人呢!他娘的,集合,突击队都他娘的给老子集合!集合!集合!!」

  暴躁到这种程度的吴征此前无论在韩铁衣的军营还是陷阵营里都未见过。于
右峥知道出了大事,忙飞也似地传令去了,只恨自己没生了三头六臂,不能更快
些。

  行军司马大人忽然官威大发,突击队的集合便是一阵狼奔豕突。忙乱虽忙乱
了些,倒是在成军时就被训得惯了,一个个来得异常迅速。

  吴征虎着脸,眼睛一眯一眯从每一位队员脸上扫过,道:「我这人向来贪玩,
有什么麻烦事本能地就想躲一躲,没办法,天性如此!不过呢,我这人也不怕事,
真要碰上了从来不缩。男子汉大丈夫,不就这么回事么?」

  诸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吴征说得沉重,也知是战事到了紧要关头,一个
个拉长了耳朵,唯恐漏了几个字听不分明。战斗打到现在,不仅盛军有了信心与
凝聚力,更也打出来火气与脾气,尤其以这帮脾气急,性子横的豪杰为最。一身
的本领,刚大败了白鹞骑,却被定在远离战场的地方,把他们一个个急得头上冒
火。

  「现在寿昌与陵江城正打得一塌糊涂。燕贼仗着自己矛尖盾强,攻城不断,
城墙上下成了尸山血海。还好,城池没有丢,咱们的将士还有险可守。可是燕贼
太嚣张了,好像不把城池攻破,不把咱们将士全都杀光誓不罢休。咱们能同意么?」

  吴征冷电般的目光扫过全场道:「所以,我要去帮忙。于公,陛下待我有知
遇之恩,落难之时收留了我一家上下。我决不能坐视,也必将为盛国击败燕贼。
于私,老子的好几位娘子都在城里,一个男人不去救自家的娘子,活着还有什么
意思?

  所以我要去,咱们也是老规矩,不愿去的现在就退后五步。这一趟危机重重,
可能一个都回不来,你们想清楚了。「被激发了血性的男儿早就上了头,八匹马
都拉不回来,岂有退出的道理?吴征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先代我家娘子谢过诸
位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大丈夫当为国守四方,盛国男儿也不是好欺辱的。」

  丧门星庄东大着嗓门吼道:「老子早就想干这帮燕狗,大人要再拦着不让出
战,属下非得急死不可。这一条命早就够本,死在战场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谁要你们去战死了?危险归危险,咱们怎么奸诈就怎么来。好好的一
条命,不能白白送了出去。」

  「唉?玩阴的?阿弥陀佛,贫僧最喜欢偷偷地使绊子。」忘年僧两眼发光似
乎甚是喜悦。

  「嗯?你很喜欢玩阴的吗?」吴征虎着脸,忘年僧登时想起这不是兴高采烈
的时候,忙一缩脖子低下了头,只听吴征阴阴地道:「不怕告诉你,老子也喜欢。」

  诸军一齐放声大笑中,吴征取出一份名单喝道:「不在名单上的人留在营中
好生辅佐卢将军,不得出半点差池。名单上的每人带足五日的干粮,一人双马。

  将息半日之后启程,咱们……捅燕贼的屁股去。「休整的半日不过眨了眨眼
般短暂,吴征吃饱了肚子,打包好备用的细软,又美美地睡上一觉。待跨上「宝
器」,入夜时分便引着三百名由草莽豪杰,世家子弟组成的骑军,趁着夜色隐入
黑暗里。

  「我们要去哪里?」倪妙筠始终跟在吴征身旁。打心眼里吴征不愿让她来犯
险,可她已把吴征给彻底盯死,想甩也甩不脱。话又说回来,以她的武功与藏匿
身形的本事,实是这一趟的不二人选。

  「绕到燕军后面去,许县,东郭那一带就不错。地处要道,燕军想去寿昌必
从此地路过,又有山有水适合躲藏。」

  「燕军都在寿昌了呀,难道还会有大军增援?」顾盼就像片影子粘着吴征,
想要再抛下她一人是不可能了。吴征万般怜爱地看着她,也是一头的无可奈何。

  「大军没了,小股的就有。咱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放他们过去无妨。」

  「何若烧他们的粮草?」瞿羽湘久随韩归雁,论战场知机可比倪,顾二女高
明了不知道多少。吴征阐明进军的方向,她便看出端倪来。

  「哈,湘儿不错,雁儿教了你不少嘛。」吴征阴阳怪气,惹得瞿羽湘一脸红
晕:「就是烧他们粮草!」

  燕军屯兵寿昌,五万精骑四散巡弋威慑周边的盛军,除了防止援军之外,更
重要的便是保住粮道。韩铁衣列的阵势形似口袋,燕军兵锋直指袋底固然避开了
陷入持久战泥潭的可能,可也成了孤军深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燕军迫于无
奈之下匆忙动兵,粮草便是命门所在。十余万的大军在外,还是风风火火的急行
军,带的粮草能有多少?靠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

  燕军正狂攻寿昌陵江二城,五万精骑又把周边诸郡看得死死的,原本粮道安
若泰山。可是韩铁衣早先对陷阵营的安排也堪称精妙,在最关键,也最艰难的时
刻,他知道吴征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

  「燕军大营的粮草烧不动,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嘿嘿,燕军有本事就用大营
里的粮草吃一辈子!」吴征狞笑着大叫,低沉的声音盖过了马蹄隆隆道:「待到
了许县,你们都听瞿参军的,把你们身上的暗器都安上引火之物。嘿嘿,就算打
不过,也得给老子把粮草全烧干净!」

  「得令!」

  「哈哈,哈哈……」

  「太坏了,太坏了,大人,您可真是下作,老子当山贼的时候都没您这么阴
险……」

  突击队里大多是江湖草莽,使阴招,下绊子是家常便饭,最喜的也是这一招
儿。若能轻轻松松把事情办成,谁愿意多花气力,甚至拼上性命?诸军一听吴征
的策略登时喜笑颜开,加之马儿飞驰,颇有番意气风发,难免就把心底话口不择
言起来。吴征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战场相逢,有什么招也得用出来了。

  许县地处中原,开阔的旷野四通八达。中原一地的百姓若要南来北往,大都
从此处经过。东面有座的卧牛山,虽算不得有多高多险峻,山势却是绵长无尽。

  水云被卧牛山一挡便易下雨,此地年年雨量丰沛民众富庶,恰逢春季,细雨
连绵之中还能偶遇夏季的雷霆暴雨,也是许县一带独有的景观。

  突击队早早在旷野里便四处分散,再到卧牛山里汇合。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这些草莽豪杰又多有藏匿身形的本事。加上燕军南下仓促,免不了一路抽调兵马,
这一带又离战区较远,防备便松散许多。

  「大人,大人,回来了。」于右峥领着十来人兴高采烈地钻入山林,每个人
背后都负了只不大不小的包裹。解开绳结摊在地下,俱是火刀火石等引火之物。

  于右峥黑白两道通吃了十来年,价值连城的宝贝都见过不少,还经手了一些,
还从没为这点东西激动成这样过。

  山林里整理出的空地上早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吴
征选用人员时本就将暗器功夫考量了进去,只见地上梭子镖,铁莲子,飞抓,梅
花针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吴征抽了抽嘴角,要论起实打实的暗
器功夫与手法,这么多人里面恐怕就以自己的最差……

  「你们看清楚。」瞿羽湘取了只铁莲子与火石,将火石劈成大小适中的一块,
另取了只竹片以快刀切了个豁口将铁莲子与火石嵌在其中。竹片轻薄,加了铁莲
子便多了分量能掷出更远,更准。且引火之后,竹片也有助燃之效。这些因地取
材打造暗器的本事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诸军赞叹之时,唯独吴征冷哼一声,吓得瞿羽湘缩了缩脖子神色慌张。当年
凭着这手本事差点要了吴征的性命,现下哪里还敢得意?吴征却是心中暗笑,这
小P 一副受受的脾气,欺负起来真的简单又有趣。

  瞿羽湘一件件地教下去,铁莲子类的暗器制法是一类,飞镖型的又是一类,
种种不同。待众人自行制作时,还能依着各人暗器的使用习惯略作改动。这门本
事旁人也有,可远不及她的精细巧妙,诸军不由叹服。于右峥意味深长道:「大
人真是好福气。」

  一连三日露宿山林,环境算得上艰苦,但对草莽豪杰而言经历惯了的算不上
什么。世家公子则一个个咬牙忍受,幸好此前在军营里历练了许久,倒也不是熬
不住,连顾盼也是如此。至于倪妙筠与瞿羽湘也常在野外,没什么难熬的地方。

  三日来众人轮番分批进城采买些干粮,外加打些野味,衣食无缺,也终于等
来了经过许县的运粮车队。

  许县常有暴雨,卧牛山一带空气潮湿,粮食最怕的便是受潮了发霉,尤其这
是至关重要的军粮,出了岔子谁都吃罪不起。长龙般的车队押送的军马不足一千,
另有四五千人俱是民夫。眼看着还有五十余里就将抵达许县,也能歇一歇脚,车
队不由精神一振,又是疲累感袭了上来。

  「大人,来了。以属下的眼光来看,这里没有什么高手。大人神机妙算,佩
服,佩服。难怪属下今晨起了一卦,卦象「大有」本主中正平和,但看此地地势
东高西低,又是客依主人之象,卦象偏弱,偏弱。可属下平生所起之卦,就没比
今晨这一副品相更好,更漂亮的。现今属下这才明白过来,咱们哪是客呀?大人
到哪,便是哪的主人,许县这一地乱不乱,大人说了算!这一卦「大有」于中正
平和之中现上上大吉!托大人鸿福,属下的卦象修为又精进一层。」杨宜知铁塔
般的身形太过突出不适合前来,拍起马匹来便以杀手相师墨雨新为最。这货靠着
一张嘴皮子行走江湖,捧起人来不仅丝毫不知羞,还能无时无刻随时随地。结合
那一口玄奥的卜算说辞,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

  「你这嘴……我没剃个平头啊……好吧好吧,承您墨师吉言啊……燕国高手?

  燕国高手在桃花山全让我娘杀得干干净净,还有个屁的高手,你不会以为丘
元焕亲自跑来押送粮草了吧?要不栾楚廷也在这里?「吴征嗤笑一声,燕国高手
所剩无几,这也正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祝夫人威武无敌。」众人恭维声中眼里都放出精光,看着燕军就像一堆待
宰的羔羊,有些性子急的不由连连舔着嘴唇。

  车队由远及近,载得满满当当的粮草将潮湿的土地压出深深的辙痕。许县一
带连日阴雨,但车队上的粮草却用蓬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起。这种布料既能保持内
里的干燥,对外又有防火之效,不容易点着。燕军常年征战,一切都颇得法度,
只是仓促间运粮的军伍也是严严整整。

  埋伏于卧牛山的突击队摩拳擦掌,都眼巴巴地望着吴征,盼望他早些下令好
大肆快意地冲杀一番!奔行千里至此,第一战的头功谁都想要。

  吴征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长安城方向,冷笑一声。他对燕国的仇视绝不亚于这
些饱受欺凌的盛国人。桃花山一战,他的生父待他惮之如虎,恨之入骨。祝雅瞳
的风姿与怜爱一同永远刻在他心里的,还有凶神恶煞的燕国高手。这些都是他生
父派来,要置母子俩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对燕国的皇室没有一丁点的羡慕与不甘,
也没有一丁点的好感,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自桃花山夜战起,吴征与栾楚廷就
已不死不休,全是血海深仇。

  「吃燕国的饭,喝燕国的水,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恩必报。来,
现在把他们燕国的火石还给人家,再帮他们造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待押送粮草
的军旅走过埋伏地点一半,吴征挥了挥手,瞿羽湘张开弓朝天射出一只箭。

  平常的箭,仿佛山林里的猎户想射下鸟儿时落了空,有气无力地飞行一阵就
掉头落下,却在盏茶时分过后,引得寂静的山林里一片骚动。

  押运的燕将忽见林中忽然跳出数十个人来,一个个的衣冠随意,有些被山上
的荆棘划破了,有些则脸上还有泥渍,吊儿郎当,简直像是许县里的破落户跑来
卧牛山中集会来着。

  「你娘的贼鸟,不要命了吗?」五名兵丁打马上前,一鞭就朝着破落户们打
了下去。大过年的南方打得昏天黑地,连带他们也过不好年,正心头没半点好气。

  若不是估计新年讨个好彩头,挥下去的便不是马鞭而是大刀了。

  「你娘的贼鸟,敢打老子!」破落户中一个胖大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
中一阵乱抓,便把五条长鞭一同拿在手中一挥一扯。

  大力传来,五名兵丁慌忙齐齐使力拿住马鞭,稳住身形。五人一同使力居然
拉不动胖大男子,他们立知不妙。正待撒手赶马后退之时,破落户们忽然一同暴
起,将五名兵丁全数抓下马来,只几拳下去,兵丁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这些破落户当真胆大包天,似乎见了血腥激发了凶性,居然哇哇大叫着朝燕
军粮车冲去。

  「放箭!」燕将丝毫不乱,当即下了格杀令。护卫的军士虽不算多,弓手就
更少,但要对付这么些个破落户实在不难。

  弓弦响处,一轮齐射也有二百余支箭,飞蝗似地声势惊人。破落户们齐齐发
声喊掉头就跑,原本冲在最先的四人跑得慢,肩头,手臂等处都被箭射中倒地,
在同伴们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地向山脚下的树林逃命。

  燕将心中狐疑,敢来袭击运粮车队,族诛都不算重,这帮破落户再蠢还能吃
了豹子胆不成?他本能地觉得不妥,更不敢怠慢,挥手唤过一队百来人的骑军下
令道:「去看看,务必小心在意。」

  这队骑军风驰电掣般赶了过去,追着又是一轮箭雨。只是那帮破落户似被吓
破了胆,使出吃奶的力气两腿像张了翅膀,连滚带爬地跑得比兔子还快,居然箭
枝射之不及全数落在地上。

  眼看破落户们跑进了山林,原本行军便有逢林莫入的大忌,对于骑军而言更
是大忌中的大忌。可在燕国腹地地盘上,任由燕将警示小心在意,那警惕之心还
是很难打起。领头的骑士略一犹豫,还是挥手引军进入了山林。

  人仰马翻的嘶鸣声响起,山林里视线被阻隔之处的喊声令人心悸,林木更是
成片地剧烈摇晃,仿佛有看不见的恶鬼将进入的人马吞噬。不过盏茶时分,一切
又没了声息。只有先前被射中箭头负伤的一名破落户又钻出树林,探头探脑一阵
便又缩了回去。

  「阿弥陀佛,阴人真是他娘的给劲……」忘年僧双手合十高宣佛号,一脸的
肥肉都几乎飞舞了起来,比刚御了个绝色美女还要通体舒泰。

  「给你妈!冲啊!还等什么?」于右峥怒骂着一踹刚俘获的战马,紧跟着战
马便跑出了树林,暗叹到了军伍里,污言秽语不自觉地就多了起来,随口而出无
论如何控制不住。比起忘年僧粗口与佛偈齐飞的养气功夫着实远远不如……

  战马受惊又识途,登时朝着燕军粮车冲了回去,一干破落户跟在战马背后狂
奔,居然不逊其速。

  燕将咬牙切齿,又是一手心的冷汗。他知道善者不来,自己又肩负运粮重任,
这一回若是失了粮草,当真吃罪不起。燕盛两国虽开战,许县一带远离战区原本
安全得很,再南行二百余里,自然有骑军前来接应。可是这些人究竟从哪里冒出
来的?他再一想便即恍然,盛国大军遭到钳制动弹不得,可就这么几十人要摸到
许县附近,那是神不知鬼不觉。所疑惑的是,几十人就敢朝着自己千人的军伍冲
锋?

  破落户们真的敢。失了控奔跑的战马成了天然的盾牌,中了数十支箭才终于
不支倒地,借着战马的掩护,破落户们也冲过了弓箭最具威胁的距离,七八丈的
距离,趁着弓手们搭箭的功夫,破落户们手一挥打出成片的暗器。

  弓手们射箭每人一次只得一支,这些暗器却是密如雨丝,人人一挥手便是十
余样,大的铁莲子,小的梅花针,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且这帮破落户各个武功
惊人,甩手打出的暗器威力堪比长弓,燕军虽全副武装,仍有十余人被打中面门,
惨叫着倒地。

  燕将尚未下令,只听背后,侧方齐声呐喊,又从山林里闪出二百余人来,齐
齐向着燕军冲锋!

  燕将咬牙切齿抽出长刀吼道:「杀无赦!」敌人至多不过三百余人,己方以
三敌一可谓稳操胜券,何况还有五千余的民夫,左近许县一旦得了消息还能即刻
支援。他要做的便是把这帮人远远地与装满粮草的车队隔离开,然后全数杀干净,
一个都不放过!

  燕军怒吼着冲了出来,这帮破落户将他们戏耍得够了,还伤了百余名名兄弟,
当真是恶从胆边生。燕军一冲锋,那几十名以暗器伤人的破落户掉头就跑,一来
一回,堪称来去如风。这一回他们不再聚集于一处,而是鸟兽一般四散奔逃。

  战斗很快就成了混战。破落户们一齐打出暗器的声势还让人心有余悸,不想
分散开来后,单人作战更是尽显精妙的武功。反观燕军无奈地分散之后,战力大
减,不多时便频频有人受伤倒地,生死不知。

  破落户们先行解决了百余名骑军,压力大减,只见战场之上人影憧憧,不时
有破落户冲破军阵,向着由民夫暂时守卫的车队攻去。燕军除了剩余的百余名骑
军恨不得分出千百个分身围追堵截之外,余人无可奈何,见状不妙,只得放弃了
追击,再度守在车队旁。

  这一下战场更乱,燕军没了人数优势,骑军们很快又倒下许多,剩余的只能
连连周旋,不敢正面交锋。破落户们也不恋战,一沾即走,渐渐成了百余名破落
户与骑军交锋,剩余的二百名破落户进攻车队之状。战场大乱,弓手们不敢乱放
箭,反倒是破落户们齐刷刷地再度射出了暗器。

  这一回不仅人数翻了几倍,射出的暗器也翻了几倍之多。铺天盖地银光闪闪,
好似数千名弓手一同放箭般声势惊人。那些暗器有些打在燕军与民夫身上,有些
燃起火光直接就打进了粮草车里。

  粮草蒙了厚实的篷布,原本就算被火烧着,民夫们也有救援的时间。可这些
破落户显然个个都是高手,发射出的暗器直接射穿了篷布,民夫更是无可抵挡。

  燕将这才发现,破落户们正在疯狂地蚕食着燕军,不时地有人倒下。而这些
人随在几名高来高走的高手身边,遇到结阵自保的燕军硬点子便避开不正面交手,
碰见落单的便杀,几无一合之敌。不一时燕军便倒下一大半,民夫吓得有些跪地
求饶,有些四散奔走,整个车队都燃起了烟火……

  「完了……」燕将面如死灰,他用力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满地的尸体里俱是
身穿战甲的燕军,破落户一个都看不见。而且那个最早被箭射中肩头的破落户男
子始终左支右绌,眼看着就要被斩于刀下。可这人摇摇晃晃地逃入树林,不一时
追击的燕军便不见了踪影,他又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大人怎么回事啊?」于右峥与忘年僧并肩作战,以吴征的武功当然不用他
们来管,可作为贴身护卫,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吴征身上在所难免。

  「可能……玩高兴了吧?」忘年僧见吴征阴人不断,忽然顿悟,忙学着吴征
手忙脚乱地架格遮挡不定,做不支状。可惜他一脸凶相,武功又没高到吴征那样
举重若轻的境界,来去两回燕军压根不上当,也没人来追他。一时面子上大大地
挂不住,心头火起,抓过一名燕军双掌拍落,登时把一颗脑袋打做烂西瓜。

  「分明在演练,哪里是行事谨慎?」燕将心中发苦。这些破落户的武功高得
太多,自己手下也不是什么精兵,便是正面交锋也是毫无胜算。敌人之所以来来
去去地将自己耍着玩,完全是不想浪费太多气力,也不想有什么意外损伤。他们
小心谨慎,连一层油皮都舍不得掉在这里。

  粮车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必然颗粒无存,部从死的死,逃的逃,燕将长叹一
声,与那名又从树林里摇摇晃晃跑出来的破落户对视一眼,忽然脑中电光一闪,
忙下马微微欠身,横着腰刀在脖颈中一抹……

  犯了大案,当然要跑路,突击队们一路跑得兴高采烈,忘年僧大着嗓门道:
「大人,接下来咱们去阴谁?」

  「咱们个鬼啊,你们一个个都是燕国的要犯,一颗人头少说值一百两金子,
还咱们?聚在一起等人来抓吗?」吴征笑骂道:「散了,全部散了,从许县这里
四散,见粮车就想办法烧,烧了就跑,不许恋战,没机会就放过无妨。被追得急
了就往卧牛山上跑,你们蛇组的人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些年,不要告诉我连在山里
藏身都不会啊?猫组的要听蛇组的号令,论起藏身的本事,你们不如他们,都明
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太阴了,太无耻了。」忘年僧险些手舞足蹈,这只队伍化整为零,只怕燕
国这后方是一刻都不得安宁了。

  「嘿嘿,咱们绕个大圈,一个月之后到东郭城郊汇合。届时再干一票大买卖!」

  「得令!」

  「得令!」欢呼声不断,三百人马像烟花一样炸开,四散而去。

  ………………………………………………………………………………

  「大帅,又有一路粮车遭了劫。本月已是第四回了……」

  「嗯?嗯!」蒯博延看着地图,无喜无怒。燕军的攻势依然猛烈,可是粮草
接连被烧毁已成了巨大的隐忧。他略一沉吟,道:「小股敌军骚扰,战力却不容
小觑,那是他来了呀。」

  「大帅所言有理。」丘元焕双目一眯赞同道:「必然是他了。敢问大帅要作
何安排?后方不可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下去了。」

  「嗯。虽是小股敌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蒯博延以手指在地图上模
拟着路线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大帅以为遣何人前去平乱为宜?」

  「要对付这帮流寇,全军上下唯一人最是合适。劳烦丘大将军整备一行!」

  中军帐里诸将齐刷刷地望向丘元焕。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却都
没想到大帅想都不想直接就遣出了丘元焕。的确,江湖高手对决,燕国如今人才
凋零,但仍坐拥震慑天下的绝顶高手!后方的乱局显然已让大帅震怒,他也像必
须要把寿昌,陵江两处连城带人一口吞掉一样,要把在后方作乱的「他」生生撕
碎……

  上一次再桃花山,因缘际会,「他」侥幸逃得性命,这一回在燕国腹地,长
枝派师徒已如暴怒的雄狮张开了血盆大口,他又如何能逃?

  没有机会了,正如大帅而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大帅虽初出茅庐,但处
事之老到不在任何名将之下。你既用武林高手来搅乱后方,我就派出武林之王前
去镇压。再强的高手,又怎能在「碎月金刚」丘元焕面前翻起波浪来?

  第九章、龙啸寰宇。凤舞翩跹

  密密麻麻的云梯,蚂蚁般攀爬的攻城大军,飞蝗般的羽箭刚刚止歇。这是一
场持续整整两天的激战,不眠不休。阵亡的士兵除了战死之外,为数不少是累得
再也支撑不下去,就这么忽然闭上眼睛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当战斗的双方整体势均力敌,军械充沛的时候,这一场激战就只剩下惨烈二
字。

  盛国更为富足的弓箭没能带来优势,他们射出城外的箭枝全成了燕军的补给。
燕军更为凶悍的战斗力也没能化为胜势,几度登上城头又被压了回来。这些原本
在将来进攻盛国时作为基地的坚城意外地陷落,于是便成了自家难以逾越的障碍。

  韩归雁瘫坐在女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面色苍白,汗下如雨。相比起普通军
士,她的待遇要好得多,功力也深厚得多,可她现在也已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
动弹一下,恨不得就在坚硬的地面上睡过去。

  陆菲嫣轻盈一跃,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穿花蝴蝶般舞动而至,手捧着面洁白
的方巾替女将擦拭汗水。

  「姐姐也快歇一会儿。」韩归雁睁开眼眸勉强一笑道:「都累坏了,换防的
军士们会做这些事。」

  「小事情不要紧,我还撑得住。」陆菲嫣微微一笑,摘下女将的头盔,将她
面上的污渍与汗水细心擦去后弃了手中方巾,又换了一条继续擦拭,道:「你莫
要管我,要统领全局,最累的便是你了。快快歇一歇,你可不能倒下。」

  「好想睡一会……我合眼片刻……莫要让我睡着……」韩归雁只觉方巾居然
是热的,也不知道陆菲嫣百忙之中哪里找来的热水。脸上被热气一蒸,全身毛孔
似乎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畅快得几乎要晕去。

  「嗯,你安心歇一歇。」陆菲嫣替她擦拭干净之后也席地坐下,一手弯过女
将的腰肢钻入甲胄之内,贴在腰脊之下。

  沛然热力顺着腰后透入体内,汇至丹田,登时让心境一宁。韩归雁合上眼眸,
安然靠在陆菲嫣肩头养神,只觉那股内力与自己有血脉相连之感。和吴征的内力
也有相同的感觉,只是陆菲嫣的内力更温和柔软,也更加深厚。有这股内力相助,
韩归雁恢复精力起来也快了许多,约有一刻钟时分便睁开眼来。

  精神抖擞地立在城头,两眼里神采奕奕,主将的风采便是军心最好的振奋良
方。韩归雁这么一站,换防的军士们手脚都麻利起来。

  战斗打了月余,几乎无休无止,相比起开战时参战的兵丁已少了许多。两军
都伤亡惨重,巨大的体力与精力消耗更让双方都不得不让军士轮番休息。可战斗
的激烈比此前还要更强,且近日来不知何故,燕军忽然再次提高了攻城的频率,
连攻城的军士数量也多了起来。可以换防的军士已越来越少,陵江城头已有许多
士兵无人可换,只能拼了命地守在城头。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韩归雁气力复生,仍是不由感叹。她虽不是时
时都冲在最前线,可作为主将统筹全局,消耗比起冒死拼杀的军士还要大得多。
以她的能耐都已支撑不住,以一敌二的燕将又是怎生挺到现在的?

  「我们也不差呀?」陆菲嫣温柔劝慰着抬手指向城下道:「燕军也已到了极
限,其实真的没想到你和铁衣能把仗打到这种地步。」

  「我说的不是这个。」韩归雁声音凝重而低沉,凤目向后一扫低声道:「姐
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不知。」见女将说得严肃,陆菲嫣也心中一沉。

  「燕军攻城忽然加紧,按常理而论是兵家大忌。军士也是人,会害怕会受伤,
更会累。这样打下去没有人能受得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燕国精兵,一样会怨声
载道。但是这个人一点都不担心?这不可能,他只是有把握拿捏住分寸,让那根
弦绷到极致却不断裂。他敢这样派兵攻城,正是有这样的底气。」

  「那他为何要这么做?太冒险了……」

  「因为有值得他去冒险的缘由。」韩归雁目光一收,又放得更远道:「二哥
的军令下达,陷阵营不会再袖手旁观。现下的消息全被闭锁,但是吴郎一定做了
些什么让他很难受很难受的事情。由此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凶悍攻城,我有
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通常而言,两军对垒时知悉了敌军主将的想法可谓大占上风,甚至可以直接
决定胜利的归属。以陆菲嫣对韩归雁的了解,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了十足十
的把握。可看她的模样,即使知晓敌将的想法,得出的结论却是「可怕」。

  这已是片刻功夫里韩归雁第二次以可怕来形容敌将,陆菲嫣抿了抿唇瓣,又
伸出香舌润了润骤然觉得干涩的唇肤道:「怎……怎么了……」

  「陷阵营的大军目标太广,吴郎不会动。一来他领兵之能不足,二来也难以
对燕军铁骑行成威慑。以吴郎的行事风格与现状来看,他动的一定是小股的突击
队,而且十有八九把目标放在敌军的粮草上。」韩归雁对吴征的了解非同一般,
一下子就将吴征的动向猜了个十足十:「敌军来势汹汹却十分仓促,准备必然有
所欠缺,大军粮草不足全靠后续补给。吴郎带着突击队去烧途中的粮草,至少头
几回易如反掌。若我所料不错,城下的敌军粮草已然支应不足!」

  「那是大好事呀?」陆菲嫣越听越觉背后飕飕凉意。所有有利的战局,都没
让韩归雁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仿佛这些有利因素集中在一起,正逼得燕军释放出
一只恐怖的恶魔。

  「是大好事……要是我为燕将,这时候一定在考虑退兵了……」韩归雁回眸
与陆菲嫣对视,面色有些发白道:「我知道姐姐想说,敌将近来攻得那么狠,是
不是为了退军做准备?不是的,退军的话不是这样子,他一点点退军的意思都没
有。所以,他攻得这么凶另有目的……」

  这一下连陆菲嫣都恍然大悟,目中闪烁着冰凉而极具惧意的光芒,牙关打颤
期期艾艾道:「他……他让军士来送死……可以……可以节省军粮……」

  「用弱一些的军士反复不断地攻城,让他们每日成倍地死在城下。一来节省
军粮,让存粮可以食用得更久,二来又在消耗我们的力量……这个人,太冷酷太
可怕了,他就是个恶魔。」韩归雁也难掩惧意。并不是女将畏惧了敌手,也不是
她已被吓住,而是敌将的冷血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燕军已是孤注一掷。陆菲嫣当然知道韩归雁这番话代表着什么,陵江城的激
战还会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有一方彻底崩溃为止。她忽然打了个激灵问道:「
那寿昌城……」

  「只会比我们更艰难。」韩归雁吐着长气道:「寿昌城无论从哪里都比陵江
更加重要,也是阵眼所在。敌将的攻势一定会更偏向寿昌。」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现在寿昌,陵江两地全都是绷紧的弦,对盛还是燕
两国都一样,谁先挺不住崩断了便一溃千里。谁都松不下来,也停不下来,只有
继续打下去,打到一方败绩为止。」

  「不止两城……」韩归雁一掌按在城墙上,发力捏下使得指节都发了白:「
吴郎一样有危险,燕国一定会派遣精兵强将去对付他,以保证粮道的畅通。幸好
……燕国高手几乎不存,祝夫人还没有现身,丘元焕也只好呆在城下不动。否则,
对付吴郎的人选就是丘元焕无疑。」

  「还好,还好。」陆菲嫣也松了一大口气。吴征虽能,但若在燕国腹地被丘
元焕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吴郎那里也是绷紧的弦,打击燕国粮草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接下来定会
加倍的艰难。可若燕国先扛不住,粮草运输不利,也会兵败如山倒。」韩归雁似
是不愿多说,几句话便略了过去,又一手指着葬天江对岸道:「还有紫陵城,那
里一定也不太平。」

  「那个宇王张圣博怕是正求天求地让陛下大败吧。」陆菲嫣感慨道:「花丞
相和费国师一定支持得甚是辛苦。」

  「嗯,他们二位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挺下去。若是张圣博掌权朝中内外,我们
都会有腹背受敌之忧。」韩归雁苦笑道:「每一个地方都出不得半点纰漏,否则
前功尽弃。」

  「会的。」陆菲嫣与她携手并立道:「那么多艰难都熬了过来,这一回也一
定能挺过去的。」

  「嗯。」韩归雁深吸口气,胸脯高高鼓起,嫣然一笑道:「会的,姐姐,我
们一定会的。我真的十分庆幸能与你们一道儿共进退!」

  「我们还要一起很久很久,怎么能倒在这里?」陆菲嫣温婉微笑,目光却不
经意间投向北面的远方,忧虑之意越发深浓,怎么也藏不下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战场上瞬息变幻更是难以尽知,即使是韩归雁也一
样。她说丘元焕不会去找吴征,可谁又知道会不会?或许丘元焕压根就没来寿昌,
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恰巧撞见,也或许他抛下焦灼的寿昌城一带,无论如何也要
去对付吴征……

  如果粮草都这么容易劫掠焚烧,还有什么仗打不赢?陆菲嫣心中惴惴,旋即
打消了一切杂念,只陪伴着韩归雁在城头上给军士们打气。行了几步又觉心惊肉
跳神思难宁,忍不住唤过仆从悄声吩咐道:「无论何时都要准备好一只雕儿,我
随时要用!」

  这一日再无激战,两军都有了片刻喘息的良机。次日天光刚亮不久,燕军又
已集结完毕即将发动攻城之战。城头的盛军也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韩归雁与陆
菲嫣各持兵刃亲临女墙边,这一场惨烈的战役盛军之所以能支持到今日,与两人
密不可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天上居然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盔甲之上发出
悦耳又连绵不绝的响声。韩归雁面色凝重,大雨固会让攻城的燕军更加举步维艰,
可也会让各式防御的火器威力大打折扣。燕军今日的气势不同以往,整齐的军伍
里一张张戾气十足,愤怒异常的脸,比前些日子疯狂攻城时看上去更加地凶暴。

  「他们要拼命了,看谁的弦先断……」韩归雁窃窃道。

  「我们退无可退,军士的心会更齐。他们始终是迫于淫威,军中怨气必然十
分大,相比之下还更脆弱些。」

  「嗯,所以,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越大!」韩归雁眯了眯凤目,手臂一摆
接过张雕蟒长弓立于最前排的弓手阵中,又在腰间配上满满的两壶箭道:「一会
儿打起来姐姐务必关注好各处,若遇敌军登城先赶下去再说。这一战……会非常
艰难。」

  「你安心统领全局,前沿争锋的事情,我会做好。」陆菲嫣微微一笑道:「
不知为什么,我心境十分平和,一点都不担心,也一点都不害怕。」

  韩归雁目露钦佩之意,又贼溜溜地在美妇丰满诱人的身子上一转,忽然抽出
三支羽箭一同搭上长弓。

  弓弦被猛地拽满,牛角弓身经过无数次地凝炼,比精钢还要坚固,却又有极
佳的韧性。女将素手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讲长弓拽得咯咯直响,发出欲碎的声
音。

  砰,被拽满的弓弦忽然松开,其声盖过了鼓噪呐喊,盖过了雨打盔甲的叮当
声,高震天际!

  三支羽箭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分射三面。一箭正中燕军阵中领头猛士的肩窝,
将他钉入地里。一箭飞上城外箭楼,一名弓手只眨了眨眼便觉咽喉一凉,一哽,
身体腾云驾雾一般飞下箭楼,喉中鲜血狂涌。最后一箭则远远飞去,一声巨响将
燕军的冲锋军旗给射了下来。

  除雨声之外再无声响。一弓发三箭并不是前所未见,箭无虚发也不少见,射
落军旗虽少有,也不算生平仅见。奇就奇在这一张弓发射之时巨响震天,可见威
力之强。而第三支箭不是射断绳索让大旗飘落,而是生生射断了旗杆!

  鸦雀无声中,盛军将士才发现韩归雁手中的长弓上,雕蟒以金色纹路勾勒而
成,透出一股无上的威严与尊贵之意。

  「震天弓,韩将军居然能拉开震天弓!」终于有将领反应过来,韩归雁手中
拿着的正是盛国皇室的宝物震天弓。

  自栾家背叛盛国雄踞中原之后,只能偏安南面一隅,唯唯诺诺,瑟瑟缩缩地
苟全于乱世。以至于连国民都忘了临朝末年,这片土地曾以猛将雄兵虎视中原。
当年的兵精粮足,猛将千员之盛世早被淡忘,但在盛国军伍里始终流传着当年威
慑天下时的传说。

  无坚不摧之矛,攻无不克之剑,响彻天地之弓与百战无敌之甲。

  张家能在乱世立国,靠的可不仅是什么血脉传承,也因前代先祖们在一场又
一场的争端中打下威名。

  这些传说都已随着岁月而淡忘,张家的子侄忍受着世人的嘲笑,早已没了先
前的荣耀。但是传说终究是传说,一旦再现的时候就会被人记起。若是这些带着
传说色彩的物件来到了适合的人手中,其震撼之大难以估量。

  陆菲嫣在一瞬间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莫名地,她感慨颇深。每一样东西都有
它的真命之主,譬如重现世间,来到韩归雁手中的震天弓,就像蒙尘的明珠再现
光华。她忽然想起十余年前吴征拥有了「道理诀」,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支神箭让燕军士气大挫,似是不甘万马齐喑,燕军阵中忽然也是弓弦连响,
射出九支羽箭来。羽箭有齐射,有连环,以气势而论还在韩归雁之上。且来势劲
道之强,破空风声之大,竟比韩归雁的震天弓发射出的还要猛恶。

  陆菲嫣大吃一惊,燕国军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威力堪比震天弓的宝贝,羽
箭来得这般凶悍,当是高手拈弓搭箭,再灌注了强劲的内力所致。她刚要上前,
只见韩归雁手舞如风,弓弦连响,羽箭连发,数十支羽箭朝来箭射去。

  震天弓的威力何其猛悍,韩归雁的力量又何其强劲。她虽是日常繁忙武功修
行不如旁人,可与吴征双修之后也始终保持着进境,羽箭上同样灌注了内力。

  箭枝在空中对撞,韩归雁发射的第一排箭枝悉数被磕飞。可她射出的箭更多,
第二排便将燕将所发的羽箭射得歪歪扭扭,第三排更是将失去了威力的羽箭拦腰
截断。

  这一轮弓箭较技,韩归雁虽武功逊了一筹,弓术之精却远在燕将之上。在盛
军最疲惫,最艰难的时刻,韩归雁以一种古老,过时的战术- 大将单挑唤醒了盛
军得士气与勇气。

  盛军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像滚滚葬天江水连绵不绝。每一声嘶
吼都像拼出吃奶的力气,几乎喊破了喉咙。

  韩归雁举起长弓,凤目含煞,心中着实松了口大气。即使神勇如她,此前又
得陆菲嫣内力相助,接连张开震天弓也难以承受。举弓的左臂尚好,拉弦的右臂
已在发颤。但是这一切至此全都值得,盛军的士气在最关键的时刻到达顶点,剩
下的便是拼出全力的搏杀,狭路相逢勇者胜。

  蒯博延隐在燕军阵中微微摇头赞道:「真大将之才也。」他挥了挥手,下达
攻城的军令。这一挥手便是不死不休!而他只带着十余随从悄悄打马离去。

  原本他可以集中力量打下陵江城,循序渐进。他的计划也是如此,持续的消
耗过后将形成掎角之势的两城一寨逐步蚕食。可后勤不畅让计划落了空。盛国的
突袭时机选的绝佳,是运气也好,还是张圣杰失心疯了也罢。现下正是燕国最虚
弱的时候,人困马乏,兵无战心。

  但是蒯博延知道这一战必须打,即使伤筋动骨地抽调兵马,粮草,匆匆出发,
也必须要快速地,以最残忍,最凶悍的手段将盛军扑杀在此。否则今后陛下想要
一统天下,征讨盛国时会付出几倍于今日的代价。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折衷之法,冒险孤军深入,对后方的空虚也是无可
奈何。恰好盛国居然就有这么一支灵活又战力绝佳的军伍!他们一下子就抓住燕
国的弱点,正面的据守不出,后方被搅风搅雨,每一下都让燕军无比难受。

  蒯博延深知燕军无论从军心,士气都已到了强弩之末。更严重的是,即使用
了最可怖的方法,粮草的支应也已不足十日。谁也不知道下一拨粮草什么时候会
来,还会不会来。

  所以他要一鼓作气地击败盛军。陵江城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寿昌城才是。
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唯有拿下寿昌城才能做到!陵江城的攻击不能停,因为不能
让这里有喘息之机,否则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五十里的路程,快马发力奔驰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这里的燕军也是刀枪映
日严阵以待。入了中军帐,各部将军都已到齐等候。蒯博延在桌案前站立,一手
捻起一把令箭威严道:「诸将听令!」

  「在!」

  「即刻攻城,不得后退。」简单的八个字,却决定了尸山血海。蒯博延一边
下令,一边披上了案边摆好的轻甲。

  从大军抵达寿昌一带起,蒯博延始终没有露面。盛军至今不知燕军主将是谁,
甚至连燕军大都不知,诸将见他模样不由心中一凛。

  虽已从诸多军令中猜到已至决战之时,但蒯博延穿上战甲才证明他的决心有
多大。这位丘元焕最喜爱的弟子,也是托付了未来的弟子,在这一刻下定了一往
无前的决断。而且他不再藏着掖着,会亲临前线,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亲自向寿
昌城头攀登。

  身为主将在决胜时刻最该有的模样!

  燕军诸将齐齐在心中挥了挥拳头。能征善战的燕军居然与羸弱的盛军对峙如
此之久,至今不能收复国土,堪称奇耻大辱。燕军能始终保持着疯狂的攻势,这
份羞耻感也是推手之一。

  耻辱必将以鲜血来清洗,今日便是大幕开启的时刻。

  蒯博延披好轻甲,带上将盔,配好宝剑,将手中成把的令箭一抛道:「进攻。」

  简单的两个字,也没有厉喝,可营中诸将均心中一凛。只见令箭笃笃笃地全
数插在地面,宛如一柄尖端指着寿昌的长剑!

  即使时日不长,蒯博延身为主将的能耐已得到认可,能把局面收拾到眼下的
地步,旁人自问不能。如今主将又露了一手武功,可谓文武兼备!诸将除凛然之
外,心头也是发热。待蒯博延亲自冲锋的时刻,燕军必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来了!」韩铁衣默念一声高高举起了手,冷冷地望着城下在大盾的掩护里
朝城墙逼近的燕军。

  身处压力的最中心地带,近日来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儒雅的气度仍在,
却掩不住深陷的眼眶与憔悴的面容,只是一双眼眸依然炯炯有神!

  这一场激战比让他重伤的下卞关之战还要惨烈。仗打到现在,战术,战略的
作用几乎归零,剩下的只有一口气,看谁心气更高,更持久,谁能坚持到最后。
燕军将领明显是要在今日就此分个高低!

  「好小子,把燕军都逼到这个份上了。妈的,你在后头潇洒还领功劳,压力
全让老子给你顶了!」韩铁衣冷笑一声,目光又是一凝,额角沁出了汗水。

  燕军大阵里前军左右分开,一员大将全身漆黑地一马当先冲向阵前,身后的
数十名将领开花似地逐渐散开入各军里。唯独他一路飞驰直抵燕军最前才一扯马
缰,骏马长嘶着人立而起。

  主将亲临阵前,燕军的士气可想而知高涨到什么程度。但令韩铁衣害怕的却
不是眼前的燕军,而是这员大将他从未见过。燕国的将领,尤其有名的将领他无
一不知,这么重要的一场大战,燕军主将居然不是丘元焕?他不畏惧城下这名陌
生的将领,畏惧的是,丘元焕去了哪里?

  除了吴征,还有谁会重要到让丘元焕抛下一触即发的大决战离开寿昌城?韩
铁衣手心里全是汗水,战局至此已然完全失控,没人能料想到未来,只有拼尽全
力地撑下去,对谁而言都是如此。燕军主将会猝然出现,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来吧!既然每个人都是生死一线,那就看谁撑得过去吧!

  「痛快,痛快!」韩铁衣哈哈大笑,豪迈之处竟不比大兄韩铁甲。他忽然从
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天大叫道:「唯今一战,有死而已!本将誓不退后半步,与
全军共存亡!」

  下着雨滴的天空忽然霹雳一声,划破天际的雷电像从天而降的利剑,似乎与
韩铁衣手中宝剑相连于一处。剑身上的蛟蛇纹路金灿灿地闪闪发光,尤其顶上独
角,正刻画在宝剑的刃尖上,在雷霆中仿佛欲升天化龙。

  「攻无不克之剑?韩将军手持的是攻无不克之剑!」盛军欢声雷动,士气大
涨,一时与满目嗜血的燕军不相上下。

  蒯博延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之后双腿一夹马腹,竟随着缓缓前行如洪流般
的大军一同进逼寿昌城墙!

     ………………………………………………………………

  「大人,情况有些不对劲……」于右峥抽着鼻子露出恐惧之色,仿佛在空气
中寻找危险的味道自何处飘来。

  对于他关于情况有异的判断,吴征相当地尊重。所谓术业有专攻,加上有些
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本能,带领着这帮江湖异人,就得善加利用他们的长处。

  「这路运粮队伍虽是行色匆匆,可是您看,车辙子在地上压的痕迹十分怪异,
车厢也晃得厉害。依属下看未必是粮秣。咱们犯的案子多了燕贼防备越发森严,
但看这东西,不像,不像。」

  于右峥指指点点间,忘年僧不耐烦地一摆手,颠三倒四地低声道:「哪来那
么多废话?这车子运的若是粮草,贫僧自己把头砍下来。装金银的是这样晃,装
字画红货的是这样晃,装满粮草的车子行起来是那样晃,老子劫货了无数次,一
只眼睛也看得出来。」

  吴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车队去得远了才急向于右峥道:「想尽一切办法
知会兄弟们,不必等候,速速返回陷阵营。不对,不成,不成……不能去!我们
先回山。」

  做了个把月的山大王,不仅有吃有喝,还逮住机会又烧了一次运粮车队,身
边还有三位娇娘陪伴,吴征简直快淡忘了艰辛。听闻化整为零,各自为战的突击
队另还烧了两把大火。四趟车队烧下来,这一趟入侵燕国腹地功勋卓著,足以大
大缓解韩家兄妹肩上的压力,也让战局有所改观。

  想过去他那个「哥哥」燕皇正暴跳如雷,前军的将士也惶惶不可终日,自己
的好日子也到了头。燕军孤军深入,难免有现下的困局,自己又何尝不是孤军深
入?来燕国不是游山玩水,也迟早会引来燕国的注意。怪就怪自己嘴欠,取笑燕
国高手凋零,总不成派大将军丘元焕亲自押送粮草。不想一语成谶,于右峥与忘
年僧证实了车队有诈,那么精心的布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燕国现在能对付自己
的除了丘元焕还有谁?既然着手布置,来的也只能是这位燕国第一,也可能是天
下第一的高手了。

  几人不敢现身,等车队去得远了才从树林里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离去。幸亏没
有被冲昏头脑,行事时始终小心谨慎,方才若是稍微大意,个中危险不言而喻。

  山间林木葱郁,矮矮的树桩显是被人新砍伐出一小块空地。几架小帐篷就是
临时的居所,虽看得出经过精心的打点,也仅是让山间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清苦。

  「掌门师兄,探查得如何了?」顾盼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娇声道。
不知是兴奋于吴征归来,还是近来功绩连连,急于再建功一回。

  「有危险了。」吴征在她发顶摸了摸,沉着脸想笑又笑不出来,席地而坐着
思量道:「丘元焕来了……」

  「什么?他怎么会来这里?」倪妙筠罕有地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

  「方才的车队有诈,是个钓鱼的鱼饵。车队里还有个人藏得很别扭。」吴征
摇了摇头道:「他是绝顶高手,而且和我娘,我师傅他们不同,这人的霸气怎么
都藏不住,只能是丘元焕。他没有藏在车厢里,八成是准备沿途观察。幸好我们
躲得非常远。」

  空地里很快聚集了四十来人,俱都静静地听着吴征所言。要面对十二品高手,
不是光靠逞强或是勇气便可以办到,人人都有些六神无主。

  「是不是该想办法离开?」

  「还有一百多名兄弟没来汇合,我不能丢下他们就走。」吴征摇了摇头道:
「大家跟着我一起出来,就得一起回去。而且……一定有兄弟已经遭了毒手。」

  「大人,这一趟出来,属下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兵为国出力,吃粮饷,
效死命,这是应有之义。大人是万金之躯,不可造次。」于右峥与伙伴们对视一
眼,领头说道。

  「我出道以来,临阵脱逃只有一回。那一回我抛下师门长辈走了……我不想
再有第二次。而且,现在想走已经很难,很难。」吴征以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草
图,道:「丘元焕不是草包,而且有他在,我们都不是对手,只要被追上就是死
路一条。」

  「大人,要怎么办您下令吧。属下绝无二话。」

  「是啊大人,您下令吧,我们都跟着您干了!」

  「倪监军!」吴征霍然起身,咬牙切齿道。

  「在!」

  「你与本大人瞪亮了眼,但有违令不尊者,不论亲疏皆按军法重罚。」

  「是!」

  「好。我们这样想走,走不了,也走不远。丘元焕之所以会在这里,全是因
为我在这里。只要我现身,他就无暇他顾。所以,要走,我们去干票大的,等他
盯上了我,你们就要走就简单了。我自己一人藏起来,丘元焕只要没开天眼也找
不着我。」吴征呛地一声抽出昆吾剑道:「不少弟兄都还蒙在鼓里,不能置他们
于不顾。丘元焕既然跟着押送的车队,我们就掉过头去,这一回不烧运粮车队,
咱们去烧东郭县衙!于右峥,带着大伙儿回去陷阵营,听明白了吗?」

           ………………………………

  寿昌城之战已进行了足足三天三夜,春雨由黄豆大变成雨丝,又变成黄豆大,
再到天色刚刚放晴。三天三夜的春雨也洗刷不去这片土地的血腥气。

  三天来,韩铁衣没能合上片刻的眼,至此目中已全是血丝。城下的蒯博延也
一样,就在箭雨覆盖之地拄剑于地站立着督战,就差亲冒矢石了。但韩铁衣知道,
他一定会的。燕军像一群嗜血的疯兽,反反复复地冲击着百孔千疮的城墙,令整
座寿昌城摇摇欲坠。

  也几乎就在天色放晴的那一刻,蒯博延起身,踏步向前,抽剑,怒喝,足尖
一点飞过三名燕军士兵跃上云梯,足下生风般向城头登去:「随本将登城,先登
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主将率先,且在重赏之下,燕军齐齐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怒吼声。谁都看得
出盛军已经熬到了最后,战力上的差异让他们再也撑不下去了,蒯博延的参战便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冷酷,但勇猛异常,且身负绝顶武功的燕军主
将,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最凶残的呐喊声!

  城头的滚石早已用完,羽箭在韩铁衣的指挥下瓢泼大雨般朝蒯博延射来:「
杀了他,杀了他!」

  蒯博延双足踏牢了云梯,手中长剑一旋水泼不进,羽箭全被挡在剑光之外。
神威凛凛力压全场,寿昌城内外数十万的大军,似乎唯他一人统领了天地:「韩
铁衣,可敢与本将一战!」

  果然是十二品高手!韩铁衣的心又揪了起来。

  燕国的军士已彻底疯狂,嗷嗷狂叫着冲向城下,云梯像密林中的藤蔓一样搭
上城头,攀登的军士就像藤蔓上的蚂蚁。他们会涌上城头,将整座城池一同吞噬。

  韩铁衣武功虽强也不是十二品高手的对手。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蒯博延安
然登上城头,天神下凡般一个翻身立上城墙,剑指自己。

  没有军士敢上去自寻死路。高手只有高手才能对付,他们上去都是自寻死路,
且死得毫无意义。连箭雨都已不再朝蒯博延射去,这么近的距离下放箭,只会伤
害同伴。

  盛军大挫,燕军气势正盛之时,忽听一声好听,不慌不忙,优雅又不满的女
音道:「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可知死字怎么写?」

  城头最高处的瓦顶站了一位白衣飘飘,手持长剑的女子。没人知道她什么时
候来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登临绝顶。且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简简单单
地站着,身形却像足踏冰雪,从瓦顶一路滑下至屋顶边缘忽然顿住,居高临下地
俯视蒯博延。

  即使在杀声震天的战场,这绝美一幕下的绝美美妇仍吸引了无数目光,仿佛
天降一位仙子落在城头。

  「祝雅瞳!你果然在这里……」

  「受死!」不待蒯博延说完,祝雅瞳也飘然落在女墙上,一剑平刺。

  寿昌城岌岌可危,自己出现的一瞬间并不能吓退几近发疯的燕军,唯有尽快
逼退甚至杀死蒯博延,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两位绝顶高手踏着女墙,一边是深渊般的城墙,一边是无数军士生死搏杀,
其惊心动魄之处,每一下都险到了极致。

  蒯博延横剑一架,两柄长剑相交一同发出嗡嗡的剧震声。只简简单单的一个
试探,在绝顶高手的手下便有诸多不平凡之处。

  双剑一沾即变招,祝雅瞳长剑圈转,几乎黏着蒯博延的剑身反手一压腾空而
起。在女墙之上,她的魔劫昙步正好施展,论轻功,世间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且她正压在蒯博延长剑的半身处,令他使力最是别扭。其目的不为求胜,更不觉
得能杀死敌手,而是为了将他逼下城头。燕军士气正盛,只需将蒯博延逼下去,
士气必然大挫。

  蒯博延单足牢牢踏定城头,随着祝雅瞳翻转的身形像只陀螺似地滴溜溜旋转。
只一招,他便自知修为不如祝雅瞳,也深明自己只消拖住这个可怕的女子,盛军
便是穷途末路。足下的砖石在巨大的压力下块块碎裂,蒯博延单足陷落依然稳如
泰山,绝不肯后退半步。

  祝雅瞳连攻三招,虽占优势,却始终逼不下蒯博延,略觉焦躁之时,蒯博延
被压制的长剑忽然挣脱了束缚反撩而上,挑向祝雅瞳小腹。

  祝雅瞳「咦」地一声,应变奇速地上身向后一弓躲过杀招,一记后翻稳稳落
在女墙上。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武功虽稍强,要胜也颇为不易,且蒯博延一味
拖延时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逼他下城头绝难。事关大局与寿昌城里十余万
盛军性命,祝雅瞳收起轻视之心道:「你是长枝派的门人?」

  蒯博延眼观鼻,鼻观心不答。

  「看你的年纪当是丘元焕偷偷养着的弟子了?此前担忧栾广江忌惮才不叫你
出来对么?长枝派向来没听说有什么传人,如今看来是韬光养晦而已。」祝雅瞳
眼珠子一转便猜个八九不离十。

  蒯博延忽然一笑,运起内力大喝道:「攻下寿昌城之后,拿了这妇人任由诸
军享用!」

  祝雅瞳的风姿无人能挡,而大军死战后也需要发泄,若能有这样一位美妇真
是梦寐以求。祝雅瞳闻言也有些发寒,从小到大,她见了太多男子的嘴脸,但像
蒯博延这般冷酷的还是仅见。——谁不想占有她?蒯博延居然能随口一句便把自
己像只白羊一样任由众人分享,其心智令人不寒而栗。

  「待用你犒劳完众军之后,本将会送你去地下见你的宝贝儿子!」

  祝雅瞳双目一眯。若是从前有人这般提及吴征,她胸中难免怒火中烧。但现
下她的心境早已大不同,这句话就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仅是微澜而已。
她淡淡道:「丘元焕不在这里,莫不成亲自出马去对付我儿了?呵呵,你们长枝
派好大的威风。」

  蒯博延不再答话,仍定定地等待祝雅瞳含愤出手。每一句话他都拿捏得当,
甚至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不说都恰到好处。已经不断有燕军登上城墙,两军
开战以来还是第一回在城墙上展开如此久的搏杀。盛军已然十分艰难……这就够
了……

  「呼……」祝雅瞳舒了口长气,挺直了背脊道:「比较起来,你们都是畜生
呀。」

  长剑一抬,莲步游移,即使在女墙上的方寸之地,祝雅瞳仍踩出罡斗之步,
正是「迷梦八式」的第一式「遮天迷地」。

  丘元焕曾亲眼所见「迷梦八式」的厉害,这剑路来无定,去无踪,难以破解。
可蒯博延既听师尊说过,他武功又强于戚浩歌与李瀚漠甚多,当下一挺长剑,凝
神接招。

  祝雅瞳足下刚踏了一半忽然变招,上身刺斜里栽倒下去,混如酒醉,竟接了
第二式「魂牵梦萦」。她与吴征双修之后也参悟「道理诀」精义,威力绝大的迷
梦八式如今更加圆融舒展,信手拈来,威力也是大增。

  美妇的双足仍踏在女墙上,像只不倒翁一样侧旋,刺斜里剑刺蒯博延。蒯博
延猝不及防,只见祝雅瞳手中的长剑仿佛开了一朵剑花,剑锋破碎了清光而出。
他再也不能站立不动,双足连踩死命地后退,险险避开。

  祝雅瞳像片影子一样身随剑走,这一下含怒出手,攻势之凌厉若电闪雷鸣。
两位高手在女墙之上你追我赶,一进一退犹如鬼魅。蒯博延虽不敌连连后退,祝
雅瞳的剑锋始终没能将他击伤。

  而登城的燕军已越来越多,城墙上到处都是喊杀声与拼命的短兵相接。城头
的混乱使得燕军已进逼城门,攻城大锤不住锤击着城门。每一锤都是泥沙俱落,
每一处都让城门发出痛苦的咯吱声。绝望的盛军徒劳地厮杀,麻木地挥舞着兵刃,
听不清将令,找不到同伴,连视线都已模糊……

  城头的殿堂里向来是主将下达军令,指挥作战之处。只是韩铁衣已多日没有
回到这里,战事激烈,所有的军令都在女墙边直接下达。所以这座殿堂空无一人,
只有被禁止任何人进入的偏殿处还有五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也没人发现他
们。

  「燕贼勇武……朕的儿郎真不是他们的对手么?有了吴兄的援手,还不是他
们的对手么?」张圣杰立在窗棱怔怔地望着激战。来到韩铁衣的军营之后,他不
干涉一切军令,甚至没有现过身,将自己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他知道御驾亲征
会带来诸多不利因素,因此,他只是藏身在这里,做个不存在的人,旁观这一场
惨烈的战事。

  「陛下,妾身有事起奏。」

  「嗯?爱妃请说。」

  张圣杰诧异地回身,只见花含花跪倒,五体投地行起了大礼道:「战事已急,
妾身请陛下登城,挽狂澜于既倒!」

  「嗯?」张圣杰吃了一惊,此刻登城,固然能振奋盛军士气,可对燕军而言
更是巨大的刺激,俘获盛国皇帝该是多大的功劳?燕军会一往无前!

  「妾身知道陛下的忧虑。可陛下若欲建不世之功,必为不世之行!寿昌城若
破,盛国便危如累卵再无翻身之日!妾身亦知陛下不欲为人之下,妾身愿随陛下,
与寿昌城共存亡!」

  张圣杰再吃一惊,忽然醒悟!花含花虽是文弱女子,却久被盛国丞相花向笛
暗中培养,曾被花向笛赞为「以女儿之身,政为天下先」。两军混战间,谁都自
顾不暇,唯有她旁观时审时度势,才冒着欺君之罪说出振聋发聩之言。因为张圣
杰也明白,自己再无退路,若不在这里背水一战,盛国便彻底完了。

  「妾身愿随陛下,与寿昌城共存亡。」费紫凝亦醒悟过来,一同跪地道。

  「好!好!好!」张圣杰满面通红,全身热血沸腾,向两名侍从太监道:「
披甲!」

  城头的血战惨烈无比,遍地都是死尸,遍地都是成河的鲜血,登上城头的燕
军与死战不退,也无路可退的盛军几乎到了四六之数。以燕军的勇猛,盛军异常
艰难地节节后退。

  城门也是千疮百孔,盛军已放弃了加固,反在城门整军,准备待门破之后与
燕军决一死战。

  「咣当!」一声大响,城门倒塌的声音像一道被点燃了的催命符,待火光熄
灭,黄符烧尽,便是埋葬寿昌城里盛军将士之时。

  同一时刻,城头上的殿堂忽然打开,一名男子身披黄金宝甲,头戴金龙冠冕,
领着两名身着凤衣的女子一同登城。那男子贵气逼人,更蕴含难以言喻的威严吐
气开声,奋力高喊道:「朕与韩将军,与诸军一同死战,绝不后退半步!与寿昌
城共存亡!」

  说罢,那男子夺过身边已傻了眼的军士手中鼓槌,一锤又一锤地打在战鼓之
上。没有战场的节奏,没有军令的意图,只是这么一下,一下,又一下,声声震
耳,声声啸天!

  「妾身与陛下同擂战鼓。」花含花拿起鼓槌,她身体文弱,只能紧咬牙关双
手同举一根鼓槌,随着张圣杰的节奏敲打着战鼓。

  张圣杰在长安浪荡多年,认得他的人实在太多,几在一瞬间燕军便呼喊起来
:「是张圣杰,是盛国皇帝,捉拿他,捉拿他!」

  转眼便有燕军爬上殿堂前的城墙,疯狂地砍杀着沿途的军士欲擒拿张圣杰。
一名燕军一手持大盾,一手持大斧,异常勇猛,手中大斧连挥力贯千钧,盛军抵
挡不住接连有数十人倒下。那燕军狂呼着大踏步向前,忽然一杆长矛毒蛇般从盛
军丛中刺出!

  长矛雕着蛟龙,像张开利齿遍布的巨口,吞吐着寒光戳来。那燕军狰狞地笑
着举盾一挡,正准备以盾面逼开矛尖后砍翻面前的一切。忽觉一股大力袭来,大
盾像层纸一样被戳穿,矛尖从他的眼珠贯入,脑后贯出,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挑了
起来猛甩而出。

  「随妾身护驾!」

  持长矛的女子挽起青丝,顶镶金花,红妆之下一点红唇紧抿,身着六宫之首
的凤衣。她挑飞了燕兵,从殿堂处的城头挺矛而进,长风中衣带飘零,整个人都
似罩着万凰之王的光晕。

  看傻了的盛军像是睡中猛省,颤抖着牙关喊道:「护驾,护驾!」连片的护
驾声从殿堂处开始扩散,能看见此处的,便知皇帝与贵妃正不避箭矢亲自擂鼓助
威。皇帝身上的宝甲光辉灿烂,几能与日争辉,正是百战无敌之甲。皇后更威风
凛凛地在无数燕军的包围中,手持一杆长矛泼风般飞舞,她的身边倒下成片的燕
军尸体,长矛之锋锐当着立毙竟然所向无敌,正是无坚不摧之矛!

  「护驾!护驾!」低落的盛军士气在瞬间被点燃。囤积在城门口的盛军在大
门被砸开的一刻疯狂地反冲锋,城头的盛军则有了方向,目标,与精神之力,朝
着殿堂处靠拢。他们不顾一切地砍杀敢在沿途阻挠的燕军——皇帝与贵妃擂鼓,
皇后浴血奋战,还有什么能更令人振奋?还有什么能让军伍效死命?

  「成了,成了,能成!一定能成!燃烟,快,去燃金龙烟!」韩铁衣几乎已
绝望,万万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张圣杰此前没给他添一点麻烦,却在最关
键的时刻做了最正确的事——发挥了他最大的作用,身为一名皇帝最大的作用!
这股迸发出来的力道足以移山填海,令斗转星移。

  寿昌城头终于燃起了久违的狼烟。且和从前按兵不动,严防死守的信号不同,
这一道金黄色的狼烟蜿蜒上天,飘散之际若金龙探爪,呼风唤雨,威风凛凛。驻
守诸城的将领浑身打了个激灵,跳将起来吼道:「出城,出城,他娘的全军出城!
进攻,给老子进攻!」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寿昌城头先登城的燕军被豁出了性命的盛军斩杀殆尽,
殿堂前的金龙鼓声震天般响,城头的一点红衣杀到那里,将士就跟到哪里,挡者
披靡!她是最靓丽的风景,也是盛军将士最振奋的士气支柱。

  连祝雅瞳与蒯博延这对绝顶高手的生死搏杀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费紫凝领兵将燕军赶下城头后汇合了韩铁衣,见城下不少燕军反攻出城正殊
死血战。两人对视一点头,费紫凝一振无坚不摧之矛娇喝道:「随本宫杀尽燕贼!」

  她单手一撑女墙,竟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护驾!」韩铁衣次之,随后有更多的士兵从云梯上攀登而下,从城门口冲
出。当军心彻底拧成一股绳,豁出所有一切都不重要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挡……

  「你还不走?」祝雅瞳笑得犹如一朵鲜花,赞叹道:「还看不明白么?真英
雄之帝,豪杰之后,合该盛国当兴。」

  蒯博延远远眺望殿堂边的张圣杰,又看了看眼前的祝雅瞳,无力地合上双眼
道:「天意,天意!」

  「虽天意,亦人谋也!只可惜杀不了你!」

  「下一回见面,再分个高低吧。」蒯博延跃下城墙,几个起落便退入燕军阵
中。燕军紧绷的弦已断,当时兵败如山倒,他意态之萧索,居然沿途都不想杀几
个盛军解恨……

  「嗤,输就输了,高低还没分出么?」祝雅瞳傲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现
今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在武学上与吴府争锋?」

  盛军八面合围,燕军开始如潮水般退却。韩归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知道
寿昌城之战大胜,她放开陵江城门,依着军令合围。陆菲嫣却急道:「我不能陪
你了,我去寻吴郎。」

  唿哨声中,扑天雕已从空中飞来,韩归雁知道事态紧急,吴征那边的危险实
不在此地之下,忙道:「速去,万万小心,不可力敌。」

  「我知道怎么做。」陆菲嫣与她一个拥抱,道:「我一定会护着他回来!」

  扑天雕振翅高飞一路向北。辽阔的燕国大地,吴征会在哪里?陆菲嫣已无暇
顾及那么多,只希望能早一刻赶到许县附近。只暗暗盘算着下定决心,如果找不
到吴征,便直接去找丘元焕,只要拖住了丘元焕,吴征便能安全了。

  她刚动身不足半个时辰,寿昌城里的皇夜枭也张开巨大的羽翼箭射般没入云
端,向北而飞……

senglin08 2025-1-27 01:37

  第十章、郁累悲歌。苍穹落仙

  东郭县衙里火光冲天。

  城里驻防的兵丁被抽调走了大半,原本就防御空虚,更是连些强力军器都没
有,些许捕快和城防兵拿吴征手下的精锐突击队毫无办法。偏生这帮贼人胆大包
天,放起火来居然也不撤退,就守在火场周围,大半日的时光让县衙被烧成一片
白地。

  贼人领头的便是吴征,东郭县里几乎人人都看见他大呼小叫,上蹿下跳,唯
恐人不知。吴征正是要这样的效果,他若不现身,手底下会损伤惨重,甚至一个
人都活不下来。只有他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燕国才会把目标全部锁定在他一人
身上,突击队的部从们才有安然逃离的机会。

  这已经不仅仅是胆色和义气,还有沉重的责任感。突击队上下从这一刻起,
再没有人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尚未汇合的弟兄纷纷赶来,他们冒险守在此地其实也是在等候。即使尚来不
及赶到的,收到消息后也能品出危险的味道。

  不断地有人来汇合,也不断地有人悄悄地离去,人员渐多了,又少了,待哨
探的倪妙筠飞奔前来,只打了个手势,剩余的突击队员才滚鞍上马,疯了一样打
马向卧牛山逃去。

  身后足有数千名燕军追击,在燕国腹地,众人难以逃离处处眼线。说起来最
难逃走的便是吴征。所以吴征在众目睽睽间上了卧牛山。

  卧牛山巅处有一座望天崖,四面绝壁,唯有一座吊桥相连。众人奔进密林之
后便下马循着山路向山顶直奔。「宝器」久随自己,分别时吴征还颇不舍得,不
想这货没半点情义,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忽然前蹄离地长嘶一声,泼喇喇地瞬
间跑得不见踪影……

  奔了半夜冲过吊桥,再抽出宝剑三下五除二砍断吊桥,诸人就这么被困在了
崖里。虽是绝地,在这里等待丘元焕到来却是最佳场所。这么可怕的高手,在明
处绝没有在暗地里可怕……

  暖暖的阳光驱散了早春的寒气,初生的青草翠绿而鲜嫩,厚厚的草甸子躺着
比羊绒床还要舒适。能容纳下三十来人的地方,望天崖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一片
草地倒是此前未曾料到的。

  吴征四仰八叉地躺在草甸子上,软融融的阳光晒得他浑身发麻,昏昏欲睡。
更舒服的是,悬空的脖颈处一只绵软纤长的柔荑正轻巧地按捏,两条小腿也有两
双小手抚摩帮着放松。他真的是累了,引着大伙儿一路逃到这里性命暂时没丢,
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有巨大的消耗,所以享受一下美人的温柔乡无人有意见。所
以顾盼与瞿羽湘帮着按揉双腿之外,倪妙筠也放下脸面和架子,帮他舒缓已发疼
的脑海。

  跟随他来到望天崖的仅有四十三人,让草地有些拥挤。不过他们都自觉地让
出一块地方,也让他们休息的地面显得更加拥挤。

  「唉……」柳鹏程叹了口气,他绰号「气冲霄汉」,不经意的叹息也是声音
颇大,人人都听在耳里。

  「柳鹏程,怎么啦?」听见属下的叹息声若是不闻不问,那简直是个蠢蛋。
吴征的眼皮子比吊了铅还重,无论如何张不开来,索性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大人,对不住。」柳鹏程悻悻地不好意思道:「属下不是惜命。只是昔年
老母尚在时盼望属下有朝一日能光耀门楣。属下不成器落草成了山贼,九泉之下
本无颜面对老母。大人给了个机会,属下现时若能回到家乡,也算对老母有个交
代。可惜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要是功亏一篑,就有些惋惜罢了。」

  「你们随我过来都是命,我并没有要你们随我来送死。只是恰好轮到了你们
头上……」

  「大人不必如此,属下们都清楚。兵荒马乱,哪里顾得上许多,能走一个是
一个,剩下咱们走不了,也都心甘情愿。倒是属下也有些未尽的念想……」

  被柳鹏程勾起了话题,四十来人轮番说下去。畅所欲言之际,也有些像交代
遗言,人人都用心记了,不管有几人能活下来,若有机会,这些兄弟的心愿能帮
着了一桩是一桩。

  说了好半日,齐雪峰才忽然想起般问道:「大人,您有没什么志向,和属下
们说道一二,开开眼界呗。」

  吴征精神一振腾地坐起身来,一脸慷慨激昂道:「当然有了。我想做的事还
有很多,别的都不提,唯有一件事现下想的不得了,他娘的下定决心非做不可。」

  众人竖起了耳朵,万般专注。昆仑掌门在生死存亡之际铁心要做的事非同小
可,唯恐漏了一个字没听清。

  「我现在就想开一间全天下最好的青楼。里面的姑娘未必多美貌,但一定看
得顺眼,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每一个雅间都别具一格,旁的地方没有,你只
要来了便哪里都舒适,真真正正的宾至如归。娘的,老子一年得转账百八十万两
银子,但是,你们突击队的人随时来了,老子请客,一概不收一文钱。」

  吴征说得豪气干云,部从听得目瞪口呆,直到最后一句才打了个机灵。忘年
僧腾地跳了起来吼道:「哪,大人,您亲口说的请咱们一辈子的对吧?大人您的
身份说出来的话,大伙都听见了,可不能收回去。」

  也不怪他一个出家人还率先跳脚,吴征向来给人聪敏,奇招迭出的印象。以
他的机智说要开一座最好的青楼,那绝对不是仅用金雕玉砌极尽奢华来装扮外表。
可想而知必然有无数新鲜,前所未见的好玩意儿。

  「废话,你们都是英雄好汉,当得上。老子再说一遍,你们来了姑娘任挑,
好酒好菜供着,不收一文钱,哎哟……」

  男人说起青楼来,总是猥琐下流得可怕,且一旦打开了口便停不下来。吴征
意气飞扬一时忘形,可惹恼了三位佳人。这货今日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当
青楼老板,那自己可不就成了青楼老板娘?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瞿羽湘瞪眼,
顾盼拧他的肉,倪妙筠气得直接在他顶门来了一掌。

  吴征吃痛,三位佳人可没打算放过他,追得他抱头鼠窜。部从们看的好笑,
可唯有忘年僧哈哈大笑出口。旁人憋得正难受不堪,见状大惊失色,好几人扑了
上去扳肩的扳肩,捂嘴的捂嘴,生生将他扭过身去,笑声堵在口中发不出来。除
了这昏货,余人全然不管吴征被追得上窜下跳,仿佛全都瞎了眼,聋了耳……

  「喂,够了啊,还打?」倪妙筠的掌势神妙无方,吴征不好招架,只得向后
飞退,嘭地一声撞上颗大树,又是痛呼出声:「哎哟,什么木头这么硬。」

  吴征原本就存了讨巧的心思,三位佳人在气头上不肯放过,唯有博取同情一
途。倪妙筠手上虽不使力,夜没有刻意,但精妙招式已是本能。吴征见她单掌忽
左忽右,像两只翩飞的蝴蝶,便一个后撤步撞向棵苍天大树。本拟撞下一块树皮,
假意吃疼。不想这大树坚硬无比,吴征一靠撞的树干晃动,可后背也像撞中一块
铁板,抽着冷气直叫。

  果然三位佳人都停下了手不敢再使小性子,还不及关心,就见吴征打量着大
树道:「红豆杉?怪不得这么硬!」

  这东西吴征认得,高达五丈,粗有一尺五,灰褐色的树皮,他脑海里的现代
医学知识少不了这样奇木。红豆杉里含有紫杉醇,是一种抗癌药物。吴征的记忆
里虽未开过这药方,树的模样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红豆杉能长得这么大不知活了多少年,木质细密结实,堪比金铁般坚固。吴
征望了望悬崖,又拍了拍树干,道:「我们一起把它砍了,做块盾牌出来。」

  「你……」倪妙筠不明白吴征为何好好地要砍树:「要做什么?」

  「总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和丘元焕掰掰手腕!」吴征看着这棵巨木道:「九
死一生,好过十死无生!」

  忘年僧提了只板斧往手心啐了两口,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树根部就是重重的
一斧。他身材胖大,武功也不弱,这一斧子下去就是寻常铁盾也砍碎了。只听一
声金铁交鸣,直震得双臂发麻,牙关打颤,树根上也只有条白印。

  「好家伙。」忘年僧甩着双手咋舌道:「这么硬。」

  「这东西越老越硬,丘元焕绰号碎月金刚,掌力可开碑裂石。有了这个东西,
或许能挡上那么三五掌。」吴征也取了柄大刀准备砍树。

  「你省点力气吧。」倪妙筠冷冷地阻止道:「莫不成把力气都花在这里,让
旁人去抵挡丘元焕么?」

  「也是。」吴征抛下大刀道:「一会儿做块盾牌,要像桌面样大小,能有多
厚就多厚。」

  他向倪妙筠使了使眼色,两人远离人群,吴征笑了笑道:「我如果让你带着
盼儿回紫陵城,你听不听?」

  「你呢?」

  「丘元焕的目标是我,我是插翅难飞。你们不一样,只消我拖住了丘元焕,
你们就能走得了。」

  「瞿妹妹带盼儿回去就行,有没有我都能回去。」倪妙筠死死盯着吴征,唯
恐他忽然消失了一般。正如吴征所言,这一回九死一生,她无法想象吴征能从丘
元焕手底下逃出生天,也绝不容许他一人孤身返现。毕竟自己与旁人不同,旁人
在此只会成为累赘,而自己的武功比吴征还要高,当是一大助力。

  「那好吧。」吴征无奈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女郎道:「你呀……那我们就和
丘元焕斗一斗,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和十二品高手对阵了。」

  「当真?」倪妙筠十分意外。原本她猜测以吴征的执拗,八成又是要想方设
法地把所有人都支走。这一下满口答应下来,莫非是转了性子?总之倪妙筠满腹
狐疑,不大相信。

  「旁人留在这里没用,你有用,加之我又答应过不再抛下你一人。赶,赶不
走,防我跟防贼似的……只好让你留下来了呀。」吴征嬉皮笑脸,又转而正色道
:「可能会死的,你再想想?」

  「不用,我不怕。」倪妙筠抿了抿唇,吴征每一句都说到自己心坎里。但近
段时间相处在一起,她对吴征也了解甚多,深知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在打什么鬼主
意,情急间道:「我只怕你又骗我。」

  「这个又字从何说起啊?」吴征叫苦不迭,一脸的冤枉,又宽慰道:「你放
心,我们是……嗯,袍泽,我怎么会鸽你呢?」

  「嗯?你胡言乱语什么东西?」倪妙筠一抖香肩,躲开吴征欲借机勾搭亲近
的手,面色越发冰寒道:「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我不会骗你。你,我,两人,和丘元焕战一场!」吴征目光炯炯,道
:「希望绝不是没有!就是很小。」

  「我也觉得有机会。」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能有你陪我走到最后,我心甚慰。」吴征又洒脱地
笑了一笑,伸出手掌道:「击掌为誓。」

  「啪!」两掌一拍,吴征趁机一握将女郎纤长柔滑的小手捏在掌心。倪妙筠
一挣,这一回吴征握得奇紧没让他挣脱。女郎面上一红,又想接下来生死未卜,
便不再强行抽离,任由他双掌合拢握了握。

  「谢谢。」吴征并未大肆轻薄,只握了握便松开了手,返身回了部从群里。

  伐倒了红豆杉,众人七手八脚地劈砍出一块桌面大小的长方木,瞿羽湘又以
牛皮镶嵌做好了绑带。这面盾牌除了有五寸厚之外还极宽大,遮挡起来全身上下
只露出眼睛之上的半个脑袋,其余部分均可牢牢护住。

  吴征又选定了山崖边的一片树林,借着林木将崖对岸燕军的视线遮挡,瞿羽
湘不住将劈砍来的树木断楔落榫,恨不得布下天罗地网。顾盼泪眼涟涟,只不停
地看着吴征,目光片刻不离。她们都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使性子,或者打肿脸
充胖子的时候。敌人是丘元焕,她们留在这里除了添乱之外没有丝毫作用。所以
她们清楚,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必须离开。只有她们都平安地离去,吴征才会
没有牵挂,才会有最大的活命可能。

  只是,这最大可能,也不过是多了九牛一毛罢了。

  「诸军听令!」

  「在。」呼应声十分低沉又小声,唯恐被崖对岸的燕军听见,却仍十分雄壮
整齐,正是沙场之上悲凉决绝之声。

  「分三队各自潜伏,待我与丘元焕交手之后,你们便从崖后攀岩下山。若遇
敌军阻拦不必交手,想方设法摆脱便是,在大山里这对你们而言不难。之后速速
离开此地按既定路线回归盛国,绝不可再行逗留。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大人!」

  「嗯,都去吧。」

  「掌门师兄。」顾盼终于忍不住泪水涌了出来扑到吴征怀里,泣不成声。

  理智有时是个很残忍的东西,明知道只有一个选择,可你真这么做了,却会
后悔一辈子。

  吴征微笑着将她拥在怀里,道:「莫哭,莫哭,师兄一向有办法,又福大命
大,没事的,丘元焕上一回没能取我性命,这一回也不能。别怕,盼儿不是一向
最信任师兄的么?下了山之后往东南走,不久就能看见我娘,让她来帮忙就好。」

  吴征说得一副确确模样,谁都知道是信口胡言,顾盼只能流泪,一个字都说
不出来,却强忍着难过抬起头来,以手指心,又点了点吴征胸口。吴征笑着点头
应了,又向瞿羽湘道:「互相照料,一路小心。」

  瞿羽湘原本只撅着香唇不发一言,闻言也落下泪来频频点头,又不住摇头。
惹得吴征哈哈笑起来道:「好啦别傻啦,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还没做完全,自然要
继续的。」

  瞿羽湘大羞之际,忘年僧在一旁看得深受感动,胸腔里全是不知道哪来的万
般柔情,上前向吴征叩拜道:「属下等得大人知遇之恩,定然拼死护送两位小姐
回紫陵城,大人您安心去吧。」

  「我他妈现在死定啦?安心去!」吴征气得直接在他头上来了个暴栗道:「
说两句好话来听听。」

  「恭祝大人福寿与天齐……」

  「得得得得,再让你说下去老子立马得死在你的大悲咒下,滚蛋滚蛋。都他
妈的滚蛋!」

  部从们相继退入隐藏之所。吴征在崖边的山石上大喇喇地端坐好,闭目养神。
他曾亲眼看见祝雅瞳在桃花山上背负着自己,依然杀尽了一山的高手。如今面对
丘元焕的只有自己与倪妙筠两人,两人联手,威力连长枝派的天官五行阵都大有
不如,又怎么赢得下毫无牵挂的丘元焕?吴征心中从未有如此的绝望。

  能拖延一时是一时了!部从们能多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月落于地,日出山巅,吴征刚吃了些干粮,喝了些露水,天公不作美又下起
雨来。迷迷蒙蒙的春雨让雾色融融,尤其在高高的山崖处格外浓重,三丈之外便
是云蒸霞蔚,以吴征的修为也只能见隐约人形影影憧憧。

  吴征精神一振,暗自祈祷丘元焕早些到来,若能在现下交手,于他而言最是
有利不过。胜算凭空又增了九牛一毛,足足有了九牛二毛之多……

  脑海里刚闪过这般念头,便听山崖对面骚动起来,人声里听得有人口称丘大
将军。吴征口中发苦,不知近来到底是吉星高照还是灾星临门,想什么就来什么,
一张嘴形似乌鸦,好坏皆灵,准的可怕。

  「殿下……」山谷里传来浑厚的男声,声震山谷回荡不绝:「臣丘元焕求见
殿下……」

  「嗳……这里这里,丘爱卿免礼,平身吧。哈哈……」吴征顺着拐棍就下驴,
已不仅是欺君罔上,几乎已公然称帝,灭九族都是轻的了。

  丘元焕也不由抽了抽嘴角,一时语塞,旁人可以以诛九族问罪,吴征真的不
行……他知道吴征牙尖嘴利,胡搅蛮缠下去越发说不明白,遂道:「殿下既不愿
露面,臣自前去拜见,陛下有旨在此,请殿下接旨!」

  「那你过来吧,我看看是什么。」

  吴征懒洋洋的大逆不道之言足以把任何一个人激怒,丘元焕却明了他自知难
以幸免,索性自暴自弃逞些口舌之快,也不与她计较。

  吊桥已被斩断,燕军早在丘元焕抵达之前便做了准备,三根攻城用的飞抓被
摆放在崖边。飞抓的绳索长度显然经过精心测算,吴征在雾中远远地看了个大概,
这三根飞抓对燕军无用,但是丘元焕要过来,自己的办法不多。

  只见丘元焕提起一根飞抓跃上一棵大树,暴喝一声运起神力将钩爪奋力向望
天崖掷去。数十斤的钩爪飞行得比羽箭还要轻盈,比弓弦爆射而出的力道还要劲
急。

  眼看着绳索将尽时,钩爪当啷一声深深地嵌入山石。吴征见丘元焕如此直接
有恃无恐,正犹豫间,第二根飞抓又到,当即咬了咬牙,一个纵跃至崖边,挥剑
就向绳索砍去。

  剑刃未及,便听锐啸声震耳欲聋,丘元焕掷出三根飞抓之后便发连珠箭阻挠
有人破坏绳索。如此劲道的羽箭吴征闻所未闻,连挡架都无能为力,只得着地一
滚躲了开去。

  丘元焕一边发箭,一边登上绳索。悬空的绳索距离极长,他却如履平地般大
踏步向前。凌冽的山风吹得绳索摇摇晃晃,下方是万丈深渊,都未能令他却步。

  吴征见他手中还拿着一把羽箭,显是为了防止吴征上前砍断绳索。但他没有
办法,若让丘元焕挨得近了再行发箭,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吴征只得甘冒奇险
冲了上去,作势欲斩绳索,丘元焕果然连连发箭。能借地势之利逼得绝顶高手不
得不无奈应对,其机智与决断之快,世所罕见。

  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吴征虽施展开「道理诀」接连躲开羽箭,但
昆吾剑始终斩不到绳索上。眼见丘元焕手中羽箭射完,离自己又不过五丈距离,
想要阻止他已不可能,索性又一屁股坐回大石,举起了盾牌。

  红豆杉除木质细密之外,纹路也颇具美感。吴征端坐在大石上,哈哈一笑,
道:「丘大将军说要来参见,就准备站着参见么?」

  吴征机变灵巧的名声在外,丘元焕不会因为他如此托大就以为这人疯了,他
目光冷电般一扫便看出几处陷阱来。望天崖平日就人迹罕至,这些陷阱显然是新
近布置的。以丘元焕的眼光来看,能够在短短的时日里就因地制宜布出这样的陷
阱,已然非同小可。

  「参见之事容后再行赔罪,臣请殿下请接旨。」丘元焕当然不会向吴征跪倒,
但在燕军面前也不能折损了皇家颜面。口中恭敬之间,已一步步地走近。

  陷阱机关有看出的,自也有没看出的。最关键还在于吴征次次死里逃生,名
气实在太大。能够回回如此绝不仅仅是靠运气,丘元焕小心谨慎,对付一名十一
品武者,这已是极大的尊重。

  「狗东西,狗眼看人低,老子回头下旨斩了你的狗头!」吴征狞笑一记,以
剑指丘元焕,又挥剑在空中虚披画了个叉,右斩那一剑直砍落地,只听砰地一声,
不知哪里的绳索断开,丘元焕脚跟前弹起一片牛毛针。

  羽箭用尽,长弓已被丘元焕弃之不用。极近距离下的暗器却莫名其妙落了空,
吴征只觉眼前一花,丘元焕雄伟的身姿忽然趋近了几许,快得难以看清。

  只是丘元焕躲过牛毛针,又踩断了一根枯枝,一柄捕兽夹忽然从草丛中合起。
夹子上利齿满布,夹中了便是筋断骨折,一脚被废的下场。

  这一招极其毒辣,丘元焕仍不慌不忙单足发力一跳,捕兽夹发出清脆的金铁
交鸣声夹了个空。精心布置的陷阱全无作用,两人之间距离已近,吴征见状举着
盾牌后翻暴退,欲退入树林之中。丘元焕应变之快甚至远超他的想象,后发片刻,
几乎先至,竟欲抢在吴征之前踏在他的落足点上,同时还好整以暇地赞道:「殿
下好轻功。」

  「老子还用得着你夸?」吴征百忙之中回了一句,他向来苦练的轻功在此刻
显露出来,竟只比丘元焕稍慢了些许。

  可丘元焕终究站了先,双足刚落地便伸手向空中的吴征抓去。

  丘元焕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处地方居然不妥。吴征居然以身为饵,引他入
了陷阱。松软地面一触便即塌陷,露出个大坑来,丘元焕掉落之时,四面八方机
关大响,无数利箭,排木朝陷坑发射。另有两根被拉弯束于地面的劲竹忽然弹起,
想着大坑上方重击。

  陷坑里同样密布着利刃,即使丘元焕失足摔落也会被戳出无数血窟窿。上方
又是锐箭与钝器皆有,这一道陷阱布置之精妙令人赞叹,也足以击杀一位猝不及
防的十二品高手。

  可惜他是丘元焕,绝顶高手中的绝顶高手,即使绝境之中仍不慌不忙。他手
掌探出,手臂忽然暴涨了一截生生攀住坑壁,再一发力便跃出陷坑。另一手在箭
雨丛中准确地抓住一根羽箭,以此为武器左右横扫,将射来的暗器全数击落。两
根劲竹仿佛两根长鞭兜头打下,他抛下羽箭,大喝一声双手抓住竹竿,只听两声
如中金铁的脆响,劲竹被他牢牢拿在手中,碎成粉末。

  若不是见过祝雅瞳全力施展时的不可思议,吴征一定会以为这样就够了。但
他毕竟见过祝雅瞳的能为,丘元焕也能做到。所以在丘元焕跃出陷坑时,吴征便
举着盾牌推了过去,同时将昆吾剑从盾牌上方刺下。

  丘元焕单足抵着盾牌扫开暗器,捏碎劲竹,昆吾剑已到了咽喉间。他上身后
仰,剑锋的清光便从眉心间掠过,寒意逼人。丘元焕刚暗道一声侥幸,便听身后
又是劲弩发射声响,同时一柄长剑从盾牌下方出洞毒龙般弹出,刺向自己小腹。

  原来这里才是绝杀!两名十一品高手的长剑,被盾牌阻挡的视线,还有背后
陷阱里居然还藏有机关。这是绝境中的绝境,就连吴征都在这一刻狂喜不已,以
为丘元焕死定了!

  可是丘元焕没有死。他双手抓住两柄长剑一扯一夺,吴征与倪妙筠大吃一惊
忙发力回夺,丘元焕便借力而起,双掌一旋一扭便把两柄长剑抓在手中,悬空一
个高跃,连连翻身着落回绳索上。

  功亏一篑,吴征虽与倪妙筠并肩而立,却均难掩目中的惊骇。绝杀落空之后,
地上虽还有未被触发的陷阱,但没有一个能有此处的威力,想要杀丘元焕无异痴
人说梦。

  丘元焕在绳索上悬空飘荡,也是心有余悸,想不到会被吴征逼到这种份上。
他甩了甩手,只见握住两柄利剑的手掌心里泛出金色的纹面,此刻渐渐消退之后
才恢复如常。

  「金刚掌!居然被修炼到利刃不能伤的地步。」倪妙筠额头沁出汗水,方才
那一剑虽简单,却是她全身的功力,精力乃至精神之所聚,威力无比。丘元焕以
徒手接剑而不伤甚至还把她的长剑给躲了过去,她心中也是满满的绝望。

  「殿下好狠毒的心哪……」丘元焕不敢再有任何小觑之心,一时也不敢贸然
逼近,谁知道吴征还有多少隐藏的手段?这人诡计多端,方才已被逼出了绝学,
再遇危险未必就能应付。

  「嘿嘿,乱臣贼子,便是煮了你都不过分,哪有什么狠毒不狠毒之说。」吴
征满头大汗,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可倪妙筠知道他只是在装腔作势。事情到了这
个地步,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丘元焕似是使出金刚掌力颇耗元神,闭目喘息了好一阵才睁开眼来,又步步
踏着绳索向前。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更加小心。吴征在自己面前插翅难逃,也无须贪功冒进。
他不得不佩服,上一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一个人,连自己都已没了印象。

  丘元焕就像一个死神步步紧逼。倪妙筠忽觉心中释然,正如吴征所言,能陪
着他一起走到最后,也是一种幸运。即使就此失去性命,同样是人生乐事。而且,
这次他没有欺骗自己,他确实没有赶自己走,而是选择了自己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女郎侧头,凝眸,向着吴征嫣然一笑。她发现这个男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勇敢,
机智,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害怕,一点都不害怕。

  他甚至与自己目光相对时还坏坏地一笑,忽然抛下手中的盾牌,猝不及防地
将自己搂进怀里。就这么在大敌眼前,重重地一口吻住了自己……

  倪妙筠吓得傻了,连面色都已发白。他吻得那么深,那么重,几乎要把自己
柔嫩的樱唇与香舌全都吸了过去,吸得充血,发肿。而且他一手抓住了胸前两颗
从未被男子触碰过,嫩软若皮冻,高高挺立的奶儿。一手又从后像狼爪一样握住
了又圆又翘的臀瓣。他抓得那么用力,死命地又揉又搓,让女郎觉得似有被捏爆
了的痛感。

  但她脑中一片,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全身发软地瘫在他
怀里,任他欺凌,轻薄……

  忽然的变故让丘元焕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不知吴征又要玩什么花样。吴征
则美美地品尝了一顿女郎的香甜滋味,又大肆轻薄了她动人性感的娇躯之后才在
她耳边低语道:「宝贝,快跑……」

  如在梦中的倪妙筠只觉自己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奶儿与臀儿在离开他的
大手之后才传来热辣辣的刺痛感,可想而知上面已全是红痕甚至青紫的印记。

  他终究还是骗了自己,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让自己陪着他走到最后……吴征投
掷得这般大力,将女郎远远地掷出山崖。凭借她的轻功自可在空中调整身形攀援
而下,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她也不可能再登回望天崖,陡峭笔直的山崖等她再回
来,吴征已然毙命于丘元焕手底,回去毫无意义……

  倪妙筠猛然醒悟,为什么吴征先前会忽然想搂她的肩膀,又去握她的柔荑。
他已下了孤身一人必死的决心,他对自己也确然心动了。朝夕相处,怎能没有丝
毫的情感?所以他不是刻意轻薄,这类事他向来不屑于做。他只是动了心,想好
好亲近自己一番。

  倪妙筠好悔恨,先前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让他好好地抱一抱,就算被部从
们看见又有何妨……

  部从们都已离开,留到最后的倪妙筠也能保得性命,吴征了无牵挂,洒然一
笑举起大盾道:「来呀,狗贼!」

  「殿下小心。」搞不明白吴征在耍什么花样,丘元焕一手提双剑,单掌横在
胸前缓缓前行。他进一步,吴征就退一步,他进的快,吴征就退的快,他进的慢,
吴征就退的慢。

  陷阱在一个个地触发,又一个个地落空。终于丘元焕几乎踏完了整个地面,
再也没有触发任何陷阱时,他才身形如电般地趋近,一掌打去。

  没有花巧,也没有刻意击打的部位,只是随意朝着盾牌打去。吴征全身都罩
在大盾之后,双足牢牢踏在地面,盾牌也杵在地面。他躲不开丘元焕的铁掌,只
能硬接。

  沛然莫敌的巨力袭来,吴征只觉抵着大盾的肩胛都几乎碎了,眼前发黑地吐
出一大口鲜血。大盾助他卸去了大半力量传入地底,仍然连一掌都禁不住。一口
气没喘上来,第二掌又至,这一掌直接将他打得双足发软,不得不半跪于地,奋
起全力举着盾牌,将身体躲在盾牌之后。

  但他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下一掌就是毙命之时,只要丘元焕想!

  死在丘元焕手里还是好的,若被他拿去了长安……吴征绝望地合上了眼,苦
笑一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掌风响起,锐啸也响起,还有嘹亮入云天的鹰吠与惶急的女音呵斥道:「滚
开!」

  掌风忽然撤去,丘元焕后退两步,如临大敌。吴征又连吐出两口鲜血,迷糊
的双眼才见倪妙筠去而复返将自己搀扶着倒在她怀里。女郎泪珠滚滚,紧紧将他
搂在怀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放声大哭。

  「你怎么回来了?快去帮菲菲……」吴征无力地吭着,方才那声呵斥分明是
陆菲嫣的。她虽是武功卓绝,堪称十二品之下第一人,可还远远不是丘元焕的对
手。吴征心中大急,还来干什么?葫芦娃救爷爷么……

  「你别急,没事的,没事的,陆姐姐那边,我……我帮不上忙……」倪妙筠
鼻音浓重,哭泣间更是浓得像蜂蜜一样化不开的甜。她不住抚摸着吴征的脸颊,
在他额边亲吻。

  「嗯?」

  女郎的柔软樱唇固然触感绝妙,倚在她峰峦起伏的娇躯里也是温柔仙乡流连
忘返。可形势急迫,他抬着朦胧的双目看去,只见陆菲嫣手中的魔眼映射着迷离
的光芒,直刺削斩,全是进手招数,仿佛不要命一样要与丘元焕同归于尽。

  吴征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知道陆菲嫣的武功均是险中求胜,修炼道理诀之
后应变更是奇速令她的武功威力倍增。可对手是丘元焕,只消轻轻挨一下便是毙
命的下场。

  陆菲嫣却全无退缩之心,剑光飞舞,魔眼闪烁与丘元焕以快打快,以攻对攻,
全凭着柔若无骨的身躯左右扭动躲闪丘元焕的杀招。

  两人交手了足有五十余回合,略觉清明的吴征才惊道:「菲菲的武功十二品
了……」

  若不是十二品的修为,哪能与丘元焕势均力敌至今不落下风?想是此前在吴
府里因顾盼之事闭门独居,由此潜心修行。她天赋本就绝高,又有厚重扎实的积
累,就此一举登临绝顶。怪道倪妙筠说帮不上忙!

  两大绝世高手对敌,陆菲嫣登临绝顶不久,较之丘元焕仍要逊色。再战了几
十合,只见丘元焕陡然提速,长剑舞得如一团清影全然瞧不清。陆菲嫣仍是全攻
不守的进手招数,这是她最强的武功,她不能后退半步,若是退却,丘元焕腾出
手来又如何保住吴征?她不仅不能退,还必须胜!

  陆菲嫣一咬银牙,怒瞪杏眸,于间不容发之际闪转腾挪躲开快如雷电的剑光。
这一下比起从前更加险象环生,快得让人看不清的战团里,大片大片的青丝飞舞,
断落,再被剑光绞成粉末。待剑光终于散去,只见两人的长剑粘在一起。

  陆菲嫣终难抵挡丘元焕的神功,险象环生之际一头青丝被斩落大半,那是每
每于险境中只来得及险险一躲。虽未受伤,却也只是偏之毫厘。原本一头及腰长
发竟被削成将将盖过脖颈。

  美妇拼尽全力,仍然不肯后退。在败象已现之时豁出了性命欲与丘元焕比拼
内力。她功力不及丘元焕,比拼内力再无任何花巧可研,必然是个重伤的下场。
可只消两人运上了全身功力,陆菲嫣已决意拼死拖住丘元焕,只需有片刻就足够
让倪妙筠斩杀敌手。

  可内力刚递出,丘元焕一甩长剑,借力将陆菲嫣往身侧一带。这一下固然让
陆菲嫣的内力落了空还有反噬之力,可要重创她便已不易。陆菲嫣胸口发闷,她
咬牙呕出一口鲜血,胸臆舒畅,挺剑刚欲再战,就听空中传来声音道:「菲菲歇
一歇照顾好征儿,莫要逞强!」

  空中诸禽齐啸,一柄长剑如天外游龙娇夭飞舞,仿佛携着九天惊雷从天而降。
这一剑之精妙,神奇,连丘元焕都觉大开眼界,他不敢怠慢举剑欲隔。不想两剑
刚刚触碰在一起,飞剑便如有神智一样以触碰处为支点一旋,剑锋划向丘元焕。

  丘元焕大吃一惊,忙侧身一躲,空中祝雅瞳已凌空落下,其势比雷霆电光还
要迅猛。祝雅瞳一接长剑,剑光回旋飞舞。她的武功比桃花山之时还要更强,长
剑在她手中随心所欲,此前一招占先更无丝毫留手,但见剑光丛中嗤嗤声不断,
片片衣袂如蝴蝶般纷飞。丘元焕狼狈不堪地闪躲,后退,身上衣物被削得残破凌
乱。

  「掌门师兄……」顾盼与瞿羽湘乘着扑天雕落在山崖,见吴征虚脱无力的模
样,心疼无比。

  「你们怎么回来了?」吴征躺在倪妙筠与瞿羽湘怀中,一手牵着陆菲嫣,一
手牵着顾盼,短短半日时光,恍若隔世。

  「你说往东南走会碰到祝夫人,真碰见了,就赶紧引她来。只有她才能对付
丘元焕。大师兄,你说话这么准,以后不要乱说话了……」

  「……」吴征无语。直到此刻才全然放下心来,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哈哈大
笑道:「妈的,丘元焕你个狗贼,凭什么跟我们吴府打?」

  一言已毕,就此精疲力尽,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香浓帐暖。沉醉同眠

  阳光雨露,在小院里一样都不缺。刚下了场绵绵春雨,天光便放了晴,晒得
刚喝饱了雨水的草木如美人出浴,又鲜又润。

  「今日玉姐姐刚回来,说是你交代的事儿全数办妥,就等你醒来后下令便开
张大吉。哼,你这个坏人背着大家做了那么件大坏事,照人家看来一定有歪心。
总之开就开了,那地方你一定不准去,否则我和我娘都饶不了你!」

  吴征恢复些意识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便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张嘴想说话,嘴也张不开。一片混沌的脑海不及去分辨缘由,只想再歇一歇,睡
一睡。念头刚动,又昏昏沉沉传来欲睡之感,身体的疲倦难以想象,吴征连想一
想为什么会在这里尚且无力,恨不得就此又昏过去罢了。

  顾盼揉洗好了方巾,才捻住两角展开,热气腾腾地散了片刻,小姑娘又在自
家脸颊上试了试温度,颇觉满意,便将吴征的面庞洗了个干干净净。

  方巾里带着鲜花的清香,想是热水中浸入了花瓣。小姑娘爱美,难得又有机
会,便以自家的想法来,全然不顾这股香味在吴征脸上实在有些娘气。她做完了
一件事,又另揉了条方巾,轻轻捏着吴征的下颌打开嘴来,为他清洗牙关。

  吴征原本什么都不愿意想,被强掰开下颌不仅不爽,还吃了疼。他虽是昏昏
沉沉,终究不是毫无知觉,本能地想要合上嘴,牵动喉结也跟着滚了两滚。

  嘴没能合上,却让顾盼呆了一呆,旋即跳将起来向院外狂奔大呼:「祝夫人,
娘,大师兄动了,你们快来……」

  吴府里好久没有这么大动静,堪称鸡飞狗跳!

  祝雅瞳提着裙角足不沾地般飘然而至,姿态固然优美,动作也是举重若轻,
其速却是世间罕见,疾若惊雷。陆菲嫣不及穿鞋,罗袜生尘着随后而至,她稍逊
于祝雅瞳,足下却似踩着团乌云,也是后脚就到。

  紧接着吴府里住得远远近近各都到齐。祝雅瞳先搭了搭吴征的脉门,只觉远
比前些日子更为有力,连呼吸声也粗重了许多,略一思忖道:「他还虚的很,不
过躺了那么久,真不如醒来更好。即便累一些,对恢复却更有好处。」

  她与陆菲嫣商议了片刻,才扶起吴征坐好,双掌与他掌心交贴,陆菲嫣则分
按在吴征的檀中与灵台两处大穴。论功力深厚,祝雅瞳更胜一筹,但陆菲嫣与吴
征修行的内功原本就同宗同源,此后更是直接修习「道理诀」,还要更加契合些。

  「哎哟我的老天爷……」一府上人翘首以盼之下,吴征醒来之时情不自禁地
呻吟一声。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头重得像灌了铅,仿佛脑浆都被压扁。四肢更像
是绑着其重的铁块,正拉着自己堕向万丈深渊。如果不是太过乏力,这一下指不
定要破口大骂。

  室内站了十来人,偏没一个发出半点声响。赵立春悄悄地退了出去,老爷昏
迷刚醒,府上要准备的东西多了。每一样不仅都要是最上等的好东西,还得是最
新鲜的。林锦儿见吴征无恙,也悄悄退走。

  「怎么这么难受啊?」吴征叫苦不迭,全身不适之后,便是嘴里发苦,肚中
更是咕咕直叫,仿佛饿死鬼刚投了胎醒来。

  每个人都想答,又没人回答,只有祝雅瞳将一双春葱般的玉掌按在爱子的额
头,深厚的内力化作丝丝热流,一点一点地化去他脑中的不适。

  比起在桃花山的重伤,这一回的昏迷则源于脱力。拼劲一身能耐接了丘元焕
两掌,几乎将他的潜能都给榨了出来。不仅仅是被打得内伤深重,还耗去了所有
的气力。这一回想要复原,可比桃花山要难上许多。

  所以他昏迷了足有四十五天。自三十五天前回到吴府开始,府上诸女便轮流
照料他。每天为他洁净身体,灌入稀粥,再为他翻身以免生出褥疮,可谓无微不
至。这段时日颇为难熬,虽是祝雅瞳连连保证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吴征连日来
全无反应,与个活死人差不多持续了月余。所谓关心则乱,谁不是翘首以盼他醒
来?谁又不是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征才勉强睁开眼眸,屋内的窗帘已拉上避免午后阳光刺
目难忍,可他还是觉得强光晃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周围:「我怎么回来
了?嗯……对了,丘元焕呢?」

  「娘赶到以后他便收手走了。咱们府上都是现下都是个顶个地精贵,犯不着
与他性命相博,所以娘也没有拦他。」祝雅瞳听爱子的声音喑哑,忙接过陆菲嫣
递来的蜜水,先尝了一口,只觉仅有淡淡的甜味,才用纱布蘸湿了慢慢涂抹在吴
征的唇皮上。

  吴征呆了片刻,刚刚苏醒脑子还不灵光,一点一点地才想明白过来。丘元焕
的武功与祝雅瞳不相上下,陆菲嫣又已受了内伤,除了她们二人之外,余人再多
也帮不上忙。若是非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丘元焕必死无疑,但是陆菲嫣恐怕也
活不下来,连祝雅瞳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今日的伏牛山,就是昔日的桃花山。祝雅瞳伤重之际,丘元焕尚不愿意与她
生死相搏,何况丘元焕的状态仍在巅峰,祝雅瞳是万万不愿搭上如此巨大风险。

  「也对……大家都没事吧……」好半天才想明白,吴征最担心的便是安危:
「你们是怎么赶来了?寿昌城呢?寿昌城如何了?」

  「都好,大家都好。」陆菲嫣终于忍不住眼眶泛起了泪光,却又笑得春花灿
烂般道:「我从你们潜入燕国的路线一路追寻,半道撞见了「宝器」,它领着我
一路到了伏牛山。这马儿当时和失心疯似地在旷野里狂奔,正是朝着陷阵营的方
向,一见了我就咬着衣角向伏牛山那里扯着跑,看见我上了雕儿才又放蹄飞奔,
跑到山脚下时都快脱了力,倒是有情有义。」

  吴征一愕,当时这畜生扭头就跑,还暗骂它来着,不想是会错了意以为要它
去搬救兵,还这是有情有义。吴征赔笑点点头,见陆菲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被
削去了大半,想是重新休整过残缺不平的秀发,现今垂落下来正与下颌平齐,显
得干练又成熟,竟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我从燕军开进的路线追寻,先是见到于右峥。这人着实有机变之能,猜测
若能遇见救援,这一条路上可能性不小,他便犯险而行。我遇见他之后赶往伏牛
山,不久又遇见盼儿和湘儿,便急急赶到,幸好不算太迟。」当时情况之凶险,
祝雅瞳犹心有余悸。吴征自不必说,陆菲嫣拼命要护得吴征周全,已将生死置之
度外。她虽已晋阶十二品修为,与丘元焕仍有差距。若是以命相搏,交上了手则
必死无疑。

  「嗯……」吴征目光渐渐清明,与陆菲嫣深深凝望。两人已不知多久没有独
处,更从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饰地深情对视。但是从前的忌讳在这一刻起,
在从今往后,都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寿昌城头一战,燕军一败涂地。」韩归雁将当日决战娓娓道来,虽已听说
了无数遍,在场的每一位仍觉得惊心动魄。「帝傲立城头,擎风雷鸣响战鼓,龙
威冲天,军气煊赫。贵妃伺立帝侧,亦擂战鼓,燕贼震慑不敢前。后亲执戈矛往
来冲突,自城头跃下凤舞九天。燕贼大败,一溃千里……」

  歌功颂德的篇章早已传遍了整个盛国,吴征听得歪了歪嘴,有气无力道:「
擎风雷?吹过头了吧?」

  「陛下现身便是战局扭转的关键,虽是夸张了许多,但是这一回怎么吹都不
为过了。」韩归雁统兵作战,于个中的关键最是明白不过:「不仅如此,燕军溃
退之后,陛下便弃了寿昌城统兵渡江,君临紫陵城下。从前那些想着投靠燕国的,
或是偏向宇王张圣博的,无人敢不从。花丞相打开城门,陛下旨意一下,张圣博
束手就擒。此前盛国境内那些反意与波澜,即时平定。」

  「英明之主,豪杰之后,唔……贵妃恐怕才是个中关键吧?一位女子被赞政
为天下先,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文弱之身敢在乱军之中陪同陛下擂鼓而不退,这
份豪气可谁也不逊。」吴征悠然神往,不由遗憾未能一睹当日皇帝登城一呼,众
军奋起的盛况。

  「要我说,合该盛国当兴。张圣杰这般了不起,从前在长安时可让所有人都
看走了眼。又能得你相助,这一战赢得虽侥幸,又在情理之中。」吴征万万没有
想到这般正经说话,还给予极高评价的居然是栾采晴。

  她虽在后面,却居然在这里,而且居然没有被赶走……

  「你猜的暗香贼党必来作乱,的确来了……」冷月玦朝栾采晴一笑,点了点
头,居然连韩归雁也同样点头致以谢意。冷月玦绘声绘色道:「八名十一品高手
突然来犯,我们准备充分没让占到便宜。朱师祖缠着他们,我们很快就赶到。敌
众我寡,抵挡起来十分艰难,还好栾公主及时出手,后来费先生赶到。八名敌手
自尽,无一逃走。」

  冰娃娃说得轻巧,暗香贼党既然有备而来,必然也探得明白,个中凶险之处
恐怕不比寿昌城差了多少。

  「跟我没什么干系,还是柔惜雪那个贼尼姑眼光厉害。哼哼,费老儿早就到
了,躲在暗处看热闹就是不肯早出手,累得人家一身的汗。你改日见到了他们皇
上,可要好好说道说道。」栾采晴轻笑一声,凤目一翻看着病恹恹的吴征鄙薄道
:「出钱出力又出人,差点连命都丢了,这么大的功劳,收拾费老儿一顿不过分
吧?」

  「公主请嘴上积德,有些话不能乱说的。」吴征尚未说话,冷月玦已十分不
满地起身制止。她不好呵斥栾采晴,但也不能任由她折辱自己的师尊。

  「我乱说了吗?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你倒是回去问问她,看她敢不敢回嘴?
从前骗我上了大当,就这么算了不成?」

  冷月玦张了张嘴,难以辩驳出声,想来柔惜雪和她说过不少隐情。她瞟了吴
征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据理力争道:「往日种种难以辨明是非,公主难道就始终
光明磊落了?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咱们只论府邸立起来以后之事,若要说起从
前的恩怨,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啊……」本以为以栾采晴性子的泼辣,加上高贵的出身必然蛮横,不想她
张大了嘴笑道:「这就有道理了,那不吵了,嘻嘻,人家在这里老给你们添乱,
走了走了。你安心歇着啊老实说一句,看到你又醒了过来,仿佛什么危险都没碰
到过,还能打得燕军落花流水,我还真的有点小失望呢。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
让你垮下去再也爬不起来。莫非这世上真的有关关难过关关过之人?」

  「哎哟。」吴征虽是有了心理准备,还觉得这样吵一吵,把一些话说通了颇
有好处,但仍对栾采晴总是捉摸不透,阴晴不定的表现头疼万分。

  「好了不管她了,你现下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最艰难的时光尘埃落定,吴府在乱世之中从风雨飘摇,直
到今日才算又站稳了脚跟,吴征只觉万事皆足,竟然想不起有什么想做的。他目
光一一扫过诸女,眉目传情间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妙筠呢?怎么没见她人?」

  「放心,她也一道儿安安稳稳地回来了。」祝雅瞳樱唇一扁揶揄一笑,道:
「这一回她也算闯了祸,倪大学士把她禁足在府里不准离开。娘已遣了人去知会
她你已清醒,想来她已知道了的。倪府的家事,我们插不上手去,若是得了便宜,
她该会来看你的。」

  「呵……」吴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向后一倒,瘫软着道:「没有了,什么都
没有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再睡一觉,然后吃点东西,旁的什么
也不想……」

  睡了吃,吃了睡,一连过了半个来月再也悠闲不过的神仙日子。什么也不必
操心,什么也不用多考虑,随口要点什么都有人立刻去办。吴征这才明白为何从
古至今,无论记忆中的世界还是这里,从来都不缺少昏君。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
什么雄心壮志都能消磨得一干二净。

  幸好吴征的自控力足够强。身上刚有了力气,就每日打坐运功,疏通郁结阻
塞的经脉。待内力能运足一个周天,便开始练起拳脚。

  期间张圣杰来探望了一回,两位年轻俊杰相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哈哈
大笑。盛国现下尘埃已定,更有百废待兴,对张圣杰而言头疼的事情不比在寿昌
城的少,能抽空偷偷见一面已然不易。

  倒是倪妙筠不知发生了什么,始终未来吴府探视,只寄了封书信,简单几个
小字道:「望安心养伤,祝早日康复。」

  不咸不淡的,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吴府略觉失落的同时,也不由对倪大学士
颇多怨气。

  这位当爹的对女儿看不出什么疼爱,才九岁的丫头就让她去了远在天边,恐
怕终生难以相见的天阴门。回来以后也没听说有什么宽慰或是加倍地疼爱,反正
他没听倪妙筠说过,就像出了趟院门玩耍一样。现在又禁足在府中,岂不是闷也
闷死了?从前倪妙筠就爱来吴府,何况有了伏牛山一战,还被自己亲亲摸摸,哪
会不想来?偏生这么多不满也没法发作,只得先行忍了。

  从踉踉跄跄地打两拳歇半天,到勉强地走完一路招式,再到拳路里又有了赫
赫风声。骨肉渐实,气力复生,这一次伤势虽重,再将养个大半年的也能恢复如
初。且这一回与丘元焕正面相搏,吴征也有了很多感悟。看看自己的修为与年岁,
他深知登上高峰的日子已是可望又可及。

  所以祝雅瞳根本不着急与丘元焕立定生死。吴府的潜力无穷无尽,待得兵强
马壮,再以多欺少不迟。

  吴征想到这里,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又是得意又是阴险。此时天刚放亮,他
每夜都睡得甚早,起得也早。刚打完了拳舒舒服服地沐浴清净,正志得意满时,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陆菲嫣闪过身形来。

  诸女仍是轮流,每日一人为主来他小院里照料饮食起居,今日轮到陆菲嫣。
其实每天都会见到她——即使没轮上,她们也都会来。只是吴府不比从前,不是
整座府邸里一天天的儿女情长,就算没事的也都会努力做些功课。一场激战的胜
利不是从此安享胜果,将来还会有很多险关危途。每一天都进步一点,下一回就
不再有千钧一发的险情。

  陆菲嫣一头短发,不梳发髻,插不得珠钗,带不得步摇,只在耳边坠了两只
耳环。细不可见的金丝约有一指长,尾端吊着颗几可透明的红宝石,简简单单的
朴素之中就此有了别样的妩媚。

  「今日更好些了么?」陆菲嫣放好提篮揭开,摆出五色果蔬。紫的桑葚,粉
的樱桃,红的草莓,白的蜜桃,黄的甜杏。另外还有个羊脂玉净瓶,里头插了只
开得正艳的梨花。

  「一天更比一天好。」吴征语带双关,贪看陆菲嫣今日刻意打扮的媚态难以
移开目光。桌面上那些紫的粉的五色杂陈,哪及得上她一分?春末夏初时节最好
的梨花也不过是陪衬罢了。

  陆菲嫣面色发红,叉了块桃片放在爱郎嘴边道:「锡山的白凤桃采收了第一
批贡果刚刚送到,陛下赐了些到府上。已经切开了的,不快些吃果肉变得黑了滋
味要打些折扣。」

  蜜桃果汁不仅甜入心脾,更有股特殊的浓郁香气,闻之心旷神怡。但吴征一
边咀嚼,一边仍是贪看陆菲嫣,尤其是那对别致的耳环。红宝石坠在她雪玉般白
嫩的脖颈边,相映生辉之外,吴征也已许久没见到短发的成年女子。这性感妩媚
到极点的美妇打扮起来,真是怎么都好看。——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法给她置办一
身小西装,白衬衣。

  「人家和你说话。」陆菲嫣禁不住这等热辣辣的目光,面色越来越窘迫,不
由发嗔责备道。

  「嗯嗯……朝中没有动向么?」吴征挠了挠头收回放飞的思绪,使劲眨着眼
睛集中神智。美妇的妩媚不需刻意,随随便便就让人失了神。其中固然有吴征伤
重刚愈,又释放了一身压力的原因,重要的还是她的魅力无法阻挡。扯些朝政固
然伤了现下的温馨,也是吴征的无奈之举。

  「除了宇王张圣博以谋反罪下狱,待秋后斩首之外,一切如旧。」陆菲嫣也
送了一口气,吴征的目光犹如饿虎见了肥羊,着实经受不住。

  「斩首啊……就该如此,陛下还是个有魄力的。」吴征想了想,又捏了捏拳
头试探着自家的力度,道:「现在还没动静算是够给面子了,朝中大事,不可让
陛下多等。」

  「嗯。」陆菲嫣听明白了吴征的话,应答声却比猫叫还轻,连耳根子都变得
如红宝石一样红。

  「我现在这样子出去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吧?要不择个良辰吉日?」

  「外人看不出来。」陆菲嫣垂着的目光连闪了几闪,道:「陛下并未擅自决
断,这事儿是与祝夫人商量之后,才压下暂缓来着。」

  这就出乎吴征的意料之外了。盛国可不是铁板一块,这回燕盛大战固然占了
燕国体虚的便宜,张圣杰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两面受敌?如今张圣博伏法,张
圣杰的威望一时无两,正是整顿朝堂,任用贤能的大好时机。张圣杰肯因为吴征
而等待,足见他对吴征的重视。

  「我娘怎么说的?」

  「她说你已两回与十二品高手对敌,算是天赐的宝物,嘱你养伤之际安心修
行一段时日。十一品的修为日常难有寸进,现下正是最好的体悟机会。」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吴征哈哈笑着将美妇抱了起来搂在怀里,点着她的
鼻尖道:「体悟不需娘来交代我,再说了,还有什么体悟比一位十二品高手陪同
着更好?」

  陆菲嫣忸怩不安,两人实在太久太久没有亲近,居然有几分生疏的不适应。
他结实的臂膀环着自己的腰,腰肢酸软,粗糙的大手在脑后抚摸,头皮发麻。美
妇低着头异常轻声道:「娘说我来最好……」

  「我的外伤好得差不多,该当双修一番了。」陆菲嫣的内功与自己同宗同源,
最是契合,吴征居然也是心跳如擂鼓,与美妇耳鬓厮磨问道:「怎么悄没声息的
就十二品修为了?连我也瞒着么?」

  「没有刻意不告诉你,是你去了军营之后,我闭关修行了一阵才晋级的。」

  「啊……那就是那天晚上之后,又有了什么感悟?」

  吴征说的当然是他离去前夜的放纵,陆菲嫣羞得不敢回嘴。或许是两人之间
生了隔阂导致太久没有相处,陆菲嫣娇羞非常,比之从前还要更甚。分明犹如个
妙龄少女,哪里还是个成熟的美妇。

  「才没有。」果然美妇大急着忸怩道:「人家是天资聪颖……」

  「嗯?那倒要见识见识。」还只是晨间时分,吴征便毛手毛脚地迫不及待。
一来和陆菲嫣隔阂消除,本应恩恩爱爱。二来在伏牛山上陆菲嫣不要命的剑招至
今犹在眼前,当为了所爱的人而战,那模样总是分外动人,男女并无区别。吴征
感念之间,恨不得捧在心间好好疼爱。三来自离府以来,除了抱了一回倪妙筠,
再轻薄了一回之外,日子过得犹如苦行僧。色欲固然不能纵情过头,可憋得太久
一样难受。数月未近美色,陆菲嫣这样的绝美妇人在怀,又哪里能忍得住?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话问你……」陆菲嫣惶恐地阻止吴征的魔手,
可最终还是让他隔着衣襟捏住了奶儿。她一身十二品的修为简直比闺中少女都不
如,全然发挥不出来,只得瘫软着问道:「夫君请据实回答,妙筠……可曾失了
身?」

  「没有。」吴征坦然道:「在军中不像话,另外也还没到那时候,我不会的,
她只怕也不肯。」

  早知吴征为人,陆菲嫣得了确切答案却紧张起来:「那……那这几月……」

  「当然是守身如玉!」吴征邪恶无比地笑道:「所以你来刚刚好。」

  陆菲嫣面色更红,吴征的能耐她再清楚不过,当年自己在险些堕落的边缘尚
且和他「战成」平手。现下自己不再是欲女一样的身体,吴征又修为大进,本就
不是对手。他还憋了那么长的时日,今日释放出来哪里支持得住?

  美妇神思不属,臆想连连之间,吴征已隔衣把玩起丰柔的奶儿来。伤势无大
碍,重压已减轻,积蓄的欲念根本让人忍无可忍。手里那一只满满涨涨,柔若白
云,嫩若酥脂的奶儿摸起来爽爽滑滑,即使隔着衣襟仍爱不释手。

  陆菲嫣纵然已是十二品修为,动情时仍是软绵绵地瘫在吴征身上,和从前一
般无二。此时她已被吴征横抱于腿上,她的挣扎绵软无力而微弱,简直像将硕乳
送到爱郎掌心摩挲。

  上好的锦缎光滑而柔软,被两相挤压而成美乳之形,握在手中揉捏时别有一
番滋味。但吴征深知藏在衣料下的乳峰远比绸缎更加光滑,更加细腻。

  「这些天盼儿有找你说说心里话么?」吴征饱尝温柔,一边与美妇耳鬓厮磨
着悄声问道。

  「她懂事了很多……懂事,就是能理解更多东西……她自己说的。」陆菲嫣
娇娇软软地道:「这些天我有时候还不爽快,觉得又便宜你了……有时候……想
想又觉得也……也不错……我不能嫁给你,盼儿便没这些束缚……」

  「战争这种事,会死很多人,也能让人明白生命的意义。」吴征感慨无限,
多了一世的记忆,比他更了解生命的不多:「生离死别见得多了以后,很多事都
能更看开些。盼儿是不是心疼你得紧了?」

  「嗯,谢谢你。」

  「没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将她娘亲这么些年的不易分说清楚而已。还是她
的娘亲自珍自重,含辛茹苦,真是惹人怜爱又受人尊重,可不关我什么事。」

  「盼儿不怨我了,平日又得你疼爱,这些天来都觉得此生无憾,也无求了…
…」

  「哈?这就无欲无求了?我看你就是在说假话,骗人。」吴征怪叫起来,抓
着奶儿的手向下一滑,钻进裙底掏摸了一把,嘻嘻笑着咬着陆菲嫣的耳朵道:「
连衣衫都没脱就湿成这样,还说无欲无求?」

  「人家明明说的是无求,哪里说……无欲……不想了?你冤枉人!」陆菲嫣
又羞又急间却没阻止吴征的动作,只绯红了脸儿,娇喘吁吁道:「你守了多久,
难道人家不是么?」

  「额……」吴征抽了抽嘴角,陆菲嫣说话居然也这般滴水不漏起来,显是预
计到了吴征要说什么,指不定还提早准备过。

  他心中柔情大起。吴府的艰难不仅对他一人,对府上的每一位都是如此。燕
盛之战几多艰难,险死还生,他受了最重的伤,可人人都在吃苦。这些美貌善良
又聪慧的女子,全在陪着自己吃苦。

  陆菲嫣的目光已媚得快滴出水来。她当然知道吴征在想什么,情欲相连,情
越动,欲越浓,这具易感的娇躯还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只消一点就着。美妇拧
扭着斜斜转身,在一双媚目的痴痴凝望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荑,向抵在自己玉腿
外侧,勃胀得硬如铁棍,烫若滚水的棒儿捉去。

  吴征情动不已之间,一见她重重地娇喘着伸手,心中不由一阵悸动。离府之
前曾有过一夜放纵,但那日陆菲嫣来得甚迟,更来不及诉说衷肠。现今既已排开
忧虑与两人间的矛盾,不由自主地一挺胯骨,将肉龙向美妇迎去。

  柔软的小手虽隔着裤子,仍能感到掌面的光滑与掌心的温热。陆菲嫣捉住心
爱之物不轻不重地揉捏,娇喘着凑在吴征面前道:「我帮你摸一摸,先莫要着急
……」

  话音未落,吴征一个旋身已将她翻转压倒在椅子上。彼时红日刚升,群鸟晨
鸣,正是常人刚刚睡醒的时辰,吴征的急迫与粗鲁似乎吓到了陆菲嫣,美妇拼力
推着他一双魔手道:「等等,莫急,莫急……」

  「还等什么?为夫今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疼爱自家夫人,谁又敢管?放心,
娘既然交代了,今日就没人会来打扰。」吴征哪里还能忍得?等得?双手一拽,
已将腰带松脱了下来。

  「不是……你别……你先听我说……」陆菲嫣喘息着,奋力聚集着力道推拒,
可不知怎地,不仅反应迟钝,几番架拦格挡全数落空,连一身功力居然无影无踪,
怎么也拦不住吴征。

  「一边说不妨事……」

  话音刚落,只听院门吱呀一声,韩归雁扁着嘴,又是想笑的娇嗔,又是不满
的薄怒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院门道:「那看来我是妨事的人了?」

  「额……」吴征尴尬一笑,大清早地急不可耐着实不太雅观,而且女将醋劲
大,被她瞧见了着实有些脑袋疼。——前段时间可是一副要死要死的模样,全然
有心无力。和韩归雁亲近固然有之,想欢好那是没得可能。跟今天这样子可是大
相径庭,难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哎呀你看看你。」吴征愣神之间,陆菲嫣抓住机会一把将他推开,起身草
草抚平了衣物小步跑向韩归雁站在她身边道:「老是那么固执,就是不听人说…
…」

  「呵呵。」吴征干笑两声,虽觉丢人,倒也淡然面对道:「确实太久不曾欢
好,也确实太久没像现下这般闲暇。一时难以自持,哎,实在忍不得了。」

  「那怎么现下就忍得了?」韩归雁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强
忍着不被看出心中所想,沉声道:「还是我来了让你没兴致了?」

  「冤枉。」吴征懊恼地双掌一拍道:「之前娘亲说了先以温补调养,今日赶
巧碰上了而已……我实话实说,无论今日谁来都是一样,我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噗嗤……」韩归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刚一失态又板起了脸,片刻后又忍
不住咯咯娇笑道:「陆姐姐在陵江城头可是救了我好几回,人家可没有吃味儿,
只是怕你欺负她,所以才要与陆姐姐联手对付你这个坏人,不让她受欺负了!」

  「啊?」

  吴征惊得一时回不过神,什么意思?只见二女含羞带怯,又落落大方地走了
近前一左一右依在他身边,韩归雁凤目里柔情似水道:「伤成这样,值得么?」

  「值得,我做的事全都值得。」香风缭绕,吴征在温柔乡中几乎不知所以。

  「我知道,战争会让人待世事都看得更开,觉得除死无大事。但我的郎君不
同,他仍会坚守他心中的那条线。这才是吴府了不起的主人,才是我的大英雄。」
韩归雁动情道:「所以,人家现在也来陪你,你难道不欢迎?」

  吴征如梦初醒,一时兴奋过了头,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让你稍等一会儿。」陆菲嫣羞红了脸娇嗔道:「人家一个人抵受不住,又
怕你不够尽兴,才唤了雁儿一道,偏你猴急。」

  韩归雁性子比陆菲嫣大方爽直,揶揄道:「也不全是。陆姐姐说你要是在军
营里没有要了倪姑娘,就让我务必来帮忙,若是要了,我便不一定要来了。我说
你决计不会,都不需要问,这就擅作主张地来了,嘻嘻。」

  「那也不全是……」陆菲嫣羞得脸蛋都快埋进高耸的奶儿里去:「雁儿修炼
「道理决」最久,虽然有些旁的内功,对你也能有所助力,我是这么想的……」

  「呵……」吴征喘了口气,管陆菲嫣怎么想,总之现下两位美娇娘齐齐在怀,
艳福无边:「爱妻思虑周祥,感恩,感恩。你们在陵江城也吃了不少苦头,都是
陪着我吃的苦,我也该好好犒劳你们。」

  「哼,说的那么好听。陵江城真的苦,陆姐姐帮了我许多,若没有姐姐,这
一趟我便回不来了。」生死与共过后总有特殊的情感,韩归雁与陆菲嫣目光碰在
一起,无数种情绪都交融汇合。互相欣赏,互相珍惜,还有同生共死的感念,等
等等等,复杂得无法形容。

  韩归雁收回目光,只见吴征看得神魂颠倒,即刻猜中他的心思,嗔道:「每
回都是便宜了你。哼,大家都这样疼爱你,明明有时候不想你奸计得逞,又拒绝
不得。你……老实跟我说,什么时候你就有今日的……期盼了?」

  吴府里相貌身材均难分轩轾,各有各的美。但韩陆二女尤其在身材上极为接
近,两人修长笔直的美腿在吴府里也是颇受羡慕。把这二女一同弄上床,吴征岂
能没有过私心想象与期盼?

  「第一次……是你给我阵图去献给梁兴翰那一回……那天我第一回见你们俩
共处一室……」吴征老老实实地答道,当时的一点一滴,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一点都不愿隐瞒。

  「嗯?」二女的柳眉一同倒竖。她们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早的时候。那时吴
韩尚未定情,陆菲嫣还不断地在撮合吴征与顾盼。

  「我说的是实话。」二女的手指一同掐上了腰,吴征举手投降,还是诚恳道
:「你们俩的姿色魅力我哪里抵挡得了?第一回就有想象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
当时我就下定了要娶你们的决心,怎么想象也不算错吧?」

  「那倒也是……」终究不舍真的掐下去,二女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韩
归雁低声道:「憋得难受了吧?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没回过神来……」

  吴征许久都没回过神,以至于三人赤裸着躺在床上时他还在发愣。眼睛直勾
勾地看着屋顶,双臂里全是温香软玉,左边肋下抵着的奶儿丰满柔软,右边的则
饱沉结实,其硕大则几无二致。即使胯下肉龙已翘得像柄指天长枪,胀得发疼,
他居然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已足够。

  「我听说大户人家里的女眷,有些两三月都轮不上一回。咱们府里都是出色
的女子,可不能受这样的委屈。反正郎君身子骨结实,今后若是喜欢,好几人陪
着一同歇息也只随你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韩归雁窃窃私语道:「这些事情
人家已和陆姐姐商议过了,你看,人家是不是都心疼着你,都向着你?哼,外头
忙得要死要活,回家还得操那么多心思,人家可也累得不成话了。」

  曾有过一回大被同眠,但吴征并不认为可以时时如此。韩归雁居然考量得如
此全面,做下的决断也堪称合理。吴征心中感念,他早认准了韩归雁就是吴府的
女主人,如今来看再也正确不过。这位女郎吃味归吃味,做起事来总是大局为先。
就连当时冷月玦一事她火冒三丈,甚至与吴征起了争执,可考量更多的还是怎么
善后,怎么能让冰娃娃入了吴府。的确如她所言,为了吴府内外的和谐也是操碎
了心。

  「妻美且贤,我还能多说什么?只能说放心得很。」吴征感慨不已,搂着娇
躯的臂膀又更紧了些。

  「那你就好好安慰下两个好久不得夫君宠爱的女子。嘻嘻,陆姐姐脸皮薄,
在人前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就不怕。」韩归雁语带双关,看来已猜测到陆菲嫣外
羞内媚,尤其有旁人在时更是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陆菲嫣一声未发,却早将柔唇亲吻着吴征的肩膀。香吻
极轻极柔,若有若无,以满腔爱意抚慰爱郎。吴征又紧了紧臂膀,力道大得几欲
将三人融为一体。心中绮念重重,连看着夏初时的纱帐子都大为不同,仿佛床边
笼了一层薄雾。

  不知不觉就与韩归雁吻在一处。女郎丰厚润泽的唇瓣嵌在嘴间口感绝佳,只
消轻轻一吸,她的软烂丁香便顺势渡了过来,两人唇舌交缠,吻得天昏地暗。

  口鼻间俱是女郎香甜的气息,环过她腋下的臂膀顺势攀着饱沉结实的美乳又
揉又捏,大得其乐。脖颈边却有一支细长如兰叶的香舌调皮又灵巧地舔舐着,留
下了道湿痕之后一路向上,含着吴征的耳廓轻喘重吻。娇喘声近在耳边,火热的
呼吸酥麻了大半的身体,左手则是绕过美妇的腰肢,在她冰凉又光洁如玉的臀儿
上把玩。那臀儿又大又翘,尤其臀尖上更有两条肥美的嫩肉,摸起来手感绝妙无
比。

  吴征不敢厚此薄彼,与韩归雁热吻了一阵,从纠缠难分中艰难抽离,扭头向
耳边的陆菲嫣吻去。美妇等待许久,挑逗爱郎固然颇有乐趣,深情的拥吻更能抚
慰久旷的内心。比起方才的羞得不敢见人,真到了亲密之时,陆菲嫣便远比平日
大胆得多。她极为热情地回应吴征,香舌轻吐,玉体慢摇,以自己胸前两团动人
的豪乳在他身上摩擦。

  饱尝了两位美人的香唇嫩舌,吴征品得有滋有味,二女也是一般。亲热的全
心投入,旁观的也觉爱到深处,欢好时一样好看。吴征刚松开韩归雁,正待转向
陆菲嫣时,不防美妇竟已凑到近前,吐出一截细长软嫩的丁香,几乎在韩归雁的
唇边接了过去。

  如此一来,吴征的舌头一半贴着韩归雁的,一半贴着陆菲嫣的。他双手一紧,
舌尖一挑,同时逗弄起二女来。韩归雁一时不忍分离,陆菲嫣更是热情如火,灵
巧的舌尖不管不顾地旋绕回环,也不分吴征还是韩归雁,吃得分外忘情。

  三人就此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吴征时而将二女的舌尖一同吸在嘴里,时而
也吐舌于口外,与二女的一同纠缠。陆韩齐吐香舌,犹如两瓣花朵里探出颗丁香
蓓蕾,不仅品之滋味又香又甜,在眼前亦是美不胜收。

  吴征吐了口难耐的长气,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陆菲嫣羞红着脸,目光闪
躲不停,韩归雁撅着唇瓣,面上娇嗔不已。上一回府中尽欢,韩归雁可是从头到
尾,自比尾声才来的陆菲嫣更清楚吴征颇爱女子间的相戏。她自也觉得,家中女
眷个个花容月貌,欢好时同性之间的亲热养眼无比,作为调剂再好不过。

  方才三人亲密无间,吴征是既饱口福,又饱眼福,乐得嘿嘿直笑道:「真是
美极了。」

  「人家每回都气不过,可都没违了你的意。哼。」

  韩归雁气鼓鼓的,似是懊恼自己的「不争气」。陆菲嫣不敢抬头,却悄声问
道:「你……还想要什么?每回都是你先伺候人,今日有伤在身,就……换换吧。」

  吴征的好处正在于此,每回欢好都是先将女伴尽心伺弄得爽爽适适,从不嫌
烦,更不摆什么男尊女卑的臭架子。陆菲嫣向来对此节爱到了心头,今日反其道
行之且壮着胆子在韩归雁面前提出来,也是疼惜吴征伤未痊愈。

  「先是最想看着你们一同舔棒儿。我要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吴征今日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大有要一遂心愿的意思。提出羞人的要求也
就罢了,居然「先是」,那接着就有「还是」,「后是」等等等等。这是难得可
以趁着身体有恙作威作福的大好机会,哪有放过的道理。

  吴征忽觉偶尔霸道一回感觉也不错。双手抱在脑后,闭着眼只等销魂一刻,
还得意洋洋地眯开眼来瞧瞧二女。无论他们窘迫也好,还是跃跃欲试也好,都是
绝不能错过的媚态。

  陆菲嫣与韩归雁不发一言,目光却不住地闪烁,似乎正通过心灵的窗户商议
着什么。吴征时不时也能与她们心意相通,可像这样只以眼睛就能把心底话说个
一清二楚,他也难能。——要知道,吴征的要求对女子而言相当过分。这不像上
回出征在即,前途未卜,本就有豁出去的心态。再者玉茏烟最懂讨巧,瞿羽湘本
就喜欢亲近女子,冷月玦则是什么都想试一试。

  二女肯同床共枕已然不易,更要做这等羞人之事,内心定然十分复杂。或肯,
或不肯,或忸怩不安,或不知所措,百般纠结也能用眼神就说明白,偏偏她们俩
的样子就是懂得对方的意思。

  吴征原本懒洋洋,一眼就再舍不得懈怠。只见二女目光不断变幻,脸上也是
精彩纷呈。时而陆菲嫣面色泛红,又似被吓着了什么,血色褪去变得发白。时而
又露出疑惑之态,唇瓣微翘,目露异彩。韩归雁则弯着嘴角似有笑意,时而了然,
时而又觉揶揄。这一节吴征倒是看得懂了,陆菲嫣从前的身体韩归雁清楚得很,
八成是拿这事儿逗美妇开心。

  不一时二女相视一笑,似是达成了共识,一同转向吴征时均露出又便宜你了
的神色。

  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毕竟有了第一回,便会有第二回,第三回。吴征只
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还这般主动。

  二女一人一边凑近,同时露出贝齿在他脸颊边轻咬了一口以示惩戒,便一左
一右地蜗行而下。两条小舌带着香唾别样的冰凉,在男儿强有力的身体上留下两
道痕迹,才停在他胸膛之前。

  胸口敏感的两点一同被小舌挑逗着,吴征忍不住粗喘出声。韩归雁的舌尖像
抖动的蝶翼,极快地上下舔动着凸点。陆菲嫣则绵柔地蜿蜒缠绕,画着圈圈。不
同的滋味,同样的爽快,使得吴征深重地呼吸,双手也在两位美人的背脊上下游
移,一会儿抓玩臀肉,一会儿也用指头在腰眼处画着圈圈。

  「咯咯……」难忍的麻痒让韩归雁娇笑出声,吴征极爱她腰上的这两枚深涡,
可现下不是时候。她的身体尚未完全火热,意识还未完全沉醉。于任何一名女子
而言都是一样,只有全身心都投入之后,身上的那些痒处才会变成爽快与舒适。

  陆菲嫣之迷媚比韩归雁快的多。这副成熟又敏感的娇躯总是一点就着,何况
是在吴征身边。这一刻等待太久,陆菲嫣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再顾忌和计较。
吴征粗糙的手指或轻或重,挠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将体内点燃的火苗催得更
旺。在不知不觉间,美妇便和从前一样地放松,自然,像他们每回都做的事情,
与爱侣在互相享受对方的身体。

  从肋侧到腰侧,陆菲嫣一路向下吻至胯骨,如花娇颜慢慢地靠近黑毛丛生之
所。韩归雁呆住了,不知是诧异于陆菲嫣的投入之快,还是被这股媚色所迷。只
见美妇细长的香舌顺着吴征的身侧转着圈儿向下,那娇艳的色泽,就像是龙吐珠
的花蕊迎风摇曳时那样妩媚动人。

  陆菲嫣似是全情投入,全然未发现韩归雁已停下动作,正与吴征一齐目不转
睛地盯着自己。美妇自顾自地亲吻,挑逗着男儿,吴征忽然有所明悟。联袂同床
在吴府还不是常态,但诸女皆知吴征对此十分喜爱。这本就是十分刺激,又十分
满足男子之事,何况吴府的女眷个个姿容卓绝。陆菲嫣尚未适应有旁人在场,但
又不愿拂了吴征的兴致,解决之道唯有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

  美妇的香舌卷绕着毛发,仿佛一朵艳丽的牡丹在黑绒绒的草丛间盛开,看得
人心中一阵悸动。韩归雁不由咕嘟一声咽下口唾沫,论妩媚,的确无人能及陆菲
嫣。她明显没有刻意地讨巧,只是本能地欢好便媚色无边,连自己一名女子都不
由心动。

  不仅心动于陆菲嫣的媚态,也心动于深情爱意之下的欢好之美。

  陆菲嫣以对着肉龙以口相就,细长的丁香卷绕着肉柱,像攀附梁柱的游龙紧
紧地胶合在上面。美妇细心地从根部舔起,一直划向龟菇钝尖,循环反复,每一
寸肌肤都不愿错过,黝黑的肉柱很快便敷上一层闪亮的水光,居然让肉龙发出黑
玉般的光泽。

  而美妇娇媚绝伦的容颜与享受于口舌侍奉的模样,与狰狞凶恶的肉龙极具震
撼力地冲入眼帘,让人难以形容其间的诱惑力。吴征贪看不已,韩归雁贪看不已。
吴征想的是这只灵动的小舌与温软的唇瓣,让自己随着动作一下又一下失控般地
颤抖。他只盼多看一点,再多一点。韩归雁则在想不知自己为爱郎侍奉之时,是
不是也这般好看。

  陆菲嫣将肉龙细致地舔了数遍,方才启开香口将龟菇含入,两片唇瓣卡着沟
壑边缘,两颊时而被香舌从内顶着鼓起,时而深吸一口而陷落。看似紧密贴合的
唇瓣与肉龙,却有香津一缕一缕地漏落,让棒身的水光从不褪去。

  美妇吮得意乱情迷,伏在吴征胸口的韩归雁也呼吸越发急促。她难耐地以香
舌舔着唇瓣,仿佛口干舌燥,又以贝齿轻咬,仿佛在忍耐着什么难过之事。陆菲
嫣侧身俯卧,两颗豪硕美乳堆集在一起,将幽深的乳沟挤得难以见底。两条笔直
修长的美腿虽是闭合起来时全无缝隙,可胯间却有湿淋淋的汁水在不断涌现。那
股女儿家情动之时,幽谷里渗发处的绝妙气味正在弥散。

  「还不快去,我想要。」吴征一手抚着陆菲嫣的脑后,不知是在抚摸秀发,
还是助力她吞吐。另一手则推着韩归雁的臀儿,催促她与美妇汇合。

  韩归雁几乎一片空白地起身,在肉龙前趴跪而下。没有思考,仿佛一切本就
是如此,自然而然,浑然天成。她半开着樱口向肉龙与美妇凑去,唇未至,舌先
吐,不知是怕打扰了沉醉其间的陆菲嫣,还是想先品一品美妇的香津与爱郎肉柱
混在一起的滋味。

  「呃……」销魂的滋味平添了一倍。龟菇被一张温柔嫩口紧紧地包裹,又吸
又舔,棒身另有一只小舌正上下游移。吴征打了个寒颤,闭眼死死握拳,全身肌
肉都抽了起来。还没从销魂中回过神,便急不可耐地睁眼向下看去。

  两位美娇娘正一同服侍着肉棒。陆菲嫣松开了檀口,螓首左右摇摆着,从不
同的角度舔吸着龟菇,将它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细细密密地反复抚弄。韩归雁则凌
乱地以唇吸吮,以舌舔扫。女郎仿佛魔怔了一般,这里含一口,那里舔一口,让
肉棒仿佛被一只调皮的蚂蚁乱爬。可看了片刻,吴征才发现她原是追逐着陆菲嫣
涓涓流下的香津,仿佛要将棒身清理干净。

  极致的丽色让吴征失魂落魄,不知过了多久,陆菲嫣忽然松开龟菇,改为以
香口吸着半只肉柱向根部游移。而韩归雁则恰巧由根至顶一路舔洗攀上。二女在
不自觉间形成了默契,一左一右地将整只肉龙一同抚慰。

  吴征双腿不住地失控抽搐,不仅肉棒上传来的快意难以抵挡,二女的美态更
让他情欲迸射。那半合的美眸迷醉,鼻息间喷吐的火热气息,还有优美的唇瓣聚
散不定,中央的两根小舌也在肉柱上缠绕旋转不定。

  他奋力地起身,双手自二女断崖般的背脊滑下,揽着她们的腰肢一扳。力道
袭来,二女不由自主地旋了个身,齐齐趴跪着将臀儿翘向吴征面前。

  两处幽谷都散发着异香,韩归雁的香甜沁人,陆菲嫣的腥臊浓郁。清凉的汁
水俱已润透了幽谷,打湿了乌茸,正顺着腿根潺潺而下。

  美人恩重,岂可让她们久旷?吴征双手各自骈起二指,钻入芳草地里探寻着
洞口,轻轻一突便滑了进去。即使只是手指,那温软紧致与蠕动时的包裹感仍让
人舒爽无比。韩归雁的花肉肥满,丝发难容,此时正力道十足地收缩着,仿佛要
把入侵的手指给生生挤出去。陆菲嫣的花肉则绵密丰弹,手指一入便被大力地吮
吸,仿佛是被生生地吸了进去一般。

  截然不同的触感,各具滋味的快意,吴征双手各使不同的方式,一会儿搅拌,
一会儿抽插,顿时让二女乱了方寸。

  陆菲嫣发出闷闷的嘤咛声,不知是从被堵住的嘴里,还是呼吸急促的鼻间。
韩归雁仅有的理智让她没有死死咬下口中的肉龙,却双手一紧,呼吸都已停滞。
二女吮吸的力道均陡然提升,仿佛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幽谷里传来的快意如此强
烈,如此清晰。幽谷里敏感的花肉正被翻搅着,那一颗颗饱蘸汁水的肉芽被挤出
甜腻的幽泉,却又在不断地蠕动,挤压。这一切仿佛可在脑海中纤毫毕现地看见
一样。

  她们一同迷乱起来,吮吸的力道加强,使得芳唇与棒儿发出啵啵的声响,香
舌的舔舐也响起咕唧之声。淫靡的声音便是最好的催情之曲,吴征开始挺耸着腰
杆,让肉龙在唇舌之间加速摩擦。手指的力道与速度也不由加快,更时不时地从
难以割舍的幽谷里抽出,在二女充满弹性的翘臀上不轻不重地拍上几记,打得脆
响连连再重又插回。

  情动的韩归雁本能地伸长了香舌,更是在于陆菲嫣争抢肉棒一般,尽力地想
含吮入口中更多。陆菲嫣熟练地缠卷着棒身,不论是肉龙,还是韩归雁的樱口香
舌,情动之下已然不管不顾地一概吸吮含舔。

  吴征瞪大了眼睛,看她们争抢着,又像互相戏弄着,更似不分你我地亲密着。
他直起上身想要看得更清楚,双手也改为抓住二女悬垂的奶儿把玩。

  爱郎的手指巧妙又灵活,十分清楚自家的敏感点所在,戏弄了一阵二女都是
小泄了一回,情火稍解。神智略复,便觉方才的争抢着实太过羞人,不由一同偏
头向吴征投去娇嗔的目光。

  吴征把玩两只美乳,滋味各异,手感绝妙。见她们一同回头,那幽怨的模样
像鲜花盛放在肉棒边,嗔怪间两根软嫩丁香仍在棒身上缠卷,不由怦然心动。

  肉龙找准了角度,在两对唇瓣间缓缓顶送,二女心领神会,微启檀口将棒身
包裹,香舌又是不停地舔舐。肉棒前顶,使得根部嵌合在二女口间,浓密的毛发
与男儿浓厚的气味让她们麻痒难忍,心头又有异样的欲望。肉棒后抽,盘根错节
的棒身过去,膨大的龟菇更加硕大,也更加圆润,她们的嘴型便不由随之改变。
吴征缓缓将肉棒抽离,二女便唇舌相交,吻在了一处。

  此时她们才惊觉上了吴征的当,刚要分开时,幽谷又被手指突入。这一回吴
征的动作异常激烈,尽往二女的敏感点大力侵袭。刚小了些的欲火又被点燃,二
女哼哼唧唧,半推半就地抱在一起,方能支撑着绵软无力的娇躯不瘫倒下去。

  仿佛在陵江城的相互扶持,陆菲嫣与韩归雁几乎贴在了一处。目光里俱是对
方绝美的容颜与香甜的气息,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此时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展
现出来,她们的心头亦泛起异样。

  陆菲嫣一勾韩归雁的脖颈,有些释然又甜腻地一笑,轻舒唇瓣,微吐香舌,
深深地将她吻住。

  韩归雁闭上凤目,仿佛在感受着,享受着。女子的唇舌与男子不同,单以滋
味而论更甜更香。二女很快便在幽谷传来的快意下纠缠在一起,四臂相拥,唇舌
凑弄,直把吴征看的目光发直。

  陵江城的同甘共苦使得二女之间亦有一份情意,这一场拥吻不是单单为了取
悦爱郎,吻起来时情意绵绵。那亲吻温柔妩媚,动作舒缓而妩媚。没有了男女之
间的主次之分,一切都是那么软绵绵,温润润。

  吴征只看了片刻便即吃不消,肉棒仿佛快要炸裂一样难熬。他急忙挺腰又将
龟菇抵在四片柔脂边。陆菲嫣与韩归雁原本就十分动情,对此更无拒却之意,顺
势便又顺着肉龙两侧舔舐起来。

  忽上忽下,不分你我。二女各以所好舔弄着肉棒,樱唇不住碰触,香舌也每
每纠缠。更让吴征吃不消的是,当她们一同吮至钝尖时,还又互相拥吻一番。甚
至舌儿来不及收回嘴里,就这么展露着互相勾挑。韩归雁搭着陆菲嫣的香肩,陆
菲嫣揽着韩归雁的柳腰,无边的春色让吴征呼吸越来越沉,肉龙也传来欲射的感
觉。

  感受到唇舌间的肉棒涨得更粗,热得发烫,二女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面色
各自变得酡红如酒醉。此时陆菲嫣正吮吸着龟菇,韩归雁勾挑着棒身,美妇轻启
檀口吐出龟菇,却是以香舌托举着向韩归雁口中送去。托在龟菇下方的舌儿还不
停地摆动,刺激着龟菇下方的敏感点。

  在吴征窒息般的抖动中,陆菲嫣将龟菇送进韩归雁口中——仅只一半,另半
只却是不肯舍弃,使得龟菇被她们的四片唇瓣一同闭合吞没。

  两只小手同握棒身有节奏地挤压,仿佛要将里头的汁液全数榨出。唇舌不分
你我地在龟菇上缠卷,打转,勾挑。这一回更加投入,更加百无禁忌,二女均以
最激烈的动作勾引着爱郎的欲火,口舌侍奉间,她们似乎也在热吻,舌儿相戏。

  「呃……」吴征嘶吼声中阳精喷薄而出,刚飞溅出马眼,便被抵在马眼口上
的两只小舌尖挡住。嫣红的舌儿上沾染了白浊,还在不住地舞动,不停地刺激敏
感的马眼。二女亲密无间的合作,让吴征获得巨大的快感,阳精像迸发的喷泉一
沽一沽地涌出,将她们的唇瓣香舌间射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快意的巅峰几乎让吴征脱了力,肉龙软了下去,垂头丧气地自二女唇
边离开。可含吮间的两位美人却又一时停不下来,吐出唇外的香舌还嗫喏地缠在
一起,像在互相清理了嘴边的狼藉,又像在品着各自的味道。

  一场完美的口舌侍奉给了今日一个大好开端,放松了心情,也排除了顾忌。
一旦身心投入,欢好时的快意便让三人完全沉醉其间。

  韩归雁跨骑在吴征身上,一手扶着再度昂扬的肉龙,以龟菇在幽谷口摩擦。
柔嫩的花肉发出唧啾的搅拌水声,还有些细微的刮摩乌绒的沙沙声。女郎一边享
受着快活,一边吃吃向陆菲嫣道:「人家平日最喜欢这样,姐姐,人家就占个先。」

  「原来雁儿最喜欢骑。」陆菲嫣心中暗道,虽觉自己的幽谷空虚无比,花肉
麻痒难忍,但韩归雁骑在吴征身上是爱郎自己要求的,她也只好暗自忍耐。美妇
温柔点头,轻轻道:「嗯。」

  被手指翻搅了许久的幽谷早已濡湿,连花唇都已软糯如泥。韩归雁将龟菇在
洞口磨蹭,以翻卷的唇肉感受着爱郎的火热与坚硬,同样也将自己的嫩滑与滋润
传递过去。此刻她在陆菲嫣一动不动的注视目光中,也不由有些得意。

  女子的双腿大大地分开,露出腿心间的乌黑绒毛,这本就是冶艳之极的模样。
女郎又有一双长及常人腰际的美腿,更兼这双美腿肌束结实而分明,此刻她仅以
足尖点着床面,发力的双腿绷得异常紧实,更显修长有力。

  即使是陆菲嫣,此刻露出的也是羡慕与欣赏。除了不住地扫视着韩归雁像是
练武时扎马步的姿势,以及目光来回看着她的一双长腿,也不时地注目在她腿心
之间。

  女郎缓缓沉落腰肢,在幽谷发出的咕唧一声里将龟菇吞入身体。她发出悠长
的幽幽叹息声,似有无尽的快感,也令陆菲嫣不由缩了缩花肉。

  爱郎的粗大火热定然死命地挤压花肉,还烫得敏感的嫩肉连连颤抖。看韩归
雁蹙着眉头,鼓着鼻翼,樱唇情不自禁地张开急促又深重地呼吸,两座沉甸甸的
豪乳剧烈地发颤,像是微风拂过的湖面,陆菲嫣便知道她此时有多么地快乐。这
样的快乐她也尝过无数回,今日也会有,只是现下当真有些寂寞难耐。

  陆菲嫣一直在偷眼瞧瞄着两人紧密结合的胯间。肉龙插入花穴的靡乱,可谓
至淫之景。就是这样的至淫,偏让人无法自拔,一眼难以忘怀。陆菲嫣只遗憾自
己不能纤毫毕现地看清爱郎是如何进入自己的身体,越是遗憾,就越是吸引,更
越想看清楚。

  乌绒绒的毛发缝隙里,原本因动情而微微外翻的玫红花肉被肉棒卷进幽谷。
韩归雁明明使尽了全身气力,却越发难以支撑身体。当肉龙刺中花心,再也无法
深入丁点时,女郎不得不双手按在吴征的腹部,才能勉力维持。她轻轻扭了扭腰,
让龟菇刮弄着花心,又抬起臀儿,将肉龙抽出体内。

  玫红的花肉就此又被翻了出来,那一颗颗肉芽亮晶晶,水嫩嫩,黏连在肉棒
上却又淫靡无比。陆菲嫣看得满脸火烧,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羞人模样。

  韩归雁起落了数回,似是适应了肉棒的粗大火热,便半跪于床,不再大幅度
地起落,而是有力地拧起了细腰,让斜刺入洞的肉龙小幅度又快速地进出。女郎
口中的呻吟声时而细细,时而剧烈。摇拧的腰肢也是时而前后,时而左右。幽谷
里若是太过麻痒难耐,也会重重地起落一番。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将,此刻就是最优秀的骑手,随心所欲地掌控着自己
得娇躯,与胯下的「马儿」融为一体。这一路奋力驰骋,肉棒抚慰着她渴求的每
一分敏感。韩归雁在巨大快意之下越发忘情,她稳稳地支撑着娇躯,百忙间双手
将一头秀发撩在脑后。那双臂抬折而起,牵动一双盈盈弹跳的豪乳春光大展,美
得不可方物。

  眼见女郎进入了状态,吴征一手顺着她的腰肢向上一滑攀住美峰,另一手却
在看得目光发直的陆菲嫣胯下掏摸了一把。

  湿淋淋的犹如泛滥的洪水冲刷而过,光是旁观就如此动情,除了陆菲嫣身体
易感之外,也因眼前的春色太过淫靡。

  「上来。」吴征短促地呼吸,也只来得及短促地出口两个字。韩归雁的起伏
同样让他爽快非常,连胸膛上都沁出了汗珠。

  「什么?」陆菲嫣一愕。

  「雁儿喜欢骑,你喜欢什么呀?还用问么?」吴征似笑非笑地推着陆菲嫣曲
线玲珑的娇躯。他哪里是要将美妇晾在一旁,分明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陆菲嫣面上发窘,一头短发无法遮蔽,连脖颈都敷上了一层嫣粉。可是韩归
雁正全情投入,她不愿扫兴。二来吴征想要的事情,她打心眼里不愿拒绝,也无
法拒绝。正如爱郎所言,那也是她的最爱。

  羞答答地起身,韩归雁虽仍起落着身躯,目中也流露出一丝好奇,由此美妇
更加羞涩。她垂着头无所适从地也想去拨一拨秀发,可这一头短发只够将将勾在
耳后,一低头又垂落下来。

  每一回他的要求似乎都让自己羞不可抑,可每一回都不能拒绝。陆菲嫣认命
地一抬玉腿,便要将胯间羞处向吴征凑去。

  不想吴征伸手一挡,又画了个圆圈道:「今天要转过来。」

  陆菲嫣无力地呻吟一声,吴征的心意她立时醒悟,爱郎除了要用这个羞人的
姿势与她们同欢共乐之外,还要她们互相之间看清对方的微妙。

  陆菲嫣再无力地呻吟一声,情知还是拒绝不了他,欲火蓬勃的身体也在催促
着自己。韩归雁短促娇美的呻吟声,花肉被抽插时发出的水磨声,都是一剂剂催
情药让她的幽谷里也是一片汁液淋漓。美妇不知所措地再一撩发丝,失魂落魄般
转身分开双腿,向吴征面庞跨骑了上去。

  臀肉被两只粗糙大手抓掐着玩弄,幽谷被热得烫人的呼吸连连喷吐。爱郎让
自己欲仙欲死的舌头虽还未碰触花肉,可陆菲嫣已能察觉他正拨弄着芳草地,让
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提到嗓子眼,可那销魂一刻始终没有到来。

  陆菲嫣觉得气力都被芳草丛的撩拨被抽干,她几次想落下腰肢,却被吴征牢
牢托住。那种将至未至的滋味,仿佛被炼狱之火拷熬着神魂,难受得让人发疯。
多想与近在眼前的女郎一样,徜徉在至乐的世界里。

  韩归雁畅快的呻吟,与陆菲嫣难耐的低唤声交织在一起,此高彼低。于陆菲
嫣而言,从前也曾被这般反复逗弄过,当时是情趣,今日韩归雁的快活近在眼前,
现下便全是一种折磨。韩归雁起落的身体,不时鼓胀的鼻翼,轻咬唇瓣的贝齿,
或是润湿唇瓣的香舌,还有像是口中似酸又苦而艰难忍耐的神情,以及晃荡出波
涛重重的奶儿。在陆菲嫣眼里看来,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让人从心底羡慕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菲嫣几已被折磨得意识麻木,才觉臀儿被忽然向下一拉。
触感柔软,却又十分有力的舌尖终于触到了花肉,麻木的意识,身体反应却异常
地清晰,比平日还更清晰,舌尖点中的肉珠几乎像被锐物扎了一下。

  陆菲嫣尖叫着一弹而起,但酥软的身体哪里逃得开牢牢抓着她丰美臀儿的大
手?腰肢又被拉了下去,那根恼人的舌尖有力地刮过肉珠,滑入花缝,再狠狠地
刺进幽谷里。美妇几乎断了气地从胸中挤出奄奄喘息,那舌头在幽谷里疯狂地打
着转儿,刮弄着每一颗蜜肉,每一丝敏感的缝隙,令她娇躯一软便向前倒去。

  被酥麻到心底的快意震得迷迷糊糊间,陆菲嫣撞上了一具同样柔软,光滑,
又湿漉漉的躯体。尤其是那副躯体的胸前同样有一对硕大的妙物,正与自己的硕
乳抵在一处。激烈的喘息与呻吟声在耳边响起,娇弱无助,身子更是剧烈地起伏。

  陆菲嫣睁眼,才知吴征不仅翻搅着自己的花肉,也在急速地挺动腰杆,撞击
着韩归雁的幽谷。二女居然一同被他弄得骨酥筋麻,销魂蚀骨。脱力之时撞在一
处,居然形成奇妙的平衡,互相支撑着才未倒下。只是这么一来,不免耳鬓厮磨,
胸乳交贴,亲密之处比方才还犹有过之。

  韩归雁正到了紧要处,双手乱抓缠住了陆菲嫣,仿佛在大海的怒涛中竭力抓
住每一根稻草……陆菲嫣忍耐了许久,幽谷里终于有了抚慰,花径正死命地收缩
去寻求更多的快意。二女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四座傲然的乳峰各不相让地互相
挤压着,香唇不顾一切地湿吻着,小舌左采右获地纠缠着。

  从前欢好时到了巅峰之前,吴征都会尽力将她们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一同抚
慰。现下似乎是出于此习惯,又似乎是出于本能,二女的幽谷里俱欢畅爽快,空
着的奶儿与樱唇便各自寻找到了对方。

  三人相戏,高潮来临得更快,也更猛,居然猝不及防。韩归雁只觉腹中的火
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忽然窜向四肢百骸,小腹就此一缩陡然大泄。她的气息忽然
停滞,脑海顿挫,只知死死地抱着怀中的陆菲嫣,两片唇瓣拼力抿紧着美妇的香
唇。而陆菲嫣的回应竟然更加激烈,不仅香舌频渡,不停寻找捕捉着自己的舌尖,
娇躯更是不停地扭动,用她的豪乳死死挤住自己的硕乳厮磨。

  香甜的气息,巨大的快意,韩归雁喉间发出闷闷的呻吟声,仿佛体内开了个
小闸门,花汁泄得一塌糊涂,直让自己一身都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冰凉的液体滴在脸上一击,韩归雁才从失神中醒来。方才魂魄仿佛离体的滋
味仍在环绕不散,令人回味不已,但眼前的春色却更加令人难舍。

  陆菲嫣的娇颜正在眼前,她趴跪着压在自己身上,四乳交贴,娇躯也一震一
震地前后耸动不已。配上她媚人的呻吟声,可想而知吴征正从后穿刺着她柔嫩的
花径。

  「这姿势……」韩归雁刚想了明白,竟觉难舍难离。二女一趴一跪,陆菲嫣
跪着的双腿正巧架开韩归雁的双腿,长腿交织不说,更让胯间妙处展露无遗。她
们拥在一起,却让吴征可以随意探采幽谷,来来回回,个中淫靡,想想就让人耳
热心跳。

  韩归雁双臂刚缠上陆菲嫣的蛇腰,就觉美妇娇躯一阵大颤,在长长的呻吟声
中瘫倒在自己怀里。她心中爱意忽起,一边拨弄梳理着陆菲嫣的乱发,一边忍不
住亲吻着美妇的脸颊。

  「他坏死了……」陆菲嫣温柔回吻,品味着与平日不同的余韵滋味。爱郎的
肉龙仍在花径里打着旋儿,龟菇搅拌着酥软的花心使坏,这一声如泣如诉,竟对
着韩归雁诉说心中「不满」。

  「哼,就是……下回……下回……」韩归雁亦觉异样的情愫升起,只是想说
两句狠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更打心眼里觉得这般滋味着实甜美,哪有半分不肯。

  「咿~~」陆菲嫣又是无力地娇吟,原来吴征抽出了肉龙。虽是高潮刚过,
龟菇刨刮着花肉的滋味仍是让人难熬。

  丰沛的花汁被棒儿刮了出来,韩归雁只觉粘腻腻的液滴一注一注地浇淋在自
家幽谷上,尤其那颗肉蒂儿被花汁冰凉凉地一激,腿根子都抖了起来。她娇羞不
已间,又觉那根蓬勃火热的肉龙从肉蒂儿上滑过,挤贴在小腹上。

  二女均觉错愕,一瞬间又回过味来。她们身体的所感相同,一想可知两人的
幽谷一上一下靠在一起。吴征居然把肉龙钻在中间,分别摩擦着两人的幽谷口,
大享同品二女的艳福。

  这厮磨分外淫靡,又让人分外难受。二女娇弱无助,又急欲承欢的神情,连
眉眼间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对方。韩归雁被调情得正难过处,又「啊哟」叫了
一声。

  原来吴征忽然抽出肉龙,挤开幽谷,恶狠狠地大力一棒到底。钝尖破开紧致
的甬道,又被棒身排挤而开。更过分的是,火热的肉龙上还沾着冰凉的花汁,不
知是自家的,还是陆菲嫣的。

  「终于让他得逞。」韩归雁被冲击得狼狈不堪,挣扎着连连呻吟间,也只能
乖乖就范。

  吴征在她体内又重又快地来了数百抽,抽得她小泄一回,才又拔去肉棒,转
攻陆菲嫣。二女并在身前任他采撷,这股得意的快感不下于肉龙的爽适。

  幸好他未曾折腾人,总把一人弄得满意了,才转攻下一人,来回反复。韩归
雁泄了身,歇息时又被陆菲嫣的娇吟唤起欲火。反之也一样,居然有种奇妙的和
谐。尤其陆菲嫣媚态万方,歇息时还仰起上身,找准了韩归雁胸前梅珠,将自家
的与她对在一起。

  她们俱有傲人的身材,奶儿每每被挤成四团奶饼。此刻陆菲嫣仰起上身,方
能看清四乳相对时的无边春色。

  堆雪一样的乳肉从陆菲嫣胸前塌了下来,直到峰顶才扑了粉似地露出玫红色,
色泽向梅珠蔓延,像是冬日冰雪中在枝头盛开的梅瓣。

  结实得即使平躺也仅微微塌陷的乳峰自韩归雁胸前挺起,稀蜜般的肤色,在
豪乳上更显得乳肌比蜜还要滑腻。峰顶处晕着一层樱粉,梅珠傲然翘立,圆润挺
拔。四颗梅珠两两相对,均不能承受奶儿的沉重而被压得倒在乳肉上,像四颗硬
石子刮在乳肤上打着圈。

  大手抓揉奶儿的滋味固然绝佳,可现下的滋味一样美妙。女子更加了解女子
的身体,互相抚慰时更加地丽色四溢。

  三人相戏了好一阵,韩归雁刚泄了身瘫软下来,便见陆菲嫣面色一僵,发出
声特异的娇吟。这一声娇吟比前不同,美妇娇媚非常,肉龙入谷时那声音甜美悠
扬还婉转悱恻,比她的琴音还要好听。可这一下却分明带着不安,羞耻与方寸大
乱。

  吴征这一回分外温柔,抽插时动作缓慢轻柔,似害怕太过粗鲁弄伤了陆菲嫣,
而美妇的呻吟声也始终带着异样。好一阵韩归雁才幡然醒悟,期期艾艾道:「他
……他……他在弄后面?」

  陆菲嫣满面委屈,万分可怜道:「嗯……刚才突然间进来……吓了人家一跳
……」

  「吓着了么?」吴征带着坏笑也俯下身,朝韩归雁做了个鬼脸后亲咬陆菲嫣
的香耳,轻声道:「不是每一回都有的么?」

  「你……不是……我哪里知道……」此时吴征的抽送越来越快,想是美妇紧
窄的后庭妙穴已全然适应了肉龙的粗大,令陆菲嫣的呻吟声越发异样:「突然进
来……也不怕……不怕……嗯……」

  那声音因羞耻而异常地娇媚难言,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从胸腔里使尽全力才
能哼出来。后庭小菊堪称身上最为隐秘,也最令人羞涩之处,这里被探采时虽不
比幽谷里的爽快,却因羞耻而更加地刺激。

  「今日你们浪成了这样,光是水儿都流不尽,早就润得透了,哪里还需要准
备?当然不怕会弄坏了。」吴征呵呵笑道,简直志得意满。说话间又是两记重插,
胯骨撞得美妇的丰臀啪啪脆响,更让紧窄的菊蕾被翻进带出,几乎被抚平了褶皱。

  「我……我……」

  陆菲嫣柳眉微蹙,口中的娇嗔埋怨,身体却全是迎合。她的臀儿奋力翘起,
让后庭娇花仰天绽放,以让肉龙能插得更深。香肩也随着菊蕾被抽送时不住晃动,
一阵又一阵地肉紧。

  「那里……那里……真的会舒服么……」韩归雁心中臆想连连,她不是第一
回见到这不同寻常的欢好之道。只是上一回来不及辨别许多,更是有些被惊着了,
哪里还能探究?

  此时陆菲嫣就在眼前,这份不安的快乐映照进眸中时,又哪里不知道她承欢
时的乐在其中?女郎承在美妇下方的胯间,只觉一股冰凉水线泼洒似地浇淋在幽
谷上。美妇竟比先前还要更浪……

  不过数百抽,陆菲嫣居然连泄三回,第三回更是在韩归雁怀里瘫得彻彻底底,
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一下。韩归雁抱着怀中美妇,脸上精彩纷呈,说不清的阴晴
不定,道不明的婉转纠结。

  「雁儿,今日我也要你的!」吴征放过几乎昏死过去的陆菲嫣,动手将二女
翻了个身。

  「啊哟……不成不成……我怕……」韩归雁如梦初醒,受惊的小鹿般跳了起
来。可她丰翘的臀儿被吴征牢牢按住,背脊上还是陆菲嫣纠缠的双臂,这样无力
的抵抗全无作用。

  「别怕……他……一贯心疼人,不会胡来的……」回过神的陆菲嫣一身汗湿,
方才卿卿我我的姐妹情一下子就成了帮凶。

  美妇的双腿在吴征的牵引下环上韩归雁的细腰,交叉着扣紧向下一压。这一
下不仅按牢了女郎让她再也逃不脱,更让那只丰美翘臀撅得像一座山丘。

  「可是……可是……」万军之前镇定如山的女将居然紧张得语无伦次,什么
都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滋味儿挺不错……不试试怎能知道呢?」陆菲嫣双腿回环,却伸
长了双手揉着韩归雁的翘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也不知道该怎
么做才好。只是本能地宽慰韩归雁,消除她的不安。至于成了帮凶,则是她心甘
情愿,不仅为了让韩归雁也尝一尝个中滋味,也为了吴征。

  细长又嫩若春葱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细腻的臀肤,直麻到了腰肢,再透
进了心里。韩归雁忸怩不安,惶恐彷徨,竭力想说些什么大道理,偏生脑中一团
乱麻,期期艾艾地道:「怕……就是怕……咿……」

  这声音和方才陆菲嫣被抵开菊蕾时几乎相同。惊诧,不安,方寸大乱的羞耻,
韩归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会发出让人想钻进地缝里的声音。

  「怎么了?」陆菲嫣深知吴征不是莽撞之辈,不会强来,但韩归雁的异样她
早已熟知,遂吻着女郎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不知是不是有姐妹陪伴在旁,略为安心。还是心中的不安一定要找个人倾诉,
才不至于憋闷得发疯。韩归雁又是羞涩,又是忸怩地道:「他……他在舔人家…
…」

  陆菲嫣没有回答,只是以妙目与韩归雁对视,玩味之中亦向她询问。

  「好奇怪……我……」娇声几乎与陆菲嫣如出一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得紧。
后庭里传来的感觉更是一股奇怪的麻痒,韩归雁居然气息奄奄。短促的喘息出气
多进气少,从而让呼吸变得更急。那冰凉的舌尖舔在自己至羞之处,除了些许不
适之外,滋味居然不坏。且随意一想,便有一股羞耻到极点的寒意直透全身,激
得寒噤连连:「他……也这样待姐姐么?」

  「是……是啊……常常如此……还……还挺舒服的……」陆菲嫣俏脸发红,
姐妹俩似在交流心事地窃窃私语。不知不觉间陆菲嫣的柔荑已不再抚摸,而是轻
抓着臀肉左右掰开,又轻吻了女郎的脖颈。

  「这样的么……好……好羞人……」韩归雁虽觉万分羞耻,但不适与排斥之
感已减轻了许多,不知道是吴征的温柔让她渐感平静,还是后庭里的快感着实明
显,亦或是陆菲嫣的抚慰颇具效用。

  「羞人……才好……旁人家的郎君,怎肯这样子……」陆菲嫣宽慰之语出口,
也一时失神。不知是回忆起这股羞死人的销魂滋味,还是在感念遇上了吴征。

  「嗯。」婉转缭绕,简单的一个字居然如此怪异,韩归雁暗叹自己的不争气。
可是后庭里正传来被浅浅插入之后勾挑着刮弄之感,菊蕾的细密褶皱在此刻触感
清晰之极。那难耐的麻痒不仅让娇躯连连颤动,连后庭也不由自主地收缩着。一
想起那羞人的样子,韩归雁拼死了想要忍住,却怎能抵得过灵巧舌头的挑逗,菊
蕾仍是收缩不停。

  「雁儿好漂亮。」陆菲嫣从女郎的脖颈处吻至红唇,将香舌渡了过去,含混
不清道:「姐姐想和你们一直在一起。」

  「姐姐才漂亮,我……我……」韩归雁正动情间忽然一惊,慌乱着挣扎。原
来挑逗她的舌头已离,一根手指沾着汁液,正叩开她的菊蕾伸了进去。那汁液又
腻又滑,使得后庭处虽有裂开的痛感,却不觉被磨得干涩难受。

  「别怕,雁儿放松了就好。」陆菲嫣见微知著,放开臀瓣,右手勾回韩归雁
继续献上香甜湿吻,左手玉腕翻转,探入女郎的腿心里,五指如拨琴弦地在花唇
与肉珠上勾挑弹拨。

  「嗯……姐姐……要陪着我……」各处皆美,韩归雁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
后庭里的裂痛在适应了之后也觉一股胀满的畅快之意生起。女郎不由回应着陆菲
嫣,紧绷的娇躯也因这股甜美之意松弛下来。

  「会的……姐姐也喜欢与你在一起……」比起和吴征的蜜吻,此刻陆菲嫣吻
得更加温柔。少了些欲的索取,二女缓缓摇摆着螓首,变换着唇瓣的角度,吻得
极慢,却极温柔,极细密,极甜腻,像在彼此品尝着对方的味道。

  「唔……疼……」韩归雁凄然哀声中,润极了的后庭被叩关而入。那根破关
的肉龙烧得菊蕾火辣辣地,仿佛被撑得裂开了一样。幸亏爱郎牢牢把持着自己,
龟菇突入之后便停住不动,耐心地等待初破的后庭适应,也在享受异常紧窄以及
收缩时紧箍的快意。

  「别怕……别怕……放松些……」陆菲嫣不停吻着女郎,还晃动香肩,将硬
挺的梅珠顺着女郎的乳晕刮转。

  「嗯……我……姐姐不要……磨人家的奶儿……」韩归雁如泣似诉。乳尖的
麻痒叫她焦躁难安,更糟的是幽谷处陆菲嫣的五指灵动无比,一指以探进了幽谷
搅拌,一指又扣在肉珠上转圈,连花唇也尽在她另三指的挑弄之下。美妇的琴艺
堪称国手,在幽谷里弹拨起来滋味妙不可言,花肉的反应更与后庭形成奇妙的呼
应。

  女郎被两人夹攻得气息奄奄,可是爱郎的粗硬火热与美妇的娇媚温柔却也让
她很快适应了后庭的裂痛。痛感一去,爽感便生,那种被充塞胀满的感觉,说不
出的怪异,又有说不出的畅快。韩归雁原本躲闪的臀儿,此时已是妖娆地一扭一
摇,不知是向收缩着躲开棒儿的侵入,还是想将肉龙吞得更加深些。

  吴征再度挺进之时,韩归雁在酸麻之间居然已能尽力地舒张开菊蕾,使得肉
棒不那么艰涩难行。而她与陆菲嫣的热吻也仿佛是胶在了一处,刚从美妇口中收
回香舌,又是轻轻一吸,将美妇的软烂舌儿含在口中吸吮含舔。

  「现下不疼了么?接下来就会舒服了……」陆菲嫣见女郎已眉开眼笑,目中
满满俱是春意,正是已尝着了好处的模样,自己居然也松了一口气。

  「嗯……好些了……」韩归雁羞羞怯怯,又觉肉棒虽是轻柔缓慢,却是一下
又一下不停地抽送。抽时搜肠刮肚,送时又像是要顶进自己的肚子里。她嘤嘤呜
呜地忸怩着道:「好奇怪的感觉……不……不算舒服……哼……」

  见女郎还要嘴硬,陆菲嫣心中窃笑,逗弄心起,便双手攀上女郎的豪乳将她
向上一推。韩归雁细腰被缠紧固定,如此臀儿高翘,香肩后耸,仿佛一张精美的
玉弓。可这样的姿势却让后庭处分外敏感,传来的胀满滋味仿佛要把自己都撑得
破了。更可恨的是吴征适时地激烈抽送起来,又快又重,撞得她的臀儿啪啪直响,
更是一下一下火窜般地在后庭里穿梭进出,摩擦的高温仿佛在炙烤着菊蕾。

  吴征连挑二女多时,初得女郎后庭,心下满足之余,肉龙也是胀得发疼。韩
归雁既已适应,他也难以再行忍耐,这才大开大合地在后庭里顶送。这可苦了菊
蕾初破难堪征伐的女郎,韩归雁哭音顿起:「你们……你们一起欺负人……」

  「雁儿乖,片刻后就好了呢……」陆菲嫣埋首在女郎胸前,双手推挤之间将
她的豪乳挤在中央,三寸丁香灵巧地左舔右扫,在韩归雁双乳梅珠上连连来回。

  禁忌的后庭之爱与同性之欢,却让人沉在其间无法自拔。韩归雁热烈地耸高
了翘臀,迎接着爱郎捣盅似地征伐自己的后庭。那紧致的菊蕾严丝合缝地吸着肉
棒,以至于嫩膜像是撅起的小嘴一样含在棒身上。

  「呃……」肉棒被箍得几乎掐断,吴征嘶吼出声!

  与此同时,韩归雁也从胸腔里吭出煎熬难耐的呻吟:「姐姐……亲我……亲
我……」

  二女又吻在一起,紧张之际仿佛正处于天崩地裂里,后庭被激烈地进出抽插,
拥吻也是狂放而迷乱。韩归雁像中了箭的天鹅发出断了气般的媚吟声:「他……
他射到人家肚子里来了……」

  第十二章、别具匠心。福予长鞭

  这一年过得很快,春末之后夏日转瞬即过,一转眼秋季也过了一大半,天气
眼见地寒凉下来。比起往年,今年如此不同的原因恐怕还在于燕盛打了一场毫无
征兆的大战。

  两国皆称大胜,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类檄文发得满天飞,搞得两国民众云
里雾里。不过盛国的国民始终安居乐业,国境之内春播秋收皆不受影响。燕国的
百姓则有苦难言——官府下了禁令不许多言,也从国库里拨出粮米助南边的百姓
渡过饥年,日子虽比往年艰难许多,但能活着也是好事。

  战事过后,盛国上上下下都陷入忙碌不得闲的状态。多少年来,盛国第一次
开始正式地调动布置驻军,驱赶原本燕国留在国境里的钉子。由此带来了忙不完
的事情之外,也带动多地营商大火。军旅调动,铸造军器等等,都是大笔大笔的
银两,多少豪族富户由此又大赚了一笔。

  盛国新皇登基之后,万象更新,这一年的扬眉吐气,也让这位在寿昌城头生
死时刻,在数十万大军前擎风雷御战鼓的帝王大有一呼百应之势。国境之内,万
家臣服,再无质疑之言。

  眼看寒露已过,霜降就在眼前,连立冬也已不远。天气渐寒,新年又近,远
行营生的行商都在赶回家乡。安顿久候的妻儿,清点一年的收获,相访三两好友,
再行将天寒地冻之际,做好欢度新年的准备。

  也有明年将赶考的士子,在此际就已赶往紫陵城。有门路的打点上下,疏通
关系,没门路先来碰碰运气,总比呆在家中的好。秋季的片片落叶,渐近萧索之
时,官道上倒是一派忙碌之象。

  紫陵城南面二百余里开外,有一座寿仙庵,供奉着福禄寿三星老人。这处庵
堂香火鼎盛,加之地处余杭与紫陵两座大城之间,来往行人原本多在庵堂借宿。
久而久之,庵堂附近开了许多茶肆,客店,饭庄,供来往的旅客歇脚。

  于是南来北往,在此地驻足休整,采购补给者更多。更因地点不错,北上京
城的旅人们若想知道紫陵城有什么新鲜事,在此地也能如愿以偿。虽只是一座小
小镇子,也是好生兴旺。

  年轻的公子骑着匹大骡子,身后跟着三名仆从,亦驱赶着驮着行李的小骡子。
看这份气派,倒不是这位公子家境贫寒,买不起马。而是看他书生模样骑术不精,
高头大马骑着不惯而已。

  「店家,有好菜上九道来,再烫一壶好酒,银钱一发算给你。」领头的仆从
走得一身汗,进了镇子终于能歇歇脚,忙吆喝起吃喝来。

  「来了来了,哟,李公子!久违,久违,快请上座,公子一向安好?」掌柜
见来了熟人,还是贵客,忙亲自营了上来。

  「尚好,尚好。」李公子看上去心情不错,与掌柜也是旧识,寒暄道:「两
年不曾路过,掌柜的生意倒是越发红火了。」

  「不敢不敢,承蒙李公子惠顾,这些年不见,老朽平日也都念及公子。李公
子这是要往京城去?」

  「正是。明年科考又开,苦读多年正要去谋个功名出身。」

  「那老朽先预祝公子金榜题名!」

  客店没有雅间,李公子就在个背风向阳的位置坐了,又闲聊了几句,客店里
前前后后又来了好几拨人。耳听门外骏马长嘶又来了新客,掌柜便起身招呼旁人
去了。刚到门口,便听掌柜道:「涂公子,欢迎,欢迎,快快有请。」

  「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吃完了还要赶路。」涂公子声音原本就粗豪,又似有
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听着甚是不耐。

  「涂世兄,不想与此地相见。」

  那先到的李公子十分惊喜地拱着手快步迎上,涂公子见了他也收了焦躁之心,
慌忙整理衣冠,两人行了个同窗之礼。

  两人坐定之后,李公子道:「六月时得了世兄书信,原本想着以脚程计,小
弟当先至京城,不想世兄来得比书信说的时辰要早些。」

  涂公子有些尴尬地拱手笑道:「惭愧惭愧。」

  话未尤了,只见远处一袭风尘,两匹骏马联袂飞驰而至,马上两人俱是衣着
不凡的公子。李涂两位对视一眼,均哈哈笑起来:「今日还真是巧了。」

  新到的二位一人姓朱,一人姓徐,四人皆有过同窗之谊。李涂两人上前行过
礼,便来一同坐下。

  李公子纳闷道:「二位世兄火急火燎,连仆从也不带,莫非……有什么大事?」
生怕他们有什么急事不便出口,可不问一句,又显得情谊不够。

  「额,哈哈,没有没有。只是途中偶遇徐兄,说到陛下擎风雷御战鼓一事,
扬眉吐气,也觉意气风发。这才纵马飞驰一番,仆从在后头自会慢慢赶来。」朱
公子干笑了一声,认真看了看李公子,居然有些纳闷。

  「说起来也巧。为了明年科考一事,小弟提早离家赴京城,途中拐道青苏城
往护国寺进香,求庇佑金榜题名,方不负多年苦读。进完了香本拟到天湖烟波山
游览一日,不想烟波山已封闭了一年有余。远望山上大兴土木,建了不少亭台楼
阁,可惜上不去只得作罢。若不是恰巧少了这一日游山,途中就遇不着朱兄,也
便不会赶到此地与两位世兄相会了。」徐公子敲着折扇,将这一路娓娓道来。

  「咦,小弟也取了趟青苏城。」涂公子压低了声音道:「青苏城里俱言是太
守大人封了烟波山,看那规模阔气,太守大人也未必好行事,倒似陛下在建行宫
才有这般气派。」

  「然也,然也!」徐公子重重一敲折扇,恍然大悟道:「涂世兄说得有理,
小弟当时还纳闷来着。话说陛下御驾亲征,大胜而归,我国万象更新,便建四五
十座行宫也不为过。」

  「哈哈……」四人一齐大笑,没有子民愿意低人一头,新皇登基就干了这么
件漂亮事,的确大振民心,就算话里说得太过夸张,也没人计较。

  「燕贼年年欺辱,原本以为陛下也会暂时隐忍,想不到会因为一个外人就此
打了起来。」徐公子生出向往神色,呆呆望向天边道:「这位吴祭酒可真是……
真是奇人……小弟在京城有位堂兄,对他赞不绝口,以师礼事之。吴祭酒来盛国
才多久?我那位堂兄向来眼高于顶,可是谁也瞧不上的主儿。」

  「尊兄可是那位齐……」

  「正是!堂兄随吴祭酒征讨燕贼,立下了大功。唉,可惜小弟没有这份本事,
也没有这福分。」徐公子仍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酒醒般笑道:「不说这些,小弟
的文昌城里这半年来开了好些豆腐馆子,家家红火到不得了,这也是吴祭酒弄的
……」

  「啧啧,说到这事情,小弟家中的老祖宗就吃了一口,现在是餐餐离不得了。
可恨金光城里就三家铺子,卖不到两个时辰就告售罄,还得限量,谁来买都是那
么多。就为这事情,家中仆人的腿都打断了五条……」李公子也觉好笑,又压低
了声音,凑近了道:「你们听说没,豆腐铺子里正在公开授徒,只要肯学这门手
艺的,一律都教。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先收。吴祭酒的身份,你们都知道吧?
那可不一般啊……做了这等事,少不得要被人说收拢民心。这要是太守刺史做了,
陛下还能下旨嘉奖,吴祭酒做这事,啧啧,我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这你就是孤陋寡闻了,原本的确如此,听说朝中都有御史要启奏陛下,揭
其有不臣之心。」涂公子摇着折扇,忍着笑道:「偏生这位吴祭酒事事总出人意
料之外,就在上月,他在紫陵城的英庭街上开了间……青楼……」

  「哈?」李公子的下巴都险些掉了下来,结结巴巴道:「青……青……青楼?」

  「正是。世兄没有听错,就是青楼。」

  青楼是烟花之地,也是销金窟,达官贵人们做点生意赚些银两常有,但都觉
得这是不干净的地方,悄悄摸摸做的人不少,哪一位不是藏着掖着,生怕人知晓。
吴征不仅自家开了个青楼,还堂而皇之,简直是离经叛道,有伤风化。

  何况他还顶了个祭酒的名头。教书育人者,师德败坏如此,已经不仅仅是他
一人的事情了。

  「那可是大祸事了呀,不仅颜面尽失……这……这,京中林博士嫉恶如仇,
他能看得下去?」李公子想想林博士虽已年老,但训斥起人来的凶霸模样,不由
打了个寒噤。但林博士德高望重,训斥时寻章摘句全是他有理,谁也不敢忤逆。
人在金殿之上,可也是敢直斥陛下之过。

  「看不下去。吴祭酒刚定下开业之期,林博士便骂上门去了。来看热闹的人
都不少,林博士口沫横飞,骂得吴祭酒也不敢还口,只得赔笑。」

  李公子听得吴征吃瘪,露出为难之色,左右目光一扫又低下声道:「吴祭酒
机变百出,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人人听得出他偏向吴征,却又不敢明言,剩余三人对视一眼才了然于心,原
来在座四人,就他一位还不明就里。徐公子啪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道:「唉,
吴祭酒的事情,今年我是听了一遍又一遍,这叫奇人行奇事。但凡与他沾上边的,
都逃不出个奇字。旁的不说,就说这豆腐,文昌城里初开业时卖的是嫩豆腐,撒
些小葱,沾口酱汁,滋味就已极佳。小弟是万万想不到能变出这如许多的花样来,
老豆腐,水豆腐,豆腐皮,油炸豆腐皮。尤其那道酿豆腐,啧啧,水滋滋白嫩嫩
的豆腐里塞入鲜肉,还冒出一截来,一看就酥若美女之胸。这些东西若说不是吴
祭酒想出来的,小弟是绝对不信。明人不说暗话,吴祭酒开的青楼,还号称天下
第一乡,里头若是不奇,小弟情愿从此皈依佛门,一盏青灯渡过余生去……」

  三人一同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来,唯独不明就里的李公子想了想,道:「实
打实地说,必然是奇的。倒是这天下第一乡是什么道理?莫非吴祭酒封了乡侯?」

  「啪。」徐公子一扇敲在他脑门上道:「当然是温柔乡的乡啦……」

  「啊~哈哈,小弟着了相了。」李公子也哈哈大笑起来,道:「莫非还是开
起来了?」

  「那是当然了,吴祭酒被骂了半日之后,便自顾自地吩咐上楹联牌匾。把林
博士给气个半死,怒道有辱斯文,为盛国诸祭酒之耻,准备躺死在门口。」朱公
子憋着笑道:「吴祭酒不慌不忙,先说他这里一样可以吟诗作对,红袖添香。啧
啧,听听,这红袖添香四字,哎,哪个学子不这么期盼?一席话镇住了林博士,
又道他这天下第一乡有诗一首,只消林博士能对得上来,他就此关门大吉。若是
对不上,就请回去多多读书,少在这里白费力气。」

  「什么好诗?快说。」

  李公子不知此事,听得吴征有诗兴致勃勃。其余三位早听了无数遍,仍是回
味无穷:「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
箫。吴大人念完便走,楹联挂上,正是这后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
箫。这座青楼也叫二十四桥院。」

  四人一同沉默,似都沉浸在这首足以旷古烁今的诗作意境中,甚至没人问一
句林博士如何。许久之后,李公子幡然醒悟道:「诸位世兄可有兴趣到二十四桥
院里一观?」

  徐公子意味深长道:「若非正有此意,又何须赶着在深秋进京?恰如吴祭酒
所言,为什么在这时候开张?哈哈,天冷了嘛,找个好地方抱暖被窝子,不是挺
好么。」

  李公子点着三位同窗,忽然大叫道:「言二,快来,快来,先与你纹银三十
两,你即刻日夜兼程入京师,先到英庭街二十四桥院定四间上房,决不可有误,
速去!」

              ………………

  天色刚入了夜,御书房里的太监宫女们却已忙碌许久。皇帝勤于政事,晚间
连御膳席都没开,就在御书房里从简用了,太监自然也从午间下了朝就忙碌至今。

  张圣杰批完了奏章,露出满意之色。天子龙颜大悦,太监宫女们也跟着心情
好起来。各色果子,甜点,香茶,蜜水等等连连端了上来,陛下操劳完国事定然
身心俱疲,理当小憩片刻,而能够服侍这等天命圣主,他们也觉是几辈子才修来
的福分。

  「近来市井里有什么趣事么?说与朕听听。」

  宽厚的虎皮软垫上,张圣杰半躺着闭目养神,一边品着壶香茗。这位帝皇在
敌国久受侮辱,也由此多在市井走动,即使回国登基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仍喜听
一听民间佚事。

  「有的,有的。」宋公公虽不是中常侍,却从张圣杰出生起就在身边服侍,
也一同经历了在长安的艰难岁月。陛下一个眼神,他都能明白什么意思。

  说了些奇闻异事,也说了些民间疾苦或是冤假错案的传闻。张圣杰不仅是为
了休憩时放松,有时也爱听听民间风闻,对于探查官员不法,或是大急仗势欺人
之徒大有裨益。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落魄在长安市井间的皇帝最有体会。

  说完了佚事,张圣杰猛然睁眼坐了起来道:「对了,吴祭酒开的青楼,近来
如何了?怎地没听你说?」

  「回陛下,已然开张大吉,吴祭酒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嗯?都开张了?朕近来几乎忘却此事,为何不提醒朕?」

  「老奴该死,只是……吴祭酒开青楼毕竟有伤风化,陛下没问,老奴实不敢
说。」

  「你给朕从头到尾,巨细靡遗地说清楚!」张圣杰沉着脸明显有些恼怒,但
想起林博士那种古板的老学究去找吴征的麻烦,那是铁定占不到便宜,又露出笑
容道:「怪道近日没见到林博士在殿上抬杠,呵呵,快说,快说!」

  宋公公不敢怠慢,打点精神一路说了下去,说到林博士上门吵闹时,特意加
了句:「启奏陛下,这一节吴祭酒刻意交代过。说林博士是个满口仁义道德,一
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他手头证据都不少,所以没给林博士留面子。」

  「知道了知道了,吴祭酒不尊重的家伙哪会是什么好东西,你快快说下去,
吴祭酒怎生整治他来着?」

  宋公公将诗篇一念,张圣杰登时愣住,颇有悠然神往之态。这种酒肆之间的
文人相轻他最是熟悉不过,至于烟花柳巷里的旖旎之处,他同样也曾在长安城里
挥金如土,留下薄幸之名。英雄惜英雄,他与吴征之间不仅同在政务上高明远识,
在这些君子口中所不齿的「下三滥」里同样惺惺相惜。

  「好一个教字!」张圣杰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喃喃自语道:「妙!妙!一
个教字,可以是心心相印的情侣之间,含情脉脉。也可以是姐妹之间悉心传授…
…」

  「吴祭酒的诗词俱是天人之作,妙到毫巅。老奴还听说,那二十四桥院里溪
山花海,共建有二十四座石桥,每一座都落于单独的院落,院院不同各具特色,
妙不可言。」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看皇帝的神情,宋公公就知有大事,他手一挥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时才
低声道:「回陛下,戌时过半了。」

  「你备一车驾,去后宫中接了皇后与贵妃,从西上偏门出宫。我在宫门处与
你们汇合,不许叫任何人看见!」

  圣旨一下,宋公公心中一凛,他低头领旨赶忙退了出去准备。皇帝没说去哪
里,他便不敢问。不是怕触怒了皇帝,而是这等隐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一
会儿去接娘娘和贵妃,她们问起来怎生作答?若是知道了不说可是大罪。现下不
问就不知,到时一句老奴不知,谁也不能怪他。

  宽大的马车,拉车的马儿倒不显多么神骏,只低着头得答得答地走在青石路
面上。从西北门离了皇城后,踏上镇海街,车帘子才掀开个小缝隙。

  花含花披散着长发,发梢犹有水汽,似是刚沐浴之后还未及梳妆便被请了出
来。她好奇又留恋地打量着华灯初上的街头,对紫陵城的美丽夜景颇有些跃跃之
意,道:「陛下要带臣妾们去哪儿?」

  张圣杰始终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倚在车驾里闭目养神,但在费紫凝与花含花
看来,陛下已是颇为失态。以这位圣明君主的城府,居然难以压制心中的得意之
念,只能装作高深莫测,那还不叫失态么?

  「两位爱妻连日辛劳,朕今日有闲,特陪两位爱妃结伴夜游。先在大街上逛
逛,一会儿再到吴祭酒那里去坐坐。」

  原来是要去见吴征。皇后贵妃对视一眼,暗思夜访吴征,还悄悄带着自己,
不知道要商议什么大事。不敢多问,一同谢了恩,便自车帘里打量起紫陵城夜景
来。她们俱是城中豪族之女,未入宫前也常常在街市里采买玩耍。如今入了宫身
份尊贵,可想要像从前一般轻松自在地逛一逛街市在所难能,也算有得有失。张
圣杰向来待她们体贴,能想到这一节,还亲自陪同,足见深情厚意。

  穿过镇海街,转过桃源道,便来到英庭街口。马车在街口稍作停留,便直入
英庭街,又转进一处无人的小巷。巷道深深,院落重重,终于在一处院落口停了
下来,三人下了马车被迎了进去。

  巷道中阴暗,迈进了院落门又豁然开朗。只见约有一亩半占地的院落,四面
院墙环绕中央一汪清池,水声潺潺,溪水穿过院落间一道拱桥横跨南北。水名飞
雪泉,桥名谪仙桥。

  踏过谪仙桥,才见前方林木成荫中现出一道圆拱门,颇有柳暗花明之感。三
人均心中好奇,张圣杰得色难掩,自知今夜必然如愿以偿。费紫凝与花含花则不
知吴征何时建了这么一座仙境般的园林院落——身为后宫之主,吴征近来做的事
情可不能说与这二位清白贵人听,没得污了耳朵。

  「吴祭酒好兴致,这一处园林雅丽端致,叫人流连忘返。」

  费紫凝贪看不已,随着张圣杰从圆拱门里穿过,果然又别有洞天。只见烟柳
垂丝的水边立着一座亭台,一间小屋。亭台旁笼着五只粉红纱灯,灯光照向烟柳,
似身在一处粉色迷雾中。

  亭台的石桌上早备好了果蔬酒水,张圣杰斟了三杯,惬意地在躺椅上倒下道
:「陪我喝一杯。」

             ……………………

  吴征急急来到二十四桥院入了后堂,不敢去张圣杰所在的「潇湘院」打扰,
只好在隔壁院落里等候。喝了两口茶,额头上忍不住冷汗直冒。

  自己开了间青楼,这是在卧牛山上吹下的大牛皮,回了紫陵城之后,陷阵营
的部从们本也没当回事。但吴征真的开了起来,还号称「天下第一乡」,又惹了
番麻烦。这么个温柔仙乡,部从们时不时都来捧个钱场人场,生意更是火爆得不
行,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张圣杰会来到这里。

  完了。一想到当今天子号称盛国历代第一圣君的张圣杰,正带着被称为「紫
陵城女儿」的皇后费紫凝,与「政为天下先」的贵妃花含花,正在青楼里寻欢作
乐,也不知现下是怎生地不堪。尤其这座「潇湘院」内藏玄机,最里的小屋四壁
皆镶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陛下与皇后贵妃一边欢好,一边还能把自家姿势神
态看得清清楚楚……

  想着想着吴征的汗又下来了,擦了擦额头,又灌进去几大口茶水润润干涩的
咽喉,不由一阵腹诽。张圣杰不告而来就算了,还刻意吩咐等他进了潇湘院才准
报与自己知晓,待自己赶到这里哪里还来得及?

  贵妃娘娘性子温和,多半是不会说什么。皇后娘娘就是个不让须眉的脾气,
一会儿前去拜见多半面子上要挂不住,还不知要怎生数落自己来着。

  吴征气头过了,又觉哭笑不得。也就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才能容得下自己,
还能肝胆相照吧。击败燕军并非一人之功,是通力合作的结果,吴征稍有私心,
张圣杰稍有戒心,此战必败。只是……你一个皇帝带着皇后贵妃来逛青楼,让人
知道了非得把天都捅个窟窿。哎,也是年轻人难免玩心大起,话说这潇湘院的小
屋吴府里也依样打造了一座,着实是个好地方……

  前思后想间过了大半夜,猛听得潇湘院门吱呀开启,他一个激灵就起身,独
自迎了上去。

  帝后贵妃虽是微服,穿戴着仍显贵气,威严之气不减半分。只是吴征一瞥之
间,就知张圣杰心满意足间颇见疲惫,想是消耗不小。而费紫凝板着脸隐有怒容,
倒是脸颊边一抹酡红春色至今未褪。花含花则是低着头,行步飘浮似风摆莲叶,
气力不济,弱不胜衣。

  「陛下。」

  「咳咳……嗯……」

  张圣杰少见地想蒙混过关,恐怕是费紫凝正发雌威,他自知理亏不好多说。

  「吴祭酒,你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后虽不明所以,但不是傻瓜,隐隐然已
猜到些什么。

  「呵呵……娘娘……」吴征瞟了几眼张圣杰,见他背着手抬头望天,一副事
不关己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迎着费紫凝凌厉的目光道:「这里是二十四桥院,
这个这个,微臣开的一间青楼。」

  这就要完,吴征心中暗叹,果然费紫凝目中火光冲天。张圣杰这玩笑未免开
得太大,难为她还能忍着不大发雌威,只是沉声道:「好啊……吴祭酒,请随陛
下回宫!」

  这就闹大发了呀……吴征苦着脸,再看张圣杰,这厮今日自己爽了,全不讲
半分义气,还是装着没听到半句公道话也不说。吴征无奈,躬身道:「遵娘娘懿
旨。」

  闹了大半夜,回到宫中时已到了接近早朝时分。张圣杰自行梳洗准备上朝去
了,吴征就被晾在金銮殿前,颇有等候发落的意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开了早朝,群臣陆续来到,看殿前的吴征均觉怪异。更怪的
是今日上朝的不仅有皇帝,还有皇后。

  群臣议政眼看到了正午将至,皇后才大发雌威,在殿上直斥吴征有伤风化。
她没要皇帝做什么,只是骂人,就算不上后宫干政。这一来就像捅了马蜂窝,原
本为林博士抱不平的官员一同参本,直把吴征说得大逆不道。

  张圣杰见群情激愤,无奈只得亲自开口训斥,下了圣旨:行为不端,金銮殿
前廷杖二十,罚俸禄三月,半年不许上朝!

  吴征听得吓了一跳,来真的?脊杖不是好玩的东西,二十大板打下来,他也
得去掉半条命。宋公公亲自前来监刑,见官员们俱在金銮殿上探头探脑,才扶着
吴征趴在行刑椅上,超执金吾使了个眼色,尖声道:「行刑!」

  五指宽,两指厚的双花大红棍打下来,棍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地大响,仿
佛击碎了地面。吴征的屁股就像被苍蝇挠了一下,他这才放下心来。

  噼里啪啦眼看三棍过去,宋公公实在看不下去,悄声唤道:「吴大人,吴大
人……」

  「啊?怎地了?」宋公公挤眉弄眼,吴征百无聊赖间,忽地福至心灵恍然大
悟,下一棍刚刚加身,就:「哎哟」一声凄惨大吼。

  宋公公只觉耳边起了道雷霆,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都懵了。远在金銮殿里的
大臣们听了心惊胆战,这等连殿堂都响起回音的惨嚎,廷杖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也没人想受。

  二十棍打过,吴征被两名精壮的羽林卫架走,还留下一滩血迹,见之触目惊
心。朝臣们心有余悸之时,一直半眯着眼的皇帝龙目一翻,厉芒大盛,朝着尚书
左丞虞奇志道:「吴祭酒行为不端,当罚则罚。你呢,可有什么不端之事?」

  虞奇志面色大变,忙跪地道:「臣历来忠心耿耿,刻苦奉公,不敢有半点私
心,更不敢贪赃枉法,请陛下明察。」

  「呵呵……」张圣杰冷笑一声,从宋公公手里接过一本簿册扔下龙阶道:「
自己看吧!」

  虞奇志尚未看已面如土色,颤巍巍地拿起簿册只看了一页,便瘫倒在地昏了
过去。

  被架走的吴征第一时间并不知道自己似乎惹得张圣杰心情大不悦,在朝堂上
便拿了四位重臣,两位下狱,两位直接革职摘了官帽。更不知道一场轰轰烈烈,
席卷盛国朝堂的风暴由此突然展开。

  吴府被送回吴府,才见府门紧闭。从偏门进入后拍了拍屁股上灰尘,就见祝
雅瞳笑吟吟地迎上来,在他额头一指道:「看你想的那些偏方,惹麻烦了吧?」

  「哎哟,挨了廷杖二十,这还疼着呢。」举目四望,诸女皆在,唯独缺了韩
归雁,奇道:「雁儿呢?」

  「陛下有旨:吴府闭门思过不得迎客。雁儿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恐怕也是
要挨一顿训话去了。」

  「额,吴府闭门思过嘛,没事,二十四桥院还开着呢。」吴征哈哈大笑道:
「把府门关紧了,外人一律不许进。老爷我身受重伤,屁股都给打烂了,这就在
府中闭门思过,养好伤势去了。」

  「外人真的不许进?」祝雅瞳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额……那她不算外人吧……」吴征揉着下巴的胡桩嘿嘿一笑,眼珠子直转
道:「她知道了么?」

  「禁足又不是当瞎子聋子,该知道的事情都会知道。」祝雅瞳扬了扬下颌笑
道:「还不快去躺着。」

  知子莫如母,吴征哈哈笑着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这一回惹的也算是大事,
廷杖二十这种东西,其一是打下去皮开肉绽,不将养个半年好不了。其二是在皇
城里,当着文武百官可谓颜面尽失,今后上了朝都未必抬得起头来。比起没有性
命之忧的重伤,这种身心俱创恐怕还要严重些。

  倪妙筠偷偷地摸出府邸,午后父亲回来以后都要小憩一个时辰,母亲则会去
陪伴伺候,所以这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回到紫陵城之后,除了在吴征晕迷时去探视过两回以外,从春日到秋中再未
出过门。虽知外面的变化,却减不了对他的思念。

  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半年对倪妙筠而言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也像
被困在府邸里一世那么难熬。

  此前的事,她还忍得。吴征醒来,她松了一大口气,每日诵经却更加勤了。
吴征开了青楼,她深知因由,自不会有任何责备。可吴征今日在朝堂上大损颜面,
她再难以忍耐。

  女郎翻过院墙时,心中甚至对表妹颇有怨气。虽还不明原因,表妹无论如何
不能这么对待吴征。廷杖这种东西,是随便打得的么?她甚至有股冲进皇宫质问
清楚的冲动。

  不过比起去见吴征,这些又不那么重要。呆在府上时虽是日日思念,还不觉
怎地,可一翻过院墙见到熟悉的紫陵城,那颗心就再忍不住拽着她向吴府里飞。

  「伤了两回,总要去探望他一下。这半年多没去拜见掌门师姐,祝师姐和玦
儿也许久未见了,顺道看他一眼之后,就去找同门姐妹们说说话……」倪妙筠找
一堆理由,心慌意乱地自言自语。可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并没让心情更平静下
来时,吴府已转出街角。

  府门紧闭,陛下下了旨不得迎客,哼,我是客吗?倪妙筠只觉今日看皇城内
外异常地不顺眼,对旨意都升起不满之心,但做起来却不敢造次。施展轻功绕着
吴府转了一圈,确信无人监视,才从北面小门处翻墙而入。

  偌大的吴府居然全不设防,自己翻墙进来也没人阻拦,再一想对自己也熟识
了,没拦阻也不奇怪。心中惶急来不及细想这些,又思量着还是先去拜见柔惜雪,
脚底下却鬼使神差地朝吴征的小院走去。

  小院里没有声音,可谓大出意料之外,照她猜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诸女该
当都在这里才是。一个女人三百只鸭子,吴府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起事来一点
也不例外。小院里居然悄无声息?难道吴征没事?

  轻轻推开院门,屋门大开,隐隐然传出哎哟哎哟的呼痛声,倪妙筠耳力极佳,
心又提了起来。她奔进屋里,只见吴征侧身躺在床上面向门口,隐见背后缠着纱
布,正龇牙咧嘴地抽着冷气。两人一对视,吴征冷气也不抽了,挣扎着要起身,
痛中带着惊喜道:「妙妙?」

  来不及去计较他的称呼,倪妙筠又气又急两步抢近,右手按,左手扶,让吴
征躺好道:「别乱动。你怎么那么傻,廷杖打你,不会运功护体么?伤成这个样
子。」

  额,这话还真的有道理……吴征反应极快,干笑着道:「鞭子,是鞭子抽的,
运功护体也要受皮肉之苦。」

  「我……我……」关心他的伤势,但要叫男子脱衣看看伤口的话实在说不出
口,气恼道:「做什么挨了打?如果只是二十四桥院的事情,娘娘还不至于火冒
三丈,你说给我听,我……我找娘娘说理去!」

  「啊?不好吧……」

  「一定要说,我气不过!」

  「不是,我意思是挨打的缘由,你一定要听啊?」吴征大张着嘴,有点目瞪
口呆的傻样。

  「有旨意不能说吗?」见着了又无能为力,倪妙筠越发着急上火,只觉公道
二字填塞胸臆,非得讨还不可:「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呆在这里太久,你快些说。」

  「妙妙,你待我真好。」

  「哎呀不要婆婆妈妈的,快说!」不知不觉间两只小手已被他捉去捏在掌心,
倪妙筠任由他握着,又气又急,眼眶里都有泪珠打转。心中明明有关切之心,却
不好说出口,也不知从何说起,那种憋闷之感着实难过,倒似在卧牛山上面对丘
元焕时的无能为力。那一天,吴征把自己身上捏得四处青肿,还丢下山崖!可怎
么都恨不起他来,反而刚一想起,被捏过的地方便发热酥麻。

  「言不传六耳,千万不要说出去。」吴征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姿势,在一只玲
珑剔透的小耳边,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明白白。

  倪妙筠听得呆了,她原本板着脸,听到一半便万分古怪,再听下去面红耳赤,
连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听这些,听了准备怎么办全忘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个事情,不知道娘娘是觉得害羞呢,还是,还是,嘿嘿,那个那个
房事不谐。总之早朝我就挨了这顿打,你看看,打成这个样子……」吴征看着越
说越气,起身就要脱衣。

  倪妙筠本在羞涩之中,一见吴征动作手足无措。她羞急之下脸红之时,均是
自洁白的脖颈开始,自耳边再向粉颊蔓延,配上错愕又倔强地与你对视的神情,
实在动人以极。

  吴征看得也是爱之以极,忍不住一个虎扑再熊抱而起,与女郎一同滚在床上。

  惊恐的大眼睛,倔强对视的眼神,还有紧张得剧烈呼吸时微微张合的好看瑶
鼻。吴征虽情动但不敢更多造次,只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叹息着道:「为什
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倪妙筠软趴趴地任他抱着,期期艾艾道:「我爹不让我出门。」

  「哎,这又是为何?」吴征也是无奈,旁人家事实在插不上手。没见面时有
千言万语,真见了面就尽在不言中,吴征注视着女郎只化作一句:「变得更漂亮
了。」

  「哼,就会说好听的骗人。」倪妙筠啐了一口,猛然醒觉:「你……你骗人,
你哪里受伤了?」

  「哪里没有?不信你去问问陛下我伤了没有,廷杖二十呢!」

  「不说是鞭打的么?」

  「额……嘿嘿,差不多,差不多……」

  「你……气死我了……真的,真的没事?」

  「这个嘛,你来了就没事了,不然心里一直痛着,还以为咫尺天涯,今生不
得再见……咱爹爹怎地这么不通人情,莫不是要棒打鸳鸯?」

  越说越是没个边,好在没有毛手毛脚,倪妙筠计较不过来。又想起卧牛山上
他捏得人青紫的重手,情知他当时多么绝望才会如此,心中柔情无限道:「不会,
谁都拦不住的……」

  「那也是。」两人相拥着好生温存了一会,吴征忽道:「近来外头不太平,
我准备先在府中躲一躲。待春暖花开,府里准备南行出游。来了盛国之后还未游
览江南风光,这一趟要好好玩赏一番。原本我和家中说了要在紫陵城里玩上三天,
这哪里够了?你一道儿来么?」

  「要去到哪里?」

  「一路向南,余杭城要去的,青苏城也要去的。我娘说当年她在护国寺里许
了愿,如今愿望已成,正巧去护国寺还个愿。届时若游兴未尽再找好地方去玩耍
就是。」

  「我怕爹爹……」

  「先莫管旁的,只说你想不想去。」

  「要去。」

  不是想,而是斩钉截铁的要,吴征也大为振奋道:「好!只要你肯就行,改
天我去倪府下一封请柬,光明正大地与爹爹邀请你出行。嘿嘿,爹爹若是不肯…
…」

  豪言壮语尚未出口又想起倪畅文可是文风鼎盛的紫陵城大才子,盛国首席大
学士,太子太傅,遂语声一转悄悄在女郎耳边道:「爹爹文采华章名彰天下,跟
他讲道理什么的不容易,万一弄他不过反为不美。咱们不可以短击长,要扬长避
短。爹爹若是不肯,我就夜入倪府悄悄把你偷出来,且看倪府抓不抓得住我这位
昆仑掌门,十一品高手!」

  倪妙筠听得想笑,又觉暗夜偷香,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刺激,居然心领神会地
抿着嘴嘻嘻贼笑……

  紫陵城的冬天对许多大臣而言过得并不容易。席卷盛国朝堂的风暴没有半点
止歇的意思,官员的撤换伴随着升迁,甚至还有君臣之间的暗中角力。张圣杰大
刀阔斧的清除旧弊,换掉尸位素餐者,还有此前支持宇王张圣博的部分首脑。

  盛国既已不再唯唯诺诺,那么革除庸弱,选贤任能是必须要经历的阵痛。这
个过程远比百姓见到,民间流传的要复杂得多。利益冲突时多少新仇旧恨由此而
起?紫陵城就像风暴的中心,原本无人可以幸免。唯独被张圣杰下旨闭门思过不
得见客,吴征与韩归雁也不许上朝的吴府就像一片世外桃源,全然置身事外,不
得罪一人……

  风暴并未因新年的到来,春暖花开而止歇,朝堂里仍是风起云涌。而此时的
吴府已然悄悄地人去楼空,就像燕盛之战前夕一样,只剩下仆从们留在府里打点。

  阳春三月,姹紫嫣红。一路傍花随柳,莺歌燕舞。出了紫陵城,一行人或乘
车驾,或骑骏马,欢声笑语播了一路。

  倪府偷人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一封请柬上门,倪畅文居然全无阻拦,只回
了封书信道:「蒙吴君盛情,小女自处之。」于是倪妙筠也光明正大地加入了春
游队伍里。

  「啪!」吴征意气风发地一拉「宝器」人立而起,又凌空甩了个鞭花遥指前
方道:「出发!青苏城!」

senglin08 2025-1-27 01:38

  第十三章、日丽风和。湖心有天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

  送暖和风驱散了冬季的寒冷,连绵的春雨更是红男绿女眼里最浪漫的画卷。

  三辆马车,十匹骏马,乘马的男子正说着「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并驾齐
驱的女子们听得入了迷,连马车里的女子也掀开了车帘,听得如痴如醉。说到白
娘子诞下麟儿之后就被囚禁于雷峰塔,就此天人永隔难以见面。某日这位叫许仕
林的麟儿长大之后,遭遇大妖金钹法王,危在旦夕。白娘子为救孩儿违反天条,
打伤看守的仙官杀出雷峰塔,大战金钹法王从大妖手中救得孩儿。可惜因错上加
错,被罚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否则永世不得出塔。

  男子说得精彩,动情之处不住瞄向一位白衣美妇。那美妇面容如画,双眸像
春湖清波一样动人,双唇又像花瓣一样润红多姿,一袭白衣之下,倒是像极了男
子口中温婉宜人,又触不得半点爱子逆鳞的白娘子。

  正是吴府一行人外出游历。他们刚去了镇海城的金山,山上有座金山寺,于
是吴征便把不解风情的法海拎出来痛骂一顿。一行人听得津津有味,金山寺便糟
了无妄之灾,从此成了吴府里公认的大恶之地。

  离了镇海,过经州又行了一段路,前方二百余里就是青苏城。众人在途中的
市集上一通采买,又吩咐祝家在此地的管事备了物资,便兴致勃勃地在一处山坡
上歇了脚。

  这里依山傍水。向背后看去,不高的小山峦上一样姹紫嫣红,山花烂漫。一
条小溪银带似地环山而落,汇入面前的小河里,小河水波粼粼间几艘小船穿行其
上,犹似一幅水墨山水画。今日出来得早,离正午还有个把时辰,大伙儿便先在
河边赏玩一番。

  吴征在山坡草地上铺了张毯子,又略做准备,便与朱泊一同席地而坐,遥望
诸女在河边嬉戏。

  「乖徒孙,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啧啧,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我老头子年
轻时就没这么些好事。」朱泊一口一口抿着葫芦中的醉仙蜜,满足地叹了口气道
:「老咯,连酒都不喜欢烈的了。」

  「师祖喜欢什么就喝什么,和年纪有什么干系。」吴征待师长一贯敬重,再
说师门前辈所剩无几。朱泊这一趟一同出行他是恪尽孝道,可惜的是林锦儿还是
不肯出门,留守吴府。

  「嘿嘿,还是咱们昆仑掌门会说话。」朱泊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老头子去
睡一会,用饭了来喊我就成。」

  朱泊回了马车,吴征见诸女耍在一块其乐融融。冷月玦,栾采晴,倪妙筠正
与顾盼,陆菲嫣嘻嘻哈哈地泼着河水。春季河水尤凉,但她们武功高强,一串串
的飞珠碎玉均被轻巧躲了过去,衣袂不湿。吴征看得心旷神怡,只觉再多的阴霾,
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

  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河风飘荡。从前冷漠的冷月玦笑得春光灿烂,寡言的倪妙
筠也打从心底乐开了花,就连栾采晴似是也许久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这一路也收
起刻薄。

  吴征看得出神,忽然有所感应,背后似有目光不住打量着自己。他讶异地回
头望去,只见马车边坐着的柔惜雪正注视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柔惜雪感念似
地一叹,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大约是因为残存的门人有个好归宿的谢意。

  吴征微笑抱拳还了一礼。柔惜雪不是自己肯来,算是冷月玦半哄半骗,又半
拉半拽半强迫着架上了马车来的。昔日的绝顶高手,现下手无缚鸡之力全无反抗
之能。虽说弟子是一片孝心,游历时心情也着实不错,料想她内心的失落也是不
足为外人道。

  倪妙筠玩乐间,忽然眼睛一亮,连连挥手跳着娇唤道:「船家,船家,可有
了渔获么?」

  「有,有。姑娘要买鱼么?」河心的船夫撑着篙,远远见岸边这一行人仪表
不俗,情知是大客,忙高喊起来。他声音洪亮,从河心高喊,声音顺着风就飘了
过来。

  「要,摇船过来我们看看。」韩归雁,顾盼,瞿羽湘等女子玩得正乐,一同
雀跃着娇呼。今日颇有野趣,几尾刚打的鲜鱼就是上好的野味。

  船夫将渔船靠岸,寻了株小树缠好缆绳,船蓬里已有个小男孩从船边拖起一
只只长网,船板上登时有数十尾活蹦乱跳的鲜鱼。

  「哟,有白鱼。」倪妙筠惊喜道:「快来两条。」

  「就是这个么?早听说天湖里的白鱼鲜美,原来这里也有。」

  「还有凤尾鱼,也来两条。嘻嘻,人家还想要鳜鱼。」

  倪妙筠对江南风物最是熟悉,手点着鳜鱼朝靠过来的吴征笑道。那船夫见了
这么些国色天香的女子,登时没了先前撑船打渔时的老练,被几句话问下来,发
着懵手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好。倒是那小孩尚不知人间风流,打开长网伸手
将各类鱼种挑选肥美的一一抓了出来。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吴征哈哈笑着取出块银子递给那小孩道:「小娃娃倒是机灵能干。」

  那小孩当是自小帮着父亲忙活儿惯了,手法熟练,但哪曾见过这般大的整块
银两?孩童心性目放异彩想要伸手去接,却又本能地觉得不妥,手臂半道而回缩
回身后,向父亲露出询问的目光。

  渔夫也被唬了一跳,这块银子足有十两重,打上半个月的鱼也换不到这些钱,
忙连连摆着手后退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万万使不得。」

  「买完鱼之后,多了便是姑娘们赏赐给你的,无妨。还要劳烦船家将鱼洗剥
干净。」吴征将银两塞在小孩怀里,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在学堂里上学?」

  「姓杨。」小孩怀里多了块沉甸甸,冰凉凉的银子,这才露出怯意来,有些
嗫喏道。

  「小的姓杨,小儿央村头的张秀才起了个名叫文达。家中打渔度日读不起学
堂,只每三日去张秀才的草堂边听一回学。」船家一边回答,一边支应小孩:「
快去取刀来宰鱼。」

  吴征听得一笑,又见孩子小小年岁,在河边杀起鱼来手法娴熟,连横骨之下
的泥肠都洗剔得干干净净,又取了块小银子道:「这块给孩子买笔墨用。」

  船家千恩万谢,交了鱼之后躬身连连上了船点篙入河,得了许多银两心情大
佳,一路船歌都比先前高亢许多。

  玩兴正浓,但架不住腹中开始觉得饥饿。干柴早有当地的祝家管事备好,连
几处生火的空地都已架得整齐,还铺设了石案。吴征往方石搭建的灶里塞了些柴
火,栾采晴便闹腾起来:「肚中咕咕叫,当家的可要快些。」

  旁人就算饿了也不好意思说,就她脸皮最厚没羞没臊。吴征眼珠子一转回过
身道:「想吃好吃的没有火怎么成?这事我不太会,得我娘来。」

  吴府家中的女眷都不是四体不勤的懒婆娘,对美食也颇有所好。跟了吴征许
久,人人也都有一两道拿手菜。吴征自己更是不用说,对庖厨之事半点不忌讳,
好手艺征服了家中多少绝色。但是说到生火,这一干女眷们是彻底不会,吴征自
己也是半吊子。

  在府中炉灶里尚且不行,野外生火就更加难。唯独祝雅瞳!

  「你们都不成,我来吧。」祝雅瞳正领着诸女将兜里装着的各色食材取出在
石案上摆好,闻言捋起袖管,露出白生生的藕臂摆手道。

  她走向炉台边蹲下,寻找起引火用的细柴来。吴征则坐在桌案边,挥手示意
诸女停下手中活计。诸女不明所以,见吴征面色十分郑重而珍重,遂乖巧地一一
落座,静悄悄地看着生火的祝雅瞳,仿佛在观摩一场神圣的仪式。

  美妇半蹲着,上身微倾,胸前傲物将衣衫压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弯弧。春季宽
松轻薄的外衫,更让她被压塌的衣领之间露出一抹雪痕。峭立的背脊之下,蹲拱
之姿也让臀儿圆润润翘生生地,说不出地优美好看。她用细枝引着了火塞进灶膛
里,又取了些略粗的柴枝架空摆好,撅唇成圆轻轻吹着气。

  她手法远超众人想象。一是她太过娴熟,简直熟极而流,就像是绝顶高手擅
长的武功一样信手拈来。二是她娴熟的生火手法,又让人难以与身份联系起来。

  诸女恍然大悟,为何吴征会如此珍重。她曾是祝家的小公主,身份之尊贵世
所罕有。可是她也曾流落江湖十余年,风餐露宿,饱尝艰辛。生火这门绝不该在
她身上的技艺,就这么熟练得不可想象。比起面容身段的绝色娇美,这份深如大
海的为母之爱更加美绝人寰。

  诸女都看得目不转睛,连柔惜雪都双手合十低念佛号,栾采晴不住乜目似有
不屑,但也没讥讽出声。陆菲嫣与韩归雁居然看得触目惊心,二女对望一眼,心
灵相通:「这样的女子为他经历过了那么多苦难,哪里还会对旁的男子看得上半
分?」

  祝雅瞳引着了火忽然回过神来,抬起螓首向众人笑道:「你们干什么?」

  「没有,娘真好看。」吴征心满意足地起身来到她身边道:「剩下的我来,
娘请歇着。」

  「这么多人张嘴要吃的,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么?大家一块儿动手才不忙乱。」
祝雅瞳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吴征在搞什么花样,心中亦是温情无限,相视一笑,
道:「旁的娘做不太好,烧烤还是颇有心得。你不是说妙筠想吃鸡么?娘来做一
个叫花鸡。」

  「我哪有……」倪妙筠洁白的脖颈又转嫣粉,瞪着无辜又惊恐的大眼睛,抿
着的香唇也微撅起来。一说中她的羞人事,半点也藏不住心事。

  一眼看了两人就有什么私密事,人人好奇又怕倪妙筠害羞不好问,心里提着
好大一个问号,各自想着改天一定要悄悄问问吴征。

  倪妙筠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扁着嘴自行娇嗔,但这么一闹就又都热络起来。

  灶火很快烧旺,祝雅瞳用荷叶包了只肥鸡,再糊上厚厚的一层黄泥埋入地里,
移来堆柴火覆在上面。忙完了之后举目四望,只见吴征与陆菲嫣,韩归雁,玉茏
烟,瞿羽湘正一同调制佐料准备烹制鲜鱼,就凑去顾盼身旁。

  小姑娘年岁渐大,身形也越发高挑出众,现下正在一锅烧开的滚水里下饺子。

  祝雅瞳挨了过去笑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咱们的饺子个个都是皮薄馅
儿大,让你这大火滚水一冲,十有八九都要散了去,一会儿就变作一锅肉汤。」
她一边笑,一边又盯着小丫头胸前越发滚圆挺拔的山峦瞧个不停。对家中女眷,
她再无任何偏见,譬如韩归雁为吴府大妇一事就不见再有不满。但若要说对谁最
是喜爱,爱子青梅竹马的师妹还是她最为称心的媳妇。

  顾盼正觉自己动手颇有乐趣,兴致勃勃。被祝雅瞳「数落」了一通,又被她
含着玩味的热辣辣目光看得羞不可抑,仿佛皮薄馅大说的是自家胸前的妙物。她
满面通红,推着祝雅瞳道:「好的好的好的,人家知道了。祝夫人去歇着,人家
觉得好玩,你别和人家抢。」

  「好,好,盼儿喜欢就玩着。记得烧开了水就加凉水,反复滚了三回饺子就
好啦。」祝雅瞳笑吟吟地被推走,小丫头才心思稍定,不由含嗔带羞地远远白了
吴征一眼。

  吴征拌好了调料,分别刷在几尾洗剥干净的鲜鱼上,有些清蒸,有些烤制。
各色辛香料扑鼻,倪妙筠看得食指大动,凑了过来又仰头瞧了瞧天色,低声道:
「今日又是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倒是瞿羽湘噗嗤一笑,道:「祝家换了位馋嘴的主人,有道是上有所好,下
必甚焉,一个个的准备起吃喝来都妥妥当当的。」

  吴征听了也觉有趣,在她鼻尖上一勾道:「怎地你们在府上都没学个好手艺,
犒劳犒劳老爷我?」

  「让油烟熏成黄脸婆子,还怎生讨老爷欢心?」瞿羽湘自然而然一言出口,
陡觉不妥,与平日自己所说的话可大为不同,一时愣了。

  「哈哈哈,那不会,吴府里的个个都是天生丽质,哪里会成黄脸婆。」他悄
摸摸地在瞿羽湘腰间一捏,心中也是大乐。

  近两年来几多风雨,多番险死还生,堪称人生中的大劫。佛家有历经劫难,
修成正果之说,吴征只觉吴府扛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正果还说不上,也已结出了
累累青果。

  饺子先上了桌,顾盼说不上有什么手艺,但是饺子原本馅料都就调得极好,
就着各色酱汁一蘸,滋味甚美。就连柔惜雪食用了两颗三鲜的,又吃了五颗素茹
鸡蛋的,再来了七颗荸荠木耳的,越吃越多,虽是素饺子,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胃口近所未有之好。

  不多时蒸好了鳜鱼也上了石桌,吴征取腹下最为肥嫩的一块夹至倪妙筠碗里,
见诸女频频射来嫉妒的目光,隐然指责他偏心。吴征笑道:「当时去抓于右峥的
时候,大家都奈何不得他,只好请了妙筠出手。早先就承诺了要亲手犒劳她一顿,
一直到现在都没兑现,这算是谢她一路辛苦。」

  「哼,假公济私。」韩归雁鼓着香腮忍着笑,倪妙筠害臊时羞红起来的样子
实在太过可爱,不唯男子,连女子都想逗一逗。

  「就是,雨中漫步。打着的那伞上面还有诗呢,啧啧,斜风细雨不须归,好
情调哟。还哄得有人每到一个地方就想吃鳜鱼。」冷月玦见师尊开怀,心情也是
大佳,舞动她那根巧舌来毫不让人:「就是我知道他自己的字儿不成,怕丢了颜
面,还是央别人写的,也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诚意。」

  吴征脸皮厚,倪妙筠已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得冷月玦兴奋得已没大
没小,气鼓鼓地跳起来去挠她的小腰:「从前不见你那么多话,敢……敢……我
撕了你的嘴皮子。」

  想摆前辈的威风,又念起将来终究要与冷月玦做姐妹,架子是无论如何摆不
起来。想要还口,这事上面怎么都还不过。越想越是羞涩,半是委屈,半是异样,
仿佛自己变作个半大的怀春少女,在路途间被小姐妹们取笑情窦初开的模样。

  「弟子知错了,求师叔见谅。」

  冷月玦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击溃了倪妙筠,女郎捂着脸羞得再也不敢见人,只
听闷闷的声音道:「你们欺负人,都在欺负人。」

  柔惜雪从未见过门中弟子这般胡闹,要是从前如此不成体统,她不仅要严加
训斥,更要重罚。光凭冷月玦这么没大没小,逐出师门都不为过。而倪妙筠那气
息奄奄,有气无力的徒劳抵抗,分明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她一时恍惚,竟有
种心中大石落地,再无牵挂之感。胡思乱想间,忆起先前想方设法要让冷月玦嫁
入皇家,以在关键时刻能保存最后一分香火。不想冷月玦没有嫁给燕国皇帝,反
而爱上了他的胞弟。

  她又不自觉地看向吴征。这人几乎没有丁点天下之主的气质,乱世之中,让
他屠戮城池无辜,威慑敌胆,他实在是不会去做的。但这份人性之善,让每个人
都喜欢他,亲近他,对身边人而言是巨大的幸运。冷月玦与他厮守,也算是歪打
正着「嫁给皇家子弟」。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柔惜雪愁肠百结。她不知这一切
究竟是对还是错,吴征待她们又是不是真的真心诚意。

  比起从前一派掌门,满门心思地要救门派于水火,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今门派已在硝烟之中化作满地黄土,心丧如死的她才更关心起门人弟子。她们
开不开心,快不快活,而不仅仅是她们的武功又进步了多少,修为又增加了几何。

  人生于世,终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已死,还想要继续活在世上,总要有新的寄
托。她心中又大痛,忆起惨死的柳寄芙,郑寒岚,姜如露等人,以及坐化的索雨
珊,还有天阴门化作白地时的冤魂条条。当年在门中总是少了关怀,修行上又待
她们甚严,以至于她们至死都未见此融融之乐。

  柔惜雪想着想着,缓缓合上双眸,她不敢打搅众人的游兴,只在心中默念着
经文。手指拨弄过一颗一颗的念珠,念珠不是在吴府庵堂里的那串月亮子,只是
普通的佛珠,也没有刻着名字,只是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永生难以忘却。

  玩闹了大半日,午后又小憩片刻,一行人才向青苏城进发。入了夜赶至时,
城门将闭。他们器宇不凡甚是惹眼,城门官不得不上前盘问。吴征亮了枚信物道
:「烦请军爷拿去找丁太守,他自然知晓。我们住在有间客栈,今日天色已晚就
不去打搅丁太守,军爷帮忙捎个口信,就说我们后日晨间再去叨扰。」

  城门官接了信物,见这枚金牌上正面刻着个「信」字,背面则是一座山峦。
他不明其意,却看得懂山峦上盘绕着一只五爪金龙,分明是皇家之物,唬得连连
拱手,请了一行人进城后飞报丁太守去了。丁太守听闻此事,也是立刻召见了城
门官,问明了吴征等人的模样之后,细细看了几遍金牌,郑重吩咐道:「近日务
必小心在意,放亮了眼睛,若给本官惹出祸端,本官拿你是问。」

  「是是是,属下绝不敢造次。这金牌……」

  「贵人既然说了后日再来,就是不愿被人打扰,千万莫要多此一举。平日该
怎么就怎么,听明白了么?」

  歇了一夜,次日一行人便往护国寺进香。天阴门原本就是佛宗,从前在佛门
颇有名望,柔惜雪等人更是身份不凡。今时不同往日,天阴门被大燕定了个祸国
殃民的大罪,在佛门也是一身泥污甚至见不得人。因此柔惜雪,冷月玦,倪妙筠
均是蒙了面纱以免惹来麻烦。

  祝雅瞳倒是轻车熟路,这一趟也主要是为她而来,谁都猜得到当年在这座香
火鼎盛的护国寺里,初为人母,流落江湖的少女许了什么愿。

  每一座佛堂,每一尊佛像,祝雅瞳均一丝不苟,口中念念有词许久,才依礼
叩拜,又给了分量不轻的充油钱。吴征陪在身边,玉茏烟最懂这些礼节,帮忙掌
管贡品,诸女分伺左右,一座座的佛堂拜下去。唯柔惜雪与栾采晴则是等祝雅瞳
上完香之后,才上来也进香,颇有兴致的栾采晴还在弥勒佛祖与观音菩萨座下摇
了两壶签。惹得韩归雁在途中打趣道:「不是入了夏要卖衣服么?不到财神座前
再求张签?」

  「想要发财,求财神老爷还不如求你。只消韩将军穿上我的衣服,在大户人
家的少奶奶少夫人面前走一圈,保管她们连压箱底的老本都拿出来,金银一辈子
都数不完。」

  栾采晴词锋锐利,说得韩归雁闹个大红脸,偏生话中是夸赞她的身材之诱人,
想骂那是骂不出来的。

  这一拜居然拜了半日还有五间佛堂需要朝拜,干脆就在护国寺里用了斋饭。
待午后拜完了护国寺每一间佛堂,已到了傍晚时分。如此虔诚而一丝不苟,饶是
他们武功精湛,忙了大半日也觉腰酸腿疼。

  回到有间客栈,这是祝家的产业,管事早已千叮咛万嘱咐备好了热水香巾,
好酒好菜,但不敢来打扰。大伙儿沐浴更衣之后聚下用晚饭,诸女都显疲惫,又
没有怨言,话语之间都为祝雅瞳了了一桩心愿倍觉欢喜。吴征心中大慰。

  「为娘心愿已了,原本也说游历直到青苏城,明日还有安排么?」祝雅瞳笑
吟吟地看着一屋子漂亮聪慧,落落大方的准儿媳妇们,不仅有种奇怪的「老怀大
慰」,更觉自己今日十分慈祥。劳累了大家一整日时光,自想着诸女游兴未尽,
可不能就此打住。

  「有。」吴征指了指西南道:「出了城走官道,六十余里就是天湖。江南湖
泊星罗棋布,可天湖也是其中最大的之一,无论在燕国还是大秦可都没有这样的
好风光。湖中还有座烟波山,足有十余万亩大小,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明日
咱们就去游天湖,登烟波山!」

  诸女一同叫好,倪妙筠熟知江南风物,忙道:「幼时常来天湖与烟波山,一
晃都二十年过去,还甚是想念。天湖之美,不逊云梦泽,真真是好地方。不过听
说烟波山封了一年多,怕是陛下正在山上打造行宫,未必能上的去。」

  「旁人上不去,咱们偏偏可以。」吴征又指了指太守府道:「明日出发之前,
我先去找丁太守讨回金牌,再让他备条大船,咱们也好游湖之用。」

  诸女略觉诧异,但一想以吴征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真要借他的行宫一用也不
难,大不了在宫里莫要随处走动,不去皇帝的居所也就罢了。一想天湖的烟波浩
渺,如大海般广袤无垠,一眼望不到对岸,均觉兴致盎然,一颗心都飞到了湖光
山色里,顾不得计较细枝末节。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一行人便骑着骏马,架着马车向天湖行去。到得湖边已
近正午,一艘楼船停在岸边,官差瞪大了眼始终在张望。见了吴征一行人忙上前
施礼,见了吴征的金牌慌忙跪拜道:「丁大人吩咐属下备好船只,请公子登船游
湖,属下在烟波山岸口等候公子。」

  「我们得玩上好一阵,劳你等候。」吴征取出一锭五十两重的大银道:「多
蒙费心,请兄弟伙喝酒。」

  费心二字官差不明所以,但这等贵人的赏赐他是推拒不得的,忙接了银两频
频谢过。送了吴征等人上船之后,又绰了条小船自去烟波山等候。

  丁太守作为少数知道吴征来到青苏城的官员,一点都不敢怠慢。这一艘楼船
有三层,在湖面上漂行时平稳而舒适。——本就是盛国的战船,平日水军在太湖
中操演,今日调来一只,连摇船的都是军中水手。

  吴征去慰劳了水手,又赏了些银两,便去三层与家眷汇合。

  楼船三层之上,打开了窗棱湖风鼓荡,放眼望去犹如登半山俯瞰湖面。晌午
刚过,湖面倒映着金灿灿的日光,泛着朵朵鲜花般的涟漪。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水
天一色,心胸豁然开朗。而春季温暖而湿润的湖风吹来,仿佛带着湖岸边连排花
草的清香,精神为之一畅。

  吴征携着玉茏烟倚栏望远,指点着数不尽的山水如画。忽而几尾大鱼似是受
到楼船的惊扰,腾腾地跃出水面,又泼喇喇地掉回湖中。玉茏烟也吃了一惊,但
她现下内力已有小成,只微张小口啊了一声,不再手慌脚乱。

  「玉姐姐修行进境不错嘛。」吴征见状大赞一声。

  独独携着她也因家中玉茏烟武功最低,身子骨最弱。这一年来她张罗二十四
桥院诸事,按着吴征的想法做得清清楚楚。玉茏烟不是能干的主儿,困居冷宫多
年更是与世隔绝。能把二十四桥院立起来,虽有章大娘等人帮手,玉茏烟在背后
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如今内功修为也有小成,可见她待吴府死心塌地,一颗
芳心全扑在了上面。

  「还没到二品。」玉茏烟怯生生地十分忸怩,倒不是害羞怕生的性子犯了,
而是在一干顶尖儿的高手面前,说起武功修为来实在不好意思。

  「修行得晚,没有底子不要紧,姐姐又不用着急,有这样就很不错了。」吴
征手掌下滑揽着佳人的柔腰指着湖面,道:「坚持练下去,哪天湖面再蹦起鱼儿
来,姐姐就能跃过去顺手一抄,将鱼儿捉上来。」

  冷月玦伴着柔惜雪,闻言心中一跳。她难得见师尊心境如此平和,也知她听
到这一句难免黯然。吴征并未压低嗓门,声音随着湖风送来,果见柔惜雪眉间微
蹙,原本放眼天际的目光垂落回足尖。她武功全失,目中神光不在,一眼就被人
看清心中凄然无助。

  吴征也自觉失言,此刻天色渐晚,阳光缓缓斜照,湖水中已隐含金色。他摆
了摆手,向舱底的水手喊道:「劳驾往烟波山去。」

  江南五大湖,绝无一座湖中岛像烟波岛这样宽广。吴征领头登了岛,又吩咐
官差备好饭食,其余不必陪同。顺着石阶拾级而上,离湖面约有三丈多高便入了
岛。岛屿地面平坦开阔,湖中又水汽丰沛,足有千亩良田。烟波岛中央另有几处
山峰,远远望去景色清幽,果是仙境般的好去处。

  烟波岛上原本就有十余座富户建造的庄园,前年叫官府补了银两盘买下来。
这些富户往年都常来岛上散心居住,故而石头路建得四通八达,宽度足以让七八
匹马儿并行。吴征等人的车马原本就随着楼船一同上了岛,当下就放蹄飞奔,在
四面环水的桃源仙境里快意驰骋了一番。

  穿过阡陌田亩,南面山坡上一片桃林开得正盛。蕊开新瓣时片片送暖,明媚
得让人难以侧目。一条山溪从桃林间穿行而过,泉水叮咚处又有落英缤纷。可爱
深红爱浅红的桃花最得女子喜爱,诸女心动神迷,挽着手步入桃林中。又见岛上
水雾正起,花瓣带露正浓,仿佛置身梦幻之间。

  倪妙筠陡然想起那首被她鄙薄过的桃花诗来,回望吴征,暗道若能与他在桃
林中过一世,闲种桃花,花落换酒,倒也极尽满足。

  这一看,却见吴征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越过诸女顺着山溪边的石阶向上道
:「桃红梨白,我看那里的梨花也不逊色这里。」

  众人目力极佳,早瞧见半山坡处还有一片梨园,从山脚仰望去,白生生的犹
如高山上覆盖的积雪。梨花繁盛,枝叶茂密,正遮挡了视线望向山顶。山脚与山
坡就已如梦似幻,山顶就更让人期待了。

  桃林将尽,梨园将出,只见一块石碑上刻着首「点绛唇」:醉漾轻舟,信流
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
雨。不记来时路。

  青冈石料的碑体光洁如玉,字迹清新,显是新制不久。众人回首望去,果见
石阶隐在桃林之中难以辨别。若待晚春时分落英缤纷乱红如雨,真要以为登临仙
境,就算还记得来时路,又有谁肯再归去。

  「妙手生花,不知是哪位大匠规划的园林。」

  即使是皇帝行宫,也罕有这般精巧的。以张圣杰几乎废寝忘食地勤于政事,
其实难以想象他会来搞什么闲情逸致的事情。更有趣的是,行宫建造时整个盛国
前途未卜,张圣杰身为皇帝也是危在旦夕,不知道为何会忽然下了偌大的气力来
打造这座行宫。

  吴征神秘的笑容,别致的行宫,几乎每个人都品出了味道——内有玄机,只
是猜不透吴征和张圣杰在搞什么鬼而已。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正是春中时节,梨花开得最盛。这座梨园
若冰封天地,进入之后又觉飞雪蔽日。吴征折下一枝来插在顾盼的鬓间,小姑娘
爱美,含珠带露的花枝插在云鬓里如琼玉发钗,少女之清纯直可欺雪,果有梨花
一枝春带雨的美态。

  穿过梨园,这一路恍然如梦。吴征深深一嗅,桃梨之香仿佛不舍离去,附在
诸女身上萦绕环旋,令人心旷神怡。这一处也有块石碑,同样刻着碑文:斜髻娇
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一首叹情郎薄幸的怨叹婉约诗,却几乎触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弦。昆仑覆灭,
天阴倾亡,还有数不清的国仇家恨,一行人里个个心里都有难以言述的苦闷。午
夜梦回,多少次念及旧人,感怀旧地。——就连栾采晴都不例外。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又随着吴征登上石阶。过了梨园,石阶末端就在不远,
前方的屋室已现了轮廓。待得登顶,只见一座石制牌楼耸立于前。

  牌楼以纹晶蓝石铸成,淡蓝的色泽在威严中又有些柔和之意。屋檐的飞角不
似寻常的尖锐,而是以佛像替代飞角,圆润且锐气不显,令牌楼更显亲善。

  牌楼正中尚未挂上牌匾,让人不知这是哪处仙乡,可左右两只石柱已雕上了
楹联。字迹龙飞凤舞,雕刻得也是巧夺天工: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
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断十方。

  柔惜雪如中雷击,啊哟一声呆立当场。她杏目瞪若铜铃,檀口大张,俏面上
俱是刚刚沁出的香汗无数,直至全身淋漓。不仅是她,祝雅瞳,倪妙筠,天阴门
硕果仅存的几位俱呆住了。

  可亲的牌楼,熟悉的楹联,不都是天阴门昔日的模样?天阴门是佛宗,有出
家的弟子,也有带发修行的门人,那副楹联便显一视同仁的门规。天湖中的烟波
山上,仿佛已被焚毁的天阴门有佛祖显灵庇佑,以大神通跨越千里之远,将整座
门派搬至此处。

  「玦儿!」

  「嘻嘻,在!」冷月玦目泛泪光,又喜不自胜地跳在吴征身边,兴奋得难以
自己。

  「还不快请你师门长辈进去看一看。」吴征爱怜地抚着她的长发,也是情难
自禁地与冰娃娃一拥。

  烟波岛上的天阴门自然不会是佛祖显灵,而是冷月玦花费了无数心力,绘制
了无数草图,再与大匠反复探讨确认之后才定下的图纸。烟波岛南坡风景清幽宜
人,重建的天阴门便选在了此处。其中当然也不乏吴征的诸多心血,这两位幕后
功臣也是第一次来此。见了柔惜雪等人的模样,便知修建得几乎不差。

  吴征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天阴门的衰弱其实由他而始,正是因为祝雅瞳
怀了他,才有了之后林林总总。二十年来,坐拥柔惜雪与祝雅瞳两位不世出天才
的天阴门始终在痛苦地挣扎,最终功亏一篑,不复存在。天阴门没有对不起祝雅
瞳,祝雅瞳与吴征却连累了天阴门。重建天阴门,是吴征作为祝雅瞳之子回馈给
母亲师门的第一步。

  柔惜雪颤巍巍地,连一步路都走得无比艰难。她虽武功全失,从前绝顶高手
的身子骨仍有底子在。会走得如此颤巍巍地犹如没出过闺阁的姑娘,自是心绪已
激动得无以复加,以至有些失控。

  牌楼后的佛堂里甚至已供好了佛像,整座天阴门都已修建完成。冷月玦搀着
柔惜雪缓缓前行,细细观瞧。这一切多少次出现在梦里,柔惜雪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美梦成真,一切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她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能确
定不是在做梦。一时之间,她竟有了万事足矣的念头。

  有徒如此,天阴门也已重修,再无挂念,自己一个废人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
思,「师尊您看,这里是什么,徒儿有些记不清了……」

  「夹竹桃!是夹竹桃!柳师妹喜欢夹竹桃。她原先养的那一株都有丈余高了。」

  柔惜雪忽然精神一振!走完了前院来到后院,第一座便是柳寄芙的居所。居
所已建得妥当,唯独花草,摆设等等留了许多空白。听冷月玦一问才知是她记不
清了,柔惜雪不由有些心疼,爱徒重建天阴门一定极其艰难辛苦,记不住一些细
节情理之中,自己必然要为她分担一些,再将这些留白之处补齐,才好告慰枉死
的师妹们在天之灵。

  「嗯。弟子记好,回头就去补上。这里是……」

  「一尊银杏木滴水观音像,高一尺六寸,宽八寸,水是从右手无名指处滴出
来的。」柔惜雪如数家珍,似乎整个天阴门上下,没有任何事情她不知道,没有
任何事情她记不起来。

  「还有这里……」冷月玦开始挠头,目中的笑意活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
狸。这些东西她一样记得,在天阴门里从小长大,莫说每一位同门院里有什么,
就连摆放的方位,顺序,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故意缺漏全是为了柔惜雪,师尊
武功全失必然导致万念俱灰,只怕天阴门重建之日,就是她了无生趣之时。这样
「阴损」的主意倒不是冰娃娃能想出来的,并非不够聪明,而是没有那么莫名其
妙的脑洞。

  「不要紧,为师先说,你不用记得,为师都记得……明天咱们再来一次,用
纸笔一一记下就是……其实也不用,下回去见大匠的时候,为师一道儿去。玦儿
为这些事定然劳心劳力,为师愧对玦儿……」

  如今看来,吴征的歪点子又起了奇效。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
想法,简简单单,却又准准地命中人心。看柔惜雪忆及从前,感怀无限,却又兴
致勃勃的样子,至少短期内师尊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已了的想法了。

  冷月玦回头朝吴征吐了吐舌头,露出感激一笑。吴征则一挑眉毛,又扬了扬
下巴。前方就是索雨珊的「宅院」,在天阴门里这位极其特殊,吴征待她又是同
情,又是敬重。至于柔惜雪,想必待她的亏欠分外地多。

  四壁空空的院落,院角有六株青竹,堂屋门前的阶级下左右分栽了一颗桂花。
倒是除了条石板小路外,遍地都是青草。春意正浓,厚厚的草甸子散发着青草独
特的芳香,使得一座凉亭也似乎隐在草丛中。

  柔惜雪泪若珠坠。索雨珊落发修行,最是文静虔诚,于外物几乎不关心,是
同门师妹中最节俭,也最单纯的一位。就连那座凉亭,还是自己怕她在院中石桌
旁修行阅经时被风吹日晒,特意为她搭盖的。往昔种种,触动内心深处的情感,
柔惜雪见了这座新天阴门之后的宽慰又觉伤心欲绝。

  「师尊,我们歇一歇,不忙的。」

  「嗯。」柔惜雪走了许久,此刻才恍然醒觉,腰肢酸软,足底发麻。她刚刚
坐下又猛然想起一事,几乎弹了起来。

  举目四望,终与吴征得对在一起。这双杏眼终于有了神采,喜悦固然有之,
却绝不是这么简单。那目光复杂得吴征全然无法解读,相信连柔惜雪自己亦然。
吴征与天阴门并无直接干系,可之间的恩怨纠缠,林林总总,谁又能说的清呢?

  柔惜雪迟疑片刻,似从不知如何是好中想明白过来,携着冷月玦的手来到吴
征跟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且看她的动作,似是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得感激,
竟要去吻吴征得鞋面。

  吴征当然不会受此大礼。柔惜雪一动,他便向旁一闪。柔惜雪知道自己现下
奈何不得他,便自顾自地恭敬磕头行了大礼,以额顿地道:「恩公大恩大德……」

  不等她说完,吴征便上前虚扶,示意冷月玦道:「柔掌门不必如此,请起来
吧。」

  冷月玦赶忙去扶,柔惜雪却倔强地甩手,看样子就算被爱徒强行扶起,她也
还会跪倒。冷月玦无奈,目视吴征眉目传情:「让师尊尽一份心意吧。」

  这座她呕心沥血,付出了无数心思,也忍受了无数屈辱的天阴门,的确在心
中割舍不去,与灵魂连为一体。不是柔惜雪没有想过重建天阴门,只是她武功全
失,也意味着权势,号召力全都离她而去。盛国更是片从未经营过的陌生土地,
认识的都不过寥寥数人。身无分文,穷途绝境,便是天阴门的现状。谁又肯来做
这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费鸿曦也好,倪畅文也好,就算倪妙筠跪死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会这么做。
就算他们愿意,盛国皇帝又肯不肯?

  山脚的桃林,山腰的梨园之上,这片仙境般的所在,真真切切地立起旧时屋
瓦,却又换了崭新容颜,清丽出尘。柔惜雪知道谁才有这样的能耐,更知道不是
一朝一夕之功。

  吴征离府出征之后,冷月玦捧着书册要修订天阴门的典籍,当时就发现爱徒
有什么瞒着自己。只是万念俱灰之下日常懈怠,爱徒卖关子她也没有深究。如今
想来,重建在当时就已动工,冷月玦才会满怀希望。

  吴征固是天阴门二十年风波之因,但所有的后果都要他承担那是推卸责任,
怨天尤人之举。这一片尤胜从前基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一到盛国就在计划之
中,历经近两年才得完工。已覆灭的天阴门从此又有了根基之地,犹如希望的种
子再度破土而出。光凭这一点,吴征的恩惠就已不啻于再造之恩。

  柔惜雪行着庄重的大礼,吴征闪在一旁不敢受,柔惜雪自行其礼以示尊重,
吴征则当她跪拜天地。一套礼节足足行了两炷香时分,双膝发麻的柔惜雪才被冷
月玦搀了起来坐好。此时她已呼吸凌乱,面色发白,汗下如雨,额头上甚至有几
道血痕,却是一脸宁静,仿佛完成了些许心愿的满足。

  「恩公之德浩如烟海,贫尼当生生世世供恩公名讳与佛祖座前,日夜祈祝…
…」柔惜雪感念之情依然未定,心潮起伏,全不知该如何感谢吴征,只把能想到
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柔掌门若再叫恩公二字,今后就没法再说话了。」吴征面色凝重十分严肃,
道:「无论看我娘的面子,还是玦儿的面子,这些事情我都该去做。」

  「吴掌门高义。」柔惜雪只觉心思已许久没像今日这样清晰而专注,不仅立
时明白吴征不喜什么,还知道他有话想说,道:「但请吴掌门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一些建言,玦儿来说吧。」吴征话一出口,就见祝雅瞳
与倪妙筠站到了柔惜雪背后,大有天阴门人同舟共济之意,不由欣慰一笑。一是
一,二是二,就算是一家人,他也喜欢这样清清楚楚。

  「师尊。吴掌门的意思是,栾家污秽天阴门名声,虽是冤屈之事,到底已在
世间流传,短时之内洗脱不得,天阴门重立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昆仑派也已重修,
不日就要以昆仑大学堂之名招徒授业。吴掌门的意思是,不若这里暂定为昆仑大
学堂天阴门分院,不必太显山露水。就算有些不明事理真相的人搞些责难,昆仑
派也好出面先接了。昆仑还有些家底不怕这些,天阴门却是分毫都伤不起。待过
得三五年,天阴门沉冤得雪,元气渐复,再立山门不迟。」

  话说至此,朱泊哈哈一笑,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连天阴门都修
起来了,昆仑派难道能没有?

  「但凭吴掌门决断,贫尼绝无怨言。」柔惜雪双手合十半躬身谢道。

  这一点连吴征都出乎意料。虽是权宜之举,也确实都为天阴门考虑,但终究
让天阴门变作「下属」。以柔惜雪曾经的身份,以及她对天阴门的珍视,连冷月
玦也断定极难答应。看来经历了磨难,柔惜雪的心境也已大变,变得比从前更加
务实。

  「天阴门同道在此,昆仑门人也在此,在下此言绝非戏言,柔掌门何日欲重
立山门,在下绝不勉强。」当着祝雅瞳,倪妙筠,以及朱泊,陆菲嫣顾盼的面,
吴征庄重许诺。无论柔惜雪现下究竟是怎生想法,迫于无奈还是心甘情愿,这份
许诺是少不得的。

  「敢问吴掌门,昆仑派建在何处」

  「就在北面。」吴征遥遥一指,只见不远处的一排亭台楼阁,一样的依山傍
水,一样的宛若仙境:「不是在下小气,而是还要等几位贵客来临,咱们现在岛
上游玩几日,等贵客来了,再请诸位一游昆仑派。」

  虽是夕阳照晚时辰,却是万象更新之际。两派门人均觉百废待兴,胸臆爽朗
得天湖浪花翻涌的清波,无边无际。其余非两派门人者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唯独
栾采晴都嘀咕道:「这样都能让你们翻身?奇哉怪哉……」说不清她的想法,总
之韩归雁听在耳中,也不觉她有什么嫉妒或是恨意。

  官差依约送来晚膳,众人就在索雨珊的院子里用餐,还特地让官差多送来两
套桌椅。虽无人落座,桌面却摆着碗筷,斟了美酒。每当众人欢饮时,都朝这两
桌举杯相邀,仿佛那里坐着熟悉的同门,耿精忠,奚半楼,林瑞晨,柳寄芙,索
雨珊,郑寒岚……

  酒足饭饱,撤去桌面,众人在草甸子上铺好绒毯席地而坐。冷月玦今日喝了
许多,原本肌肤洁白的冰娃娃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地娇艳。她从袖中取出玉洞滴
露在指尖盘旋一舞,道:「陆前辈,晚辈能否请您共奏一曲?」

  冰娃娃这一路都显话多,且越行近天湖话越多,柔惜雪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何。
看清静寡淡的爱徒在人前落落大方,真觉今日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幸何如之。」陆菲嫣虽被冰娃娃这一声前辈叫得脸色发红,也觉胸臆间的
畅快非得借一曲高歌抒发出来不可,忙在膝间摆下凤鸣青霄。

  「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亦吹箫!」冷月玦高举藕臂,依然
在指尖舞着玉箫曼声长吟。冷漠的冰娃娃此刻意气风发,转动的玉箫发出呜呜风
声,尚未奏曲,与她的曼声长吟便悦耳已极。

  「铮~铮~」

  陆菲嫣率先拨动琴弦,二女心意相通,且当是此时,再无比「笑傲江湖」更
为适合的曲目。美妇左手勾挑,右手抚弦,正是她的绝技「石上清泉」。可箫音
若有若无,居然如二凤齐鸣,始终紧紧跟随。须知比起在成都吴府之时,陆菲嫣
武功大进,这一手抚琴绝技更加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冷月玦的音律原本就较陆
菲嫣稍逊,现下居然能以辅奏既不夺主,亦不示弱,稍懂音律,又经历过吴府斗
乐之事者无不暗暗称奇。

  曲调将尽,琴音渐弱,箫音转强,主次变换。那荡涤心灵的箫音如风入松,
不仅清越,且颇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时引吭高歌的动人心魄。柔惜雪也深明音律,
知道冷月玦今日之心境前所未有,且「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亦吹箫」的诗
意至今彻底悟透。现下的爱徒,如手握灵珠,妙笔生花的文豪,心生天籁,奏出
吹断水云妙音的仙子,正按孔吹箫,依于心境自然而然地翩翩起舞。

  冷月玦音律大进,丝毫不逊陆菲嫣。昔日吴府合奏,百鸟齐鸣。今日在烟波
山上,正值黄昏余晖,倦鸟正归巢间闻仙音大作,不一时四周枝头上便停满了各
式各样的鸟儿。更奇的是,鸟儿齐齐俯首不语,似怕有一丝杂音,就扰乱了这首
天籁之曲!

  琴箫声毕,天地间一时万籁俱寂。过了良久,柔惜雪才喘了口气悄然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

  「掌门师姐,这是我们初去成都吴府时,吴掌门做的曲子。若是心境平和时
奏来就似梵音,叫「清心普善咒」。若是心绪激动时便是方才的「笑傲江湖」。
诸位师姐们都……都很喜欢……」倪妙筠目中有泪光,不知是被曲子所感染,还
是念起旧时与同门一同欣赏天籁的时光。

  「原来如此。」柔惜雪合十低眉,双唇颤动,却默默无声,不知在心底吟唱
着什么。

  曲毕兴尽,这一日也玩得颇为疲累。烟波山上屋舍俱全,日用的被褥等也早
已备好。这里在不远的将来就是昆仑派与天阴门,都是大家的根,既然来了,无
人想走。连栾采晴也「厚着脸皮」要在这里继续蹭吃蹭住。

  柔惜雪当晚就要住在索雨珊的院落里,诸人一一告辞。出了院门时倪妙筠疾
步越过吴征,错肩时向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吴征本就走在最后,接了纸条便大喇喇地打开,只见上头写了八字:落英深
处,皇亲谋反。他略一错愕,品出个中之意,又惊又喜,还忍不住几乎要失声而
笑。

  这哑谜打得,不知倪妙筠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吴征从后望去,果见脚步慌张
的女郎露出的洁白脖颈已然傅粉。可想而知她现下正倔强地睁大惊恐的眼眸,满
面羞红……

  第十四章、月下红袖。愿君相怜

  折伞摇摇,伞面上未曾绘着山水,但仍有那一句斜风细雨不须归。吴征已经
彻底放弃了练字,所以这一行诗还是央了陆菲嫣书写。佳人邀约,旅途中又没准
备什么礼物在身,打一支她熟悉又喜爱的折伞,也是一番心意。

  烟波山到了夜晚更加朦胧。此刻明月在天,万里无云,可向天空望去明月仍
像蒙了一层薄纱。吴征信步至石阶口向山脚俯瞰,才觉这层薄纱不在天空,恰在
烟波山。微凉的湖风送来水雾重重,正将桃林裹在氤氲之中。月光的银辉下桃瓣
夭夭其华,良辰美景,吴征却已无心赏玩。

  再美的景致,空无人烟时都没有任何价值。若有佳人在此,风月才会变得活
色生香。桃林里的落英缤纷也是一样,现下吴征的眼里,除了那位高挑修长的女
郎已容不下旁物。

  桃林虽繁茂,但终究不是无边无际,吴征在林间穿行了两趟一无所获。女郎
约他深夜来此,却又难觅芳踪,吴征挠了挠头,不由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
了。

  落英深处,皇亲谋反。吴征自信解读的皇亲谋反那是必然错不了,也是找着
倪妙筠见面之后的事。想要找着这位极善隐匿,甚至能在十二品绝顶高手眼皮子
底下消失的女子,看来要着落在第一句上。

  吴征未觉佳人刻意卖关子而感不耐,反倒颇觉新鲜有趣。倪妙筠可谓文武双
全,初到成都在吴府露面时,足胫旁那只纹着的翠鸟,以及击毙雪夜魔君项自明
时那一身紫色的夜行衣,当时就给吴征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且她生长在书
香之家,当世大学者之女,时而冒出些奇妙想法不足为怪。

  吴征的记忆里,历代才女们弄出的花样一点不少,被堵在洞房外的新郎官都
大有人在。

  而倪妙筠在天阴门时寡言少语,一方面是这家门派修禅,本就是个清净地,
另一方面就是她身份特殊,有时少说为妙。但她的性子本非沉闷无趣,甚至是个
秀外慧中,小心思十足的爱美姑娘。至少吴征还没见过另一个会在自己夜行衣上
动手脚的人。她选在桃林见面,递过纸条前又只来过一回。所谓落英深处,那是
游览时便暗中留意过的地方了。

  吴征微微一笑走回山脚,顺着今日众人上山的路线再度搜寻起来。上山时大
伙儿都聚在一处,倪妙筠并未独自离开过,这个落英深处便是众人来时在林间穿
行的路径,吴征只需在这一带搜寻即可。

  溪水潺流不觉,溪声在夜间也更加欢畅清晰。吴征举目四顾,眼中只有婆娑
桃枝与灼灼桃瓣,虽未见倪妙筠的曼妙身影,心中却是甜意更多,期待更甚。

  说不清这段感情自何时而起。或许是那晚雨夜同游,或许是更早些定下东入
盛国,也可能因桃花山谷底的那一场糟糕邂逅……也说不定在迭府外宅,她的那
套如梦似幻的剑法。还是在成都城初见之时,就已心底埋下了种子。

  吴征并不纠结于分辨究竟是哪一回。佳人的相貌身段,均是男子不会,也无
法拒绝的那一种。外貌之佳,世所罕有,但更令吴征感到幸运的,还是两人之间
终于情投意合。

  想到这里吴征不由哑然失笑。家中女眷个个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或是难以
疏解的忧愁。相比较而言,倪妙筠算是最为幸福的了。她来到成都城之前,没有
太大的波折,没有生死之间。

  不知道她九岁时长什么样子,眉眼之间与现在兼具清丽与成熟的模样有几成
相似?当时背井离乡远去天阴门的小女娃,一定倍感思念故乡,又倍感茫然。但
看她对柔惜雪敬重的模样,即使是祝雅瞳引荐的人,即使有不可告人的身份,柔
惜雪一定待她很不错。在天阴门里她并未感受到孤独,即使为了家国而忧虑,但
真正的波折与生死之间,都始于她来到成都,见到了吴征。

  吴征不由又是一笑,若没有这些生死之间,两人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她若
不肯,或是不情不愿,吴征也不会强迫她,更不会让她成为吴府的一员。这些生
死之间,实在说不上是好是坏。同门故去,门派覆灭,历经人生的艰难与起落,
当她带着同门的希望继续生活时,不知道对于遇见了自己又是怎样的感觉?万分
庆幸?还是始终有那么点不服气。

  桃林又走到了头,前方已是那座青冈石碑,倪妙筠仍然香踪袅袅,不见身形。
吴征尽头驻足片刻,回望一路蜿蜒向上,隐于园林间的石阶,挠了挠头,只得再
行原路返回。

  能得佳人主动邀约,其实吴征自己也想不到。祝雅瞳的联姻之法是好的,对
各方来说都有不错的收获。对男子而言,得一家世显耀的绝色佳人大赚特赚,唯
一未知的便是女方了。倪妙筠几乎第一刻就答应下来,不是因为当时对吴征有多
喜爱,而是抱着献身的态度,就像她幼年孤身前往天阴门一模一样。吴征很清楚,
当时的倪妙筠所思所想,只是「委身」于吴府,就像一件奇珍,再奇再美,终只
是一件可以交换的货品。她没有反对,只是觉得价格合适。

  吴征花了很大的力气,费了很多的心思。他也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同样也对
这位身负家国大义,不屈又坚强,还文武双全的女郎打从心眼里敬佩。这样一位
女子若只是因为没有反对的理由,而不是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嫁入吴府,不仅
是他吴征的失败,更让他会错失倪妙筠。——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喜欢,只消不
是真心待吴府的女子,吴征是不会迎娶的。这一点,是吴府上下齐心的根基所在。

  卧牛山上「诀别」的那一刻,以为此生已了,不再相见,所以那番轻薄每当
想起来都觉得又是温馨,又是好笑。女郎细嫩的唇瓣,软若皮冻的奶儿与又圆又
翘的臀儿,依然在记忆里深深地刻画着。当日生死一线,匆匆忙忙地「浅尝辄止」
之下,那销魂触感仿佛仍在指尖缭绕,可见女郎娇躯有多么性感动人。吴征怎能
不喜?怎能不爱?历经生死之后的两情相悦,吴征在最初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
结果,现下只觉得幸甚。

  细细回忆至此,不由胸膛里都热了起来。佳人芳踪袅袅,明知她就在林中,
却始终难觅踪迹,吴征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又穿越了桃林,仍不见女郎身影,吴征有些愣神。今夜可不是洞房花烛夜,
但他似乎也走了回才子们被才女妻子堵在洞房外的路子。倪妙筠不是爱没事找事
的性子,反而有种有话直说的简单爽快。今夜不知为何,居然使出了真本事躲得
严严实实,就是不肯现身。

  吴征这才收起满腔期盼下的猴急之心。

  吃了廷杖之后倪妙筠悄悄上门探望,两人倒也搂搂抱抱,甚至吴征还把她一
把抱上了床,可亲昵也仅止于此。吴征没有再轻薄她,她也没有任由吴征予取予
求,两人都守着底线。吴征知道自己若是强要,她多半难以拒绝,可是当时并非
心甘情愿不说,倪妙筠更不能呆上多久,草草了事向来不是他所愿。

  佳人或可轻薄,却不可轻慢。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吴征凝神注目,再度步入桃林。月光下的阶级仍留着脚印,杂乱,却又缤纷
秀气,竟然不逊落英。如许多佳人的莲足在这里踏过,或纤长,或圆润。吴征很
轻易地就能分辨出大部分,至于分辨不出的些许,大概就是栾采晴或是柔惜雪的。

  他顺着倪妙筠的足印踩落,方位与落脚点分毫不差。以佳人的眼光打量这片
桃林,别有一番情趣。桃林里栽的不仅是一种桃树,间错纵横之下,各色花枝招
展。譬如粉色的千瓣桃红,白粉相间的五色碧桃,还有深红的垂枝碧桃等等。

  倪妙筠独独偏爱紫叶红桃,她的足印朝向,使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这种花色朱
红,叶含紫色的桃树之上。朱红色向来为当世最受欢迎的色彩,而紫色便是倪妙
筠的偏好了。夜闯迭府别院的那一晚,正是吴征第一次见到她如云似雾,如梦似
幻的剑法。那一晚虽未有多少交集,可她忽然惊艳地现身于危难之际,穿的夜行
衣也是别具一格的紫色。

  吴征又独自笑了起来。在迭府外宅的那一夜着实迷幻,祝雅瞳翻墙而入探查
底细的身姿让他目眩神迷,但当年只敢想上一想,半点也不敢期盼,哪知道两人
之间会有日后的经历。与冰娃娃一同旁观了场淫乱不堪的春宫,也探讨了一番男
女欢好,当夜的精力几乎全都在她身上,也想不到会携手共渡,更彼此扶持着重
建了天阴门。倪妙筠隐在暗处,自己一直不知道她也在迭府外宅,直到她突然现
身。彼时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若不是来到盛国,吴征对她至多会留着她惊艳
现身的记忆,倪妙筠也不会对吴征有任何念想。

  世事无常,一家人来到了盛国,帮助盛国闯过最大的危机,于是才有了与倪
妙筠的一段姻缘。从栽种树苗,到抽枝长叶,到卧牛山上心心相印。两人之间正
像春日的桃林,蕊开瓣张,花开正艳。

  于是吴征终于看见了佳人所在。

  他一个顿步停下,露齿一笑。月光朦胧间,倪妙筠粉面含春,半嗔半羞,目
中还有惊慌之意,却倔强地睁大着道:「我都看你来来回回走来走去三回了……」

  语声怯怯,羞意难掩,尤其那双大眼睛总在男女之情上将她出卖得干干净净。
不知她为何羞臊如此,吴征现下还顾不上分辨。

  女郎正坐在那面「点绛唇」石碑旁最大的桃树枝桠间,这株紫叶红桃枝繁叶
茂,花开最旺,即使在这片桃林里也堪称异种。设计园林的大匠用这一株来「拱
卫」石碑,正因它的特别之处。倪妙筠倚在枝桠间,轻盈得像是依附其上的紫叶,
修长得像是丫丫叉叉的桃枝。她身着的长衫通体紫色,让身形就此隐在叶间,唯
独两幅云袖如桃花般的朱红。

  「能找到倪姑娘,已是我今生武功修行最大的成功之处,走上千百回都值得,
莫说只是三回。」吴征躲开垂落的桃枝屈身近前,伸手一抬。

  是桃林里找到善于隐匿身形的自己,还是修行了武功才能与自己相熟相知?
吴征语带双关,让人芳心可可。倪妙筠发自内心地嫣然一笑,顺势搭着他的手臂,
玉足一点翻下枝头。那长腿踢动时裙裾纷飞,像一只翩翩的蝴蝶。

  情郎大手温热而有力。与一般的公子哥儿不同,他的手不是养尊处优的细皮
嫩肉,相反颇觉粗糙,与他温文尔雅,处处体贴的表现截然不同。可是被这样的
手掌拿住才觉分外地踏实,倪妙筠借着这一臂之力跃下桃枝,相携的手自然而然
地握在一起。

  二人相视一笑。倪妙筠掩藏身形的功夫可谓天下无双,隐在桃林里有几分刻
意,像是躲避着什么,又有几分不刻意,生怕吴征真的找不着。而吴征一路寻来,
细细回味两人间的点点滴滴,待身边的女郎也觉更加怜爱。

  自九岁离家的那一日,倪妙筠就忽然长大了许多,也懂得了自己作为一名豪
族之女的命运。无论父母对自己多么疼爱,最终都逃不脱为族中利益献身的使命。
身为女子的悲哀正在于此,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件货品,随时随地待价
而沽。

  但在今日,或许应是卧牛山上她被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她不再哀叹自己的
命运。即使只是件「货品」,她也找到了独具慧眼的「买主」。这位买主真心喜
爱,珍之重之,必不让明珠蒙尘。更何况这条山道的尽头,有抚育她成长至今,
恩重如山的师门。——由他花费了无数心血重建的师门,当倪妙筠踏上阶级的顶
端,梦境一般的天阴门映入眼帘时,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杂念。

  买主珍爱奇货,奇货亦对买主芳心期许,正是情投意合的你侬我侬,也是最
好的归宿。

  「一下子实在准备不出材料,只好空手先来,好像又要失约了……」吴征似
对两人的沉默有些不习惯,又想应承的事情居然屡屡没能办到,多少有些不好意
思。

  「嗯?」女郎正神思不属,忽闻情郎没头没脑的话语,一时转不过弯来。

  「落英深处,皇亲谋反。这落英深处不消说了,自是约在这片桃林。皇亲谋
反么,当然不会是你真的要谋反。所谓皇亲,不就是国丈,国舅之流。这些人要
是谋反,贵妃也跑不掉。无论成与不成,贵妃都是足足要倒霉。一旦不成功,谋
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贵妃可不就是白白死了么?所以皇亲谋反,倪姑娘说的
是白斩贵妃鸡,我猜的没错吧?」吴征滔滔不绝地一大段后,歉道:「倪姑娘嘴
馋,可惜一下子实在弄不到食材,只好孤身前来领罚。」

  「傻瓜。」倪妙筠被猜中心事,面色居然飞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听吴征说完
还跺了跺脚,一甩手疾奔两步,却没演往桃林里绕树而逃,引情郎来追的戏码。

  「额……这个这个,真的有点傻了……」吴征一时摸不着头脑,也疾步赶上。
只见女郎停在石碑前,双手在小腹处交叉,低着螓首,两鬓间发丝垂落,遮挡了
半边脸颊。

  「好好抱一抱我。」倪妙筠的声音极轻,犹如撩拨丝线般若有若无:「你从
来……都没有好好地抱一抱我。」

  相识至今,一向循规蹈矩。她是大家闺秀,还是处子之身怠慢不得,吴征待
她向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仅有卧牛山上自觉必死无疑才大施轻薄,待陆菲嫣
前来救援时吴征重伤脱力,哪能对情绪激荡的倪妙筠拥抱宽慰?至于女郎来吴府
探视,也仅匆匆一拥一抱,便只并肩而躺。

  「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在哪里都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春季微寒的
夜风里,倪妙筠的语声像冷得发颤,听得人万般心疼:「还从来没有男子好好地
抱一抱我……」

  吴征也觉全身发冷,心中却越热。倪妙筠的话万般凄凉,又有万般期盼。人
生于乱世,又是莫大的悲哀。天阴门里柔惜雪如此,祝雅瞳如此,冷月玦如此,
连看似少有波折的倪妙筠又何尝不是在悲哀中成长。

  发冷的身体,让女郎背对着他俏生生站立的娇躯像块磁石一样,深深地将吴
征吸了过去。张开双臂合拢,顺着两肋环过,握住她在小腹上的柔荑。

  女郎的娇躯一下就瘫了下来,脱力似地向后一倒软在情郎怀里。这不是她想
要的「好好抱一抱」,但感觉也分外地香甜。男子身上的气息从身后袭来,结实
宽广的胸膛滚烫地贴在后背,温暖的热力从衣衫透入肌肤,让冰凉的身体暖流四
溢。

  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也不需再有什么矜持。天地间似乎只有这片桃林,桃
林里则只有他们两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小天地。倪妙筠喘着鼻息,螓首倚在爱郎
颈侧,她蓦然发现,虽不是她想要的面对面拥抱,可是被吴征从后回环搂住腰肢,
似乎更有一种宠溺感,仿佛被他捧在掌心,也仿佛把自己全都交给了他。

  不知道爱郎是不是有意为之,还是心随情动自然而然。总之除去两人之间拌
嘴时的小别扭,每当他情动之时想要疼爱自己时,都是最舒适,也最别致的时候。
即使有一根硬得像铁,烫得肌肤几乎都已烧着的大棒子抵在臀与腰的圆弧之间,
倪妙筠也没有分毫躲避,只想在他怀中永远偎依下去。

  「这样,好舒服。」

  「倪家的宝贝当然要捧好了才行。就叫宝贝抱?」女郎原本就鼻音极浓,呢
喃声更是软软糯糯,万分好听,像透进骨髓里让神魂都酥了起来。吴征听得她喜
爱,心中大慰。

  「嗯?这叫老汉推车,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昂?」

  即使柔情蜜意,即使女郎像是梦呓般魂不守舍,吴征仍撇了撇嘴失声怪叫起
来。一语惊醒梦中人,倪妙筠也惊恐回身,倔强瞪着的大眼睛慌慌张张,洁白的
脖颈傅上了嫣粉,向着脸颊爬去。

  「嘿嘿,你真是……」吴征又是好笑,又是喜爱,捏了捏了倪妙筠的脸颊道
:「可爱得与众不同。」

  已经不是女郎第一回突然冒出些没头没脑的话来,用吴征记忆中的词汇就是
偶有雷人之语。譬如上一回的白斩贵妃鸡,还有现下的老汉推车。没头没脑,无
心之言,没什么来由,但吴征懂!

  文豪家的女儿,自小书香熏陶之下的大家闺秀,忽然远离故乡与父母,她只
会把自己冰封在寒冷的外壳里。所以吴征初识她时,只觉她沉默寡言,就算有事
也是言简意赅地说完。

  这种沉默全然不同于冷月玦,冰娃娃的沉默看上去就心事重重,但是内心从
未平静,始终在为心中的不满寻找宣泄的出口。而倪妙筠则没有,她很平静地接
受了现实,波澜不惊。

  可是自幼读过无数书卷的女子,又怎会没有从字里行间畅想过自己的未来?
那想象中的如意郎君,期待里的风花雪月,即使现实如此残酷,也不能阻止女郎
的臆想。

  平日不会与人说,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冰封的外壳将她严严实
实地包裹起来,待人处事又有谁来管自己想的那些烟花风月?有事说事,尽力而
为,体现到了外在便是字斟句酌。

  直到这个小了自己一个辈分,年岁也差得不算少的男子忽然出现,彼此的命
运又忽然纠缠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他就这么直勾勾地闯进了内心,与他在一起
不需要太多斟酌,因为有难事他会帮着解决。也不必想着怎么才能说动他,因为
该帮的他一定会帮,不该的说破天也没用。

  倪妙筠第一次对一名男子如此信任,如此依赖,甚至有深深的依恋,于是她
才能如此地「放肆」。不用多顾虑,也不用字斟句酌,再说出口之前反复默念三
遍五遍,确认无虞了才说出口。她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譬如她方才旖旎眷恋之
间,的的确确想的就是老汉推车。

  「我……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唔……这个问题好。」吴征就地坐在石碑底座边沿,将倪妙筠抱在膝间道
:「有没有发现我从前叫你倪仙子,现下叫你倪姑娘?哪有那么多仙子,就算是,
仙子的背后也是常人。我倒真没料到你会说出这些,但是现下我觉得很可爱,可
爱之极矣。」

  「哪有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倪妙筠放下心来,自嘲地一笑又道:「
我今年都三十了……」

  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一样地心酸与无奈。吴征自是知道她想说的是年已三十,
该懂的全然都懂,不过在这一刻他不想只是倾听,遂打断了问道:「小时爱看才
子佳人的故事?」

  倪妙筠被窥破心事,忽然大窘,目中又露出惊慌之色,咬着唇瓣道:「刚刚
看了一些,就去了天阴门。」

  倪大学士的府上,各色书籍是少不了的。一些文笔优美,故事曲折紧凑的小
说也少不了。少女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再也平常不过。女子十二岁定亲,
十三四岁嫁人生子也是常事,九岁的倪妙筠要看这些书,自不会有人拦着。

  但到了天阴门这个地方,无论柔惜雪是多么出色的掌门,赢得多少同门的爱
戴。这家佛宗清净修行,门人又都是女子,佛门讲究去七情六欲,情感的交流必
然极少,即使带发修行的女子也不例外。冷月玦如此,倪妙筠也是如此。

  少女的臆想与憧憬就此被埋在了心底,连同年岁成长,年少的幻想慢慢被淡
忘,也慢慢地不再诱人遐想。豆蔻及笄,碧玉桃李匆匆而过,连花信之年都已远
去。恼人的春风一年又一年,反反复复地提醒人细数岁月,添上一笔又一笔。

  目中有些许的落寞,嘴角又有甜蜜的笑意,吴征忽觉在此刻对女郎的怜惜前
所未有。不唯她的俏丽容颜近在眼前,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清可见底,丰润的红
唇吐出如兰香气。更因这一刻,才终觉完完全全喜爱这名女子。不仅是她的文武
双全,聪慧伶俐这些适合吴府的条件,也因她的美丽全然打动了自己的内心。

  「孤身在天阴门,会不会很辛苦?」

  「其实……也还好……」倪妙筠斜倚在吴征肩头,回忆起从前喃喃道:「掌
门师姐待我很好,我的武功都是她量身选定,一路修行都不断提点。几位师姐也
没拿我当外人,反而因我最小,诸事都让着我。我待她们也都和至亲一般,只是
……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一个人来到天阴门,希望有朝一日能保存
族中血脉,或是助盛国一臂之力,也可能什么事都不需要我做,什么事都没机会
做,就等着终老于天阴门。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心动的?」

  「夜游白若湖那一晚?」

  「不是。其实是玦儿与我说,若是不喜欢你,大可拒绝这门亲事,或者不置
可否。因为我若不喜欢你,你就算也不拒绝这门亲事,也不会娶我进门。她说你
最不喜欢的就是对女子用强,依我在成都起一路看来,她说的确然没错。」

  「就为这一点?」

  「嗯!」倪妙筠温柔道:「你不知道这些对我们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吴征心中暗道一句,微笑着不说话,只抚摸着女郎迎风的
秀发。

  「我不是件货品……至少在吴府里的时候,不是。」倪妙筠心头的一点阴郁
在此刻全然散去,抬起螓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向吴征道:「你怜惜我,我开心得
很。你在卧牛山又食言抛下我一人,这件事我一定恨你一辈子,但是我不生你的
气。我看过太多可怜悲惨的女子,相比之下,遇见你人家只觉得幸运。所以你做
再多的错事,我都不生你的气。」

  倪妙筠的武功,尤其是藏身之术绝非埋头苦练就能大成。天阴门也时常委派
她去解救一些陷落匪窝贼窟的良家女子,一来惩恶扬善,二来也是修行的重要法
门。她见过太多人间惨事不是空口胡言。

  吴征闻言心中一荡又一跳。将她抛下山崖实是无奈之举,说起来十分对她不
住。当时别无选择,只有两权相害取其轻。但为了将她顺利抛出,那番轻薄举动
真是旖旎难言。最终自己品尝了她动人的娇躯,又将她拍下山崖,吴征想起来实
在有点两全其美的得意。

  「今后……啧,话说不满,还是莫要有这样的危机了罢。」吴征不敢讨扰,
又颇觉遗憾,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一品女郎娇躯的滋味。

  「我知道,所以人家才说你做再多错事,都不生你的气。嗯……有件事能否
请你也不要怪我?」

  「我怎么舍得怪你?不怪不怪,但是说来听听?我这是好奇。」

  「唔……人家有时候会胡乱说话,只因……只因……」倪妙筠忽又忸怩起来,
涨红了脸颊道:「想要解救那些可怜女子的性命,大多时不得不藏在暗处等候良
机。就此无奈看了不少脏事,听了不少脏言,请……请……请吴郎莫怪。」

  「我道是什么大事。」吴征大乐笑出声来。但他深知世人重女子贞洁,倪妙
筠虽是处子之身,却以眼见许多龌龊事为耻。吴征若只是口头宽慰说些大道理,
未必能开解她心中芥蒂。他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头道:「倒是我实实在在没有
想到,当年我与玦儿在树上看了场不堪的活春宫,暗处还有倪姑娘也在一同旁观
来着。」

  「你……你取笑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恼,粉拳向爱郎肩头直锤,心下却大
是宽慰。虽早已料得吴征不会介意,但总要听他亲口说出才得安心。且他说话就
是好听,不仅不嫌弃,言下之意大伙儿都一样,谁也没比谁更干净高尚些,还有
什么好嫌来嫌去的。女郎心下窃窃娇羞,一颗芳心发软,连同娇躯都一起软了下
来:「话说那天,你看到人家忽然现身,觉得怎么样?」

  没头没脑,吴征又听得懂。倪妙筠已像个怀春少女,迫切想知道自己在情郎
心中的一切。只是怀中娇躯越发娇软滚烫,又不免有些叹息。大学士的女儿得按
礼法行事,抱得,可能偶尔能摸得,想要再进一步就不敢想了——现下肉棒正卡
在两人之间,女郎没有介意,他已自觉十分唐突:「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得从我
第一回去长安说起!」

  吴征定了定神,思绪悠然飘回哪个初入尘世不算太久,也还未见识过世间人
物的青涩时光:「在长安先见着了我娘,柔掌门,栾公主还有玦儿,这几位都是
美貌与聪慧并重。当时就觉得天阴门里几位人才都出众,但其他人还是要逊于我
娘,柔掌门和玦儿。」

  品评之言,其实不太妥当,但倪妙筠听得津津有味。男子见了漂亮女子总爱
对比一番,不足为奇。这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仙子,他同样不是了道神仙。

  「长安城里没有见着你,一直到你来了成都城才见着。那天呀,先见到玦儿。
这丫头出了门心思都放飞了,坐在车里都不住探头探脑。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
是这么想的,叫做帘卷细雨青丝缠梳,竹伞微倾晓梦清寒,可把柳前辈她们几位
都生生比了下去。」念及旧人旧事,吴征满面都是感慨与可惜,他搂着女郎腰肢
道:「大街上你低着头,我也低着头,真的没看太清。直到入了府用了膳,你们
来我的小院时看你一袭白衣,黑色丝带,行步的时候玉腿高抬,我看得清清楚楚!
当时就觉得惊艳,想不到天阴门还有一位艳冠世间的大美人!」

  「哼,玦儿就帘卷细雨青丝缠梳,竹伞微倾晓梦清寒。到我这里一句什么大
美人就应付过去了?哼!」

  女郎大发娇嗔,吴征嘿嘿笑道:「惊艳,是惊艳。玦儿在长安见过了,再见
那是秀色可餐,就没那么惊!惊你懂得么?惊得傻了,呆了,说不出话了,想不
得事了,除了大美人这种平常话,脑子就和打结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个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我由心而发,这叫诚恳!」吴征嗅了一口女郎身上的幽香,道:「在迭府
外宅,你现身的时候就露出两只眼睛,啧啧,明亮得仿佛屋内多了两颗星星。但
是那套剑法真的如云如雾,如梦似幻,看得我目眩神迷,而且,我一下就猜到是
你!使剑的时候那腰肢扭的,长腿旋的……别怪我不敬,当时真觉得馋你的身子。
绝色美人就该是这样的风姿,让人一眼就挪不开目光,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就算
当时没有喜欢你,可是气质仪态,无一处不让我折服。你当时使的剑招,每一招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信我演给你看看。」

  倪妙筠听得心满意足,能在当日就给吴征留下深刻的印象,当时全然不放在
心上,现下想起来又是多么甜蜜的回忆:「嘻嘻,那是女子的剑法,你使起来一
股娘娘像,算啦。人家……你……你就算骗过我,我又怎会不相信你。」

  「额……那是,倪姑娘的神韵风姿,我肯定学不来啦,粗手大脚,简直半分
也没有。」

  「还要叫倪姑娘么?」倪妙筠忽地幽幽道。

  「我心里叫你妙妙!」吴征一点她的鼻尖,又苦着脸道:「也就是我这种有
大定力的伟男子才抵受得住,换了一个现下哪里还管那么多?话说回来,妙妙觉
得我什么时候去提亲的好?那个禁足于府到底怎么回事啊,搞得我云里雾里,提
亲都不敢。」

  「我回到紫陵城的时候,与爹娘促膝长谈了一次。」倪妙筠坐直了身体,与
吴征面对面,郑重道:「人家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去成都城开始,一直到卧
牛山脱险,都与爹娘细说了一遍。」

  「啊?」

  「你放心,不该说的我没说。」倪妙筠面色绯红,诸如什么白斩贵妃鸡……
吧,还有被轻薄,什么无意间窥见吴征与祝雅瞳间的不伦,自是被隐瞒了过去。

  「那还好。」吴征居然冒了点冷汗,这些惊世骇俗的事若被说了出来,岳父
岳母是绝对叫不成了。

  「我的爹娘你都不熟悉。娘打小就疼爱我,去天阴门的事她第一个不肯,但
是外公的命令难违,也的确是为了家中好,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回来,最开心
的就是她。只要我愿意的,她绝没有不允。我爹待人严格,性子也沉重。我家府
门上那幅楹联你也看过了,他处事颇多变通之处,但是原则不可逆。」

  「嗯,其实为人处世,该当如此!」吴征与倪畅文没有深交,但是从各路听
闻他的事迹,心下也是尊重和佩服的。

  「是。所以我娘问我,愿不愿意这门亲事。我说现下我千肯万肯,吴府就是
女儿的归宿。可是我爹不答应,说婚姻无小事,要将我禁足一年,一年之后若是
没有二心才说此事。」倪妙筠歉然道:「这一年来我想了想也有道理,爹有爹的
苦心。当时我们共患难险死还生,情意最易生,也最容易不顾一切。他怕我将来
后悔!不过现下不会了,谁都不会后悔,人家非常,非常,非常地确定!不会后
悔。」

  「爹爹果然思虑周祥。」吴征心中对这种做法不太以为然,一年之期变故多
多,说不定就拆散了一桩美满姻缘。但是世人就是如此,倪畅文以此法待女儿,
也是一番爱女的心意,以及对女儿的愧疚以至于矫枉过正,对她的终身大事遴选
一名如意郎君过于苛责之故:「敢问妙妙,我什么时候去提亲的好?这事儿爹爹
听你的,娘也要听你的,我当然也要听你的。」

  「我听你的。什么时候都成!」倪妙筠居然顽皮地一笑,道:「一年之约已
过,我不用再守那些条条框框,吴府我想去就去,反正没人拦着我。」

  「那……」吴征更加懊恼,婚姻大事怠慢不得,吴府里女眷不少,正式的婚
礼一个没有。但是倪妙筠与她们都不同,倪府是学者之所,容不得女儿被人说风
言风语。但是要说办婚事,现下实在不是良机,吴府还没到可以大操大办婚事的
时候:「哎,只能再委屈妙妙一段时日了。短时间里就算择良辰吉日提了亲,恐
怕也没法光明正大迎娶你。」

  「我知道。」倪妙筠也深知当下的局势,无论盛国还是吴府,不过是刚刚从
泥潭里爬出,稍有不慎又会被人一脚踹回去。女郎脸色越发红润,绯红,通红,
羞涩道:「幼时我老是期待一桩完美的婚事,现下我一点点都不在乎了。一纸婚
约,与一位如意郎君比起来半文钱都不值。何况……我……也想吃,这里,这个
地方,也最好……」

  「嗯?」吴征打了个激灵,十分意外,有些不可置信道:「妙妙……这个…
…我得问个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远游之前,只想着要嫁入吴府,今日,确切说
是傍晚之后,人家再没有什么犹疑,人家一定要在这里吃!在重生的天阴门,在
这片梦境一样的桃林。」倪妙筠紧张万分,呼吸紧促得连鼻翼都微微开合,却说
得斩钉截铁:「我要在这里吃……白斩贵妃鸡……」

  女郎慌张的大眼睛竭力瞪着,丰润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道:「你给我的东
西太多太多,我若是还顾忌旁的……哼……人家不管那么多……人家就要你!就
要你!这里,你赐给天阴门的重生之地,就是最好,最好,我觉得最完美的地方!」

  热辣辣的情话,全然大出吴征意料之外。但又想起曾经冷月玦的叛逆,天阴
门的女子大多藏掖着自己的心性,一旦遇到可心的男子爆发出来,就再也压抑不
住。比起冷月玦当日,倪妙筠显已深思熟虑,真真正正地想要托付终身。且今日
见着天阴门之后,这般想法仿佛挣脱牢笼的彩凤振翅高飞,竟无回旋余地。

  「第一回就要这么放肆的么?」吴征眼珠子左右一转,拖长了声音道:「只
能「观音坐莲」了哎……」

  「不许乱说。」倪妙筠一把捂住了吴征的嘴,她耳听目见,懂得的东西真不
少,自是知道观音坐莲的意思。被吴征刻意一羞,臊着脸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要对神明不敬,划不来的。」

  「嗯,我错了,那叫「玉女坐莲」如何?」吴征一脸认真地应下了,才思飞
扬,当即改了个合理靠谱的名讳。

  「呸,谁与你说这个。」倪妙筠大急,羞恼道:「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心底话
说出来,已经羞死个人,你还要乱说。我……我……」

  洁白的脖颈傅粉,惊恐慌张的大眼睛,可爱的模样让吴征心痒难搔,一把搂
住女郎,温香软玉抱个满怀道:「有些词儿实在粗俗,又是意外之故,平日当然
不会要你说,我自己都不喜。不过实话实说,这些什么玉女坐莲,老树盘根等等,
听着倒还不错……」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见过,从没有试过,一切都交给你了,我只管,
只管在这里有永生难忘的第一次。」倪妙筠娇喘吁吁,身躯热得发烫,软得像水,
挤在吴征胸膛上的奶儿峰顶已凸起两颗尖翘硬物,她全然不为之避讳,任由吴征
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答应你。」吴征洒然一笑。那对奶儿绵若轻云,偏又有着惊人的弹性。
吴征深知如此绵软的奶儿还兼具极佳弹性,那是因为这对妙物不仅硕大,且如插
云般高耸才得如此。卧牛山上匆匆几抓,那滑腻犹在指间缠绵,不由心中大荡,
柔声道:「当时……捏得你疼不疼?」

  情郎粗糙的大手一在腰后环绕,一在脸颊上抚摸,倪妙筠垂目怯声道:「疼,
又青又肿了好一段时日。我……既舍不得红肿消下去,觉得留在身上都是难以忘
却的回忆。又怕真的不消下去了不好看。可是真消下去以后,我还流了眼泪。」

  「额……」女郎的可爱之处当真是与众不同,吴征抽了抽嘴角,怜惜道:「
那也不用可惜,今夜再给你留几道就是了,还有牙印,妙妙喜欢么?」

  「去……才不要。」倪妙筠扭了扭娇躯不依,又期期艾艾道:「我在倪府里,
每夜用你制的香皂沐浴,就好像握着你的手替我洗净身子,总觉得……总觉得像
在做梦一样。所以每次摸到那些肿起来的青紫,刺痛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待它们都消去之后,我就好怕还是一场梦,而且梦就要醒来,这就急得哭了。」

  「今后不用那么难,在我府上旁的好处没有,我就喜欢疼爱娘子,嘿嘿。」
吴征宽慰了一句,也是心潮澎湃,两人的相依相恋颇觉不太真实,感慨道:「桃
花山上你救了我的性命,但是也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事情。本以为你会永远瞧不起
我们,就算答应了婚事也是利益为然而已,实在想不到会有今日。」

  「你还敢说……祝师姐那么骄傲坚强的人,全为了你奔波操劳二十年,毫无
怨言。你可真是个冤孽。」倪妙筠想起那日见到的不伦,耳热心跳,今夜两人互
诉衷肠,她一时心情激荡难以抑制,娇羞道:「我看过不少,那些受害的良家女
子中许多生得美丽,丧尽天良的匪徒也有俊俏的。但是,我从没有见过你和祝师
姐那么美的,像是画卷一样,天底下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来那么至情至性的动人
心魄。祝师姐太爱你了,她哪里还会去喜欢旁的男子?我还是懂的,真情厚意,
人家怎会瞧不起你们。」

  「谢谢。」吴征感动莫名,一把握住倪妙筠的柔荑捧在胸口。

  「但是,我也是女人,这种时候你还提起旁人,人家的如意郎君,就是这么
来感谢的么?」倪妙筠娇嗔不已,颇有幽怨之意,话音刚落,就觉男子的气息直
冲入鼻,眼前一花,瞪大的星眸视线里只看得见爱郎的眼睛。两人鼻梁相抵,睫
毛交叉,双唇更是紧紧契合在一处。

  「唔……」口中的呼吸与声音几乎全被爱郎吸走,只剩下鼻息里急促的喘息
声。她因修炼的内功之故与天生体质之故,鼻音原本就极浓。所谓吴侬软语,难
有出倪妙筠其右者。这一下樱唇被封死,鼻中的声音更是异常地娇腻软滑,光是
这一记娇哼声就呼入人的神魂里去。

  衣衫一点一点被剥去,抵在胯间的硬物被自己一哼又哼大了一圈。可恨自己
被吻得呼吸不畅,半点力道都提不起来。一身软绵绵的全化作了水,任由爱郎予
取予求。

  傍晚在天阴门里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满心都是要与爱侣结合,才不管不顾
地递上纸条,丝毫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方才吴征来回寻找自己,才觉事到临头,
难免心有害羞,居然藏着不敢现身,又怕吴征找不着自己,又怕他找着了自己太
过羞人。到了现下更是心慌情乱,想得好好的山门桃林地,新承雨露时。待肩头
裸出,山风挠过,才觉星月在天,同样会被爱郎看得清清楚楚。且虽四周无人,
户外欢好,终究太过大胆,不由怯意大露。

  「伞上的字迹我让菲菲写的。」女郎的樱唇由火热忽转冰凉,柔软变得僵硬,
吴征情知是她紧张所致,遂松开她的唇瓣转在右脸颊边轻舔她的耳珠。

  钻心的麻痒让倪妙筠难过得发颤,可是身体与心境却奇异地松弛下来,唯独
呼吸更加急促。她不自觉地螓首右摇,像在躲避,又像是想夹住吴征,好让他将
这滋味绝佳的亲昵再继续下去。至于吴征的话她也明白,既然吴征来此陆菲嫣知
道,那么今晚就不会再有人出现在这里。不知道陆菲嫣心里是怎么想的,看吴征
来前并没觉得会桃林欢好,陆菲嫣大体也就是猜测她们在此相约同游罢了。

  倪妙筠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又软在吴征怀里。裸露的肩头被自家的发丝与
春季微寒的夜风撩过,又是麻痒,又有些发冷。吴征的臂膀适时地搂了过来,顿
时一股温暖之意沁透心脾,却又将自己的胸前双峰与他的胸膛挤得更紧。

  宽松的外衫挂落于臂弯,大半片背脊均已露了出来。情郎又滑回面前,轻含
樱唇一吸。那吸力温柔又强劲,让香舌软软糯糯,又不可抵挡地便被他吸了过去。
比之卧牛山上他的粗鲁以至于令自己五雷轰顶般发懵,现下远没有那般刺激与剧
烈。可是温柔细吻,濡沫缠绵却更加惹人心醉。

  四唇交贴,舌儿相弄。有些事情都能无师自通,倪妙筠很快便学着吴征,将
香舌勾挑回环,与爱郎的舌尖相戏。又或是轻重不定地吮吸,回应着爱郎的爱抚
与热情。她似是极有天资,不多时便十分纯熟,也因滋味之美令她爱煞,情之所
至,自然而然地左右慢慢晃动着螓首,寻找各式各样的角度,迎接与回应爱郎的
亲昵。

  回环搂抱自己的大手不住摩挲着背脊,粗糙的手掌刮过光洁的肌肤,激起一
片一片的小粒儿。蓦地胸前一松,贴身的小衣背带脱开,天长地久一般的舌吻就
此也停了下来。束缚剥去,呼吸饱满之下胸臆为之一畅。

  倪妙筠睁开眼来,只见吴征正目不转睛地低头望向自己胸前。小衣尚被两人
挤在中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遮挡住峰顶两颗羞人红珠。可两团雪嫩嫩,颤巍巍
的嫩肉却再也遮掩不住。那峰峦起伏,玉沟深陷,吴征看得呆了。

  「好美……」

  这声发自内心的感叹让倪妙筠大是自豪。吴府中的绝色佳人着实不少,自己
还能得他如此称赞,且如此沉迷,足见这对美乳的吸引力。

  「真的?你喜欢么?」

  这是一对极美极好看的奶儿。不仅乳廓浑圆而豪硕,乳峰更是又尖又挺。尚
未露出峰顶梅珠最诱人的一段,其高耸与挺立已然惊艳,竟是一对罕见又完美的
笋乳。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正如吴征所猜测的那样,这对奶儿极绵极柔,女郎呼吸
之间便让它们盈盈晃动,堪比天湖湖波般涟漪阵阵。简直比最细嫩的豆腐还要水
滑,比最晃眼的豆腐心还要洁白。

  倪妙筠不止一次在吴征面前出手,每一回她挥舞着细窄的长剑时,胸前这团
傲物总是荡起激烈的波涛。其汹涌堪称诸女之冠!吴征当时猜测这对恩物的质感
定然是细嫩到了极点。如今女郎宽衣赤裸,酥胸半露,那白嫩的光泽诱人品尝,
其形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喜欢得情愿死在上面!」吴征长舒一口气,凑近嘴唇轻吻女郎的脖颈。

  白若冰雪的脖颈早已傅粉胀红,如耳珠一样,爱郎火热的嘴唇吻在这里,倪
妙筠也觉酥麻难耐。她似梦呓,似呻吟,似叹息着道:「那你……还不快些……」

  「有点舍不得,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象它们的滋味……」

  「可是人家忍不住了……」倪妙筠骤然低下螓首,双臂环绕着吴征脖颈低声
道:「快……人家好想知道是什么感觉……自从被捏过之后,就一直在想,想人
家的如意郎君好好地疼惜它们……」

  吴征划过音叉般精致的锁骨,下颌一缩,嘴唇便已贴在乳廓边缘。浓重的异
香扑鼻而至,女郎紧搂着他更是把诱人吟声送在耳边。可他仍是极慢地品尝着每
一寸乳肤,缓缓向着峰顶蜗行。

  肌肤比酥酪还要光滑,只需轻轻一吸,绵软乳肉便能吃得满嘴。可若不加力
吸得实了,那沉甸甸的奶儿又随时会脱口而去。吴征轻吻,轻含,轻吸,轻咬,
只觉滋味绝佳,每一口都极尽满足。

  倪妙筠抱着吴征,螓首与他贴在一处,视线里清清楚楚地映出爱郎在自己身
上所做的一切。目中所现,更是娇躯之感。他火热的嘴唇吻过自家身上最美丽的
部分,快意一点一点袭来,一点一点加强,由潺潺缓溪渐成涛涛江水。她并非不
知人事的少女,自知峰顶梅瓣的敏感远胜乳肉。生死相许的情郎正带给自己极大
的快乐,更让她期待那一点至羞的凸起会让她怎样地癫狂。

  「唔,唔……唔…………」女郎的鼻音越发悠长,越发浓重,却忽然断绝。
她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已慢慢地攀至巅峰,敏感越甚,快意越甚,身体一阵又一
阵地激烈的酥麻感电得僵直。这一口长气正是为了蕊瓣被含住时的快意狂潮所准
备。

  仿佛全身上下内外都在收缩,才能抵受这股逼得人发疯的缓慢。倪妙筠檀口
微张,又急忙合紧,贝齿死死咬着唇瓣。仅剩的一点点清明唯恐会不受控制地叫
出声来,即使四下无人,也叫人羞得钻到地缝里去。

  「唔…………」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仿佛要把憋闷许久的长气全数吐露出来。
吴征没有使坏,衔住梅珠一点一点地吸入口中,让瞪大了眼眸的女郎看得清清楚
楚。

  品尝奶儿初始,他的确想过跳过峰顶最为敏感的这一点,让女郎麻痒难搔,
再憋得片刻释放出来时或许更加快美。可攀登美峰,那挤在两人中间的小衣脱了
力之后,立刻自滑不留手的奶儿上滑落,露出两枚梅珠的真面目来。吴征只觉热
血上头,再也顾不得挑逗女郎了。

  倪妙筠身具绝美的笋乳,不仅如此,其乳峰之美亦为罕见。因笋乳之形极耸
挺,峰顶本就极尖,两枚玉珠浑然天成地顺着奶儿的曲线立于峰顶。看上去不像
是造物主在洁白的奶儿上镶嵌了两颗红宝石,而是原本就一体铸成。不仅如此,
女郎的乳晕更是并无明显的边界,而是自半峰起便在洁白之上晕染了极淡的朱赤,
由此向峰顶蔓延。越是接近尖端,色泽便逐渐浓艳,直至两枚玉珠之上像是红珊
瑚一样的宝红色泽。

  这一片乳晕不似其余女子,像画师以朱笔精工圈画,而似以笔沾了朱红粉末
随手泼洒,恰到好处。

  完美的形状,面积极大色泽又绝佳的乳晕,如此妙物,吴征哪里还有戏弄的
心思,就像稀世珍宝一样赶紧藏进家中再说。他贪婪地在口中吸吮品尝,温柔而
渐激烈,甚至粗暴地奋力将小半只乳肉都吸进嘴里,仿佛品着糖糍糯糕,香甜可
口。

  爱郎的动作激烈又原始,似乎没有什么技巧,倪妙筠快美之余却满心欢喜。
这是最直接也最简单的表现,甚至吸咬得她微觉刺痛,都不由鼻尖哼出媚人呻吟
之外,嘴角还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再没有比爱侣由内而外,无一处不喜更加让
人开怀的事。所以当吴征忙乱地左尝尝,右吸吸,甚至将两只奶儿挤在一处,将
两枚玉珠一同吸进嘴里,倪妙筠娇躯过电般一震又一震,嘴角的笑意却越发开怀,
也越发羞涩。

  「妙妙真是妙极了。」

  吴征犹似饿汉大快朵颐地吃了个半饱暂时止歇,目光上抬与女郎对在一处,
双手把玩着这对娇嫩笋乳。在女郎又是羞涩,又是得意的动人姿容下,吐出舌尖
一下一下地勾挑着乳尖。

  「嗯……」发自本能的动作过去,这一下极富技巧与韵律,正是爱郎挑逗自
己的手段。舌尖被他立得坚挺,反复搔刮着敏感的乳晕与梅珠。倪妙筠不自禁又
银牙轻咬唇瓣,羞怯地克制从奶儿传向心里,再涌向喉间的媚人呻吟,却止不住
一鼓一鼓的鼻翼里哼出更为娇柔动人的媚声:「我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吴郎
……我的好吴郎……」

  「会的,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也会一直快乐到天荒地老。」吴征将脸埋在
乳沟间深深一嗅,半叹半赞道:「不过才刚刚开始。」

  「可是……人家已经很湿,又很想要了……人家会不会很贪心。」倪妙筠情
动难忍,又从未如此放肆过,两人之间简单相处的滋味颇对胃口。且娇躯的变化
自己清楚得很,也瞒不过经验丰富的爱郎。桃林落英之下,情侣间火热大胆的窃
窃私语,竟然别有一番销魂滋味。

  「我都快炸了你知道么?」吴征将女郎放回腿间,两人耳鬓厮磨着道:「有
没有想过,第一回你自己来?」

  「嗯?哼……你这个人就是会使坏,还是……还是想人家玉女坐莲。」倪妙
筠明了话中意味,羞得藏在爱郎脖颈处不敢与他对视。一想以自己为主骑在他身
上,倒是难以忘却又别致的第一回,嘴上满是娇嗔,心中倒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里虽然刺激,但是不如床上舒服,更没有合适的姿势。地上硬梆梆的,
总不能把妙妙压在上面。」吴征抚摸着她如云如雾的长发道:「第一回不可胡闹,
若是弄得伤了反为不美。我实话实说,还是得玉女坐莲最好。」

  「那……妾身都听吴郎的……」倪妙筠的声音已然如猫叫,连自家都听不清。
搂着吴征的藕臂更是抱得紧紧的,唯恐被看去脸上无地自容般的羞涩。

  「乖。」

  品足了奶儿,交颈相拥最适合搂腰抚臀。女郎落座在腿间,自有个撅臀姿势,
两瓣又圆又翘的臀儿半在腿间,半落手掌。吴征这一下就坏得多了,不仅轻易松
开女郎的裤结,大力揉搓着臀儿时手指还探入深沟里搔刮。倪妙筠又羞又怕,娇
躯本能地一缩一缩,那两瓣丰美的翘臀险些将吴征的手指夹在中央拿不出来。

  吴征把玩了一番抽出手来在鼻尖一嗅赞道:「好香。」

  女郎还是处子之身,怎经得吴征手段高超?方才情动时自不免花汁横流。吴
征的大手钻探深沟,不仅那儿有两个羞处,也因胯间像个小水洼一样湿淋淋的一
片泥泞,太过羞人。吴征捞起的自然是这片粘腻又滑润的花汁了,倪妙筠的味道
像是百合一样,清冽中透着浓厚,仿佛醇酒一样醉人。吴征不仅嗅了嗅,还放入
口中一吸。

  女郎见状大羞,她见过女子为男子吮阳,却从未想过男子也吃女子花汁,惶
急之下一把抓住吴征的手道:「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人家吃白斩贵妃鸡么…
…」

  「嘿嘿,不急不急。」吴征闻言大乐,知道女郎情急时又出笑话,慢悠悠地
解释道:「吴府里家眷不分尊卑。妙妙自然是要吃的,我也一样,家中女眷哪个
不被我吃过?哪个不被吃得销魂蚀骨?菲菲就最爱了!」

  「我……人家……从未想过……」倪妙筠瞠目结舌,这算是她的「新知识」,
但也知个中意味之大,吴征所言不分尊卑由此可见。又想起情投意合的爱侣互相
挑逗抚慰,该是多大的一件乐事。

  「一只白斩贵妃鸡要做的好吃,炖的时辰不能少不能多,备的配菜不能马虎,
就连蘸的酱料都得捣得稀烂才能恰到好处。」吴征在倪妙筠惊恐的目光中将她越
托越高道:「欢好就像做菜一样,该小火慢炖的时候要有耐心,更不能少了,待
得猛火煎熬时才得酣畅淋漓!」

  「吴郎……你要……干什么……」吴征的比喻竟然十分贴切,这人的才气纵
横,连这番对比都如此别出心裁。但倪妙筠没工夫计较,吴征已将她托得站立而
起,松脱了的裤管哧溜一下就落在足边。修长而玲珑的赤裸娇躯在夜风中再无片
缕遮挡羞处,不仅如此,更让胯间绒绒卷毛就在吴征面前。

  「这一招叫什么好呢?」吴征偏头一想,道:「叫星河抱月如何?」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倪妙筠就像在卧牛山被他猝不及防地轻薄一般彻底傻
了。瞪大的眼眸只见吴征抬起一条玉腿分开,跨过他的肩膀架好,缠绵得浓情蜜
意。那胯间羞处就这么近在吴征面前,倪妙筠甚至都能想象卷茸深处,一道蜜裂
就这么在他眼前流淌着汁液,甚至滴落在他脸上。

  「好漂亮!」吴征又赞一声。

  女郎的幽谷大花唇丰满厚实,一看就包裹感十足,偏生小花唇更加突了些许。
好似清塘莲花,外瓣宽厚而短,内瓣细薄而长。小花唇像两片轻启的檀口,露出
内里玫红色的花肉来。

  这色泽浓艳的花肉,浓香若醇酒的花肉如此诱人,更让吴征感叹不已。倪妙
筠选中了此地的的确确最为适合,今夜正要在此处点了她的绛唇。

  「这样……太羞人了……」倪妙筠双手掩面再难抑羞意。可一想柔嫩敏感的
花肉要被他亲吻翻搅,心中之期待无以复加,竟连拒绝之言都说不出口。

  「羞,才好。而且若不再润一润,一会儿要吃疼的。」吴征分花拂柳,舌尖
顺着蜜裂从头至尾挑了个来回,也把醇香花汁吃个满嘴。

  「唔……」倪妙筠几乎要哭了出来,娇躯更是大颤,若不是玉腿两分架在吴
征肩头,这一下便要彻底软瘫在地。正如她所想,这滋味的销魂如此强烈之外,
羞人的姿势,还有吴征的毫不避讳,都让她快意连绵,强烈了好几倍。

  「好吃。」

  吴征卷了口花汁,舌尖在肉珠上来回拨弄。倪妙筠无力垂落的螓首猛地向后
一扬,甩得秀发一同泼洒。瞪大的星眸半眯射出迷离媚光,舒展的眉梢也皱了起
来。原本瘫软的娇躯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两条修长玉腿死死地发力纠缠着情郎。
腰肢更是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似将幽谷在爱郎脸上磨蹭以寻求更大的快意。

  所谓火候已足,倪妙筠还是处子之身,一切都要恰到好处为宜。吴征舌尖向
下一扫挑开花唇,伸缩着轻轻向花径一点一点。处子的小肉圈异常紧箍,每每舌
尖侵入都被大力地夹紧,死死阻挠。但那触感又分外地清晰,倪妙筠正神魂涣散
之下,仍觉小肉圈被一点点地挤开,大沽大沽的花汁再也吸不住,从洞开的穴口
抛洒出去。

  脱力到紧绷,紧绷又到乏力,不知经过了几个来回,倪妙筠才又被吴征放回
膝弯。女郎媚眼如丝,樱唇微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又见情郎的嘴唇津津亮亮,
脸上犹有汁液残留,不禁大羞。

  「要不要试试?现下合适了,会有些疼,千万不可着急,更不要忍着强来,
挨不住就停一停。」

  「你那么厉害,当然……听你的。」抵着自己的肉龙仿佛铜浇铁铸般坚硬,
倪妙筠知道吴征也正欲火如狂。直到此刻他还能维持神智清明,极有耐心地等待
自己,着实难能可贵。她见过的那些往事里,男子此时只管发泄兽欲,谁又去管
女子死活?吴征如此待自己,除了他原本的品性之外,也是对自己爱怜疼惜之故。

  倪妙筠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娇怯怯地起身半蹲,双手扶住肉龙。在桃花山谷
见到的那一幕终身难忘,这根肉龙的粗大火热也是如刻脑海。倒是正因已见过了,
此刻反倒平静,甚至有股终于如此的释然。

  「是了,还要再往后一点点,劳烦妙妙的小腰再拧过来些。」

  「唔……」倪妙筠转着撒娇的音调,嗔怪爱郎的调戏,腰肢却听话地向前一
顶。沾染了花汁滑润润发亮的龟菇就此滑入幽谷,恰巧嵌入一处沟缝里。

  奇妙的洞穴连通了身体内外。龟菇的热力原本透入肌肤向着四面弥散,到了
这里却如一条细线钻入小腹深处才散去四肢百骸。倪妙筠深知就是这里,吴征也
微微一笑示意对了。

  女郎咽了口香唾,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她已察觉幽谷洞口像只小嘴正吮吸
着龟菇,却又事到临头而畏惧惊慌。

  「要不要……要不要……人家学你先吃一吃……不是说要吃白斩贵妃鸡的么
……」想要逃避的时候,总是什么借口都能想出来,聪慧如倪妙筠也不外如是。

  「不急,用下面的嘴儿一样是吃。」龟菇被啃吻得十分爽快,女郎的幽谷更
是寻幽探密的绝佳所在。只洞口的小肉圈就如此紧致销魂,不知内里又是怎样一
番滋味。吴征玩味着,调戏着,鼓励着女郎。虽是难忘的一刻,让她略微分下心
不是坏事。

  「你真的好坏……」倪妙筠的眉头蹙了起来娇嗔不已。自知再也躲不过去,
那钻心的热力又引发难耐的麻痒,仿佛紧致的花径忽然之间变得空虚无比,迫切
需要肉龙来填满。

  女郎将膝弯跪稳。石碑的基座虽光滑却坚硬,她的膝弯正压在吴征的双手上。
一来不会伤了膝弯,二来吴征随时可用托举之力助她调整。情郎暖心如此,倪妙
筠不由献上香吻,藕臂一环将奶儿紧紧地挤在他胸膛上,缓缓沉落腰肢。

  极慢,极轻,却不可阻挡地将龟菇一点点地吞入幽谷之内。小肉圈陡被如此
膨硕的龟菇撑开,那剧痛几如身体被撕裂一样难当。可疼痛之外,花径里立时有
一股清凉快意涌现,让女郎疼得冒出冷汗之时另有一股贪婪。

  「可以停一停。」倪妙筠始终在缓缓沉落着娇躯,吴征知她正吃痛,忙嘱她
不必心急。

  不想倪妙筠慵懒无力地一笑,道:「不用,一点疼受得住,滋味也挺好……
人家很喜欢……」

  龟菇全数挤开肉圈进入花径,逼仄的甬道从四面八方缠绕而至。花径的表面
更是无数肉芽,不似贝齿一样的颗颗肉粒之感,而是像木梳一样细密地咬在龟菇
上。吴征忽地醒悟过来,倪妙筠的娇躯已然十分成熟,破身之时虽有苦痛,可久
旷之身,快意同样被迅速地唤醒。

  果然女郎咬着牙,只停下片刻道:「人家是你的了……」便向下猛地一坐!

  肉龙在幽谷里猝然突入一截,撕开一张网膜,倪妙筠抽着冷气,却满面欣喜
与满足地看着吴征。

  「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吴征亦动情地吻着女郎面颊,被她紧紧相
拥,被她的幽谷继续不停地纳入肉龙,被她花径里细密的小肉芽刺激无比,爽快
万分地梳刮在肉龙上。

  「这个地方……好奇怪……我都没力了……」女郎的沉坐终于停止,还仿佛
被锐物刺中时本能地向上一弹娇躯。樱唇在一瞬间褪去了血色,又旋即变得更加
红润。

  「最敏感的地方,也会让妙妙变得最奇怪。」吴征引导着女郎,将她的双腿
环在自己腰杆上,就此腾出双手去捧她的臀儿。倪妙筠进入状态居然极快,正该
要她尝一尝癫狂快活的滋味。

  「是么……人家的声音已经很奇怪了……」吴征尚未捧臀助力起落,倪妙筠
已无师自通自行扭拧起腰肢,让龟菇一下下轻碰着花心。她的腰腿分外有力,盘
着吴征的玉腿发力,腰肢便能前后挪移吞吐着肉龙。且扭动时极富韵律节奏,让
肉龙在花径里抽送时有一股突进的爆发力,一下又一下地两人皆爽。

  由轻到重,龟菇细细密密地啃吻着花心。女郎的大眼睛越发惊恐,呼吸越发
急促,仿佛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即将到来。她张着檀口,想要说些什么,又一团
混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把满腔快意化作浓浓鼻音,曼长幽远地呻吟着。

  那抽紧的花径令细密梳齿紧咬肉龙,抽送时摩擦感极其强烈。吴征甚至不需
引导,还能空出双手在她颤巍巍的雪润奶儿上大肆轻薄。又窥准了时机,当倪妙
筠抖腰一挺,龟菇抵在花心之上时,吴征也是一个大幅度地晃动腰杆。肉棒就此
在花径里一圈翻搅,龟菇更是挤着花心嫩肉一记碾磨!

  女郎短促又剧烈地尖叫一声,目光中的恐慌到了顶点,腰肢的扭动也剧烈到
了顶点。她一点就通地扭拧起腰肢,臀儿像磨盘一样转动,让龟菇碾压着花心打
着旋儿。淅沥沥的花汁如浆直冒,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好奇怪……好奇怪……要漏了……呜呜呜呜……」倪妙筠泣声大作,万般
紧要的关头,吴征又将她一对笋乳挤在一处,将两颗梅珠一同含进嘴里大吸特吸。

  各处的快感像狂潮一样劈头盖脸涌来,倪妙筠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吴征吮着
奶儿的嘴吸去,都随着幽谷里泛滥的花汁流去。花径却又无比地肉紧,引发肉龙
挤榨着更多的花汁。每一注漏出的花汁,都让身体痉挛着抽搐。花汁泄得无穷无
尽,身体也抽搐着无穷无尽。

  泄身的女郎万分娇媚,吴征却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欲射之感。倪妙筠的
痉挛动作幅度之大远超想象,那剧烈的抖动,仿佛她正使出全身气力死命抖臀。
不仅抖得臀浪阵阵,更是让花径剧烈地吞吐着肉棒。若不是女郎处子初破尚不耐
持久,吴征十分怀疑要就此被她榨出阳精来。

  「真的……像死了回一样……」

  「欲仙欲死不就是如此么?」女郎慵懒脱力地倚靠着自己,满足的模样足以
让吴征自傲,也让他暗叹如此美妙的「梳云」之躯,自己也是幸甚。

  「每一回都能这么快活么?」倪妙筠紧紧怀抱爱郎,梦呓般问道。

  「当然了……真心相爱,每一回都能这么快活。」

  「唔……」女郎娇羞地在宽广温暖的怀中腻了腻,忽然睁开眼慌慌张张地起
身道:「可是……可是你还没有……人家是不是很没用……」

  「傻瓜……你才初回就想和我比?不知道为夫的棒儿可是棒儿届的帅哥,十
二品绝顶高手么?」吴征一乐,又认真道:「男人都爱这时候充面子说大话,但
是我得实话实说,就差一点点……妙妙好厉害……」

  「真的……那……你现下岂不是会很难受。」高潮抵达前的那一刻,憋得人
几乎要闷死。女郎刚刚经历过一回,深知个中滋味。她可没兴趣听吴征夸赞她厉
害,以及厉害在哪里,倒怕吴征憋得难受。

  「无妨,就差一点点,我们换个姿势。」吴征促狭一笑,抱着倪妙筠站了起
来。

  女郎处子身刚破,不适用这么激烈的姿势。倪妙筠却不明这些,只是有些紧
张地问道:「人家……人家要怎么做……」

  「不用,我来就行。第一回嘛,为夫当遵循娘子的,就用老汉推车点绛唇!
这算不算一招两式?」吴征大笑间将女郎放在地上,立在她身后。

  倪妙筠娇羞声中,却自行伏低了腰肢,撅高了丰美翘臀。她知道该怎么摆老
汉推车,心中分明十分抗拒这般浪荡的姿势,可爱郎刚在她身后站定,又自然而
然地迎合起来。

  折下的上身,垂落的奶儿,拱起的翘臀,姿势之羞难以言说。月光之下石碑
上的词句正在眼前: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
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字字句句,仿佛说的都是
自己。什么花深处,尘缘相误,乱红如雨,此刻看来都有别样的旖旎暧昧。

  丰美的臀儿被爱郎轻抚抓揉了几圈,又被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两下,女郎鼻音
浓重的娇羞不依声更似曼声长吟的乐曲。吴征扶着勃胀到极点的肉龙对准洞口一
挺,就此突入绛唇!

  女郎踮起足尖越发显得玉腿修长,撅起的臀儿又圆又隆。细密的梳齿刮弄着
棒身,刷过龟菇时让吴征打着激灵灵的寒颤。这一记突入毫不留情,直抵凤宫,
腰胯撞在臀儿上,让女郎尖叫出声的同时,又是一记脆生生的啪声,像是仙曲的
伴奏。

  似一曲起奏,乐声就此连绵不绝,臀儿被撞击的啪啪脆响密如雨打桃林。吴
征奋力地抽送着肉棒,龟菇沟壑扒犁似地刮弄着花径与肉梳。极强的力道与快速
剧烈的抽送,很快又点燃了女郎身上的欲火。

  肉棒如此粗大,技巧又如此高超,几乎在片刻之间,女郎就在羞人的姿势下
被推送上快美的巅峰。千钧一发之际,吴征一记重刺直插入幽谷的最深处。龟菇
挤着花心,几乎将敏感的凸起肉粒碾平。

  「又来了……又来了……这么深……」女郎尖叫声中,花汁骤然倾泻,翘臀
又一次在高潮之下剧颤起来。

  抖动的臀波,痉挛的腰肢,仿佛女郎在主动扭腰吞吐着肉棒。且这一回的高
潮快意似乎更加强烈,女郎的剧颤比先前还要剧烈!那巨大的快意让吴征一声虎
吼,阳精被吸去了似的爆射出来,暴雨般注入女郎的幽谷深处……

  第十五章、细雨斜风。露华眉尖

  石碑若是有灵,一定不会预料到忽然见证了一场大胆奔放,又炽热轰轰烈烈
的共订鸳盟。激情过后的恋人相互依偎着,窃窃私语,窃窃嬉笑。只是石碑底座
上沾染的粘腻液体,终究记录下方才令人耳热心跳的一幕。

  「疼不疼?」

  「一点点,无妨。人家不怕这点疼。」倪妙筠缩了缩脖颈,终究忍不住心头
喜悦,以及想把所有心思都与情郎分享的冲动,娇声道:「滋味比从前想象的还
要好上许多,再疼十倍百倍也值得挨了。」

  女郎抬头仰视,她初尝情爱滋味,一颗心就像蜜里调油,浓得化不开。对怜
惜自己,又领着自己进入新天地,亲尝无边乐事的情郎越看越是喜爱。

  吴征回以一笑,他深知待女子有多好,女子就会给予数倍的回馈。何况都是
精挑细选的好女儿家,个个重情重义。但看女郎爱慕之情溢于言表,还是生出几
分得意来:「这才第一回有颇多顾忌,今后的滋味才叫好呢。」

  大胆说起私房话儿,倪妙筠一时又觉羞涩,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人家第一
回就这么放肆,会不会……会不会…太浪了些。」

  「一家人不必顾忌这些,又不是满嘴污言秽语惹人作呕。」吴征轻拍着滑润
润的翘臀道:「方才你的样子可美,比平日都要更美。」

  「怪怪的姿势,丑死了,哪里美。」倪妙筠忸怩不依,她可从未将欲与美联
系在一起过,对吴征说的话大是不以为然。

  「很美的!」吴征斩钉截铁道:「妙妙是第一回,要分心的地方太多才不曾
留意。今后情欲交融自会知道。」

  情欲交融四字让倪妙筠脖颈又粉了起来,心头却是怦然直跳。方才那一回激
情她自觉滋味绝佳,但吴征既会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也必然会有滋味更美
的时候。

  「人家不是要否认你。」倪妙筠咬着唇瓣,目光有些散乱道:「只是从前见
了不少这些事,不瞒你说,在迭轻蝶府上都算是好的。嗯,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的
一回。迭轻蝶的模样可不逊任何一人,但是看起来也没见多好,跟美更是扯不上
边。要是那些土匪,山贼,哎……」

  「啊~~」吴征拖了个长音,回环的手臂向上一滑搂住两颗笋乳道:「旁人
的事我管不得那么多,只管妙妙。美不美?当然了!尤其是贝齿咬着唇瓣,拼了
命地用力紧绷,眼睛想看又害羞,合上又舍不得看不见情郎的模样。我是看了又
看,越看越爱,妙妙有百态,欢好时的样子可美得很。」

  「你……呜呜呜,又来欺负人家。说的什么昏话……乱说话,不许乱说话。」
倪妙筠被吴征说得大羞。她虽已过花信年华,却是情窦初开,被吴征几句露骨的
话说下来,小心肝紧张得扑腾直跳,仿佛全身毛孔都缩得紧紧的。可被如此直白
地赞扬,又忍不住想要听得更多,知道更多情郎的心思:「那你告诉人家,哪里
最好看。」

  「当然是黛眉了!」

  「唔?」倪妙筠想了很多种答案,但情郎说出来的还是大出意料之外。她诧
异地抬起头,见吴征含笑的眼睛正等着她的目光。两人对视,女郎不解道:「是
什么缘故?」

  倪妙筠并非觉得自己的黛眉不美。她的双眉在女子中罕见地浓密,却又不显
粗厚,正是两道绝佳的小山眉。只是当下金风玉露,吴征居然说的不是平日掩藏
在衣物之下的妙处,倪妙筠意外之余,又倍感期待。

  「眼睛是心灵之窗,若非刻意隐瞒,所思所想从眼睛里都能看出来。」吴征
忍着笑道:「妙妙老是闭着眼,只能从黛眉里分辨出一二,当然是黛眉最美。」

  「哎呀……」倪妙筠哪曾想到是这般缘由。她处子新破,娇羞无限,欢好时
固然乐在其中,可光是婉转娇柔的呻吟声都已臊得心慌,又哪敢时时与吴征对视?
偶尔垂目低眉,更多双眸紧闭。目不能视物之时,仅凭感觉的滋味也分外美妙,
仿佛美食入口时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眸,方能全心细品口舌生香。

  爱郎不说话,只含笑看着自己,两根手指却在奶儿上沿顺着鼓胀,一描一描
地划着弯弧,似在描画着自己的两道小山眉。双眉再生动好看,又怎比娇躯其他
妙处?吴征分明是说些话羞自己来着,想瞪他一眼,现下柔情蜜意全然凶不起来,
这一眼只把满心娇嗔浓情火热热地喷薄而出。

  只是二指之尖,抹过的滑肌嫩肉美妙难言。这对笋乳不仅美观,更是有种奇
异的软而不绵,兼具丰弹的手感。加之乳晕与蕊珠浑然天成之美,实令吴征爱不
释手。

  「香风撩人,春雨不冻,鲜花渐红,杯酒已浓。」吴征把玩着两颗笋乳随口
吟哦,正是大赞女郎如今心有所属,情窦大开时的可人模样。

  女郎心花怒放,被情郎赞一声如香风春雨,鲜花美酒,每一样都是如此美妙。
她满心欢喜,嘴上却不肯相就,樱唇扁了扁道:「谁要你尽说哄人的话,哼,好
句子人家从小听得多了。」

  女郎可是盛国首席大学士的女儿,但吴征此刻居然豪情漫天,口无遮拦道:
「没有那心境,任你再大的才子也念不出来。呵呵,现下就算你爹爹来了,也写
不出这几句来。」

  「吹牛。」倪妙筠拧腰扭肩背过身去,藏起了一脸笑若春花。却把娇躯向吴
征怀里一倒,两颗美乳就这么大展大放,还让他怀抱之间,无比顺手地恣意轻薄。

  「没有的……府上夫人真的不少,但是每一位我都花上足够的心思。」吴征
陷入思绪里喃喃道:「要娶妙妙入府,不打倪大学士的主意是不成的。还好,我
现下已做好了与他同席而谈的准备,不致令他对我有所不满。」

  「我信你。」倪妙筠豁然旋身,娇躯转了个半圈投入吴征怀里,道:「我相
信你。府上没有不着调的姐妹,你待我也是一片赤诚。说起来你肯让人家进吴府,
是人家福分与幸运才对。」

  「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谁告诉你的?」女郎这一旋身,落在掌中的奶儿滑
不溜手地脱了开去,只留下满手香润。至于盘坐的双腿则享尽无穷艳福!大腿内
侧与小腿肚子与两瓣丰臀原本就粘在一处,那臀儿随着娇躯在腿上一旋,软弹爽
滑的嫩肉又挤又磨,简直销魂蚀骨!

  「人家悄悄问过雁儿。她说你们订下终身那一晚,你便说得很清楚,吴府都
要经过重重筛选,轻易入不得门,嘻嘻,这个深得我心。咦?」倪妙筠抬头与吴
征对视,又是娇嗔,又有些难掩的得意。原来她正说话间,那颗圆润的龟菇悄无
声息地抵上了小腹。勃胀的龟菇都已热乎乎地坚硬无比,正是情欲又动的模样。
心虽娇羞,亦复窃喜。自己娇躯能轻易勾起情郎的欲望,是足以自傲,又芳心可
可的美事。

  「雁儿都问过了?」吴征笑吟吟的,女郎会去问人问事,句句不离吴府,自
是回了紫陵城后就当是吴府的人。能得一名绝色倾心相爱,着实让人志得意满。
吴征捏了捏女郎的鼻子道:「还问了谁,问了什么,从实招来!」

  「没有了,其他真没有了。」女郎频频摇头道:「当时你昏迷不醒,人家借
着尚能探望,匆匆忙忙问了几句。从此就被禁足在家,哪里还能问什么。」

  她在亲近之人面前实在不善做伪。慌张的眼神,惊恐的大眼睛,絮叨的话语,
全都大异平常,一下就让吴征瞧了个清楚。

  「嘿嘿,竟敢说谎……唉?」

  春夜的天气晴雨不定,方才轻云蔽月,忽然就下起雨来。朦胧的烟雨打在桃
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虽一派烂漫,尚且赤裸着的情侣却没法再待下去。

  吴征拾起衣服着头一套,抱着倪妙筠起身后又将她的衣物在身上一遮,就这
么漏着风向天阴门跑去。倪妙筠吃惊不小,更加心慌,所幸没被吓坏了头不敢惊
呼出声,只手腿死死盘着吴征,埋首在他肩侧,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空荡荡的屋瓦,不言不语的雕梁,不动不弹的画栋,怒目的金刚,低眉的菩
萨,一一在身边飞梭而过。倪妙筠觉得它们全都活了过来,似对有伤风化的出格
之举暗暗摇头,却又似乎在为一对爱侣终成眷属而欣慰微笑。

  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跑得惊心动魄,离院舍越近越是担心受怕,那里住着太多
耳聪目明的高手,这般模样若被看了去怎生得了?可心跳声扑腾扑腾有如擂鼓,
个中刺激之处生平仅有——即使面对霍永宁与丘元焕时的绝望,也远没有现下仿
佛全身都纠在一处的紧张。

  坏就坏在被爱郎抱起时四肢自然而然就缠紧了他,高挑的娇躯就这么挂了一
路。想埋怨也好,责备也罢,此时万万不敢,颇有骑虎难下的煎熬与刺激。

  吴征奔至此处脚步声越发地轻。此时风又萧萧,雨又飘飘,春中之时林木枝
繁叶茂,雨打嫩枝新叶之声若有若无。吴征抱着高挑又丰润窈窕的女郎,居然落
脚声宛如雨声。不知是轻功又进一步,还是女郎太过轻盈。

  他略一停步,凑在偎依着自家肩头的女郎耳边道:「去你院里。」

  倪妙筠心中一喜,极为简单的一句话,却升起心意相通时那股无比的甜意与
喜悦。吴征原本只以为今夜是一场约会,压根没想到女郎如此大胆,如此热情。
倪妙筠却不同,她既下了决断,也会有所准备,当然去她的院子更为适合。

  「快快……你轻些呀……」倪妙筠咬着唇瓣,大眼睛贼兮兮地左右一张望,
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回些许,又催着吴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吴征拔步便行,动作比先前还要迅捷,却在口中喃喃道:「这么快不知道会
不会漏出异响……」

  「哎呀……莫要再吓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急,亮出银牙在爱郎肩头轻轻
咬了一口以示惩戒。眼见小院越来越近,紧张得不由嘴上念叨:「快点快点快点
……」

  不及去开院门,也不敢吱呀声打扰了安静香甜的夜晚,吴征足尖点地直接翻
过院墙。倪妙筠的轻功比吴征的还好,可腾空而起时她几乎惊叫出声。这一声卡
在喉间,待落了地才长长吐出。

  新落成的小院,却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足足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到了这
里,一颗心才安静下来。倪妙筠又觉一切都像天有注定,本已毁去的院子,吴征
带着她腾云驾雾般跃入空中,落地后院落又凭空变了一处,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若说卧牛山上倪妙筠一颗芳心全扑在吴征身上,正是这里,让女郎早已充塞
满腔的爱意再止不住,全然满溢了出来。礼义廉耻,媒妁之言,一切都不再重要,
没有能与吴征一体连心更为重要的事。

  桃林里私定终身后回到小院,虽早已料到,也做好了准备,依然有恍若隔世
之感。四肢将爱郎缠得更紧,他也拔步就向后院浴房走去。一切不需多言,早已
心意相通。

  浴桶里不仅有舒适的温水,桶旁还有两套准备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吴征有些诧异,却不及细想,双手一撩便把倪妙筠脱得精光溜溜,再脱下自家长
袍,两人一同沉进水里。

  被温水一泡,倪妙筠脸上最后一丝不安也褪去,似是在水中甚是惬意。她懒
洋洋地抬眼与吴征目光一碰,才见爱郎眼角里的戏谑之意,不由大窘。一路回到
院子,个中刺激之意早让自己情潮涌动,披搭在身上的衣物更是四处漏风,四肢
缠着他的姿势更让幽谷全无遮拦。

  风儿拂过赤条条的下身,光想想都让人害羞,初尝禁果的幽谷哪经得这样的
刺激?湿淋淋的花露充盈花径,盘腿于爱郎腰际的姿势又让洞口张开一条蜜裂。
行了一路,担惊受怕了一路,露水也滴了一路。有些事可以你知我知,却不能宣
之于口。吴征早已察觉却忍着一路未说,但现下他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倪妙筠羞恼地别过脸去,哪里还敢与吴征对视?忽然想起这算不得大事,日
后还是两人之间旖旎无端的小秘密。往年陆菲嫣的秘密才是无法与任何人说,个
中苦闷难言不堪回首,种种苦衷纠结,吴陆当真共同经历许多艰难辛苦。在军中
营帐时他面对顾盼所言实是真情实意,今夜也更能体会一层其中为难之处。

  这么一想,心中微泛酸意。吴府中佳丽如云不说,每一位与吴征之间都有过
轰轰烈烈的过往,连瞿羽湘这样因意外入府的都显别样不同。她与吴征转战千里
共历生死,更有卧牛山上一段荡气回肠的携手御敌,可比起姐妹们也不算高过了
谁。但正因如此,连自己与吴征的经历都不能独占鳌头,吴府里才显情比金坚,
牢不可摧。

  她胡思乱想间,吴征的大手已在她娇躯上来回抚摸,耳中传来他浑厚的男音
道:「香皂比起我的手,哪个更好些?」

  倪妙筠小心肝又是突突一跳,想起此前情动如潮时说出火热热的心里话,一
时娇羞。又觉吴征的大手虽粗糙,触感远不及香皂的润滑,可血液流动,情感发
自于内的火烫却远非香皂所有:「都好。」

  「真的?我这么差劲么?」吴征方一皱眉做懊恼状,很快就忍不住笑意,双
手牵着倪妙筠的柔荑抚在窈窕玲珑的娇躯上道:「那么,敢问一句,倪仙子用香
皂沐身,将香皂当做在下之手时,是怎生一副模样?」

  「哎呀!」倪妙筠终于娇呼出声,羞态四溢的浓浓鼻音香糯贯耳。想起自己
思念他之时,两手抚摸着雪玉般的身体,不多时便骨酥腿软,肌肤上满布红潮。
这模样在吴征身边想起来更加羞人,以至于居然有了股心悸般的感觉。

  「是这样么?」吴征把着倪妙筠的柔荑,以掌沿刮过乳廓,纤纤五指撩拨琴
弦一样拂过蕊珠。那手腕翻旋从乳峰中央一路往下,掠过细长的脐眼没入两腿之
间,却只若有若无地搔着大腿内侧,仿佛彷徨不知所往:「然后呢?该往哪里去,
怎么去?」

  「你好坏……」语声越发浓甜,倪妙筠手腕一振脱开吴征的控制,一手向后
捉住硬挺的肉龙,一手探指在蜜缝里拨弄着道:「人家没有!第一次要给你,人
家自己都舍不得碰。所以,真的只是沐浴干净而已,并没有,并没有刻意。」

  「妙妙……」吴征万万没有想到。此前听女郎诉说沐浴时的思念与绮念,料
想她忍不住自渎一番。原本对此极有兴趣,一想女郎在自己纤长的手指拨弄之下
婉转呻吟,定然是说不出地诱人。可不想倪妙筠即使绮念重重,仍守分寸,不由
心中大是感动。更觉倪妙筠捉住肉龙的小手虽在旋转,倒也是浆洗的意思更多些。

  「完完整整,方才你开心么?」倪妙筠满面娇羞,又难掩得意与满足,目光
上挑,与吴征一碰便即逃开。片刻后又流转而回,一触又逃。

  「一生之荣幸。」吴征闭上双目,享受着女郎将自己胯下洗净。虽非刻意,
可柔软小手轻抚弹拨,细致入微,同样滋味绝佳。

  「那现下洗干净了,咱们穿好衣衫回屋去。」两人约会之前都已沐浴过,只
消洗净了胯下,身体并无污垢。倪妙筠轻轻一点,裸着娇躯跃出水面翻出浴桶。
透明的水流自她娇躯上飞珠碎玉似地滴下就已绝美,更不说女郎踮着足尖,落地
时玉乳摇摇,直让吴征看得呆了:「你方才说了,在床上更舒服,还有许多……
许多姿势……人家先回去等你。」

  裹胸,对襟,外衫,款式颜色自是上上之选。吴征饶有兴致地旁观,美女穿
起衣服来一样地优雅好看。但也没能发现这些衣物有甚十分特异之处,不知道倪
妙筠非要穿上衣衫究竟是何用意。

  女郎穿戴整齐轻燕般翩飞离去,吴征才爬了起来,抖开倪妙筠为自己准备的
干净衣物。依着自己身材裁剪的士子服当价值不菲,但也只是件普通衣物,看不
出更多东西来。

  天阴门的女子想必是清静寡淡久了,都有这么些奇奇怪怪的癖好?着实叫人
捉摸不透。吴征摇摇头也穿戴整齐,踏着月色回到正屋。

  屋门未关,倪妙筠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等候,见吴征来了目光又见躲闪,嘴角
边还似有隐忍得十分艰难的甜甜笑意。吴征情知有异,但到得此间,他好奇之心
早已尽去——女郎既然有所准备,让她尽情为所欲为便是。女郎居然有所准备,
更是喜上加喜。

  倪妙筠看着吴征走上门前阶梯,双臂向前张开,正是索一个大大拥抱的姿势。
吴征投其所好,亦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他十分期待女郎的情趣,但仍然预料不到。

  倪妙筠一个轻跃投入吴征怀中,甜甜的热吻便送了上来。

  那热情令樱唇紧紧吸牢,火热的呼吸与香甜的味道就此点滴不漏地送进吴征
嘴里。吴征抱着动人的娇躯大享其福间,只觉女郎的纤手搭上了自己的衣领。

  激情几乎在一瞬间被倪妙筠主动又极具情趣的动作点燃。步伐踉踉跄跄,跌
跌撞撞地挨向床边,衣物被一件件地脱下,来不及的干脆直接撕碎。短短的距离
仿佛经历了一场激战,战斗声便是一路桌倒椅歪,与热吻时吸嘬的声响。留下的
战场狼藉便是失去凭依的衣物散落一地。

  终于跌坐在床沿,女郎才松开吸得几乎红肿的樱唇,回眼望去,双眸放光。
吴征幡然醒悟,想必这正是女郎幻想过无数次,与爱侣永结同心时的肆意放纵。
以这样癫狂的一路为起始,才是女郎心目中的灵欲交融。

  两人的呼吸急促得像溺了水,小屋里的空气仿佛被摇曳的烛火炸了开来。倪
妙筠缩身滑下停在昂扬奇涨的肉龙前,鼻翼开合,咬着唇瓣颤抖着道:「人家也
要吃……」

  不等吴征搭话,倪妙筠已轻启檀口,将肉龙纳入唇瓣里。

  「呃……」满足的闷声几自两人口中一同发出。

  女郎竭力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似对口中物的粗硕深有惧意,又似被滚烫的高
温给吓着了。可香软的嫩舌却顺着肉柱卷起,口中也发出一股吸力,令香舌蠕动
着又舔又吮,连秀气的瑶鼻也不住抽吸着。那慌张又满足,好似口中的肉龙正是
一道滋味绝美的佳肴,需品,需闻,需尝,才能将好味道全数吃得一清二楚。

  吴征则全是意外之喜,倪妙筠刚刚破身不久。现下的慌慌张张与生疏正是第
一回吮舔阳物的不知所措。可她仅凭身体本能就已让人飘飘欲仙,更难能可贵的
是居然还知道尽力不让尖锐的银牙咬到棒身,令整张樱口里一片温暖柔软,如登
仙境。

  「妙妙好厉害!」

  衷心的称赞对女郎而言既感羞涩,又是大大的鼓励。倪妙筠喘了几口气,适
应了口中的粗大之后便嗫喏着徐徐吞入。女郎技巧生疏,更只能吞入半只便无力
再含吮更多。可龟菇被香舌托举着滑向深处,两颊的嫩肉也在不住挤压包裹。更
兼吴征看她小心又卖力得额头沁出香汗,脸上全是满足的喜悦,极强的快感同样
直冲脑海。

  倪妙筠吞入到可以承受的极限便又缓缓吐出,抬眼有些委屈道:「人家慢慢
学,好不好?」

  「已经好厉害了!呃……」吴征刚想宽慰一番,却见女郎楚楚可怜地吐出香
舌,有些笨拙地绕着龟菇打转,偶尔还在马眼上下舔上几回。那香舌红润软糯,
映着狰狞的肉龙,香甜多汁地发出滋滋水声。一切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光看便已
大饱眼福。何况倪妙筠虽生疏,却有天生的美妙身体,令吴征一阵阵地发颤。

  「玦儿说你喜欢……」倪妙筠知道吴征有所疑惑,怯生生地悄然道。一句话
直说的满脸飞红,连这般私密的事情都已说上,可见吴征昏迷时倪妙筠前前后后
问了多少事,又问了多少人。难怪这一趟出行途中,冷月玦羞了她好几回,她每
一回都惊慌得很,还不太敢还嘴。

  「喜欢,好看得我都不懂怎生形容。」吴征越发兴奋,龟菇又涨了一围,生
生将女郎正欲含入龟菇的小嘴更撑开了些。

  「嗯~」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流转若有所思,分心二用时幼
细的舌尖在马眼处一啄一啄。吴征只觉有种天然去雕饰的快感,且没了刻意的技
巧,倪妙筠香舌原本的触感就越发清晰。

  与她的奶儿一样,这只香舌极绵,极软,即使先前曾卷握着肉龙,仍然是绵
绵软软。常言道如躺云端,吴征只觉肉龙此刻便是如此。而她的香舌算宽,顶端
却又像颗米粒般尖细。女郎此刻不知为何忽然走神,无意识般憨态可掬地舔着肉
龙。宽而绵软的舌面挑拨过龟菇沟壑,尖细的米粒点在马眼,全不自知的动作也
让吴征一颤又一颤。

  吴征压抑着情潮,享受着女郎的第一次口舌侍奉,亦耐心地等待她回神。但
见倪妙筠美眸流转,片刻后似在梦中惊醒,「啊哟」轻唤一声。她慌忙抬头,正
见吴征含笑的目光正细细打量着她,似正在欣赏半截红润香舌舔在龟菇上的无边
媚态与荡漾浪意,并无半分不满。

  倪妙筠面色一红,居然并无半分歉意,反而停下香舌的挑逗,撅了撅红唇,
半羞半恼道:「那这样,你一定也很喜欢了……」

  她曲折的腰肢直起,将胸前一对妙物高高挺耸,犹豫豫,颤巍巍地挨近吴征
胯间,将硬翘指天的肉龙夹了过去。

  「咝……」吴征骨酥腿软几乎坐不住而后倒,忙不迭地将手一撑方才稳住身
形。女郎身具一对笋乳,若说先前的口舌侍奉是如躺云端,现下便是伸出水云之
间。温热的乳肉挤住了肉龙,女郎尚未有任何动作,可她剧烈的心跳震颤着奶儿,
这对绵软得仅凭呼吸便能震颤的奶儿便轻又剧烈地颤动,挤着肉龙颤动……

  不仅如此,笋乳的形状天生便显高耸。这对插云双峰夹了上来,傲然地挺立
着,其形之美连吴征看了都目眩神迷。

  「是不是……喜欢这样?」倪妙筠双手捧着美乳下沿托起,丰盈的乳肉便向
中央鼓胀着夹紧。恼意渐去,满满都是回忆,在山谷水道摔落时寻找到了他,又
何曾想到他正在做着那般羞人的事?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心甘情愿地以同
样的姿势取悦于他?

  微微颤抖的身体告诉自己有多紧张,多羞人,可是肉龙越发浓重的男儿味道
从鼻翼里向心里钻。雄烈,而迷人,几乎把心尖都烫得化了。倪妙筠的上身已向
后倒弓,让肉龙卡在沟壑里的角度更加贴身,也让奶儿耸挺得更高,更诱人。

  「喜欢,每一回都会喜欢,喜欢一辈子。」吴征牙关打着颤,视线里女郎弓
腰大幅度地前后摇摆着娇躯,将肉棒挤在怀中摩挲。虽是第一次,凭着一双色香
味俱全的诱人美乳,吴征所获快感之强已出乎意料:「还想要更多……妙妙该懂
的……」

  「人家尽量。」倪妙筠樱唇一扁,恼意又起。自家当然懂他想要什么,喜欢
什么。倒不是冷月玦那里问来的,而是跌下桃花山谷时第一眼见到的模样。那一
幕深深刻在女郎的脑海里,不仅是太过吃惊,也因那一幕美得令人心醉。

  倪妙筠一低螓首,当肉龙自沟壑里穿梭而出时伸舌一点一卷,似牵引着龟菇
将它纳入口中。笋乳紧夹,香口含吮,销魂之处让吴征遂了心愿。女郎以手抚乳
几番推送,又吐出龟菇,微扬着螓首目光上移,夹棒之际奋力吐出香舌,只在龟
菇钝尖上打着转。

  吴征喉间嘶吼出声,无论美乳夹棒还是香舌舔扫都是他的心头好,两样齐来
并非没有试过,但倪妙筠居然无师自通,实在喜出望外。料想女郎既然探明自己
所爱,这才突发奇想合二为一。

  果然倪妙筠上移的目光满是询问之意,但一见吴征的模样便难掩得意,露齿
一笑道:「人家这样侍奉,什么丑态都露了,哼,你却最喜欢!」

  「丑的是我,妙妙哪里都美。」吴征大赞一句,贪看得目不转睛。

  女郎见捉到了爱郎痒处,又见他坐立难安面目都憋得有些狰狞,正是情潮积
聚得不到宣泄时的万般难过。倪妙筠心中一喜,不敢再说话。她一双长腿发力跪
稳,双手捧乳将怀间的棒儿夹得紧紧实实,才又抬起头来。倪妙筠吐着舌儿舔舐
着龟菇,吴征则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她脑后。

  两人只以眉目传情,倪妙筠一脸认真,卖力地耸动着上身以绝美又柔软的奶
儿夹弄肉棒。越发灵巧的香舌频频颤动,每回搔中吴征的敏感点时都一一记在心
里。

  以口相就时,她似是极爱以香舌绕着龟菇画圈圈。只是画起圈来并非一成不
变,而是时轻时重,时钩时卷。当她发觉在敏感点附近若有若无地掠过,总会让
吴征几欲发狂,再窥准时机大力进攻敏感处时,吴征便彻底癫狂得咬牙切齿。

  女郎目放异彩,羞人的一刻也是激动人心的一刻。爱侣在自家身上尽情地释
放着欲望,不正是两情相悦么?从前在折辱女子的大盗巨寇那里听到,见到许多,
此刻在脑中一一回荡。那些强令女子这样那样的粗鲁话语,曾让自己厌恶作呕,
极为反感。可她也明白,这些也正是欢好之时的快乐源泉。所不同之处,不过是
强行与心甘情愿而已。

  倪妙筠深知自己现下多么心甘情愿,甚至隐隐间把取悦情郎当作个必须做到
的大事。若是第一回口乳并用着服侍吴征就能让他快活绝顶,射出阳精来,倪妙
筠觉得必然大有成就感,还是件值得铭记于心的大事。

  想想爱郎在自己身体的摆弄下快活得大颤,把腥浓的液体冲在自己嘴里,倪
妙筠紧张得甚至有些兴奋!情意已浓,做什么都像天经地义,即使羞意再甚,哪
里还顾得过来?再说在桃林之时,他一样把自己舔吃得舒舒服服,又哪里嫌弃或
是顾忌什么了?

  就要!

  倪妙筠心中立定誓言般赌咒时,吴征便见她此前有些凝重的双目里,忽然涌
出春水般的媚意来。这位清清爽爽的女郎动了真情之时,就像干干净净的她拔出
手中长剑,谁也想不到她的剑法如云如雾,如梦似幻,令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摇曳的上身多姿多彩,向中央挤压的双乳耸挺得更加高傲,连那片香舌都似
乎成了一柄灵动的宝剑,从四面八方袭向龟菇。只是她的香舌吞吐的不是寒光,
而是火热热的呼吸,蒸得龟菇变紫发肿,几乎肉眼可见地一分分发胀,胀至极限。

  「妙妙……快射了……」吴征一抽一抽地打着寒噤,双腿上绷紧着块块肌束
发力到了极限,却仍不停地抽动。被极致的快乐快速推向巅峰之时,他百忙间嘶
吼出声。倪妙筠处子新破,阳精灌口可未必愿意,也未必受得来。

  「唔……唔……」倪妙筠目中媚意越发深浓,甚至露出些许笑意来,似为即
将完成一件大事而喜悦兴奋。她将身姿伏低了些,双手加力,几将一对绵软奶儿
挤成两片弯月,将棒身包裹得点滴不漏,仅留下膨大的龟菇抵在自家下颌处。倪
妙筠低头一张嘴将它整颗含入,唇瓣正卡在龟棱圈上,沾染了香津的灵舌蝶翼般
扫在钝尖。即使那唇瓣嵌合得如此严密,滋滋啾啾的淫靡妙音仍从女郎口中鼻腔
里传了出来。

  「呃……喝……」吴征低吼一声,双目一瞪,被夹紧的肉棒暴怒肆虐般脉动
着一涨一涨,阳精猛烈喷发!

  「嗯~嗯~」腥浓的滋味灌入口中,直冲咽喉,陡然又如期而至,倪妙筠强
忍着初次的些许不适,紧紧吸住樱唇,不肯放松丁点。香舌的米粒尖仍不依不饶
地扫在马眼上,这一招居然颇有奇效,不仅能阻挡阳精直冲喉内的不适,还让吴
征爽上加爽,彻底大吼起来。倪妙筠虽已闭上双目只剩下本能的动作,脑中几乎
一片空白,可心有感应。且香舌阻挠之下阳精不再一射如注直冲咽喉,可在口中
爆开的淫靡之感令她不由哼声更浓,鼻音更糯。

  吴征大射特射,直令一身酥软,气喘如牛,脉动好不容易停下才终于能发声
道:「妙妙要把人榨干了不成?」

  「啵儿~」倪妙筠竟然艰难才能松开龟棱,似是此前吸得太紧太重,以至于
有些粘在一处。

  吴征这一回射得如此多,嘴角,美乳,乃至棒身上都有她樱口难以尽数容纳
而溢出的残留。女郎珍而重之,将第一回努力的成果细心地一一舔去,才抬头瞪
了吴征一眼,却又娇怯怯道:「人家做得好不好?」

  她香唇鲜红,泛出水色一样的光彩,出力太过而致微微肿起。吴征又觉她现
下的模样分外娇媚,又十分心疼,托着女郎腋下将她抱起道:「一道色香味俱全
的大菜!」

  既是得了肯定,又是有趣,女郎噗嗤一笑,躲开的怀抱起身道:「你歇一歇,
我去洗干净。」娇躯上撒了不少阳精,着实让人难为情,倪妙筠起身欲雀跃离去。
此时才觉久跪于地双腿发麻,打了个踉跄才稳住身形,逃也似地去了。

  直到洗净了娇躯,腿脚仍觉有些麻木。可回到屋内的一路却走得轻盈又欢快,
比之完成了一件柔情蜜意到极点的大事,这点不适全然算不得什么。

  倪妙筠朝屋内一探头,与吴征张望的目光一碰,笑意难抑。她只披了张浴巾
内里空荡荡漏着风,此时方才惊觉。羞意顿起,正不知如何是好,吴征已扑了过
来将她横抱而起,再度迈向床沿。

  浴巾被松开扔下,乱掷的衣物一路散落向床沿,倪妙筠心里热烘烘的。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场景曾让她遐想过无数次,总觉就要这般激情,才是夫
妻之间深爱的表现。与吴征的情爱则完全满足了这一点,即使没有一路抛洒的衣
物,他也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有这份遐想的转为现实,则更增一分情调。吴
征这一下有些粗暴地扯去浴巾随手一扔,倪妙筠连娇躯赤裸的娇羞都顾不得了,
目中又泛出媚意来。

  「怎地这般厉害?」

  被情郎压在身下,鼻息相闻,肌肤相贴。奶儿已被他牢牢压得实了,胯间也
被那根复又火热的硬物抵住,倪妙筠躲在吴征肩头道:「掌门师姐说过,全心做
一件事,结果都不会太差……人家就是想……想吃白斩贵妃鸡……吃个完完整整,
嘻嘻嘻……」

  「原来如此。这下可吃得满意了?大饱了?」

  「上面饱了,下……面又饿了……」倪妙筠深吸了口气,将吴征推高了些与
他面对着面认真道:「今夜不要走,人家想明日和你一起出去好么?我不想藏着
掖着,都是府上的姐妹,该当让大家都知道。人家……都迫不及待要和她们做姐
妹了。」

  「好,当然好。」吴征郑重点头,眼珠子又一转道:「但是不能吃得太撑,
否则明天起来走路都别扭,她们肯定要笑话你馋嘴。」

  「对!就是如此。」倪妙筠连连点头称是。做姐妹是好事,可要是夜里贪欢
太过让看了出来,被取笑起来,尤其是冷月玦近来处在一个极端亢奋的状态,再
被她口无遮拦可实在遭不住。

  她全情投入,全然没料到这番话一问一答就已憨态可掬。吴征并未刻意挖坑,
她仍然义无反顾地踩了进去。待得反应过来,身上的情郎已笑得大是莞尔。

  「哎呀,你莫要一直捉弄人家。」倪妙筠忸怩着晃动香肩撒娇,什么矜持贤
淑,今夜早早就忘到了天边云外去。

  「真心说一句,现下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吴征摸着她的脸颊,看她娇羞
时低眉顺眼,着恼时嗔怨抿唇,动情时目露春光。这张真情流露时生动的面容像
是多绝世仙葩正因自己而绽放,于吴征而言,同样足以自傲。

  「从来没有这么随意过……你这般宠我,不怕把人家宠坏了?」倪妙筠双臂
一紧将吴征拉下复又牢牢相拥,呢喃着道。

  「府上每一位我都宠得要命,可没见把谁宠坏了。嘿嘿,若有本事把妙妙宠
成个坏姑娘,也算奇事一件,又有什么好怕的?」

  「现下当然不会。」倪妙筠哼了一声甚是不服,转眼就忍着笑羞道:「不是
我不会变成坏姑娘,是你宠得还不够,多宠些就变了,不信你试试。」

  「不够?的确不太够。」吴征皱眉沉思做苦恼状,道:「我想想还能怎么办。」

  倪妙筠心中一甜,笑盈盈看着吴征,看他还准备怎生待自己更好一些。只见
吴征越发苦恼道:「玉女坐莲宠过了,老汉推车也宠过了,老树盘根不舒服,临
坛翠竹倒是不错,鸳鸯相合也可一试……」

  「哎呀……你你你……」倪妙筠粉拳乱捶,情急之下不知说什么才好,打了
没两下,连自己也笑出声来。

  「欢好就像做菜,色香味一样都不能少,还要掌控着火候。该慢时慢,该快
时快,该轻时轻,该重时重……」

  这些道理倪妙筠从前其实也听过,只是从前那些粗俗不堪的话哪有吴征说的
精妙?何况还有个贴切的比喻。吴征一边说,一边舔舐着她扇坠似的耳垂。耳边
钻心的麻痒直酥了大半边身子,可火热的呼吸却像是慢炖的文火,将体内的情欲
一点点地催发,蒸热。

  「那你要做一顿好好的,让人家大快朵颐……人家很期待……」倪妙筠只觉
眼皮都无比沉重,懒洋洋地不想睁开。情郎从耳边吻向颈侧,虽是激起一片小粒
儿,奇异的感觉既舒适又让人无比松弛,连根指头都软瘫了似的。

  「会的,当然会……不仅管饱,而且管好……」

  吴征缓缓游移着攀上美乳。即使平躺着以致于乳峰摊下,女郎的这对奶儿依
然耸挺得极高,峰顶上的一片粉嫩仍然诱人已极。色泽亮丽,面积极大的乳晕与
精雕细琢的蕊珠在烛火下相映生辉。

  一口含入小半只奶儿,尤其是整片乳晕都必须含在口中细细吸吮。看女郎蹙
起眉头,听她哼出难耐又婉转的鼻音。乳晕更大,也意味着敏感之处更多。吴征
双手揉捏着绵软的乳肉把玩片刻,便将一对奶儿挤在一处,仿佛此前倪妙筠捧乳
夹棒一样。只是现下深丘沟壑里空无一物,两只奶儿合得更紧。

  峰顶一片嫣红,两枚蕊珠也似并蒂而开,绵软奶儿的轻颤令它们似有生命一
般微微摇曳。吴征看得心摇神驰,忙张嘴将它们一同含进嘴里。

  双份的刺激,双份的快感。倪妙筠环在吴征后背的莲臂猛然一紧,纤指大张
又一扣,漫无目的地乱抓。胸腔深处发出抽冷气的声音,更令奶儿剧烈地起伏,
仿佛在躲避吴征的侵袭。

  可惜情郎并没半分放过她,让她缓一口气的打算。纵使奶儿随着胸口的剧烈
下塌而陷落,两只蕊珠仍被吴征吸得牢牢。那两只奶儿仿佛弹力极佳的糍糕被拉
长,从笋形变作椒形。

  「哼……哼……」重喘之声在倪妙筠的鼻音里千回百转得娇柔。此前松弛的
全身被胸前一阵阵的酥麻激得频频肉紧,不仅如此,吴征弓腰的姿势正让龟菇贴
在幽谷间。龟菇散发着热力烫得幽谷又软又痒,花汁滴出后自家难耐地拧摆腰肢,
龟菇搅拌着花汁摩擦在乌绒间沙沙作响,正与被吃得滋滋有声的奶儿上下呼应。

  被情郎巧妙的手段挑起情欲熏蒸,倪妙筠媚意大盛。情郎含吮自己敏感的乳
峰,近在眼前,只看一眼就觉既淫靡得小腹里都暖融融的,又甜得直入心脾。女
郎看得如痴如醉,双眸再也舍不得闭上。

  「想……想要了……」处子新破不久,哪里经得这样的调情?一身欲焰熊熊
燃烧,恨不得将整具娇躯都添了进去。倪妙筠摇着玉胯,让幽谷口上动情的花肉
摩挲着龟菇。湿淋淋的蜜肉与龟菇一碰便即紧缩,可这样的碰触仅是浅尝辄止全
然不足,还让花径里越发觉得空虚。

  「妙妙这般浪,今后怎生得了?」

  「才不是……是……从前憋得太久……你又这样挑逗欺负人……」

  「要吃哪道菜还没说,我也不知怎么办……」

  「哎呀……哪有大厨不知怎么办的……」

  「大厨只管做菜,怎生上菜,上哪道是小二的事情。客官不说话,莫说大厨,
小二也不知怎么办呐……」

  「哼……哼……那就……那就先试试临坛翠竹……若是菜色做得不好,休怪
本姑娘发脾气使性子……」

  「妙妙知道什么是临坛翠竹么?」

  「这倒第一回听说……所以才想先试试。」

  倪妙筠红着脸壮着胆与吴征窃窃私语,越说越有滋味,只觉以欢好比做菜大
有情趣。可说完之后便见吴征又现莞尔,不由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起来。看吴征的
样子,一猜就知这临坛翠竹定然是个羞人到极点的姿势,否则怎会吃他笑。

  悔之无及,也没多少悔意。倪妙筠把心尖吊到了嗓子眼,瞪大了惊恐的双眸。
粗硕的肉棒饱蘸花汁进入自己体内,正缓缓钻探向最深处。空虚的花径被他一寸
寸地推挤充盈,填满的快感正弥散向四肢百骸。可娇躯又像被堵塞了一样,连脖
颈处都传来窒息之感。紧张亦复迷离间,心中暗道:这不是最普通的么?临坛翠
竹就是这样?

  龟菇直抵凤宫,按牢了花心软肉。两人俱爽,也一同出了口满足的长气。闭
目稍停享受了下片刻的温存,倪妙筠便觉深入体内的棒儿仿佛将自己撬了起来,
令臀儿与腰肢一同悬空。她急忙睁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吴征已将自己一双长腿架
在他肩头。

  此刻爱郎并非普通的跪立之姿,而是蹲了个深深的马步,嵌合的胯部才将女
郎的腰臀全都抬翘离床。那棒儿就如一支青竹般直直地杵在朝天的幽谷里。

  倪妙筠牙关颤抖,发出咯咯寒颤声。这姿势不仅羞人,让幽谷与肉棒的结合
处展露得纤毫毕现,自家都能看得清。且直上直下地抽送犹如捣杵,其激烈可想
而知。这般姿势本会耗费大量体力难以久持,可吴征内外兼修,被他一下又一下
地深捣,倪妙筠深知幽谷会被捣得如何一团泥泞难堪。

  「轻……轻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已拒绝不得,女郎惊慌失措,
只得娇声讨饶。

  「你方才可没轻些饶了我!」吴征露出个坏笑,双腿发力向上一抽肉龙。

  倪妙筠提在嗓子眼的心尖几乎都要跳了出来!爱郎将自己足胫架在肩头,双
手拿牢了膝弯让自己无处躲藏。结实的双腿发力时绷起的肌束流畅好看,可也蕴
含了无限的力量。这猛然一抽的力量之大,不仅几乎将幽谷里的花肉都带出洞口,
连自家娇躯都似被棒儿的抽出之力提了起来。只需同样发力,一棒反杵下来,只
怕连凤宫都要给他杵坏了……

  「啊……」惊叫声中,倪妙筠双手死死抓着床单,足趾并拢着缩在一处,娇
躯更是肉紧到了极限。似是明知徒劳,仍想以全身力道抵御这重重一击。

  吴征狠狠抽出肉龙,龟菇即将脱离花穴时骤然一顿,却轻缓杵下。

  「唔~~」惊叫变作长吟,骈起的足趾渐渐松开,抬起的纤腰被慢慢压回,
蠕动的花径又被填满。一切都似无风的湖波般温柔,既让女郎感到满足,娇躯也
分毫无伤。唯独幽谷仍然羞人地朝着天,臀儿仍然翘高悬空。他插得那么深,整
根肉棒都塞进了花径里仍不满足,还要死死地往里挤压。挤得臀儿都向两侧分了
开来,挤得花径严丝合缝,挤得花汁都朝上溢出洞口顺着会阴与展露的后庭娇花
滴落。

  幽谷火热,后庭冰凉,女郎尚未回过神来,吴征又是一抽,抽得臀瓣合拢,
腰肢上抬。倪妙筠仿佛被狂风卷起,刚至半空,风停。空中的黑云又忽然压下,
将她压向地面。

  她瞪大的双眸越发惊恐,也越发迷离,呼吸已全然乱了方寸。这一压比头一
回重了些许,肉棒深埋时胯骨发出撞击的轻轻啪声,幽谷深处也被撞了一下,直
撞得倪妙筠一阵抽搐。

  风再起,云又落。畅快的舒爽不知何时让幽谷里的花汁溢如涌泉,肉棒杵下
时竟然排洪似地将花汁激出洞口,喷泉似地飞溅。倪妙筠大羞,百忙间双手一掩,
不知是再也不敢看吴征玩味的目光,还是护着颜面莫要让花汁溅上。

  起落越来越急,咕唧之声大作,啪啪撞肉声越来越响。吴征不停地加速,抽
出的力道越发轻,杵下的力道越发重。顾不得紧张,来不及害怕的幽谷朝天绽放,
迎接着肉棒记记到底的深杵。倪妙筠全然没了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吴征越来越快
地抽送,撞击。她全身仅剩的一点点气力,只能死死揪着床单,以及如泣如诉地
发出哀婉呻吟。

  「唔~~」吴征一记深杵之后不再拔出,而是抵着花心扭胯研磨。倪妙筠浑
身一紧,饱含痛苦又爽快的悠长鼻音响起,却又终于迎来片刻的喘息良机:「你
坏死了……好狠心……唔……」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都爱得湿成这样了,偏要嘴硬,嘿嘿。」

  「什么湿……哎呀……你不要乱说……不许说……」倪妙筠大急。吴征可没
半句夸张,飞溅的花露到后来已全然止不住,连遮掩都已无用,莫说娇躯,连发
丝上都有不少。女郎本就羞不可抑,再被吴征点了出来,恨不得躲进被窝里蒙起
头来不见人。

  「好哇,竟敢污蔑为夫乱说?要罚!」吴征一板脸,俯身凑在倪妙筠耳边轻
声道:「热腾腾的大菜已经做好,请客官尽情享用。」

  「哼……人家又不怕……最多……最多……任夫君重罚就是了……」倪妙筠
目光游移,撅着唇倔强道。心中全是甜意,吴征循序渐进,正如他所言,该温柔
时温柔,该发力时发力,一点点将自己引向快感巅峰。初破的身体却没受半点苦
痛,尝着的全是舒服受用的好处。

  她挂着吴征的脖颈,凝神而视。这姿势羞人归羞人,经历吴征的「爱抚」之
后,幽谷已能适应直上直下的大力抽杵。那种饱实鼓胀,满满当当地充塞感与撞
击感让女郎畅快难言。花汁泄了几回,正需一次酣畅淋漓,彻头彻尾的释放。一
念至此心中情潮难抑,一扬首送上个甜甜的香吻。

  香吻之濡之湿,此前未有,樱唇吸吮不止,犹似花径收缩蠕动吸吮着肉龙。
倪妙筠情意四溢,又左右为难。既想吴征将这一招临坛翠竹使得结结实实,又想
被他抱在怀里稠若蜜糖般化不开。

  终究还是花径里渴求更甚,只差半步的感觉颇为难熬。吴征吻了片刻察觉女
郎玉胯频频扭摇,难耐非常。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嘴唇,又摆好了姿势。这一回
不会再半途停下,也不会再有半分怜惜,情郎会驾驭着风雷将自己一气送上巅峰,
倪妙筠的心又提了起来。

  没有等她准备好,吴征已然重重杵了下来。肉龙又快又重地破开重重阻碍,
向着敏感的花心嫩肉奋力一击。「啪」的撞肉声又脆又响,倪妙筠如被一道雷霆
轰炸,娇躯大颤间连背脊都被刺激得挺了起来,仿佛即将背过气去的垂死挣扎。

  对吴征而言,这一声则像战鼓擂响,胯下阳物开始了凶暴的冲锋征伐。

  雷霆一道又一道,一轮又一轮,仿佛无休无止。倪妙筠刚受了重重一击尚未
喘过一口气,第二道,第三道便接连砸了下来。她想不到吴征这么凶悍,也想不
到快感可以完全将人淹没。原先悠长的呻吟被拦腰截断,再截断,语不成声,声
不成调。除了极短促,全无意识呵,唔,啊单音,她一团浆糊般的脑海已无法可
想,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战锤般的肉棒疯狂地砸下捣杵花心,抽出时龟棱又像柄坚硬的刨犁刮过细密
的肉芽。花径像风暴肆虐中的原野一塌糊涂,花肉像原野上的植被被刮得瑟瑟发
抖,东倒西歪。细细的孔洞里却有一注又一注的浆汁被激出,飞洒,喷溅。

  吴征像只发狂的猛兽,双腿扎稳了马步下蹲,直上直下地捣杵着花径。胯下
的女郎双手撕扯着床单,蹙眉闭目,贝齿咬唇,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断
断续续的呻吟声。在自己全力征伐之下,女郎正被快意的狂潮一遍又一遍地淹没,
连意识都已模糊。唯独一抹小腰还能不住地扭拧,本能地将玉胯高抬,翘臀迎凑,
配合着自己的起落让肉棒撞得更重更深。

  每一记深插都有迎合,让两人皆快。吴征的动作越发猛烈,女郎拼力接战,
撞肉之下一对绵软笋乳堪比怒涛般抛甩。

  倪妙筠本能地扭腰摆臀,每一轮抽送花径以不同的角度迎合冲撞,最终都抵
达深处的花心。如此一来,却让花径里每一处都切实而深刻地被磨过,又让奶儿
抛甩时以不规则的方向荡漾。笋乳晃荡之间每每左右各自向两侧分开,再向中央
沟壑汇聚,发出极清脆,又极浪荡的奶儿相撞声。

  吴征看得花了眼,不由撞击更猛更烈。不仅肉龙传来极强的快意,连眼见奶
儿互撞,耳听啪声脆响都成了巨大的享受。女郎苦苦挨了数百下抽送,不知是胸
脯空虚难耐,还是美乳甩荡过狠得发疼,死抓床单的一双柔荑忽而抽回捧住了双
乳。

  纤长小手将奶儿抓得死死的,无论吴征怎么冲击都再也甩不起来。可女郎却
对着自家美乳又揉又捏,竟似搓粉面团儿似地将这对妙物揉得肆意变形,更让峰
顶一片晕红被挤得鼓鼓胀胀。

  吴征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只以二指拈在蕊珠向上轻轻一提之后揉捏起来。

  这几乎是给巅峰之前的倪妙筠最后一击。女郎小腰猛烈一弹,开始失控般抖
动着痉挛,合不上的双目失神,咬不紧的小嘴无意识地吭哧着胡言乱语。

  「完蛋了……完蛋了……人家完了……呜呜呜……」语带哭音,越来越急,
越来越高。就像她将自家的奶儿抓得越来越紧,小腰弓得越来越拱,花穴就此将
棒儿深深吃个尽根而入,让它在花径里塞满每一分空虚。

  春潮大泄,倪妙筠只觉身体仿佛被撕成了碎片,却又酥麻麻地好不受用。激
涌的花汁带着无数的快感与畅爽,从小腹深处里渗出,汇聚,再直冲脑海地炸开
……

  晕乎乎地如躺云端间,女郎忽感被抱着翻了个身,压在情郎身上。麻木的花
径仍然饱胀充实,高翘的臀瓣被两只大手抓住揉捏。连先前略微遗憾,想要亲吻
却因姿势而不可得的双唇也被封住……

  倪妙筠无力地睁眼,只见吴征目光中又是温柔,又有苦闷难解的凶光。幽谷
里的肉棒又开始抽送起来,女上男下,分开在吴征腰际两侧的双腿让幽谷全无遮
拦,自下而上的冲击力虽不比先前的凶狠,紧紧相拥贴合的姿势却温馨许多。

  女郎这才明白,原来重罚不是让自己泄身便了了,吴征要罚的可是一鼓作气
让自己不停地泄,不停地爽,一直到他再一次将阳精射进凤宫深处才肯罢手。

  换了的姿势,持续的抽送,倪妙筠像被风暴吹进了汪洋大海,无力地随波逐
流,被暴怒的波涛卷着上天入地。「背水飞凫」,「苍松偃盖」,「野马腾跃」,
「骏马摇蹄」……一个又一个的姿势变换着,持续的只有不停歇的癫狂。每换一
个姿势,倪妙筠都要大泄一回,心满意足一回。每换一个姿势都是不同的滋味,
又有相同的快意。

  倪妙筠已不知泄了多少回,洒了多少花汁,终于换为「夜叉探海」时,异常
敏感的娇躯察觉到最重要,也最猛烈的一次巅峰即将来临。

  双膝跪起,小腰下塌,把臀儿撅得高高的。女郎甚至觉得臀儿就这么一翘,
幽谷洞口都已张了开来。情郎仍然扎了个马步贴在自己臀后,却比此前的「临坛
翠竹」不同,是个高马步。他上身下压与自己的背脊贴合,悬垂落下的绵软笋乳
就此落在魔掌里。

  倪妙筠深吸了口气才能稳住身形,爱郎的呼吸就喷在耳后,她一扭脖颈回过
脸来与吴征吻在一处。热烈到极点的姿势,正是一场完美欢好的最好结局。

  肉龙开始结结实实地于花径里抽送,仍是直上直下的重锤所带来的巨大快意。
只百余下,倪妙筠便几乎哭了起来。被塞满的花径容不下流淌不停的花汁,后庭
乃至背脊里都是湿淋淋的一片凉意,更别说玉扇般张开的双腿。

  捧紧了笋乳的爱郎也是力量越来越大,双乳都在发胀发疼,被吮紧了的唇瓣
似也充血肿起,肉龙更是撞锤一样频频起落。

  激情已达顶点,力量几已耗尽,龟菇再一次捶上已酥软如泥的花心,吴征闷
吼声中悍然挺腰,让龟菇绕着花心疯狂画圆研磨起来。

  「呜呜呜……」倪妙筠鼻腔里哭音大做,花心却是飞洒着花汁。香软的娇躯
忽然僵硬着一挺,旋即小腰再度大颤痉挛起来。

  剧烈的痉挛自腰肢起,一直蔓延向全身。笋乳,香肩,丰臀,长腿,连幽谷
里的花肉也在抖动,痉挛。不需吴征有任何动作,女郎抖动的娇躯仿佛在自行吞
吐着肉龙。梳齿般的肉芽就此梳刮着整只棒身,连龟棱肉缝里都被嵌了进去往来
梳刷。

  吴征沉沉喝了一声,精关大开,阳精飞射,全冲击在花心之上。受此一击,
女郎的幽谷死死收缩,梳齿咬合得丝发难容,那蠕动更烈,梳刮更快,刺激的肉
龙脉动不停,一沽一沽地浇灌得无穷无尽……

  「江山云罗(番外篇)」

               写在最前:

  早就有写番外篇的想法,只是前期故事剧情还没展开,人设也没铺垫完整,
没有什麽东西可写。现在剧情已经比较多,番外也能够开展。一共规划了十篇番
外,内容上与正传相关,都是在正传中对剧情没有什麽作用,但是场景上有意思,
值得一写的内容。如果放在正传里,会拖沓节奏,放在番外就刚刚好。今后会随
著正传的推进慢慢补足这十篇番外。本章的时间线在正传第七集第十二章。

             第一章、月落水痕收

  月朗星稀。已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分,京都守备府才闭了衙门。终于忙完了
手头事务,韩归雁疲倦间脚步仍轻盈欢快。

  能坐在这座府衙里居高临下,多赖吴征劳心劳力,又亲犯险境。韩归雁担任
此职可谓东山再起,她分外地珍惜,也分外地上心。

  不过比起吴征来,京都守备又不是那麽重要。因雨霁山上的种种因由,吴征
在朝堂上四面楚歌,还是韩归雁挺身做保,才得以转危为安。

  每每想到这里,英气勃勃,在府衙里威严的女郎都不由撅起红唇。那是女儿
家为爱郎情丝百转,又爱又恼时最动人的模样。

  第一次闹别扭,第一次神伤,却总为他担忧。谁能想得到他大胆到这等地步,
不仅把师门长辈收入房中,连燕国的准太子妃都没放过。

  韩归雁幽幽叹了口气,木已成舟,过去无法改变。有时候连她也搞不懂吴征,
像他这样的出身,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身边就算成日围绕著莺莺燕燕也不为
过。可他偏偏没有,家里连侍妾都没一个,青楼都不去,简直堪称自律之典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是有什麽隐疾。

  可不做便罢,一做就惊天动地。从自己这个外人唾弃连连的「破鞋」开始,
吴征就在事不惊人死不休的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陆菲嫣,冷月玦……我的
天……好吧好吧,做都做了,自己将来可是要做吴府女主人的,郎君要做的事情,
自己只好陪著他,还得有容人之量。

  一边安慰著给自己打气,一边又十分头疼于吴征的出格。若是正常人家的女
儿,她哪里会这般左右为难?偏生是两位特殊到不能再特殊的女子。

  但转念一想,以吴征的眼光,寻常人家的女儿又哪里入的了眼。且不论如何,
两人争吵过后重归于好,情意还更进一步,也是件大好事。韩归雁嘴角忍不住扬
起微笑,今夜吴征会等在自家府里,就像郎君等待妻子归来。自己和陆菲嫣,冷
月玦不同,京师里盯著的人太多,夜不归宿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朝堂上被人挑三拣
四的理由。皇城里也不能保证半夜没有旨意来到。加之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坏,可
不能再坏下去,韩家还是要脸面的。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年轻男女初尝情爱滋味,总是蜜里调油腻得难以分
离。两人现今常常夜半幽会,颇有番偷尝禁果的刺激。比之在京都守备府的公案
上的感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倍觉期待,便让归心越发迫切,入府时便觉脚步发飘,可又不得不端著架子
有板有眼地行步。好容易转进自己的闺阁院落,便见吴征已笑吟吟地在等候。

  韩归雁心中一甜,又一暖。两人其实并非每次幽会都要欢好,有时也仅是相
拥到天明。也或许是从前得孤独滋味已尝得太多,太烦,只需他陪伴在身旁便已
全是快活的滋味。韩归雁回以妩媚大胆又羞涩的一笑,也张开怀抱,与爱郎深情
相拥在一起。

  被爱郎回环著柳腰抱起一旋,胸前隆起的山峰里被他的脸庞深深埋在沟壑里,
热热的呼吸即使隔著厚厚的官袍都喷得双乳痒痒的。亲昵之间,韩归雁还是立时
发现情郎与平日的不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吴征的克制力会骤然降低,也会把
心情写在脸上。现下的他,说不上担忧或是难过,可是心情却分外地低沉,所以
他埋首在自己胸前久久不愿起来。

  女子的胸乳十分神奇,尤其是像韩归雁这般挺硕的胸脯,埋首其间时有著极
佳抚慰之力。韩归雁也深知这一点,更知道在此时她需要做些什麽。于是她任由
吴征闷在自己胸前,反以双臂抱紧了他的脑后,听他一点一点地诉说心中的烦闷。

  美人的温柔,知心友人的善解人意,还有清晰的头脑与眼光,韩归雁全都具
备。而且她对吴征有著深深地了解与认同。吴征将心中苦水诉说,她一边倾听品
味著其中的苦与乐,一边开解,很快吴征阴郁的心境便抒朗了许多。

  自与暗香零落开始对决以来,吴征近期接连遭到挫败。他敬之重之的孟永淑
在雨霁山惨死,被定为奸细的索雨珊又在今日坐化。一位有道女尼居然会是贼党
奸细,看上去还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著实让人摸不著头脑。幸好在自家的宽慰之
下,本就开朗又不畏艰难的吴征也略微驱散心中的阴霾,从一对美乳间抬起头来。

  帅气又阳光的脸庞,眯著眼展露笑容,韩归雁心念忽动。他对自己是真心相
爱,否则不会一下山就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既然相爱,当然也对自己的娇躯颇
为迷恋。从他埋首于自己胸前开始,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也唯有这一刻,
他才会将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年岁很轻,还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韩归雁柔情顿起,自己是他的第
一个女人,这种时候,当然是由自己来陪伴,宽慰于他。

  「人家累了……」想要宽慰一名男子,在他面前示弱是绝好的办法。没有男
子能抵受这样的「示弱」,越是厉害的女子示弱起来,诱惑力越大。与吴征相处
日久,韩归雁早已深谙此道,她知道何时最适合示弱,又该怎样示弱。

  「香汗也是汗,洗干净了才睡得踏实。」吴征深嗅了一口,女郎身上的幽幽
体香带著潮糯微甜的汗味。又耳听她的撒娇声中带著求欢之意,也不由心头大动。

  「有热水麽?」

  「我帮你洗。」

  「嘻嘻,不准放我下来。」韩归雁的一双长腿原本就盘紧了吴征的腰杆,娇
躯却是挺著,才刚好将一对豪乳送在他面前。如今顺势向后一「坐」,弯折了长
腿,让他手臂卡著膝弯,双掌却正巧托举著后撅的臀儿,又能恰巧地俯首在他肩
头。

  「雁儿辛苦了一日,当然要我抱著你去。」

  两人如胶似漆地前行,韩归雁娇躯结实有力,放松了身子之后重量全落在吴
征的一双手掌上。撅起的臀儿更是首当其冲,丰美的臀肉令十指都陷了进去,嫩
软香脂从指缝里满溢出来。

  韩归雁放松身心地闭上了眼,只觉吴征一个跨步之后停下,又踢上了房门。
室内自有股温热的水汽,熏人欲醉,想是浴池里装满了热水,温暖宜人。那一双
大手就此解开了自家腰带,又去松脱衣扣。女郎微撅著唇瓣,软趴趴地靠在情郎
身上任他施为。

  身体感知著情郎的动作,脑子里想象著接下来令人耳热的亲昵。韩归雁嘴角
翘起一抹漂亮的弯弧,两个人欢好无论有过多少回,每一回仍是无比的期待。正
是这样的期待与激情,让她对自己的魅力格外自信,对身体也格外地满意。

  即使放松了全身缓缓沉入水里,这一副娇躯最动人之处也没有丝毫改变。女
郎全身都浮现出自然的线条,紧致,有力,充斥著健康当然魅力。这样一匹胭脂
烈马,尤其是那是笔直,长及常人腰际的美腿,谁又不想尝一尝被她紧紧盘在身
上时的快意呢?

  吴征没有著急,韩归雁虽性情不让须眉,可女儿家爱的事情也没有一件不喜
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宠爱,温柔又细致的调情,这些于她而言一样不可或缺。

  官服威整严肃,可也一样厚重,穿在身上一整天下来让女郎不仅一身香汗,
更是四肢酸疼。虽被脱得一丝不挂,她仍然树袋熊似地挂在吴征身上。吴征下水
时动作奇慢,似是小心在意莫要惊扰了正迷迷糊糊的佳人。可这样缓慢的动作,
也让感官分外地敏感。

  温热的水先触及玉足。纤长的玉足白里透红,被热水一烫瞬间便布满了艳粉
的血色,更让足趾不由自主地一缩,又渐渐舒张开来。再碰至臀尖,丰满挺翘的
臀儿像一颗熟透的蜜桃,高撅著依然圆润非常。最突出的瓣顶刚刚入水,酥麻之
感便钻心而至。

  吴征的动作至此便越发慢了。这般姿势让幽谷与后庭大开全不设防,只消入
了水,身上最私密的两处禁地第一时刻便将被热水润透。比起旁的东西,无孔不
入的水流会让人有一种彻底被侵犯之感,偏又不会引起任何不适。

  韩归雁虽任吴征施为,对他的盘算可是了然于心,见状不由发出吃吃的娇笑
声。她耸了耸肩,又紧了紧双臂,再长舒了一口气彻底将全身放松下来。一紧又
一松,可盘著的双腿一夹,已有了十足的销魂滋味。

  整只臀儿都沉入了水里,流水抚过幽谷后庭,无处不在,又若有若无。温柔
到极点的触感令人沉醉,吴征还调皮地旋了个身,让原本平静的浴桶骤然激烈,
快速地抚过两处禁地。

  韩归雁再度吃吃一笑睁开眼眸,又是嗔怪,又是甜蜜地抬眼望著情郎。

  「帮你洗干净,洗得白白的好安歇。」吴征回以一笑,将韩归雁压在池边,
终于腾出双手向上一滑,擦洗著爱侣的肩颈。

  「好痒……咯咯……」情郎的手太过轻柔,软得更甚于温水,掌面却又粗糙
而结实。轻柔与粗糙交织,轻而易举地让人麻痒难当。女郎的香肩依然光洁如玉,
脖颈却已开始滚起嫣红,泛起细密的小粒儿。

  稀蜜一样健康的肌肤色彩,在朦胧的水汽里,情欲的熏蒸里变得更加迷人。
吴征的手顺势滑向背脊,以指腹发力依著脊柱的方向按揉。推挤的力道袭来,韩
归雁舒服得呻吟出声。这股力道透入肌肤里,让后背每一处肌理畅快地呼吸放松,
又把已经胶粘在他胸前的奶儿不住地挤扁。乳峰顶端的蕊珠早已高高挺立,敏感
非常,被这麽两端挤著轻轻揉搓,过电般的滋味居然让幽谷间渗出点点花蜜来。

  吴征洗得甚是细致。帮著女郎将背脊清洗干净,又彻底放松之后便扎了个马
步,两人只剩下脖颈之上露出水面。韩归雁呻吟一声睁开眼来,贝齿轻咬著唇瓣,
似乎十分难熬。原来吴征正顺著她的两胁缓缓向上,这两处本就十分易感,韩归
雁也不例外。难以抵受的麻痒感袭来,韩归雁只能死死忍住,忍得一身都几要脱
力。

  可吴征压根没打算放过她,坏笑著将手钻入女郎腋下。

  与冷月玦不同,韩归雁自幼就在军营里,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因此步入青春
少艾之龄后,便将腋下打理得清洁溜溜,以免出汗时粘腻难受。女郎的天生丽质,
让这一处神秘地带的肌肤像削了皮的水梨一样透净清爽。

  吴征轻柔适中地以掌面摩挲著女郎腋下,逗得她一边咯咯娇笑,本能想要缩
起,又舍不得这般体贴的温情,更躲不开那双魔手。

  「呼呼……好痒……对了,我那日见玦儿腋下有道伤痕,似乎是个牙印,是
不是你的?」女郎喘著难耐麻痒的粗气问道。

  「嗯,我咬的。她当时想的是放纵一回,今后回了燕国永不相见。怎麽可能?」
吴征手腕一转,已攀上了胸前两座桃乳山峰,顺著乳廓旋转揉搓,尤其是下沿。
沉甸甸的豪硕美乳又大又重,下沿每日将它们托举得高高,形似两只甜美蜜桃,
可谓功不可没,又最是劳苦功高,何当好好爱抚慰劳。

  「所以你就给人留个印记麽?坏死了。」韩归雁凤目滴溜溜直转,道:「若
是我呢?我若是也有了什麽婚约,又跑来与你偷情,你要怎麽给人留个印记?」

  「你说呢?」吴征揶揄地笑著,朝著她上下打量,手中的力道却更重了。仿
佛掌握著的是两只饱实的熟果,多揉上一揉好将香甜果汁榨出,以美美地喝上一
顿。

  「哼……唔……你当人不知道麽?」情郎最爱自己身上哪一处岂有不知?韩
归雁忽觉今日想法甚多,又道:「我没有亵渎或是不敬的意思,单说索前辈那件
事。瞿姐姐说她,说她尿将出来……到底怎生一个尿将法?既然修行有成当心静
如止水,又怎会如此?」

  「不奇怪,每个人身上都有特别敏感之处,只看你找不找得著。这种地方一
般隐秘得很,等闲自己碰不著,修行有成平日里自不会起情欲。但若碰见深谙此
道者被寻著这些点位,那便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与是否修行有成全无干系。」吴
征按著韩归雁嫩嫩的小腹皮,感受著其间线条肌束的弹性与力道,略有些黯然道。

  「咦,你说的倒是有理。不过这个我虽解释不清,倒也懂得,我说的是,尿
将……怎麽地会这样……」韩归雁越说声音越低,似是也感到十分害羞。

  「那有什麽奇怪了?你又哪一回不是。」

  「你怎麽胡说,人家哪里有那麽肮脏……」

  「额,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吴征恍然大悟笑了起来道:「平日里快活
到了顶,花浆一泄如注,可不就是了麽?」

  「啊?那就是了?那……那怎麽瞿姐姐要这麽说……」

  「她懂个什麽,她连喜欢的都是女人,看见男子就怕,还以为泄身时全是控
制不住的呢……」

  「我都晕了……」韩归雁悻悻地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没有侮辱索前辈的意
思,也不是想勾起你的伤心事,纯是好奇……」

  「空口无凭呀,我就觉得你非要与我为难。所以不得不略施薄惩……」

  「怎生个惩戒法。」韩归雁一缩香肩,仿佛弱不禁风地闺阁秀女,怯生生又
无力抵抗般问道。

  英武的韩大人娇怯不堪,任由处置,这般模样极易激起男子深潜的欲望。吴
征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道:「自然要让韩大人好好地尿将一回了。」

  「啊哟……」无力的双手虚弱不堪地阻挡著,被轻易地挡开。男儿粗糙的大
手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分袭前花后庭。幽谷花肉仿佛已和萋萋芳草一同被热水
泡的酥软,两片肥嫩的肉脂被手指轻易地分开,内里两片细薄的嫩唇便张了开来。

  手指嵌在大小两张肉唇的连接处,细细清洗著每一分柔嫩,每一分褶皱。粘
腻的唇肉被清洗得干净爽利,但很快又被浆汁润得滑腻,更不要说幽谷口像泉眼
之心,汁流不断,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老是这般欺负人,有时候真想狠狠咬你一口,却又舍不得。」韩归雁鼻息
渐浓,目光里全是盈盈春水。她性子直爽,对前戏调情也是又爱又恨。既爱这种
循序渐进,火苗渐旺的过程,又恨不得能直捣黄龙,奋力抽送。

  「是麽?那这样算不算欺负?」吴征抓揉著股肉的另一只手忽然钻进紧密的
沟缝里点著后庭,似小鸡啄米,若有若无。

  「我……我不和你说……」异样的爽快感,加之爱侣对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
没半点嫌弃,韩归雁越发觉得快活,想板著脸再倔强一两回,又哪里撑得下去?

  两人都已不是在亭城时的雏儿,吴征的调情手法越发高明。即使反複揉搓洗
涤之后只借著浆滑向幽谷里探入两根手指,仍一下子就准确地抵在一颗粗硬的小
肉粒上。韩归雁全身上下,敏感之处无过于此,正是依约要让她「尿将」的关键
点。

  肉龙塞满了抽送固然通体舒泰,手指虽不够深,也不够粗壮,但直达关键点,
也只对此处发起攻势也别有一番滋味。韩归雁俱爱!何况吴征手法娴熟,手指灵
活远胜肉龙,那颗敏感的肉粒被他按揉著拨弄,时而还打著旋儿,揉得她骨酥筋
麻。

  不仅是幽谷里被逗弄得淋漓不堪,吴征还以拇指的指腹压著幽谷上方那颗小
肉珠。两颗肉珠一硬一软,一大一小,一粗一滑,一内一外,彼此呼应著,一同
催发著身体里的欲望,将快感推向高峰。

  韩归雁难耐地扭动著玉胯,也不知是想要甩脱吴征的手指,还是迎合著他灵
巧的按揉。那三根手指如此恼人,里外夹攻,时轻时重,每每两相一同发力将两
颗肉珠向相隔的壁肉挤压时,略有差异又同根同源的快意便齐齐发作。韩归雁只
觉通体脱力,神魂飘荡得不知云里雾里,双腿却夹得紧紧的,直比跨上骏马飞驰
时还要更加落力,几乎咬牙切齿使出了全身的劲道。

  旋扭的腰肢细若扶柳,发力时却又鼓起条条肌束。吴征记忆里曼妙到极点的
人鱼线,在女郎的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更妙的是,快意勃发之下,后庭小菊也
忘记了本能的抗拒,微微开合,任由粗糙的手指刮弄著洞口丰富的褶皱。

  若说肉花里一片快美难当,后庭里便是若有如无的麻。吴征虽未侵入其内,
可这一处也起了敏感的反应,与幽谷内外三处联系在一起。

  「哈……哈……哈……」韩归雁重重地抽著呼吸,仿佛即将断气一样地短促。
她凤目一片迷离,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吴征身上乱抓。

  吴征见微知著,不断增强按揉小肉珠的指腹力道,探在幽谷半道的两指扣紧
了肉粒,仿佛要将它给挖出来似地抠弄著。韩归雁失控地尖叫一声,小腰全然失
去扭动的节奏,就像她牙关打冷颤一样地胡乱抖动著。幽谷里像是一潭酥泥,粘
腻得一塌糊涂。花肉就像小腰一样震颤著,抖动著,死命地咬合著手指。

  不知何时韩归雁已被吴征托起坐在池子边缘,腿心大开,乌黑油亮的绒毛里
艳红花肉若隐若现,更散发出淫靡又诱人的气味,与咕咕唧唧的汁液搅动声。敏
感点被反反複複地侵袭,一刻不停,韩归雁很快就到了快意巅峰的边缘,只差那
麽遥远又近在咫尺的一步。

  吴征与韩归雁对视著,看著女郎难耐地张开樱唇深深地呼吸了几大口,又死
死紧咬起牙关。她忍得辛苦,吴征也知时机已到。情欲之潮奔涌积蓄,此时正恰
到好处,若是继续这般不轻不重,反为不美。

  他忽然快速地将手指在幽谷中抽插起来,大幅度的动作下手指并未离开那颗
敏感的粗糙肉粒。这样一来,抽插,按揉,摩挲,抠弄一齐使开,花肉蠕动著收
缩,像要将手指绞断一般。

  韩归雁上身向后一扬,再止不住尖叫一声:「来了……来了……不要停……
不要停……」

  情潮不止,吴征不会停。欢好的男女最快美便是巅峰抵达的那一刻,直恨不
得天长地久。吴征的手指抽插不停,韩归雁的花汁便倾斜不停。直到女郎似乎终
于将全身气力都发泄得一干二净,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连花肉都变得绵软时,
吴征才轻轻将手指抽了出来。

  高潮过后的花肉异常敏感,甚至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刺痛。吴征的温柔让女郎
饱尝了一回完美的快意,一脸满足地瘫软在情郎怀里,享受著余韵之甜。晕乎乎
之间,只觉爱郎刚刚带给自己巨大快意的魔手,已捏住了修长浑圆的小腿肚子,
下滑著将纤足抓在掌心。

  足底的穴位被揉压,酸疼之间又让通体舒泰。足趾间的缝隙被清洗,仿佛全
身上下一丁点都不肯漏过。韩归雁感念之余睁开凤目,甜甜笑道:「你一点都不
嫌弃麽?」

  「这麽漂亮的脚,嫌弃什麽?我还想亲一亲呢。」

  「哼!」韩归雁骄傲地一扬下颌,推开吴征,双手连扬将热水泼在浴池边的
青石板上,道:「坐上去。」

  「干什麽?」吴征目光一亮,非要刨根问底一番,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
意思。

  「你弄得人家这般舒服,人家投桃报李,可以麽?」韩归雁在水中半曲著身
姿,将俏脸伏在吴征胯间,柔荑握住肉龙左右摇摆著道:「它一定很辛苦,对麽?」

  男子对女子的欲望,归根结底出自喜爱,喜爱越深,欲望越多。吴征忙不叠
地点头道:「从来之前便忍到现在,辛苦得狠了。」

  「那人家犒劳它一下。」韩归雁妩媚一笑,异常顺从又卑微地在龟菇上嗅了
一嗅,对它的气味十分满意道:「干干净净,又有男子的味道,人家很喜欢。」

  女郎吐出香舌一卷,缠著龟菇轻启檀口将她纳入唇中。温暖又柔软的包裹感
袭来,吴征舒爽地吐了口长气。略有些遗憾的便是没能多看一会儿爱侣舔舐肉龙
的模样,被含在口中的龟菇异常敏感,女郎的香舌正绕著沟壑舔洗,又从底部的
裂口向上一勾,直抵马眼。只可惜仅能看见她深陷的双颊将龟菇吸紧,两颊不时
一鼓一鼓的,正是香舌经过时撑起的弧线。

  「舒服麽?」韩归雁舔吸了一阵松开龟菇,含混不清问道。

  「越发厉害了。」吴征由衷地赞道,她含吮吞吐之际早已纯熟无比,除了精
神上的愉悦之外,肉体的快意也是如浪涛涛,连绵不绝,且越升越高。

  「嘻嘻。」韩归雁得意地一笑,又卖力地含吮起来。在口中将龟菇细细地舔
洗了数遍,又前后摇摆著螓首吞吐肉龙。那丰润的唇瓣与灵巧的舌尖在棒身上摩
挲缠绕,在越发激烈的吞吐动作下与密闭的檀口里翻搅著香唾,咕唧声的淫靡之
处甚至比抽插幽谷时还要震慑心魄。

  感受著肉龙在口中更加坚硬,温度不断地升高,韩归雁越发得意,情欲也複
上心头。爱郎浓密的耻毛来来回回地扫上自己的脸颊,视线中是他线条流畅的腹
肌,若是目光上抬,便能见他的目光里全是火热,仿佛想把自己一口吞下的燥热
难耐。

  韩归雁含入大半根肉龙,收拢双颊吸得丝发难容,这才奋力地将肉龙抽出口
中。吸与拉之力两相拉扯,俱都大得不可思议。肉棒抽离得缓慢又艰难,却全数
变作了棒身上的快意。越艰难便是越大力,越缓慢便享受得越久。

  这一下让吴征如登仙境,待龟菇啵儿一声脱离了丰满双唇,吴征才从窒息中
喘过一口气来。刚想再大加赞赏两句,只见韩归雁已然起身,看模样分明是「我
还用得著你夸」的得意。

  不会就这样停了吧?吴征被掉在半空中煎熬不堪,险些大声叫起屈来。女郎
已背身相对,单腿站立,另一条美腿抬起架在池边,上身半俯,扭著撅起的臀儿
道:「我要和你一起。」

  「呃……」吴征嘶吼出声,修长笔直的美腿,挺翘又优美的翘臀,还有两颗
塌下的豪乳,玲珑之处尽显无疑。尤其是那只臀儿,弧瓣圆润若蜜桃,挺翘得仿
佛藏了只小枕头。且那细腻的肌肤滑润如玉,偏又在柔软厚实之间藏匿著无穷的
力量与弹性。

  吴征最爱从后进入她的身体,韩归雁主动摆出这般姿势,挑逗与迎合的意味
让他无法忍耐。同样跨出一条腿踏在池子边,两人的姿势几乎相同。龟菇抵住花
穴洞口之时,两人看上去,就像更加高大的吴征骑在韩归雁身上。

  正是要征服这匹胭脂烈马!吴征腰杆发力一突,钝尖破开汁水滑溜的花穴,
讲那紧窄的肉圈撑做一个圆圆的洞口。龟菇砥砺前行,在层层肥满的花肉中巡著
那一丝缝隙,乘风破浪般推开那紧窄逼仄,硬生生地开垦出一条道路,直抵深宫。

  「哈啊……」两人一同发出极为满足的呻吟声。分开的双腿,撅起的翘臀令
幽谷大展大放,长驱直入的肉龙像在里头嵌得实了,撑得丰满花唇贲起。

  女郎只觉身体像被剖开,这姿势十分淫荡,但快感的确强烈,她羞臊中又暗
暗欣喜。被爱侣紧紧地压在身下,她所能做的不多,唯有将小腰弓得更深,臀儿
敲得更高,以让幽谷全然暴露在肉龙的冲突下。这第一下进入便如此畅美,现下
两人似都在享受胶合在一起的触感,可韩归雁已做好了迎接激情四射的冲锋。

  吴征将胯骨抵在韩归雁高翘的臀儿上,其丰厚结实的触感已然绝佳,但他同
样更期待于接下来的连续冲锋。相比起触感,这样的一只美臀更具备绝顶爽快的
撞击感。他的胸口也贴在爱侣的背脊上,双手一环便捧住了她塌雪般垂落的美乳。
韩归雁及时回首献上香吻,眼中的粼粼波光简直要滴落出春水来。

  这样的亲密姿势,谁人能忍?

  幽谷花肉在不停地蠕动,从四面八方挤压按摩著肉龙。强劲的力道仿佛在拼
了命要将肉龙挤扁,推出体外。但肉龙巍然不动,淅淅沥沥的花汁却从每一丝缝
隙里沁出,将主人的心意暴露得一乾二净。

  吴征闷吼一声扭起腰杆,发热发硬到极点的肉棒像是深渊中忽然暴起的怒龙,
在花汁泛滥的幽谷里翻起惊涛骇浪。棒身上盘根错节的虬筋像是片片怒张的龙鳞,
刮过颗颗花肉,女郎吻住他的檀口里深深地抽起了冷气。龟菇沟壑仿佛长得四面
八方的龙角,险些要将崎岖的花径刨平。女郎香甜的气息由此忽然停顿,连抽气
都已停止!

  仿佛大石堵在胸口,难受无比,又有强大的力量正在积蓄,等待著彻底炸裂。
吴征密密频频地抽送著肉龙,这般姿势不能全根拔出,可半根地进出让花径里永
不空虚,被填满的时刻也更多。女郎的小嘴被堵得死死的,香舌早被吸走品尝,
奶儿还落在一双魔掌里被大力揉捏,连峰顶的蕊珠都被卡在指缝里又拈又揉,不
停地把玩。

  快意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爽快,又无一处不难熬。幽谷里的花汁被
抽送的肉龙自肉壁里挤出,再像瓢泼一样被排出洞口。敏感的粗糙肉粒被肉龙碾
磨了无数次,次次都在被强烈摩擦感激得浑身发颤时,龟菇又点中最深处的柔嫩
花心,又是一顿碾磨……若不是吴征以托举她的豪乳助力,女郎或许早已软得支
撑不住。

  咕唧的搅拌汁液声虽大,也远不及啪啪的撞击声。插入的力道如此强烈,有
去无回一般,每一下都让男儿的胯骨重重地撞上翘臀。幽谷里龟菇探采著花心一
阵碾磨,胯骨也将翘臀压扁了旋磨。待肉龙抽出时,翘臀又神奇地弹回了原本完
美的形状。那弹力之佳,似是并非吴征抬腰抽出肉龙,而是被这只臀儿生生给弹
了开去。

  韩归雁双手在吴征捧在胸前的手臂上乱抓。强烈的抽送撞击不仅让花径里酥
麻如泥,连臀儿都已麻木。被封死的香口只能发出吚吚呜呜的如泣如诉声,花径
里越发响亮的咕唧搅拌声似乎替代了她的呼喊。只见她忽然开始剧烈地抽搐,绷
紧的全身哪一处都在使力,哪一处都在发泄,樱唇激烈地回吻著爱郎,花汁更像
暴雨过后的山溪一样一沽一沽地泄了出来。

  吴征越来越快地抽插,韩归雁已登临快意的巅峰,大泄特泄,他还差了那麽
一点点。爱侣之间若能一同高潮,其畅美滋味犹如琴瑟和谐,足以怀念久久。于
是他加大了力道奋力抽送,死命地逼近那点咫尺天涯。

  可韩归雁泄身后瘫软的身体忽然来了气力,她鬆开吸紧了的小嘴,娇躯向前
一扑躲开肉龙的穿刺,一推吴征急急道:「坐下!」

  只见女郎将满头散发向后一拨,半跪在吴征身前,两只小手一前一后握紧了
棒身反複旋转,檀口一下子就将龟菇吸进了口中快速吞吐。

  吴征已不及分辨韩归雁的用意,只知道高潮距离只在一线,巨大的快意又袭
来,韩归雁口中的强劲吸力,仿佛在一瞬间就要穿透肉龙,直透春囊要将阳精直
接吸了出去。

  吴征呵呵地虎吼声中,肉龙暴涨一圈,憋了许久的阳精炸了出来。巅峰终于
来到,女郎两只柔荑旋转更紧更急,吸紧了的檀口却忽然松开吐出龟菇。吴征正
焦急间,只见女郎凤目上抬,香舌吐出,绕著龟菇马眼周围快速打著小圈。

  黝黑的肉龙,古怪的龟菇,与女郎绝美的容颜,艳丽的香舌贴在一起。红润
的舌儿上被一波一波的白浊染上,更飞溅在她的唇瓣上。女郎缠绕不停,目中妩
媚之色随著阳精射出,越发深浓……那香舌就这麽绕著,绕著,舔在最敏感之处,
令爱郎一股一股地射得更久,更多……

  吴征终于从断气般的憋闷里喘息过来。肉体的欢愉与视觉的刺激并行,这一
回射得分外地多,分外地爽快。正不知要如何说些心爱又心疼的话,女郎便沉入
池中洗干净面庞,芙蓉般探出水面,微仰著头像只骄傲的小凤凰般问道:「怎麽
样?比你那位贪嘴的冰娃娃如何?」

senglin08 2025-1-27 01:39

             第十一集:草露沾衣

  第一章、惊天一笔。冠绝群伦

  薄纱般的水雾将这方天地笼罩在一片梦境中,湖心里的烟波山在清晨格外地
旖旎温柔。桃林梨园里青叶沾珠,鲜花含露不说,坐落于山顶的天阴门这一派院
落也都一派云蒸霞蔚。辅以这一带山势的千岩竞秀,山溪争流,比起从前的天阴
门又何止清秀如画了十倍?

  长夜漫漫终有时,不知不觉朝阳跳出了地面。天湖被照射得发出万丈光芒,
也驱散了烟波岛上的薄雾。壮阔广袤的天湖上飞鸟翱翔,白鱼跃波,浪花翻卷,
水映长天。

  欢愉恨宵短。倪妙筠很少睡得这么香,这么沉,日光洒入窗棱她没有醒来,
百鸟鸣啼也没有醒来,一直到窗外传来丝竹之声,她才朦朦胧胧地睁开惺忪睡眼。

  一曲《清心普善咒》,似山间溪流之缓,心灵为之荡涤,烦恼尽去,一时忘
尘。倪妙筠揉了揉双目,见吴征正侧身而握,不知何时自己的螓首已枕在他大臂
上:「什么时辰了?」

  女郎异常慵懒,鼻音腻腻,双臂痴缠着伸了个懒腰。吴征才笑吟吟道:「时
辰不知道,就知道大体是个日上三竿。」

  「啊?」倪妙筠大吃一惊腾地起身,锦被从她柔嫩的肌肤上顺顺滑下,展露
了半边赤裸娇躯:「那么晚了,怎么不喊人家,哎哟……」

  昨夜彻底尽兴一回之后,吴征并未索求无度,倪妙筠也满足无比,二人相拥
沉沉而眠。欢好的时辰不算太久,可过程却激烈万分。倪妙筠身负高明的武功却
是处子新破,这一着急起身,终觉胯间一阵异样,大腿内侧更是又酸又痛。

  「不是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知道么?」吴征伸手在女郎胸前的腻滑肌肤上摩挲,
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慢慢来,谁好意思笑你,你反唇相讥便了。」

  倪妙筠瞪着大眼睛,乍听像是吴征在给自己鼓气,越想不越不对头。陆菲嫣
韩归雁等人与吴征结缘良久,哪有什么可反击的地方?冷月玦玉茏烟当时也没那
么不堪,冰娃娃可没让自己看出什么异样来,玉茏烟还去拜见了婆婆。至于瞿羽
湘爱的还是女人,与吴征可没那么热烈。说来说去,能在反唇相讥时说出个一二
三,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的,唯独一个祝雅瞳……可那是祝雅瞳,这么大的事情,
自己可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地说出来!

  想明了前因后果,倪妙筠才回过神来,胸前两团妙物就此被轻薄了好一会儿。
她拍开吴征双手嗔道:「人家都急死了,你还作弄人家!」

  「我没呀,你能反唇相讥谁,逮着她一个人说不就得了。」吴征口中随意答
道,一双手不依不饶,就缠在那对笋乳上享受丰绵弹滑,怎么也不肯被拍开。

  「哎呀,人家说正事……咦?」倪妙筠娇嗔不依间忽然灵光一闪。吴府女子
多,个个都聪明伶俐,一个人想辩解得过她们,莫说没道理,就算有道理又哪里
辩得过来?自己唯一能「说得过」的只有祝雅瞳,可不就是只要把她「说服」了,
余人哪里还会再多嘴?

  想通了其中道理,倪妙筠白了吴征一眼。倪妙筠也是心思缜密,聪慧机灵的
女子,可是在吴征面前时便时常反应不及。除了与韩归雁一样,女子到了喜欢的
人面前容易变得「笨笨」的,也因吴征做事不依常理,奇招迭出,让人难以捉摸。

  情郎的本领出众,女子少有不欢喜不与有荣焉的。倪妙筠芳心窃喜,终于发
觉美乳又教情郎把玩了好一阵,这下终于跳了起来撒娇道:「好了啦,莫要再折
腾人家,快帮人家着衣打扮。」

  描眉画目,倪妙筠从前做得并不多,以她的天生丽质,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无
甚增色,因此每每需要上些妆容时都有些不耐烦。今日画起妆容来不仅耐心细致,
还觉甚是有趣。虽是匆匆忙忙,吴征除了递些用品也帮不上什么忙,可与她一同
坐在镜前,欣赏她梳理云鬓,略施粉黛,个中情意缠绵难以言表。

  梳妆完毕,倪妙筠才强撑着酸麻的双腿,迈高了膝弯,足胫上那只栩栩如生
的翠鸟在裙角下若隐若现,一如她平日行步的模样。可是吴征见了便笑,倪妙筠
撒了会娇,也知「身体不佳」,强撑无用,索性不再装模作样,气嘟嘟地出了小
院。

  院落之间的石板路多置有桌椅凉亭,冷月玦清早起来就给柔惜雪请了安。柔
惜雪昨夜梦中全是昔日同门,以及那曲笑傲江湖,见了冷月玦便又央她再奏一遍。

  冰娃娃见师尊心神不宁,按孔吹箫时便放慢了节奏,以轻缓柔和的清心普善
咒助她安定心绪。柔惜雪自是极爱,闭目听了一遍又一遍。冷月玦见状也不停下,
翻来覆去,缓缓悠悠地演奏。烟波山上的丝竹之声正自她口中而出。

  冷月玦音律大进,吹箫时心绪虽曲起伏,原来一派光风霁月,全身心都似虽
山风溪流飘荡。但倪妙筠出了院门,她便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声之突然,连玉箫都来不及从口中取下。噗嗤声就此灌入箫管,曲调乱作
一团不说,玉洞滴露也发出如竹中空的喑哑之声。倪妙筠见状,一脸侥幸瞬间绷
了起来,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嘴角却也有一丝好气又好笑的笑意。

  原来她双腿酸麻,行路时颇不自然,尤其大腿内侧更是酸得发疼。为了缓解
这片肌肤的酸痛,不得不小腿与腰胯多多发力。如此一来,不由就扭腰摆臀,行
路姿态比起平日要妖娆许多。倪仙子的风情可与搔首弄姿向来无关,难怪冷月玦
见了会失声而笑,若不是箫管在手,只怕要捧腹绝倒。

  吴征未起,诸女也都在小院中等候,闻了院门打开的吱呀声与忽然岔了气的
箫声,也都一一出得门来。但见吴征笑吟吟地与手足无措的倪妙筠在她的小院前
并肩而立,心中俱都明了。倪仙子早就动了真情,吴征悄无声息地奉上天阴门一
座,这般大的惊喜让女郎再也没得半分抵抗之能,就此投入情郎怀抱,也在情理
之中。当然,能猜得到倪仙子是主动为之的尚在少数。

  「当与掌门师姐禀报一声。」祝雅瞳嘴角含笑,以目光止住诸女几乎忍不得
的笑意,携起倪妙筠的柔荑。

  吴府上下,含羞带臊的女子不是没有,但像倪妙筠这么容易惊慌的唯她一人。
倪仙子可是向来以冷静得近乎冷酷,坚忍刚强,刺杀无情著称。见到她在府上这
般模样,实在谁都忍不住想笑。

  「是。」倪妙筠早已羞得不敢抬头,任由祝雅瞳拉着她来到柔惜雪身前,忸
怩了片刻,才忽然抬起头来道:「禀掌门师姐小妹与吴掌门情投意合愿结百年之
好。两家也曾提过亲小妹并无异议望掌门师姐成全。」一句话一气呵成几无顿点,
说完之后,脖颈又开始弥漫着粉色,香唇紧闭,紧张得像要立时晕过去一样。

  柔惜雪百感交集地起身,携着倪妙筠的手道:「都好,都好,你们想要做什
么,师姐只盼能尽绵薄之力,哪里还会不许。妙筠这么漂亮,能寻得绝好的归宿,
师姐心里只有高兴。」

  「谢掌门师姐。」倪妙筠终于松了口气,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容来。

  「令尊令堂……允了么?」

  「还不能和他们说呀……」倪妙筠又紧张起来,螓首与柔荑齐摆,吃惊着道
:「只是提了亲,其余诸事家中还未知……请掌门师姐可怜……」

  「哦~~」柔惜雪也露出揶揄的笑容,俄而又转为欣慰之笑道:「天阴门重
生之地妙筠有大喜事,这是列祖列宗护佑,吴掌门青眼有加。师姐虽愚笨,人情
世故还是懂得一些,妙筠只管放心,万一遇见令尊令堂,师姐不会多嘴。」

  把自己和天阴门列祖列宗相提并论,吴征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一份再造之
恩当得上这些,但是被人顶礼膜拜一般千恩万谢,吴征着实不太适应。但掌门师
姐待吴征如此尊重,落在倪妙筠眼里便倍觉荣光,不由紧张之意大减,回头向吴
征感激地望了一眼。

  柔惜雪双手合十时将倪妙筠的小手一同合在掌心,念了段祈求佛祖祝福与护
佑的经文。从前天阴门荣光显耀之时,柔惜雪常以此为些达官贵人家的孩童赐福。
每逢此时,较之人前尊荣,人后却是深陷魔手朝不保夕,自她登上掌门之位起,
竟从无一回「赐福」时心甘情愿。

  唯独这一回,不仅诚心诚意,还心安理得。

  今后不需再违心对贼党奴颜媚态,也不会有人要她一个失了地位与武功的常
人「赐福」。此刻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天阴门掌门,只有为情同手足的师妹祈求一
段美满姻缘的同门师姐。

  柔惜雪念完了经文睁开眼来,当是闭眼久了,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黑白难
分。她朦胧的目光黯然伤神,幸亏神智清明,不像坏了倪妙筠的大好心境,忙展
颜笑道:「师姐唯有一片心意,师妹莫要嫌弃。」

  她武功全失之后,一点点细微变化全在这一众高手的眼里纤毫不漏,诸人见
之亦觉心酸。这一句唯有一片心意,也可说仅有一片心意,可知她已身无长物,
自认废人一个。人心之所想,尤其意志消沉之时,一言一行莫不透露出内心的点
点滴滴。天阴门重生虽是大喜,却不是她努力所得。从今往后天阴门延续香火,
都要落在两位师妹与徒儿身上,也与武功全失的她没有太多干系。她只不过是见
到了这一切,仅此而已。她已经尽力地打点精神,想方设法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是她知道,自己能做的极为有限,甚至可有可无。

  倪妙筠方才的羞意与喜意一时尽去,掌门师姐往日是何等人物?现下落到这
般田地。怜惜,恨意,哀伤齐齐而起,又觉悔恨。自己现下可谓春风得意,可天
阴门不过刚从废墟之间立起,若欲重振山门还有无数事情要做。更不用说师门大
仇未报,掌门师姐无时无刻不在炼狱中煎熬。女郎心中懊恼,竟也落下泪来。

  「傻瓜,开开心心的时候,又哭什么了?」柔惜雪武功虽失,察言观色的本
事不曾落下。倪妙筠从兴高采烈而至落泪全因自己之故,她心中更加难过,又找
不出言语宽慰,只能说出这等毫无作用的话。

  倪妙筠心中更加黯然,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觉自己肩头被搂了搂。「柔
掌门得闲么?在下冒昧,想请柔掌门清谈片刻。」女郎回头,见吴征立在身后,
搂肩宽慰的正是爱郎。他嘴角挂着自信又淡然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在
这座似乎凭空变出的天阴门里,此时此刻,他神通广大,似乎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事情。

  「但凭吴掌门吩咐。」柔惜雪赶忙起身鞠躬着道。

  吴征皱了皱眉,对柔惜雪卑躬屈膝之举并不喜欢。他也知柔惜雪感念重建天
阴门之恩,又无以为报,只能执恭敬之礼,一时也不好数落,遂伸手道:「柔掌
门请。」

  「是。」柔惜雪又是一躬身,半低着头随在吴征身侧。吴征莫可奈何,只能
回头朝祝雅瞳,倪妙筠,冷月玦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天阴门前殿俱是佛堂,大大小小共有十三座。吴征与柔惜雪信步而行,直到
正中的大雄宝殿时,才拐头入内。

  过去,未来,现在三座佛祖金身矗立,颇有巍峨庄严之感。吴征取了三炷香
在油灯上点着,却并未跪拜,向柔惜雪问道:「柔掌门还带着那串念珠么?」

  「贫尼随身携带。」柔惜雪取出那串刻着已故同门名字的念珠呈上,嘴里又
念念有词,似在向泉下有知的同门报以天阴门重建的喜讯。

  吴征接过念珠,待柔惜雪默念完了才自言自语道:「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
地成佛。我知道这是一句劝人向善的话,只是佛祖留下的经文这么说,大体是佛
祖自己的意思了。小子无理敢问一句,为何好人行千般善事,未能得正果。坏人
作恶无尽,只需悔改,从此不作恶就能抹平昔日的一切,立地成佛?」

  他越说越是激动,又向柔惜雪道:「晚辈斗胆,敢问柔掌门一句,若是霍永
宁,向无极放下屠刀诚心悔过,就此得成正果,柔掌门肯不肯?服不服?」

  柔惜雪面色大变!她修行日久佛法精深,可成年后又迭遭大难委身贼徒。佛
法是她安身立命,甚至还能活在世上的根本。多少个煎熬的日夜,都是佛祖安宁
人心的经文抚慰着她伤痕累累的内心。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同样有无数的疑问,
无数的不解,只是从来不愿也不敢去深思。

  吴征这一句话直指内心深处,以吴征现下对天阴门的恩德,问话轻易不能不
答,此举形同逼迫。柔惜雪脸上白了又白,咽喉起伏几度,红唇不住颤抖,始终
说不出口。

  「其实柔掌门也知道,他们可以的……若是霍永宁一统天下,从此他就是开
国圣君,立地成佛,受人万世景仰。那些在他屠刀下的冤魂,自是永世不得翻身
了。」吴征拿起香案台上的杯卦,仍是形同自言自语道:「霍永宁这种人,能不
能成正果?小子想向佛祖问一卦。」

  与往日天阴门的大雄宝殿不同,这里的香案上共摆了七对杯卦,各具其形。
有半月,有牛角,有阴阳鱼,有犀角,有青竹节形等,吴征随手拿起那对牛角形
杯卦。

  「不要。」柔惜雪骇然之下猛扑上来一把夺走吴征手中的杯卦,这一下发力
太大,夺得杯卦之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喘息不已。而吴征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还手,
也没有丁点的阻挠之意,一代天阴门掌门,有数的绝顶高手变得全然弱不禁风。

  「柔掌门怕佛祖宽恕霍永宁的罪业?」吴征见柔惜雪的模样,亦觉心中不忍。
他深知一个人从云端跌下是怎样的感受,若不是背负血海深仇,还有许多心愿未
了,柔惜雪早就自决于人世。

  一柄木鱼鼓槌伸在自己眼前,柔惜雪一呆,抬头见吴征目光中的同情与哀戚。
她握着木鱼柄借力起身,在吴征面前的蒲团处盘腿坐下,道:「贫尼……不知…
…」

  「上一回去拜访柔掌门,匆匆又过了一年……」那是出征之前,与祝雅瞳一
齐去她居住的小院。吴征悠悠道:「有些心里话,不知道柔掌门在佛祖面前,能
否坦诚相告?」

  柔惜雪纠结默然,她青灯侍奉佛祖多年,最惧怕的便是仇敌的所作所为会被
佛祖所原谅,也是她始终无法面对之事。

  吴征见状又道:「晚辈虽未曾侍奉佛祖,但一向在心底敬重。佛宗劝人向善,
所以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世上万事万物,哪有可一言以蔽之的?林林总总俱
有无数的因由。就说这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究竟是劝恶人回头,还是去劝修
不成正果的好人去作恶?柔掌门修为精深,当明白个中道理的……」

  「贫尼愚钝,谢吴掌门教诲。」柔惜雪忽然面色一松,向吴征行了个礼,双
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也要因事而为。佛祖面前,贫尼愿答吴掌门问话,
一片赤诚绝不敢隐瞒。」

  唯物论与辩证法的大道理,的确是世间最难以辩驳的理论之一,柔惜雪怎会
听不懂?一时还颇有醍醐灌顶之感。吴征也不咄咄逼人,继续去数落佛经里有失
偏颇的妄言,又拿起那串念珠道:「晚辈想在上面加一个名讳,不知可否?」

  「吴掌门请说。」涉及同门名讳的念珠,柔惜雪并未表露出但凭吩咐之意,
而是要听听再说。

  「孟永淑。」

  柔惜雪面容一愕,眼眶中瞬间布满了泪水,合十闭眼时泪湿双颊,哽咽着道
:「贫尼愧对孟姑娘,也愧对吴掌门。孟姑娘已仙逝,自当为她尽些心力。」

  「柔掌门倒不必自责,晚辈从未因此事怪过你,相信孟前辈也不会。」

  「吴掌门以德报怨,贫尼不敢因吴掌门宽恕,就自销罪业,罪业终究是罪业。
孟姑娘终其一生都不知是因贫尼而受灾,但罪业仍是贫尼的。」

  「那也由得柔掌门。」吴征慨然,柔惜雪终于肯说些心里话,对他而言至关
重要。往日那么多恩恩怨怨,若不能彻底说开了,今后难以同舟共济:「总之晚
辈没有怪罪过柔掌门。设身处地,若是晚辈当年遭逢这一切,通盘权衡之下,也
会做同样的选择。」

  世间安得两全法,虽说总会待一边有所不公,抉择之时都是这般无奈。柔惜
雪虽不愿卸下罪业,听得吴征谅解,也不由面上一松。她执掌天阴门多年,当然
知道吴征所说的这番话用意在于打消自己最后的疑虑。此前在吴府虽不闻窗外之
事,冷月玦时常与她说些时令新鲜事,也知吴府从朝不保夕,到现在重新巍然而
立。吴征的志向她从前并不清楚,现下在大雄宝殿内,在三世佛祖面前,吴征也
像豁出去一样,即使得罪满天神佛,也要说出必为之事。

  「佛祖慈悲为怀,或许会原谅霍永宁。但是晚辈不肯!他若是能放下屠刀立
地成佛,晚辈就不让他放下,不让他成佛!不仅天阴门,还有昆仑派,孟前辈的
累累血债全都算在他头上!」

  吴征左手举起念珠串,被日夜摩挲的念珠油光发亮。大雄宝殿里金身塑像的
佛光之下,柳寄芙,索雨珊,郑寒岚等人的名讳亦似散发着暗淡的光芒。他的右
手又拿起一副杯卦,先前的牛角杯卦被柔惜雪夺走,这一回吴征拿起的,是一副
最为朴素的青竹形杯卦。

  「晚辈要问佛祖,到底允不允霍永宁这种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世间到底
有没有公理在!」

  「求……求吴掌门莫要这么做……」

  「晚辈一定要问!」

  「若是……若是……佛祖允了呢……」

  「那就是佛祖错了!」

  「佛祖错了……佛祖错了……」吴征心绪激动,话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片刻后他涨红的脸慢慢平复下来,缓缓道:「晚辈只想问柔掌门一句,晚辈只想
问柔掌门一句,天阴门诸位前辈的仇,柔掌门还想不想报?」

  柔惜雪剧烈地喘息,十根手指都深陷至蒲团里,声若啼血道:「惜雪……恨
不能生啖贼人血肉,为师妹报仇雪恨!」

  「好。」吴征低声却坚定无比道:「只需通力协作,我们的大仇一定能报!」

  「啪嗒~~」杯卦落地,晃动,停止,两面为阴。吴征收起杯卦在桌面摆好,
长舒了一口气道:「佛祖有灵,也知世间若无惩恶扬善,则无善恶之分。柔掌门
可以放心了?」

  不仅柔惜雪去了胸中最后一个块垒,吴征也终于放心。从她赌咒立下恶毒的
誓言时不再自称贫尼,而是「惜雪」的名讳,吴征便知她余生所有的志愿,就只
有全心全意地剿除暗香零落贼党一途。

  没有了武功的天阴门掌门又有何用?吴征却想起了脑海中遥远的前世记忆。

  那只被称作「红魔」的球队,再经历了一场空难,队中球星身死过半。这只
球队在废墟之上重生,十年之后登临欧洲之巅。吴征不是这只球队的拥趸,但每
当脑海中浮现这段记忆也觉热血澎湃。

  在他看来,二十年前的天阴门就该倒塌。但是柔惜雪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
倾,又培养出无数出众的门人弟子,天阴门始终鼎盛。若不是收祝雅瞳之累,天
阴门也不至于被燕国皇室与暗香贼党两面夹攻,轰然倒塌。话说回来,这世间又
有谁能在这两家势力面前安然而退?没有。

  像柔惜雪这样的人,岂是一个绝顶高手所能衡量?她能带来的东西太多,太
多……

  「晚辈见柔掌门衣上有水迹。夜露深重,还请柔掌门保重贵体,天阴门既已
重建,时刻都会在这里,缅怀也好展望也罢,不急于一时。顺道说一句,柔掌门
方才夺晚辈杯卦的手法,晚辈破解不得,也躲不过去。」吴征微微躬身拱手,留
下柔惜雪痴痴地在佛堂里思绪万千。

    ……………………………………………………………………

  烟波岛方圆足有十二万亩,放眼整个华夏大地的湖中岛,无出其右者。

  除了天阴门,岛中还有诸多胜景。一行人在岛上沐日浴月,朝游岛中胜景,
暮归天阴门安歇。一连三日,在烟雾无际,妩媚多姿的天湖与烟波岛上,烦恼尽
去,乐而忘尘。

  这一日天际放晴,用了早膳,吴征便一脸神秘地领着众人来到口岸崖边落座
等候。诸女情知是他口中所言的「贵人」将至,又听祝雅瞳言道:「廿八日,宜
上任,会友,入宅,挂匾。莫不是今日终于要领我们上昆仑派去了?」

  吴征知道瞒不过这些聪慧家眷,回头仍是笑了笑,可激动之情已溢于言表。
以他现下的修为涵养,早已可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般模样,除了与亲人一
道不需隐藏心事之外,也因太过重大,难以自持。

  碧空如洗,湖面微澜,碧绿的湖水上忽现一座楼船,由远及近直朝烟波岛口
岸而来。

  吴征起身领着家眷来到口岸。楼船停下前除了几名船夫,余者都已远远遣开。
此时船夫在岸边拉好了缆绳,铺好跳板也急匆匆地离去,楼船上才鱼贯下来五人。

  张圣杰领头,费紫凝与花含花随后陪侍。落后的一人须发已白却精神矍铄,
目蕴神光,在吴府这一众高手眼里,老者举手投足俱含有排山倒海之力。另一人
则是士子装扮,五绺长须,长眉凤目,儒雅谦和。

  「陛下。」

  「吴兄啊……」张圣杰赶上两步拉住欲行叩拜之礼的吴征道:「都是自己人,
吴兄不必如此。」

  「陛下再造之恩不敢忘,请陛下成全。」

  「这……些许小事,那吴兄大破燕贼的援手之恩,又要如何来谢呀……」张
圣杰坚决不允,在他眼中,区区一座烟波岛与吴府里的藏龙卧虎比起来,又何足
挂齿?

  「好。」吴征哈哈一笑,又向费紫凝与花含花见礼。

  费紫凝福了一福,歉然道:「先前在朝堂对吴先生无礼,还请先生见谅。」

  「额……还要谢过娘娘为我吴府脱离无边俗事才对,哪敢有半分怨言。」

  「先生不见怪就好。」费紫凝挑眼一看满面窘迫,站着手足难安的倪妙筠露
齿一笑:「表姐也莫要见怪,嘻嘻……」

  皇后的娇笑可谓难得一闻,倪妙筠却更加慌了。幸亏吴征赶着又去拜见老者
道:「见过费前辈,先前援手看护吴府之恩,一向还未与前辈致谢,小子之过。」

  费鸿曦捋着长须,声若洪钟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其实老夫不出手,吴
府也能安然无恙。老夫躲在暗处见了栾公主的「九转玄阳功」,林仙子的「无垢
洗髓功」,大开眼界,说起来还要多谢贤侄这份美差才是。啧啧,英雄出少年,
英雄出少年!」

  吴府遭袭,府中留下的高手同心协力,连栾采晴与林锦儿都出了手。能得费
鸿曦一句称赞,对这两位在武道上已无力寸进的女子而言,已是极大的荣耀与肯
定。至于天下第一高手口中的英雄出少年,则不知说的是吴征,还是张圣杰,亦
或二者均是。

  帝后妃与国师都还好,吴征侃侃而谈,第五位士子却让他有些紧张,还不由
自主地搓了搓手才前往拜见道:「见过倪大学士。」

  「爹……」倪妙筠红着脸站到士子身旁。这位士子正是倪妙筠的父亲,辅臣
大学士倪畅文。张圣杰几乎什么事都能答应吴征,唯独吴征想要个博士名衔,张
圣杰也不能一人做主,还要问过倪畅文才得定论。这位大文豪在文坛的地位与声
望之隆,可见一斑。

  「嗯。」倪畅文扫了女儿几眼,向吴征道:「小女玩心大起,又急着要来看
新落成的学艺门派,一路给吴祭酒添麻烦了。」

  吴征缩了缩肩膀,心中有鬼,那是绝对不敢与未来老岳丈对视的,忙赔笑道
:「没有没有,倪仙子赏脸一道出行来烟波岛,幸何如之。」至于倪畅文称他祭
酒,分明以文坛同辈见礼,今日免不得要有一场考校,看起来像是要顺道把博士
名衔的事情给办了……

  一行人见了礼,又是互相知根知底,不需有太多礼节,遂一道向烟波山行去。

  迈上阶梯,举目四望一片水天一色,极目不见天际。张圣杰心胸一阵爽朗,
遥想一年前与吴征携手并肩与燕国一战取得大胜,不仅让燕国伤了元气一时无力
南顾,还扫平祸患就此坐稳了帝位。两位不世出的少年英杰完成了件不可能的奇
迹,在阔比汪洋的天湖湖心,张圣杰豪情壮志填塞胸臆,情不自禁地引吭大啸。
他武功平平,仅为了强身健体,但啸声却如蛟龙出渊,壮烈豪迈。

  「倪学士,吴兄的眼光选中这片风水宝地。朕还是第一回来烟波山,见此情
此景不能自已,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倪学士可有感想?」

  「回禀陛下,吴祭酒眼光独到,在此地办学立派可谓以华章入胜景。从此烟
波山不仅有景,更有灵!此地是昆仑大学堂所在,臣不敢喧宾夺主,还请吴祭酒
先展大才才是。」倪畅文看着严肃,实则人情世故无所不通,看他府邸上的那副
楹联便知不是个书呆子。这一番对答分寸拿捏极佳,需知世间能接受张圣杰与吴
征这种怪异关系的就不多,他还能两边都不得罪之下,话语间各依其位,更加难
能。

  吴征却知这一席话算是正式给自己出了个题,倪畅文今日分明有心要定下这
博士之位。一来昆仑大学堂已落成,祭酒是不是博士,干系甚大须知整个盛国也
不过只有八位博士而已。二来当着张圣杰的面,如果吴征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胸
无点墨,他拒绝起来也好有个见证。

  比起这些大文豪,吴征的学问底子远远不如,但他现下却信心十足。为了顺
利迎娶倪妙筠,这一关必然要过,也早早开始准备。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
会做诗也会吟。吴征闲暇间把脑中那些数千年的华丽篇章翻来覆去不知默念了多
少回,倪畅文再怎么出众,自己寻章摘句,总能答得上来。也没准备能压过这位
大文豪,只消能应得上,这一关便能过了。

  「晚辈斗胆请倪大学士出题。」谦让之风不敢逾矩,吴征作为末学后进,当
然要让倪畅文出题。此刻他对自己的「才华」无比自信,双目淡然而明亮,竟然
生出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来。

  「嗯~」倪畅文背着手,见这里湖天一色,波澜壮阔,身边更是两位不世出
的少年英杰。回望历史长河,总是时势造英雄,只需世易时移,总有英雄人物应
声而起,创不世功业。而这两位少年英杰,偏生在大势已定,盛国将逐渐败亡之
时,猛然奋起,竟欲英雄造时势。且首战便立奇功,改变了国运,也将时势生生
拐了个小弯。

  无论未来的结局如何,这两位少年英杰都会在世间掀起惊涛骇浪,也必将在
史书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倪畅文心潮澎湃,生于乱世,随英雄之主,即使文人也会豪情万丈。他伸手
遥指天湖湖面道:「南桥头二渡如梭,横织湖中锦绣!请吴祭酒赋下联。」

  「咿~」或娇柔或奇异的赞叹声响起,大学士出手便见不凡,即使只是一副
上联也让人惊叹。

  他手指之处,两艘渔船正在湖中划动,留下两道水迹。原是普通之景,天湖
上日日可见,可他以船只比梭,将天湖比作锦绣。更隐隐然有将张圣杰与吴征比
作这两只江山之梭,正织锦于天地间之意。个中寓意,气魄,无一不绝,就连溜
须拍马都已达极致!看张圣杰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就知倪畅文随口一句上联的
功力。

  上联如此之难,吴府上下都担忧吴征对不上来,有损颜面。倪妙筠更是紧张
得捏紧了粉拳,心中不断埋怨父亲太过较真,一下子就弄出这么难对的上联,万
一对不上可让吴征怎么办?若让倪畅文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要摇头苦笑女生外
向……

  吴征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文学是有共通性的,即使在不同的天地,大豪们的
胸襟之下一样会有类似的华章。他拱了拱手指着西面,那里正是青苏城护国寺的
佛塔道:「晚辈试对一句:西岸尾一塔似笔,直写天上文章。」

  「好,好……娘,大师兄真棒!」顾盼一时激动得蹦了起来。

  吴征对出来之前,想必人人心里都捏着把汗,对出来之后才能松上一口气。
且吴征不仅对得快,比起惊艳的上联,下联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差。小姑娘所不
知的是,除了吴征这一番胸襟气度之外,更以一对之。内里的含义,江山只有一
位主人,吴征现下所做的一切有自家的道理,江山却是不会去争的。

  「陛下,吴祭酒大才。若以文学而论,臣与吴祭酒只可平辈论交,同年相称,
不敢以长辈自居,更不敢对吴祭酒博士之名有异议。」倪畅文居然生起心悦诚服
之感。这一副上联本可称他生平得意之作,吴征的下联堪称锦上添花,这一副联
足以成千古绝对。

  若单以辞藻华丽或是行文诡奇而论,这副联算不上什么,妙就妙在应景。卧
薪尝胆多年之后,刚刚率积弱的盛国击败强大燕军,正踌躇满志的盛皇面前,织
锦湖中,书写天空,所谓英雄造时势,不外如此。

  「若非吴兄与倪大学士,哪里会有这样的佳作。」张圣杰反反复复念了几遍,
对这幅联简直爱不释口:「吴兄,倪大学士既无异议,就要称吴兄为吴博士了…
…」

  「哈哈,哎,这怎么好意思……哈哈……」

  不明吴征为何会对博士二字如此敏感,也没得深究,一行人便向烟波山北面
行去。途中路过天阴门山脚桃林,张圣杰特意向柔惜雪道:「今日是昆仑派的大
日子,朕回头再瞻仰天阴门,柔掌门勿怪。」

  皇帝谦和而礼数周到,柔惜雪心知这一切不过是吴征的面子,忙合十答礼:
「谢陛下厚恩。」

  比起优美如仙乡,浪漫如梦境的天阴门别院,坐落于烟波岛北面的昆仑大学
堂便少了些脂粉气。山坡脚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埂,足有三万余亩地之多。岛上大
多都是怪石,这一片的土地最是肥沃。

  吴征指着田埂道:「今后若有学子门人家境贫寒,就可着他们来此耕作。所
得弥补些日常支用,躬耕田亩的隐士高人不少,也不算埋没了他们。学堂有此根
基之地,平日用度都可自给自足。若还有缺,再到南面多种些瓜果,置办些渔船
打渔,不需外力衣食无缺,方为长久之计。」

  原来天阴门山坡上的果园还有这等规划,吴征思量周全,看来昆仑派在这里
建大学堂,的确有广招学子之意。昆仑派今后不仅是座武林豪门,更要文武双修,
百艺齐放。

  上了山坡,昆仑派的山门跃然眼前。吴征当了掌门,昆仑派也改了新制,就
不能依从前昆仑山上的屋舍依样画葫芦。如今屋舍连排成片,错落有致,都是吴
征重做的规划。吴征也是第一次来,见到熟悉的山门心潮起伏,不由可惜林锦儿
未能一道同行。

  「昆仑世代忠义,能在烟波岛上重焕山门,大盛何幸!」张圣杰亲自从行囊
中取出笔墨纸砚,在石桌上摆好,又取来清水亲自磨墨道:「吴兄,山门还没有
楹联,请吴兄题之。」

  「世代忠义,遭逢大难,昆仑之魂岂可就此而改?岂能就此而忘?」吴征接
过沾了浓墨的大笔,双手捧给朱泊道:「请朱师祖手书。」

  「哈哈,哈哈,好,好。」朱泊大笑,他的一手狂草已能登堂入室。当下更
是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将两葫芦美酒全数灌进口中,闭目养神,微醺之
间酝酿着草书笔意。

  「贼徒为害世间,昆仑与其誓不两立。我师奚半楼一生侠义,贼党欲污昆仑,
我师与一众长辈以鲜血洗刷污名,至死不悔。他们的遗骸至今难寻,但天为被,
地为床,英魂于天地青山绿水之间,不愧侠义之名。我吴征以师门为傲,以师门
长辈为傲。我吴征在此立誓,必将贼党斩草除根!」

  吴征心绪万千,遥想那位曾在民族大难面前慷慨就义,以鲜血唤醒民族之魂
的伟人发出的振聋发聩之言:「有之,自嗣同始。」师门长辈们并未为了民族之
义,但在师门危难之前,亦抛头颅,洒热血,壮怀激烈丝毫不逊。

  「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常怜世间众生苦,不羡莲舟太乙仙。
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昆仑月在天!」昆仑
山上英烈豪气纵横,陆菲嫣从未忘怀,值此之际,美妇忍不住吟出他们慷慨赴死
的诗句。

  吴征亦跟着默念即便,沉声庄严道:「师祖请执笔。我自横刀向天笑!」

  朱泊猛然睁眼,浑浊的双目居然精光四射。「好!」地大喝声中,朱泊灵猿
般飞身而起。被这一句豪情四溢的诗句一激,胸中笔意掀天,手中大笔如风,落
毫如云烟一气呵成!

  「去留肝胆两昆仑!」

  昆仑旧址已毁,却于此地新生,不变的只有门派侠义之魂。朱泊再度飞身而
起,一行狂草大字豪兴纵横,宛如凤凰涅槃般的辉煌灿烂。

  吴征心中亦涌起一股难抑的冲动,居然不管不顾地拿起一杆墨笔,在山门旁
空白的石碑上写下两行大字,以为昆仑之魂。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

  第二章、江河云涌。罗袜生尘

  昆仑掌门什么都好,品貌佳,为人和善,聪明而不自傲。缺点虽然也不少,
但要说出几样旁人一时也想不起来,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唯独一样能让人笑
一辈子,说他那笔字写得难登大雅之堂叫做留了面子。让一丝不苟的老学究来评
判,就叫有碍观瞻。

  所以吴征最不爱的就是挥毫写字。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都有脾气,
实在没得天赋,就算初时还有些兴致,久而久之也被现实打击得垂头丧气,避之
唯恐不及。——脸皮再厚,谁又乐意成天找人取笑?

  但是吴征写下这八个字之后,连自己都一个愣神,回头便往祝雅瞳望去。母
子俩在这一刻似乎形同一体,做出相似到极点的事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单以字而论,吴征写得仍然不
怎么样,可笔画分外地锋锐,透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味道。但在每一个转折之间都
包含一股圆润,似都留着回旋的余地。侠者胸怀,不仅是遇强敌而不怯,更有待
弱者的包容与扶持。

  吴征的字虽算不得佳,但字中的笔意全然体现了这八字的内涵。正如祝雅瞳
曾书写下的馥思居三字一样,情感融之于内,境界便自然而然地拔高了许多。

  昆仑派自全盛而败亡,再到如今重生于烟波山,祝雅瞳始终默默地在自己身
边。像春风一样温柔,你时常感觉不到,但是每遇困境,她都在温暖着你。

  吴征百感交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最艰难的岁月里,没有人背叛,没
有人离弃。她们都在,就是吴征最大,最强的支持与动力!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栾采晴居然痴痴望着山门,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那目光又是迷茫,又是深邃,又有一股不解,合十的手势却朝圣一样万般虔诚。
吴征多看了两眼,栾采晴似是恰好默念完想说的话语,忽然放下双手,媚目里杂
念尽去,释然地朝吴征一瞪,一撅唇做了个不屑的鬼脸。

  吴征几乎已淡忘了她还曾与师尊奚半楼有过一段流星般转瞬即逝,却足以铭
记一生的情缘。此刻猛然记起,猜想她默念的话语定然是对奚半楼所言。人生于
世,孰能无情,或许于这位看似浪荡不羁,却饱尝人世心酸冷暖的皇室公主而言,
那一段两人同行回到长安城的路途,才是至今最为安心的一段时光。

  吴征既有明悟,不怪她对自己的倨傲无礼,忙微微欠身以表谢意。一来像当
年奚半楼登上掌门之位时,对道贺的宾客执谢礼。二来她还记念旧情十分难得,
看来也一直把昆仑门派重立之事放在心上,值得替师尊谢过。或许那一句我自横
刀向天笑,栾采晴看了,脑中也会有昆仑山上一门忠烈慷慨豪迈的画面吧。

  今日的热闹远不像当年奚半楼时的宾客满堂,但每一位都极有分量。唯一的
遗憾便是林锦儿未至,这点无可奈何,唯有日后她得了消息,届时再来不迟。

  书写楹联等就算是吴征的登位之礼,简简单单却又让人难以忘怀。连费鸿曦
都捋着胡须喃喃道:「怎地听了上一幅,看完这一幅之后,宗门里那一幅越想越
是没味道……贤婿,改日帮老夫写一幅吧……」

  倪畅文苦笑着摇头道:「岳丈大人在上,非是小婿不愿,若无合适的心境想
写一幅入得了岳丈法眼的甚难。小婿记在心里,日子就请宽限些。」

  「不忙,不忙,贤婿记在心里就好。」费鸿曦摇头晃脑。心想倪畅文说的不
错,今日连见了两幅豪气干云的楹联之后,还能入得了眼的实在不多。

  墨迹已干,日后自会有高手匠人依字凿刻。看看渐午,有小吏们送了饭食,
个个低着头来去匆匆,也不敢发一言。只是些许小事,也能看出如今盛国上下大
有不同。若是一年余之前,张圣杰想出宫一趟要做足了花样,沿途跟踪盯梢的也
少不了。今日他在盛国早已一言九鼎,待这一轮官员清洗替换完毕,盛国上下便
是铁板一块。

  人数不少用餐坐了三桌,但是几乎不分贵贱。至少在别处,绝对见不着一国
之君与人同桌还没半分架子,连皇后与贵妃也平常得像随夫做客的妇人。唯独倪
畅文左右不自在,绷着脸显得极不适应。他看了看女儿,倪妙筠坐在吴征身旁,
也与张圣杰同桌,居然甜笑嫣嫣,对吴征与张圣杰之间怪异的关系有种习以为常
之感。大学士满腹疑团,只能暗叹这些事已超出常理的范畴,书里看不到,世间
从前也没见过,只能留待日后再研究。

  酒足饭饱,陆菲嫣与韩归雁陪着皇后贵妃,祝雅瞳陪着费鸿曦,很有些主人
的样子。张圣杰幼时在宫中苦学,年岁稍长就去了长安城为质子,烟波山第一回
来,吴征便陪着他外出散步。

  「吴兄这所大学堂的格局可是见所未见,似乎,似乎甚是庞杂?」张圣杰看
着昆仑大学堂里分门别类的学屋,以及群落式的布局,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那些才气纵横,一看就会,一学就熟的天之骄子不用我来教,要教,
也是直接去做内门弟子。学堂里,专门为陛下培养些有一技之长的专才。」

  「一技之长?专才?」

  「不错。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世代耕田的农夫,只要愿意来的
都可择优就读。他们天天都在田里种地,怎么种粮食收成高,遇到灾年有没什么
补救的方法,农具哪里不趁手,有没有改良的可能。这些东西,常识性的汇总之
后编撰成册,根据气候不同分发诸郡。可改良的着他们放手去试,只消一两样能
有好点子,几年下来举国上下收成都能看涨。农夫如此,其他渔民,商贾等等等
等,反正来了昆仑大学堂,总得让你习得一技之长回去。利民万代,则利国万代。」

  「吴兄所言,愚兄一时还不能全懂。只是听来甚是稀奇,又甚是有趣……」
张圣杰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能完全想透。唯一清明的念头,就是吴征若真的做
成了,这里会成能人汇聚之所,日后朝中官吏但有所缺,到大学堂来挑人错不了。

  他登基两年多来,除了掌控朝局之外,深感头疼的其实是「全才」过多。这
些全才看着什么都会,实际每一样都是夸夸其谈,说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真要
解决问题时束手无策。吴征所言的「专才」听着难登大雅之堂,实则细细品来大
有滋味。

  国泰民安,其实是民安则国泰。民有生计丰衣足食,自然安生,也会打心眼
里拥护当朝,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吴征做的这些事小,但昆仑大学堂的每一位
学子至少都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不成问题。这种学子多了,朝中东家长西家短
的麻烦事都要少许多。优秀者就更实用,尤其是能解决国家具体问题,能出谋划
策的吏,师爷,总能让各地的庸官少出几手昏招。若是拔尖者,在朝中安排些职
位也不是不可。张圣杰脑子随意一动,六部中不就需要这么些人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只想为百姓们做些很实际,又有效用的事。」
吴征笑笑,望着西面天边悠然道:「我自幼在昆仑长大,师门教导侠义之事,我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谓侠之小者,除暴安良,安良可就不包含着让百姓有过日
子的能耐么?陛下也不必心急,慢慢来吧,这事儿一年半载的成不了,须持之以
恒才是。」

  「哈哈。正是!来,吴兄,我们那里坐。」

  「大学堂的事有赖吴兄,不急。但是眼下着急的也有几件。」张圣杰邀吴征
在一座凉亭坐下,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道:「愚兄知吴兄心愿便是手刃霍永宁,
掘暗香零落祖坟挖宁家根基,令他断子绝孙。愚兄未得准许一贯不敢插手,唯恐
误了吴兄的计划。愚兄这里有些官面上的文章,或可助吴兄一臂之力。」

  吴征打开第一封信,上面纵横雄浑的字迹可见过不少回,这一回还是让眼珠
刺痛了一下,冷笑一声道:「国书?呵呵,霍贼写的。」

  吴征留下个自己毫无作用的江州,却在梁玉宇手中发挥出巨大作用——当然
是对吴征而言。梁玉宇死死守着自己手中最后一块地盘,只消江州在手,他秦皇
的身份就不是只丧家之犬。有了这片根基之地,果然有不少大族出于种种因由拜
在他麾下。控制了江州一带的水陆两路,兵员十万,粮草暂时不缺。实力说不上
有多强,也不是任由揉捏的软柿子。

  成都城里的另一位秦皇梁俊贤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大片国土不说,每日还得提
心吊胆。梁玉宇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先皇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要废了太子。
梁俊贤孤注一掷夺了成都称帝,以威压人,难以服众,且手上血案累累,得罪了
诸多大臣,时刻都要担心被反噬。

  燕盛两国大战一场,两川之地原本秋毫无犯。可大秦国本就像一锅沸油,这
一战恰似在锅底又添了把柴,锅里油花滚熟翻腾,溅得一地狼藉。

  羸弱的盛国居然可以主动攻略燕国城池,且正面一战也打了个旗鼓相当。这
一战不仅让盛国上下焕然一新,也让燕国南下攻略盛国的步伐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大秦国三关稳固一时难破,恰逢内乱无暇他顾,燕国除却北方胡人的威胁之
后,趁机夺取盛国土地甚至就此灭了盛国便是绝佳的战略。

  栾广江弥留之际拼力大败草马黑胡,又收缴祝家资财,将内忧外患一举扫除,
给栾楚廷留了一副好牌。万万没有想到,懦弱的张安易居然也留了把大牌给张圣
杰。且张圣杰以有心算无心,又胆大心细到了极点,将大牌打得淋漓尽致。

  相较之下,限于内耗的大秦忽然成了三国之中最弱一国。

  形势完全不是原本预料,梁玉宇是烂命一条死中求生,反而不那么迫切。梁
俊贤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早一统大秦,以面对燕盛两国越来越大的压力。

  可是从前与他「同心协力」,或者说一同作恶的霍永宁再不与他一个鼻孔出
气。中书令在朝堂上阳奉阴违,有时甚至直接就唱起了反调。骠骑大将军向无极
左右推诿,总之就是准备不足不出兵。梁俊贤气得火冒三丈,又没有办法。光靠
着自己舅舅手上的兵力,去攻打地势复杂的江州难言必胜。

  大秦国伏锋病亡,韩克军被迫投盛,整个川中再无一呼百应,可独当一面的
大将之材,梁俊贤再着急也没有办法。成都城里连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随着时
间的推移,皇帝与中书令的矛盾越来越深,随时都有可能炸锅。

  「正是霍贼的亲笔国书,呵呵,亲笔国书。」张圣杰也冷笑道:「他如今叫
做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依愚兄看,霍贼的日子比梁玉宇还难过些。」

  「名不正言不顺,倒行逆施以威福压人,岂能服众?一切都是他自作孽。」
吴征目中似有火光闪动,一字一句地看着这封国书。

  霍永宁的局面在吴征预料之中,从他扔下江州给梁玉宇开始,霍永宁就是最
难受的一人。贼子洗白上了台面,只消贼心不死,终究是贼。霍永宁不会满足于
中书令,他要的是登上龙椅,君临天下。如今大秦国军力有一大半在贼党手中,
原本循序渐进,不过三两年便能自上而下掌控朝局。届时霍永宁大可杜撰些先皇
遗书,先监国,再废帝,大秦唾手可得。

  可梁玉宇回到江州,霍永宁嘴里发苦。太子不仅是梁俊贤的眼中钉,肉中刺,
也是他的。原本该在凉州自生自灭的太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江州,什么监国便轮不
到霍永宁。但霍永宁依然不能对他动手,或说至今找不到动手的良机。

  兵出江州,他要怎么说?说梁俊贤才是皇位正统?不可能,梁俊贤很快就是
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无论如何说不得他是正统。且一旦动兵,梁俊贤毕竟坐
在皇位上,借机扩充实力招揽兵员都成为可能。

  张圣杰所言霍永宁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一个字都没有错。然而看到他这么
难受,如坐针毡,吴征就又舒服,又开心。

  「吴兄怎么认为?霍贼会收手么?」

  「苍蝇闻到了腥臭,水蛭喝着了脓血,怎么收的了手?」吴征看着国书轻蔑
地一笑,道:「结盟,共讨无道燕国?这是骑虎难下,逼得必须要找梁俊贤先开
刀了?」

  「所见略同。」张圣杰赞同地点头道:「霍贼要攘外而先安内,这封书信一
来,迟早与梁俊贤火并。」

  「狗咬狗,正巧看好戏。」吴征将国书随手一丢,道:「这封国书给陛下的
是结盟,给栾楚廷的便是告知了。他要杀梁俊贤,又怕陛下趁乱攻略江州地盘,
正要挑唆燕盛两国再战好无暇西顾。」

  「吴兄认为呢?」

  「如果是我,就按兵不动,稳守葬天江一线。燕国与草马黑胡一战元气大伤,
此前与陛下交战又损兵折将,想要大举南下短期不可得。江州这种地方,食之无
味,弃之可惜,就让它留在那里原封不动的最好。一个活着又独立自主的梁玉宇,
作用远比江州要大得多。大秦国如今北不能出凉州,西不能跃江州,就是一块死
地,管他谁是国主都变不出花样来。让他们狗咬狗,留着今后慢慢宰割就是。」

  「哈哈哈,世人皆传吴兄虽有急智,政略有所不足。天下谬论,无过于此。」
张圣杰抚掌连连,显然又与吴征不谋而合。

  「花了时间精力,总会懂一些的。」吴征并未因张圣杰的称赞而欣喜,有些
落寞地起身道:「从前懒惰,若是早些肯下苦功,或许能多保下些人来……贼党
盘踞世间百余年,树大根深,要将他们斩草除根,只能慎之又慎以免打草惊蛇。
我对付他们都以稳为主,不可急躁贪功,但有时策略必然会太缓。陛下要称雄天
下,如今时不我待务必勇猛精进,万万不要受我影响。」

  「愚兄会相机而行。除贼党,争天下,一者是吴兄心愿,一者是愚兄心愿,
均缺一不可。」

  吴征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失笑道:「陛下政略岂是我所能及,倒是多
心了哈哈。」

  「吴兄在私下肯自称我而不是臣,什么事都没有这件更让愚兄开心。」张圣
杰又取出第二封书信道:「突击营在盛燕之战里大放异彩,听说燕,秦两国都在
收编武林人士操演成军,欲与大盛突击营一较长短,吴兄当先知悉。尤其……秦
国的那一支,怕还是吴兄昔日留下的心血。」

  突击营不仅是盛国最为精锐的武力,在吴征手中也另有大用。燕,秦两国都
着手组建类似的军伍,将来在战场上必是劲敌。尤其吴征在秦国为官时曾组建武
林同盟且已然成型,一下子全让霍永宁捡了现成便宜。

  吴征随意看了眼便放下纸页,十分轻蔑地笑道:「这叫师盛长技以制盛么?」

  「盛国羸弱多年,还能有所长技,朕甚自傲。哈哈。」张圣杰一挺胸,作出
在朝堂夸奖臣属的模样来,正是当日他上朝时得到这份奏章,着实难以掩饰的得
意。

  「学呀,好好学。」吴征的笑容越发轻蔑,道:「傲慢,猜忌,良臣为之死
难,国亦为之倾颓,现下想起来好处了?呵呵,陛下宽心,让他们学去,学不会
的。这些东西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有应对之策。」

  「吴兄有把握就好。」吴征刻意不分说明白,张圣杰也不追问半句,可谓赤
诚相待:「别无他事,还是速速回去,莫让吴兄家眷久等。」

  「啊,对了,险些忘了件事。」吴征向张圣杰长身一揖谢道:「多谢陛下撮
合臣与倪仙子姻缘,若得倪大学士允可,大婚时还要给陛下一份谢礼。」

  「嗨,愚兄就是顺手一推而已,以吴兄的本事没有愚兄也是手到擒来。」张
圣杰听得也是眉飞色舞,凑近了低声道:「这么说吴兄已经,嗯?啊?」

  「嘿嘿,嘿嘿,不久,不久。」

  「对了,有件事还要请教。」两人起身返程,交头接耳着道:「二十四桥院
里,吴兄的铜镜为何这般明亮清晰?愚兄让匠人试了好几种铜镜都不成。」

  「昂?陛下也要建镜光间?」

  「叫镜光间?好名字,嘿嘿,正是要在宫中也建个三五间。」

  「做镜子的铜里要加些石英砂,一同熔炼再塑造成型方可。回头我让匠师帮
宫中做些就是,陛下您有所不知,现下的还不成,远远说不算清晰,这工艺一点
点地研究进步下去,迟早能做出光可照人,就像彼此目中所见一模一样的镜子来。
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

  「这般神奇?那若是做出这等镜光间来岂不是……这个翻来覆去的嘛……嘿
嘿……」

  「那是当然啊……简直……哈哈哈……不能再说了,一会儿让皇后看出异样
来,免不得又挨一顿打……」

  两人并肩而行,看看将近昆仑派,远远见顾盼探头探脑。顾盼瞧见吴征和张
圣杰谈笑风生地归来,说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闲话,这才跑上来道:「陛下,民女
有些话想与大师兄单独说,请陛下赎罪。」

  「无妨,你们说就好,朕自己回去。」张圣杰朝吴征挑了挑眉,意即吴兄艳
福不浅,施施然去了。

  「长安为质,居然造就这样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
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顾盼想起吴征教过她的诗文,眼前的张圣杰何其契合。

  「了不起的陛下。」吴征也称赞了一声,拉着顾盼的手道:「盼儿想说什么?」

  「大师兄,有件事盼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来悄悄问问大师兄。我想,我
想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好不好?」顾盼紧张着,却又忽闪着殷切期盼的大眼睛,
连连摆着手生怕吴征误会道:「人家真的不是对大师兄或者府上有成见不回去,
是实在想留在这里,为昆仑做些事……」

  原来如此。掌中姑娘的小手又软又滑,但吴征却能清晰地记得小手的每一次
变化。从黄角女童到现下的青春少女,这双柔荑从肉呼呼地变作越发纤长。

  常常向自己撒娇的女娃儿已经长大了。

  「盼儿若是真想,师兄当然同意。」吴征拨着她额前刘海,爱怜地道:「不
久后要招收学堂的夫子与学童,要做的事还很多。志杰和宜知再过七日也会赶来,
盼儿在这里与他们汇合就好。志杰有过目不忘之能,学堂里的事宜由他操持最为
合适不过,盼儿可多跟着他学学。就是……师兄想问问,盼儿准备什么时候回府
上来?」

  「三月够……会不会太久?」顾盼听吴征准许颇为兴奋,但一想要暂别吴府
又十分舍不得,想了个时间怯生生地道。

  「太久!」吴征把脸一板,又笑了起来道:「给你留几只扑天雕,哪天没事
了就来紫陵城,这点路途大半日的就到了,谁说留在烟波山就被关着不许出门了?」

  「好,好,嘻嘻,人家就知道大师兄最会疼人了。」顾盼的愿望全都被允可,
心满意足,兴高采烈间与吴征对视着又觉脸红,一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

  一番畅游终有时,喘息之机不代表已高枕无忧。游玩兴尽,终返归途,紫陵
城里还有吴府在等待主人归来,也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一一解决。

  回府后歇了两日,冷月玦在晨间忽然急匆匆地找到吴征道:「师尊不见了…
…怎地不告而别?」

  「她与妙筠一道儿,怎地没与你说么?」吴征抽了抽嘴角,天阴门这些人的
确修行久了都有些孤僻,又或者是故作神秘还是怎地了?

  「啊?」冷月玦原先惊慌,一想柔惜雪也不可能就此离去,就有些奇怪,见
了吴征才又放下心来:「跟倪师叔一起去哪儿了?」

  「正好有事要说,来,召集后院一道儿来。」吴征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
的意兴风发。家中这么多贤良能干的女子做帮手,各能独当一面分忧无数,哪能
不让他自豪万分。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多少回都能让吴征看花了眼。他清了清嗓子,
罕有地以主人之风道:「我在烟波山与陛下聊过,助陛下争江山,除暗香贼党,
一样都不能缺。咱们府上由此也要分分工,哪一件事都不能轻疏了。」

  诸女都习惯了他的随和,看他刻意板着脸的样子,不由心中有些好笑。家主
要摆威风,懂事的家眷都知道配合,一个个也憋着笑不发一言,万分乖巧地等待
家主训话。

  「我初下昆仑山的时候,与雁儿定情,当时就说了雁儿是吴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话当然是永远都变不得的,你们先勿怪……」话没两句口气就先软了陪起不是,
无人应和,吴征干笑两声,道:「不过现下形势不同……雁儿还是吴府的女主人,
就是这后院嘛,得着菲菲来做主。」

  「啊?」陆菲嫣她初随吴征就感夫妻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头再风光
再着人艳羡,比起琴瑟和谐半文钱都不值。如今和吴征情投意合,一向恩爱非常,
哪里还计较这些所谓名分?原本她看今日姐妹们都有闹吴征笑话的意思在,才一
力忍耐憋笑。不想吴征忽然抛出这么个话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不成不成,这……像什么话……我又从来没有不服雁儿……」

  「好姐姐,你要累死雁儿不成么?」韩归雁似是早已知悉,似笑非笑地看着
陆菲嫣,伸手去挠美妇的腰际道:「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一闹登时破了功,吴征无奈地看着陆菲嫣一弹而起,反手去挠韩归雁,诸女
都咯咯娇声笑了起来。闹了好一会还不见歇,看得吴征食指大动,要不是「道理
诀」定力深厚,自己都已加入进众香国里,好好徜徉一番。

  笑声渐止,吴征耷拉着脑袋道:「确实是这样。雁儿要管军伍,虽说陷阵营
就在左近,乘了扑天雕每日都能来回,让她忙了一日,回了府又要管内宅,可太
辛苦了些。别忘了,有时候雁儿也得上朝堂,菲菲心细,平日又在府中坐镇,帮
着搭把手有何不可?也没人不服气你吧?」

  这是实话,诸女频频点头。陆菲嫣脾气温和,又贤淑大方,和谁都相处得来。

  陆菲嫣还是连连摆手不肯,颇有这个事情交给她不是不会,而是好生难为情
的意思。她原本只想与吴征白头偕老而已,可不要什么名分,这下让她打点后宅
诸事,就像一下子有了名分,要与吴征公开夫妻相称,太过羞人:「祝夫人比我
适合多了……」

  「傻瓜。」这一下连吴征都笑了,陆菲嫣害羞着推脱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就
像在提前躲避被人取笑母女共侍一夫的窘状:「咱们要做的事情,什么都要人来
通报,这么多事巨细难分必然会有缺漏,还是要有人入朝为官的。我们家不太一
样,我只能当这个博士祭酒,平日连朝堂都不去,也不适合参议朝政。我呀,现
在就管突击营,管好祝家,管好昆仑派,朝中的事情当然娘最合适了,菲菲难道
要把娘也累坏不成?」

  原来如此。

  祝雅瞳已把祝家残存的产业与力量全数交给吴征,此前只是协助打理吴府。
以她的长袖善舞之能,实在屈才。如今张圣杰坐稳朝堂,各方都缺人手,吴府虽
不愿也不必涉入过深,参与其间还是必要的。韩铁衣,韩归雁在军中领兵,朝堂
之上再没有比祝雅瞳更为合适的人选。

  「我跟陛下都已说好了,再歇几日陛下就会来圣旨,娘去当户部侍郎,今后
也有得忙咯。」

  「啊?那……我……我真的……不太会……」有些事在两人之间的私下无妨,
藏在心里也不慌,一旦端上了台面,虽只是吴府后宅的台面,陆菲嫣还是羞臊不
已,推脱着道:「要不……要不……玉姐姐……哎呀……」

  她也知道玉茏烟同样忙不过来。二十四桥院在吴征手中是颗关键棋子,祝家
的高手们都隐在其间,玉茏烟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办法管吴府家事?

  陆菲嫣纠结了半天,想来想去的确只有自己最适合。自己首先与人为善能调
和家眷们的关系,身为十二品高手坐镇根基之地,又是责无旁贷。只是脸皮实在
是太薄抹不下来,像逃避似地讨饶说道:「玦儿肯定也说忙,湘儿也要说忙,要
不……要不……妙筠成不成?妙筠肯定不忙了吧……倪大学士也没不准她来。」

  倪妙筠现下几乎是恨不得住在吴府,唯独今日未见。陆菲嫣伸手去抓这最后
一根救命稻草,也知希望不大……

  「妙筠去突击营了,要呆上一段时日。」吴征笑吟吟地一把将稻草抢走,压
根不给她任何推脱的机会,任由陆菲嫣无力地呻吟,满面绯红,无可奈何地应承
下来。

  「是去突击营?」冷月玦恍然大悟惊声道。

  「是啊。」吴征得意洋洋道:「突击营被铁衣训得已成军伍,拉到哪里都是
一支强军,但是潜力显然尚未全然发挥出来。他们现下已知携同作战,若还想提
升战力,就要让他们的武功再一个个地上个台阶才行。有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

  吴征双目一眯,目光忽然变得冷厉道:「学啊,好好地学。那帮人把忠正贤
良之人全部要赶尽杀绝,现在又想要学?我看那帮人拿什么来学!」

             ……………………

  倪妙筠刚尝鱼水之欢,要她现下离开吴府简直像撕心裂肺般难受,如剥心头
好一样依依不舍。可是突击队在燕盛之战里立了大功,因此仅五百来人的行伍升
做了营。这里又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暂别吴府先回了突击营。还好不多日之后
吴征也要来,不至于相思太苦。

  倪监军在突击营里威望素著,但操演起来不顾人死活的韩教官更加可怕些。
天刚蒙蒙亮,突击营里熟睡的豪杰们便被鼓声惊醒,一骨碌起身三下五除二打点
好仪表,折齐了被褥后到校场集合。

  韩铁衣背着手逡巡,瞧着这帮豪杰不住嘿嘿冷笑道:「怎么?看老子不顺眼?」

  无人敢应答。韩教官训他们,活生生把放荡不羁的草莽豪杰给训成了一只令
行禁止的强军。带兵打仗,战退了蒯博延。就算对他说的话不爽,心里都是服气
的。豪杰们性子都直些,更对有真才实学好本领的人从心底就不得不服。

  「实话实说,老子看你们更不顺眼!」韩铁衣啐了一口,呵呵道:「还好,
今日之后,你们就不用看老子不顺眼了,老子也不用看你们不顺眼了。怎么,你
们是不是很开心?」

  无人敢应答。平日被操演得太苦,怨言必然是有的,但是军伍就是这样,腹
诽两句也就过去了。开心不开心,那其实也说不上来,倒是真有点不舍。

  「不怕告诉你们,老子更开心。哈哈……」韩铁衣朗声大笑中道:「好啦,
老子没新本事教你们咯,今后各走各的道,遇见了老子再请你们喝酒!」

  「韩教官,那……今后谁来营里主军呀?」

  「这么着急赶老子走?」韩铁衣笑骂一声,举手一挥道:「这不来了吗?」

  浅蓝色的僧衣僧袍,步伐沉重还有些微微气喘。那皙透的肌肤,素净清雅的
容颜却堪称绝色惊艳,却满头青丝不存。更让豪杰们惊诧的是,尼姑身后半步随
着监军倪妙筠亦步亦趋。

  尼姑站在豪杰们身前双手合十道:「贫尼柔惜雪,今日起就是你们的新教官。」

  第三章、竹杖芒鞋。剜印心沉

  即使是规矩林立的军营,即使豪杰们在操演时段已被训得令行禁止,绝对不
敢冒犯军规半点。听得这个名满天下的三字时,突击营里还是发出一阵抽冷气,
惊叹,讶异,与果然如此相混的嘈杂声。

  「天阴门……「飞花逐影」柔掌门?」忘年僧也是佛门出身,柔惜雪这三个
字对他而言更是如雷贯耳。

  至少在两年之前,柔惜雪还是佛宗无可置疑的第一人,无论佛法,武功无出
其右者。二十年前柔惜雪执掌天阴门,忘年僧还是寺院里修行的青年和尚。当年
的所思所想还历历在目:「柔掌门该当是天上神祗下凡吧。」

  这个荒诞的感慨并未持续多久,就被师傅敲在光头上的木鱼给敲得「顿悟」
:「昏话,柔掌门必是修行大成的西天比丘尼,神祗是在道观。」

  这位步伐沉重,一段路就走得气息散乱,面色潮红,额角见汗的弱女子会是
柔惜雪?这位眉眼里光芒暗淡,甚至时不时露出沧桑目光的女子怎么会是柔惜雪?

  她的绰号是「飞花逐影」。天阴门有盖世轻功魔劫昙步,身为天阴门掌门,
传说她施展起轻功来就像一片花瓣般轻盈浑不着力。而只要她愿意,即使是一片
阳光影子都能被她闪电般的身法轻易捕捉。

  「正是贫尼。是不是觉得一个又老又丑,三步路就喘气的尼姑居然是天阴门
掌门,心里很是失望了?」忘年僧的嗓门一贯地大,这一段疑虑重重的喃喃之语
一样如擂战鼓。柔惜雪听在耳中,目光流转淡淡地回答道。

  忘年僧猛然惊醒过来,惶恐地朝点将台望去。只见柔惜雪带着一丝迷茫寻找
着发声的人,左右转动之后终于停在自己身上。即使鲁莽如忘年僧,也看出柔惜
雪并非确定自己就是方才言语唐突的人,而是她看见了自己的光头,依然不能万
分确定,因此才露出询问的目光。

  忘年僧赶紧弓腰低下头去。不仅因为言语中的疑惑之意十分冒犯,还因柔惜
雪身旁的倪监军美眸里吞吐着怒焰滔天。以倪监军的积威,忘年僧吓得心惊胆战,
哪里还敢抬头。

  天阴门被燕皇下旨覆灭之后,宗门本地里无一生还,倪妙筠与冷月玦来到盛
国,而柔惜雪则销声匿迹。这样一位身负绝顶武功的大人物自会引来江湖中猜测
纷纷。有说她已随宗门一道灰飞烟灭的;有说她来到一同盛国,准备就此隐居不
问世事;也有说她因宗门覆灭一事已彻底疯癫,谁也认不出她来。

  让人想不到的是,柔惜雪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既没有疯癫,也没有就此隐
居。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飞花逐影」一身功力已经冰消瓦解,比起普通人还有
所不如。

  但是她站在校场上,淡淡地说着话,几分惆怅,几分自嘲,都不妨碍柔惜雪
这三个字。无论她现在变成什么样,无论燕国皇室给她冠上什么污名,无论她的
武功还在不在。她都是「飞花逐影」,都是登临武学巅峰的绝世高手。

  柔惜雪问完了话,无人应答,她也不再说话。忘年僧心境平定之后作揖道:
「柔掌门风华正茂,何来又老又丑之说?至于身体抱恙也是一时之困,愈后自然
无碍。柔掌门的修为,不是小僧可以妄议,罪过,罪过。」

  倪妙筠闻言不由一呆。忘年僧说话一向粗鲁又颠三倒四,这几句居然说得字
字清晰。二来因柔惜雪的容貌不仅堪称绝色,且幼年起就受佛法熏陶,平常均是
慈眉善目,让脸庞显得十分柔和。也因此,倪妙筠几乎忘了掌门师姐的年岁已不
轻,连忘年僧见到她也只能以小僧自称。

  女郎花了偌大的毅力才离开吴征先来到突击营,柔惜雪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是
主因。她更知道掌门师姐会给这只已成强军的突击营带来怎样的改变。倪妙筠为
掌门师姐的振作而开心,又为她的身体与心神担忧。训导这些豪杰,会不会让她
忆起从前教导师姐妹们武功?又会不会让她因自身手无缚鸡之力而黯然神伤?

  倪妙筠望向柔惜雪,女尼淡然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心伤与无奈之色。柔惜雪
半合的眼眸抬起,微笑着道:「你们猜得不错,贫尼已武功全失,且丹田大损,
终生不可再度修行内功。虽还忝为天阴门掌门,飞花逐影已是往事。」

  阳光照射在女尼恬淡的脸上,散发出金黄色的光晕,仿佛蒙上了一层佛光。

  有大智慧者,生而悟道,一心修行香花满路直达西天。也有大智慧者,聪颖
过人,可修佛之心有之,争强好胜之心亦有之,在失去超越常人的能力之后方才
大彻大悟,由此立地成佛。

  倪妙筠心中大痛,若是天阴门没有这番变故,柔惜雪说出这句话来便是悟道
前兆。还有血海深仇未报,柔惜雪说出放下「飞花逐影」四字,更像是对自己内
心的安慰。

  吴征言行并举,终于重燃起柔惜雪心中湮灭的希望,也激起她再拼力一回的
决心。吴征未弃,柔惜雪亦不言弃。可是两人的交集更多源于天阴门的渊源,吴
征并不了解柔惜雪,也无暇去触及她的内心。天阴门人修行佛法,私下里俱都显
得孤僻,可每一位都有多样的个性,只是被修行压抑了而已。

  倪妙筠却知道,柔惜雪愿意站在这里,远比吴征考量的东西还有几多艰难。
教授武艺是她从前只对同门做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终日提心吊胆的二十年时
光里,或许只有面对着一干可爱可亲的同门时,柔惜雪才是轻松而快乐的。这些
回忆柔惜雪甚至不敢去念起,但来到突击营,由不得她不念起。

  还有「飞花逐影」四字。面对一干盛国豪杰,在从前,她或许会礼貌地点头
赞许一句还不错,可是没有一人能够入得她法眼。天阴门同辈里,年岁最轻的自
己都是十一品修为,即使弟子冷月玦,在变故之前也要超过他们太多。但如今,
突击营里的任何一人,即使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兵丁都是柔惜雪所羡慕的。——
整座突击营龙精虎猛,绝没有一人连登上点将台都要人搀扶。

  倪妙筠知道掌门师姐一生艰难,才造就她的坚强。否则武功全失,门派覆灭,
报仇全无希望,换做任何一人即使不自尽也会短期内郁郁而死。所以扶与不扶的
问题,倪妙筠权衡了无数次。师姐要强,搀扶会伤了她的自尊,但师姐已至弱,
不搀扶着她未必支撑得住。

  倪妙筠最终选择了搀扶。现实就是现实,即使柔惜雪依然要强。自尊会慢慢
放下,身子骨才是首位。可是倪妙筠实在没想到,放下自尊的过程那么难过,连
旁观都觉得心疼。更为艰难的是,柔惜雪的自尊不是源于对自己曾经身份的自傲
与矜持,而是源于自己的无能。

  「苦智大师请出列。」倪妙筠向忘年僧扬了扬下颌。忙碌起来的时候,或许
柔惜雪会淡忘这些。而且倪妙筠胸中也燃起希望的火光,她知道柔惜雪除了一身
十二品的绝顶修为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哼,坏人吹嘘他的……是坏东西里的十二品高手。掌门师姐可不仅武功是
十二品,论起授徒的本事来也是十二品,余人给她提鞋都不配!」倪妙筠是念念
难离吴征,所谓恋情蜜里调油,不外如是。

  「是。」忘年僧两步跑来点将台下站好。天阴门被燕国污蔑的名声对突击营
而言都是狗屁——倪监军谁敢不服气?敢不服气小心吴大人打你。江湖草莽又最
服气的就是本事,没了武功的柔惜雪还是柔惜雪。

  「贫尼精力不济,客套话就不多说,还是抓紧的好些。苦智大师可否使一路
武功来看看?」柔惜雪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振奋精神。这里的每一位豪杰都是
将来覆灭暗香零落的力量,每一位豪杰都值得自己悉心教导,每一位豪杰都会在
将来为师妹们报仇雪恨!

  「小僧放肆。」忘年僧合十一礼。先喃喃默念祈祝一番,简直比从前寺庙中
十年一度的水陆大会还要庄重。习武之人修炼一辈子,能登堂入室者稀少,作为
同道,谁又不以在这些顶尖儿人物面前耍上三招半式为荣?若能还能得两句赞许,
可谓光耀门楣。尤其这位可是佛宗的偶像柔惜雪,放在从前寺院里,这事能吹上
一辈子。

  忘年僧的祈祝正是告知师门列祖列宗,又记得柔惜雪嘱咐过要抓紧时光,三
言两语就把满肚子的话说完,运足浑身气力,呼喝一声直直打出一拳。拳风到处,
空气中似传来炸裂的声响,一声长衣猎猎飞舞。

  自感状态极佳,内力运使到了巅峰,忘年僧大喝一声,一路拳法泼风似地使
开。但见拳风虎虎,他胖大的身形似柄开山巨锤,挡者披靡,周旋处又不失灵巧。
出招间拳掌交加变幻,威力不俗。忘年僧的武功在突击营中算是高的,这一路拳
法更是生平得意功夫,全力使将开来,颇具一流高手风范,引得营中赞叹喝彩声
不绝。

  忘年僧得了鼓励,越打越是兴发,只觉举手投足,平生未有如今日这般圆转
如意。一时豪兴大发,两记收招更是打得呼喝连声,仿佛平地起了个霹雳。

  一路拳法使完,忘年僧又忙拱手而立,比起平时憨夯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见着了自己心中偶像,连行事都收敛许多。

  「大师是岭南普森寺的传人?」柔惜雪的目光有些闪烁。忘年僧的拳法落在
眼里,好些地方快得看不清。她不及神伤,那些刻印在脑海里的武学典籍像书册
一样被翻开,忘年僧的拳脚路数很快被认了出来。她甚至知道这一路武功叫「泼
风伏魔掌」。

  「小僧正是普森寺不肖徒。」忘年僧心中突地一跳。来陷阵营之前他落草为
寇,向来不敢提师门。这一口就被柔惜雪叫破出身,念及从前的罪过不由满面羞
惭。

  「这路泼风伏魔掌若是练到极处,足以为江湖一流高手。大师虽有欠缺,平
日修行得也足够刻苦,才有如今的境界。」

  柔惜雪侃侃而谈,倪妙筠心中却越发沉了下去。柔惜雪昔年殚精竭虑,几无
一刻闲暇。不是带着师妹们修行,就是忙于门派政务,仅剩的一点点时间也拿来
研习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学。倪妙筠从前对这一点不以为然,总觉贪多嚼不烂,天
阴门的武功都练不完,再去了解其余的武学又有何用?而且柔惜雪研习的不仅有
长枝,青城,昆仑这些与天阴门齐名的门派武学,还多有些不入流的门派旁枝末
技。现在回想起来,柔惜雪所做的这些无用功,都是为了找出霍贼的出身,以便
挖出他的真面目。

  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想而知当年的柔惜雪有多么绝望,其坚韧又到了
何等地步。

  「普森寺的武功根基扎实,但失于巧。这套泼风伏魔掌则颇显灵动,算得上
镇派武学……」

  柔惜雪如数家珍,说得忘年僧从五体投地的佩服,又到惊疑不定。像普森寺
这等门派,让柔惜雪知晓就已是了不起的成就。哪里还值得天阴门掌门花时间了
解?而柔惜雪将普森寺的武功说得巨细靡遗,简直就像在里面修行了十年八年一
样。若说柔惜雪刻意准备之后在今日抛了出来,忘年僧实在不解她为何这么做,
以自己的身份能耐,绝无这般号召力。若要说柔惜雪从前就知道,又实在难以置
信。

  「苦智大师能不能再使一遍泼风伏魔掌?」忘年僧正愣神间,才见柔惜雪站
起身来,还挥手制止了试图劝说的倪妙筠,步下点将台道:「贫尼喊停,就停。
这一趟要使得慢些,否则贫尼未必跟得上。」

  「是。」忘年僧不敢怠慢,也不敢提气,唯恐伤了就在左近的柔惜雪,又一
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打起泼风伏魔掌来。

  第一招罗汉震怒刚罢,才接上第二招佛生烦忧,就听柔惜雪喊了声:「停。」

  佛生烦忧正是拳变为掌,由起手式的刚猛无俦中生出一股巧劲来。忘年僧被
一声娇呼打断,硬生生地停在弓步扭腰之姿上,可说万分别扭。柔惜雪踩着芒鞋
走近,抬起手中的竹杖在忘年僧的腰际,膝弯与肩头连点三记道:「武学最忌明
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天而行殊无益处。大师的根骨结实,正该一力刚猛,发挥
长处而避开灵巧不足的短处,拘泥于招式强行为之大可不必。抬高三寸,降一分,
开三分……」

  「啪啪啪……」一根软绵绵的竹杖,助忘年僧修正着姿态。说来也怪,柔惜
雪这里三寸,那里一分地做了几处微调,忘年僧的别扭忽然尽去。这一招佛生烦
忧虽失了一股巧劲,以忘年僧的胖大身形不仅显得威猛,更有股渊渟岳峙的沉稳。

  「咦……」惊异之声成片地响起。在场都是练家子,一见忘年僧的姿态便知
这一招虽少了巧劲,不符合这套掌法的精义,可让忘年僧使来,威力何止会增加
一倍?威力倍增,原有的精义又算个屁?

  也有脑子灵光者立时醒悟。他们的宗门都算不得顶尖,门中长辈同辈固然有
出色者,但比起柔惜雪来怎堪同日而语?从前师傅教导的武功大都是师门留下的
精华,师傅的才情未必就强于列祖列宗,故而要他们照着修习即可。若有什么不
符之处还要怪罪练得不好,免不了受一顿责罚。可柔惜雪是什么眼光?他们师门
列祖列宗毕生的智慧也未必及得上这位随意瞄上一眼!

  就这一眼,人家就知道你的根骨如何,你演练的这套武功有什么长处,什么
不足。且柔惜雪似乎生就一双慧眼,能轻易地看清这套武功哪些招式适合你,哪
些招式不适合你,还能立刻给你调整出一套因人制宜的新招式来。

  校场之上的惊异之声转瞬即逝,似乎困扰自己许久,多年无解的难题有了灵
光一现的转机。忘年僧仿佛悟了禅机一般怔怔呆立半晌后,抬起手来慢慢地打出
一拳。

  还是那套泼风伏魔掌,这一趟打起来机巧灵动不显,忘年僧一拳一脚,着着
都打出一力降十会的气度来。一套掌法打完,忘年僧又呆了片刻,再度打了起来。

  柔惜雪微微点头看着他自行打完第二遍,到了第三遍又频频出言打断,举着
竹杖这里一拨,那里一点。眼见得忘年僧出招越发凌厉威猛,竟有突破极限的势
头。

  忘年僧在柔惜雪的指点下打完第三遍,又自行打了两遍,再呆了片刻,三步
抢进跪在柔惜雪面前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像他这样到了一定年岁,武功已有多
年不得寸进,可谓终生无望的突击营里又何止一人?柔惜雪的点拨仿佛为他拨开
重重迷雾,新的境界又现出一线光明。这等授业之德,忘年僧拙于言辞不知如何
表达,只能用磕头稍表谢意。

  「大师不必如此。贫尼是你们吴大人派来的,待吴大人来到营中自去谢他就
好。」柔惜雪不肯受,轻移莲步闪在一旁道:「贫尼这里还有一套掌法,大师平
日里抽空修习,当大有裨益。」

  「师姐……」倪妙筠大急。柔惜雪指点群豪的本事不出她意料之外,可是细
致之处居然也丝毫不逊从前指点同门。一个忘年僧前前后后就快去了半个多时辰,
营中五百余人要指点到什么时候?以柔惜雪现下的身体又怎生支撑得住?听得柔
惜雪还要亲自演示招式,当即要代劳出力道:「要使哪一套功夫,由小妹代劳吧。」

  「你没学过不会的,不妨事,我来吧。」柔惜雪扎了扎束腰,淡淡道:「贫
尼身无内功,只能使个式子,也使不快,大师当看得清。使得不好的地方,大师
当也能明白。」

  她单腿一提向前缓缓踏出个后弓步,单腿又起使了个金鸡独立式打了个圈。
飞花逐影的轻功足以睥睨世间,可这一旋踉踉跄跄险些倒地,她所谓使得不好正
是因此。柔惜雪一摆手不让倪妙筠靠近,低着头稳住身形,倔强地一招一式踉踉
跄跄使了下去。

  忘年僧双手合十不住念念有词,用心记忆之间,居然也虎目落泪。他不明柔
惜雪身上有什么变故,只知这样一名出类拔萃的女子若身手不再,从此被疾病缠
身,实是世上最残忍,老天爷最无情的事。

  校场上有满营豪杰用心记忆的粗重呼吸声,也有讶异的惊奇声。柔惜雪将掌
法打完之后,抹了抹额角汗珠道:「苦智大师记得了么?」

  「记得了,记得了!柔掌门恩惠更没齿难忘。」忘年僧又跪地行了个五体投
地大礼。

  「记得用心修习,这套武功我虽不认得,但能补足你凌厉有余,灵巧不足的
缺憾,或能得以阴阳并济。半年之后掌门师姐还要考校的。」倪妙筠扶着气喘吁
吁的柔惜雪坐下,急切间措辞与语气都显严厉。

  「以苦智大师的资质,百日就够了。」

  柔惜雪目光如炬断言百日,其实以倪妙筠的眼界判断也差不多。她说出半年
之期像是在宽限忘年僧,更是在疼惜自家师姐。——三个月练熟了又要教一套新
的,营中五百人该怎么办?要累死师姐不成?那自是要灵机一动,定个半年之期
了……

  可怜忘年僧得柔惜雪这一赞,简直像香花满路般舒泰,大喜之下抬起头来,
正对上倪妙筠怒目直瞪。不知是否今日柔惜雪佛光普照,这浑人的脑瓜子居然也
清明许多,见状缩了缩脖颈低头道:「柔掌门惠赐,小僧茅塞顿开,参悟一辈子
也不够的……」能把这套新掌法练熟,说不定武功都能升个半品,为人不能太贪,
不能太贪……

  倪妙筠虽背对自己,以柔惜雪的聪慧与心智又怎会有所不知?柔惜雪不觉莞
尔一笑,道:「师妹不认得这套掌法,但营中倒有人认得。八极门的高足在此吧?
不知是哪一位?」

  柔惜雪传授掌法时,曾有人惊疑出声,显是对这套掌法耳熟能详。柔惜雪武
功全失,只听得惊疑声,却不知是谁所发。

  正问之间,「杀手相师」墨雨新越众而出,一言不发就先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才道:「若无柔掌门亲身试演,小人万不知「六合玄天掌」有这般变化,小人心
悦诚服。」

  柔惜雪笑道:「这一路掌法正是脱胎于「六合玄天掌」,精义虽有所相似,
招式却又不同,算得上贫尼自创。倒不是唐突了八极门,更不敢未经许可擅自传
授八极门的武功。」

  「柔掌门自创的武功,使得,当然使得。」墨雨新低着身,心中暗道:「若
是师门得知柔掌门精进了「六合玄天掌」,怕是要开了祖祠大谢天地祖师庇佑,
哪里还敢怪罪半句。」他惴惴不安,眼见忘年僧得了天大的好处,习武之人谁不
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虽机缘巧合自己被柔惜雪点了名出来,又不知她是否会传
授自己武功,会不会像忘年僧那样立竿见影。患得患失之间,一张铁口直断的巧
嘴居然哑了一样,不知该说什么好。

  「墨师不妨也演一路拿手武功让贫尼看一看。」柔惜雪小声向倪妙筠问了名
姓,说出让墨雨新无比期望的话来。

  突击营里的时光从未像今日一样过得这般快,群豪的热情也从未像今日这般
高涨。女尼踩着一双芒鞋,提着的竹杖就像点石成金的妙笔,又像内里藏着甘露
只洒心田。任何一人使出武功来,她都能一眼看出不足,再想出补足的办法来。
各门各派的武学,甭管你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似乎就没有她不精通,不熟
悉的。

  忘年僧还因此满面羞惭,初时以为柔惜雪是针对自己,哪想得到人家分明就
是博学多才,只是自家运气好才第一个受了恩惠而已。

  一日下来,只教了十来人便入了夜。柔惜雪累得甚是憔悴,但容光较之近来
倒是少有的好,几可与在烟波山上见到重生的天阴门相提并论。

  倪妙筠固然心疼,但是劝又劝不住,想起吴征的嘱咐:「柔掌门身子骨不好
不能过分疲累,但是她若诚心想教,八成你也拦不住她。她现下心中有希望,其
实不必刻意阻拦,就让她尽心尽情倒好些。实在不成,营中每操演三日,歇息一
日也就是了,让她没人可教。」一想吴征的话确实有道理,只能窥准了时机在操
演中让群豪歇息,以此迫使柔惜雪暂歇一阵。群豪尤其是尚未得到教导的,看得
心痒难搔,可心情虽急迫,也识趣地远远离了开去。闲聊起来,话里话外不外乎
燕国皇室作孽,让天阴门覆灭,坑害得柔掌门这般凄惨云云……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晚间用过了饭,倪妙筠便伺候柔惜雪沐浴安歇。这三日
来,每一回都将柔惜雪累得够呛,因此晚膳沐浴后便觉困倦,早早睡下。

  「师姐,明日营中不操演,他们关在营中闷得很,难得放假都要出营去玩耍。
师姐也不用心急,教授武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该累了就多歇一歇。」倪妙筠
为柔惜雪展开被褥,又从衣柜从取出换洗的衣物。营中条件相当不错,留给柔惜
雪的居所不仅物件一应俱全,还有个单独的小院。特地被遣来照顾柔惜雪的婢女
也早早备下了沐浴热水。

  「吴掌门今后要带着他们剿灭贼党,贼党里高手众多,又藏得甚深。与贼党
之战随时有性命之忧,他们武功越高,胜算就越大。我只能为大家做这点事情,
其实算是他们给我恩惠,我累些又算得什么……」柔惜雪筋疲力尽,有些无奈地
看着倪妙筠利落地忙里忙外,又被她搀扶着来到浴房,深感无力。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是师姐常常教导小妹的,师姐当保重贵体,万务
急于一时。那……师姐,小妹先出去了。」倪妙筠放下衣物,浴巾便退了出去。
依她的想法是要伺候柔惜雪沐浴的,但是掌门师姐从来都不肯。从前她武功盖世
时不肯,现下武功全失一样不肯,谁都不能被网开一面……

  房门被关紧,柔惜雪才松了一口气。

  倪妙筠如果固执强要帮助自己,自己现下已没得半分推拒之能。她没有违抗
自己,只因对自己敬重。柔惜雪苦笑一声,自己真的值得她敬重么?

  衣衫一件件地剥落,两团大而隆圆的美乳,两瓣丰腴莹洁的臀儿,比例绝佳
的长腿,柔惜雪殊无半点自傲,反而禁不住浑身发颤。任谁也想不到,此刻的柔
惜雪才是最为脆弱,又最为煎熬之时。

  她忙不迭地沉进水中,仿佛屋外有一双可怖的恶鬼之眼,正在窥视着自己的
娇躯。她无处可逃,只能以木桶暂时遮蔽。只消恶鬼的目光不能及,便能有片刻
心安。

  心下稍定,她喘着粗气睁开眼来。眼前是冷月玦与倪妙筠不止一次给自己推
荐过的物事。高高挂在墙上的沐桶,只需拔开木塞,瀑布般的热水就能冲洗全身。
可她从来不用,即使明知这是一件极便利的东西,也不用。

  「我已斩却烦恼丝,又何须沐发?」宽慰之言骗不了自己,心中的惧怕时刻
都在提醒自己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恶魔,恶魔!我恨不能生啖你血肉,为师妹报仇雪恨……」温热的水流没
有安宁柔惜雪的内心,反而让她在无力感之间怒焰滔天。

  正如吴征所言,天阴门失了根基之地不是柔惜雪沉沦两年的主因,同门香消
玉殒才是。若是柳寄芙,索雨珊,郑寒岚,姜如露等人还在,她又怎会彻底垮掉?

  「一切都因你这个奸贼恶鬼而起!你若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佛祖错了!!」
柔惜雪咬牙切齿,似要借此才能鼓起一丁点的勇气。她双手扶在桶沿,深深地吸
了一口气,合上双眸……

  脸上的血色忽然之间全数褪去,汗出如浆,隐在水下的肌肤却又泛起红光。
锁紧的眉头,咬紧的唇瓣,柔惜雪似在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中煎熬。以她的坚忍
居然有无法抵受之感。

  功力全失,从丹田始。桃花山与霍永宁一战,在重伤之下强提功力欲与贼人
同归于尽,可惜最终功亏一篑。奔涌的内力自受伤的筋脉处弥散,失控,终于重
创了全身经脉,再殃及丹田。原本再过一段时日,她就会在晕迷间被自身的内力
杀死。

  幸得祝雅瞳为她逐步化解了失控的内力,可代价也颇为惨重。不仅全身内力
被祝雅瞳打散,抽离体外。经脉与丹田更是伤痕累累,再也容不得丁点内力,就
此一生不能再习武。

  已经有两年不曾有过半点修行武功的念头,意味着已认命了两年。可是与自
己有类似遭遇的吴征,那个曾被自己视为祸星的少年郎,凭借他一步一个脚印的
努力,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仇难忘,所以她来到这座军营,心甘情愿地为吴征
教导这帮豪杰。不会藏一点私,只因自己报仇的希望全都凝聚在突击营里。

  可是一边教导着豪杰,一边也有对自己的悔恨与不满。为什么自己这般自甘
堕落,为什么自己就要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自己连一套招式都无法连贯地使出
来,无数次地在豪杰们面前丢人现眼……

  师妹们还在等着我为她们复仇,焉能做这样自甘堕落的柔惜雪?

  柔惜雪强行运起师门心法,咬着牙,抵着钻心的裂痛感受着体内的一点点真
元。修养了两年,丹田与经脉的伤势早已愈合,即使已是畸形,内力有一点,就
算一点!以自己的资质与聪慧,只消吃得苦,为何不能另辟蹊径?也不指望能功
力全复,只消有个五六成,也不至于沦为看客……

  提气,强运,剧痛袭来,脑中电闪雷鸣,喉间一哽,再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
而出。柔惜雪咕咚一声栽倒在桶沿,就此晕了过去。

  幸好倪妙筠还在院中等待,闻声急忙赶去沐房。事态紧急,途中就连呼了几
声师姐,见没有回音便再顾不得禁令推门而入。只见柔惜雪满口鲜血晕在桶沿,
大吃一惊之下慌忙将她扶起,洗净了面上鲜血,用浴巾包住了身躯奔回屋内,在
床上平躺着放好。

  倪妙筠医术平平,伸手把脉之下只觉柔惜雪脉象散乱,幸好还算有力,呼吸
也不见有断竭之象,这才略略安心。女郎定了定神,不明柔惜雪因何忽然吐血,
又见她一时半会难以醒转,生怕她着凉,忙抽下潮湿的浴巾,展开锦被为柔惜雪
盖上。

  浴巾脱落,柔惜雪的娇躯就此展露在眼前。她身量中等,但肌肤白净皙透,
且形体修长而高洁,极具美感。失了武功之后娇躯比之从前更加丰腴,却又不显
肥腻。可让倪妙筠呆住了的,还是她胯间与脐眼中央那一枚触目惊心的纹身。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枚淫靡凄艳,不堪入目的纹身。柔惜雪重伤昏迷不醒时,
每日为她擦拭身体都会见着。当时不明掌门师姐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此后
得知她的遭遇,也知道腹与腰这两枚纹身的由来,不堪回首,也逃避似地不敢提
起,慢慢淡忘。

  今日一见,才知这是两处即使剜肉刮去,也已被深深刻在心口的伤痕。所有
的耻辱与仇恨,都被刻在了这两枚纹身上。

  「师姐定是强行想修习内力才又伤了经脉,吐血昏厥了……」倪妙筠为柔惜
雪盖好锦被,手捂面门狂奔出了小院。关上了房门,再忍不住悲从心来,跪地掩
面放声痛哭起来……

senglin08 2025-1-27 01:40

  第四章、五脏俱全。解语游刃

  春末的清晨,就少了不觉晓的酣睡,夜间也没了潜入夜的细雨。倒是红日初
升时,攀附在枝干的知了早早开始呱噪,惹得早起的鸟儿闻声而来,大快朵颐间
也叽叽喳喳地得意鸣叫。

  吴征比起勤劳的鸟儿也不多让,踏着晨光修行完毕,后院就是他「无所事事」
时最爱呆的地方。一座座小院紧邻又保有间隔,这里住着他最亲近的人们。他常
常在想,若是宁鹏翼当年也有这么些女子真心诚意地陪伴在身边,会不会就不觉
孤独,也就不会待这方世界恨之入骨,不将这里变作生生世世的修罗场不肯罢休。

  每天再多事,也要抽出些空闲来陪伴家人。或齐聚一堂众乐乐,或相伴闺阁
窃窃私语。即便自己足够努力,还是有无数未曾做到的事。譬如祝雅瞳与自己的
关系还未能让家人知晓,两人之间仍然只能偷偷摸摸地来往。

  偷香窃玉这种事,固然有别样地刺激,但做得多了,尤其总是提心吊胆,生
怕被人撞破,这就不免美中不足。幸好母子之间奇异的关系并未改变,私下相处
时祝雅瞳亦妻亦母。她本就是骄傲的性子,越发适应之后便依性情而为,甜蜜时
待吴征如夫,起了口角或是有事商讨便转而为母,竟然十分顺畅。

  今晨吴征便在馥思居门口多驻足了一会,呆呆地望着小院,仿佛自己的目力
可以透过紧闭的朱漆大门望向院里。

  并非不敢进去,而是昨夜已在此春宵一度,二人情浓意深,十分相谐满足,
至黎明时分才提早离开。途经此处却又停步,正是想起昨夜的房中私语。

  吴征年纪已不小,换作旁的人家,这年龄连孩子都差不过要上学堂念书。而
吴征虽说金屋藏娇,到底尚未正式婚配。两人欢好已足,相拥卿卿我我之时不免
说到此事。这是吴征与祝雅瞳第一回认真地聊起他的婚姻大事,也因吴征与倪妙
筠之情已浮上水面,婚姻也必须提上议事日程。

  谁当大夫人,谁当二夫人,不管后院如何,外头给人看的东西也需有个合理
的体面和交代。说来说去有个大体的商议,免不了又落回祝雅瞳身上。她的身份
最为特殊,也是唯一绝不可以公之于众的恋人,但吴征同样想给她一场仪式。祝
雅瞳倒不计较,只说她从不在意这些。

  吴征有些讶异,但凡女子谁不喜欢这种浪漫又动人心魄的仪式?就连陆菲嫣
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她同样对此并不强求,但若是没有,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
遗憾。

  祝雅瞳既无兴趣,吴征也不多言,两人海阔天空地聊下去,又说到今后的子
嗣。此时吴征才猛然想起,祝雅瞳不时有提过婚事,似乎十分享受被家中诸女围
绕,叫她一生娘的感觉,却从未催促过自己要生儿育女。

  带着疑惑,吴征试探道:「瞳瞳呢?瞳瞳想不想有一个孩子。」

  说起这话时心里砰砰直跳。即使与祝雅瞳之间相处已颇为自然,可说到如此
禁忌的话题,吴征仍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不仅因其中的百般禁忌,更有
许多难以解决,要听天由命的难题,刺激实在太多。

  「不要,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也不喜欢,绝对不会要。」祝雅瞳斩钉截铁地
拒绝,话语间却万般温柔,令吴征难以捉摸。仿佛怀中美妇又回到了她处至成都
城的时光,让人猜不透。

  「那……既然不喜欢就不要了吧。」吴征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仿佛松了
口气,又有颇多失落。

  情人之间爱到极处,子嗣便是爱的结晶。似陆菲嫣,韩归雁等人都是愿意的,
吴征至今未有子嗣,只因时局复杂暂不适合而已。祝雅瞳拒绝得如此决绝,吴征
难免有些异样想法。

  两人一时沉默。吴征暗思以祝雅瞳对自己的情深如海,莫不是生下自己时留
了什么心理阴影,才对生儿育女之事如此排斥。祝雅瞳与他心意相通,早猜到吴
征一定会寻思根由,若是有什么心结还会寻机化解。两人虽陷入无言,对视的双
目里祝雅瞳见爱子正心思连转,略有疑惑,全无猜忌之意,不由心中一阵甜蜜。

  「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件事我想不清,所以绝对不要。」只消想得明白的
事情,明了了利弊,其实做与不做均可。唯独彻底想不明白的,才会缩手缩脚,
也绝对不碰。祝雅瞳定了定神,幽幽道:「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人,谁也不能
把我的心抢走。但是……我不知道若是又有一个孩儿,我会爱他多少,会不会分
走征儿的那一份?会不会从此待征儿的爱就少了许多?我想不清,所以我不要,
说什么我都不要。」

  吴征听得鼻子发酸,泪水立刻涌了出来。怀中的女子待自己实在太好,她哪
里是自己留有什么心理阴影,分明是把一切都考虑在内,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
断。这片真情让吴征彻夜傻笑,睡着了仍是如此。

  吴征望着馥思居,又嘿嘿傻笑了一阵,这才打点精神去了书房。至于祝雅瞳,
也不知她是否还在安歇,就让她带在院子再害羞一阵吧。

  依照约定,三日后张圣杰便会颁下圣旨,封祝雅瞳为户部侍郎。这个职位不
高不低,但给祝雅瞳却十分合适。无论韩家兄妹练兵需调拨的钱粮,还是吴征招
收昆仑大学堂的学徒等等,有户部侍郎居中打点,都会快捷方便许多。等当了户
部侍郎,祝雅瞳也难能像现在这般闲暇。

  重振昆仑有了坚实的第一步,吴征手头要做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多了起来。书
房里一忙就是半日,到了午饭时分,赵立春才悄声向吴征道:「老爷,玉夫人晨
间来了口信,说有一位拙性大师回来了。」

  「哦?」吴征大喜,跳将起来道:「终于回来了!就在二十四桥院么?」

  「是,玉夫人留了他在院里歇脚,说老爷得了空知会一声即可。」吴征欣喜
的模样让赵立春吓了一跳,生怕时不时误了什么大事,忙将玉茏烟的吩咐说了一
遍。

  「啊……也对,还是玉姐姐思量周全。」吴征着急上头,得一言点醒才笑道
:「那代我送个口信去,让大师今日好生休息,明早我再去见他。」

  祝家能干的强手不少,但要说最出众还属拙性。探查当年孟永淑遇难的秘密
就交由他一手操办,历经艰苦终于将旧事从尘封中开启。虽是晚了些没发挥作用,
但拙性的能耐可见一斑。所以倪妙筠一路追捕于右峥之时,在淦城察觉出了蹊跷,
吴征派遣的也是拙性。

  暗香零落在大秦上了台面,在燕国的分支则毁于萧墙之变,被霍永宁断了根。
那么在盛国,也一定有这样一个分支潜藏在暗中。大秦国山高水远难以涉及,不
如就从盛国开始,若能挖出深根,说不定还能与大秦国的贼党有藕丝相连。若是
没有也无妨,吴征立志要彻底摧毁贼党,盛国这里就算是独立的一支也不容他存
续。

  做这种事不仅要心细,还得胆大,更能八面玲珑到哪都吃得开,除了曾在凉
州混得风生水起的拙性之外,旁人还真做不到。

  待了一日,吴征与玉茏烟一同来到二十四桥院。这里不仅是吴府招来风言风
语,让吴征风评降低的「门面」,也是玉茏烟循着流落风尘的少女这一线摸索暗
香零落根源的暗桩。

  「大师近来可好?」领着吴征进了小院,玉茏烟便抿嘴嗤笑着退了出去。只
见拙性双手合十,盘膝而坐,低念着不知哪一篇经文。满是忏悔之意的脸上面色
发青,昨夜的折腾可想而知。

  「阿弥陀佛,老衲迟早圆寂在二十四桥院。」拙性见吴征来到慌忙站起施礼。
他还俗已久,早已长出浓密的一头黑发与满面虬须。但长年身为住持,身受佛性
熏陶的范儿还在,若是放纵太过,心中难免有悔意。

  吴征哈哈大笑间,拙性又苦笑道:「家主与玉夫人巧思妙手,属下原本想预
祝家主金玉满堂,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大师辛苦了。」吴征看拙性满面风霜之色。每每交于他的都是极大难题,
追查途中不免风餐露宿,几多艰苦。心中对这帮属下的忠诚勤恳感恩与欣慰之余,
也对祝雅瞳从前高超的手段与为人钦佩不已。若无技巧,得不到这帮得力下属的
效忠。若非为人得以服众,也不能让这帮人时刻效死命。

  「家主厚爱,还不算辛苦,大多还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拙性一笑道:「
幸不辱命,事情已有了眉目。」

  吴征精神一振!若只是一点眉目线索,还不值得拙性亲自赶回紫陵城来见自
己。这一行必然是有了重大发现,且大到拙性都不敢轻举妄动,必须请示吴征的
地步:「大师慢慢说。」

  「是。属下按倪仙子的线索,扮作客商进入淦城。」拙性不敢怠慢,将这一
行巨细靡遗地缓缓道来,唯恐缺失了些许,就漏了重大细节。

  淦城虽偏,五脏俱全。进出大山的咽喉要道之城里,茶,马,酒,盐,食,
绸六大帮派在暗中主导着这座城池的规矩。所谓山高皇帝远,当地官府自有他们
的行事方法,也必须与这些地头蛇们共同维持这座大多都是来往行商的城池。

  茶帮老大于右峥被倪妙筠带走,临行前于右峥又杀了酒帮的李帮主之后,淦
城势力并未大乱。而是波澜不惊地完成了过渡——茶帮与酒帮都很快有了新的帮
主,淦城的一切与从前几无二致。

  唯一的风波就是于右峥与李帮主的仇杀。李帮主的家人要找于右峥报仇,茶
帮与酒帮一同表示:私人仇怨,与他人无由,几乎与这二人撇清了干系,颇有些
人走茶凉的味道。

  于右峥这种人的本事,孤身时可为一方之霸,投靠他人也可得以重用。吴征
点名要的高手,自然不会放任他的家人不管。淦城里的规矩不能动,最好一切照
旧,所以于右峥的一家老小也都留在淦城。倪妙筠离开之后的第一时刻,祝家先
行抵达的高手就接过保护这一家人的职责。

  两月之后,一脸虬须的拙性扮作的辽东行商鲁彪就带着十余人的商队来到淦
城。这鲁彪看着生得猛恶,行事却周到,作为外来的行商,一来就拜见各大码头,
先诉了苦,再奉上礼物。条件也简单,没有与各位大佬抢生意的念头,只是借光
往闽地一行,到实地看一看,再采买些货物。今后的生意自己就与各位大佬合作,
绝不单独行事。

  「大哥,查到了,查到了,这鲁彪在辽东可是大大有名啊!」

  「哦?快说来听听!」淦城本地帮派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自不会被鲁彪三言
两语以及一些礼物就迷花了眼。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面虚与委蛇,礼尚往
来之外,背地里必然也要查一查底细。

  「辽东有家雪山珍宝行,专营珍奇物事,行东就是这位鲁彪。按消息,和来
咱们淦城的这位生得一模一样。」来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家珍宝行不久前
糟了祝家的池鱼之灾,和祝家刚搭上了线,正在做生意的当口,燕国朝廷抄了祝
家。鲁彪也就倒了血霉,大批的货物被缴没充公,连商路都断了几条。来咱们这
地方找财路,倒也不足为奇。」

  「这样……」马帮的胡帮主点了点桌面,自言自语道:「难怪初来乍到就备
了这么重的礼物。那些老参,鹿茸,貂皮,六个帮派的见面礼这么一送都得千多
两银子。这么大的手笔……」

  疑问萦绕在淦城六帮的首脑人物心里。强龙不压地头蛇,鲁彪的实力再强,
不至于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跑到淦城来争牌面。难道真是因为遭了秧之后无可奈
何,不得不花大本钱找一条新的商路?

  鲁彪倒是不慌不忙,极富耐心。六大帮派没有正式的回应,他就在淦城住了
下来等候,看上去一副把全副身家都押在这一回的样子。

  淦城从闽越之地来往的货物不少,茶叶,丝绸,酒,海盐等都不愁销路。但
谁也不嫌生意太多,何况鲁彪给的价着实诱人,比行价都要高出一成以上。六大
帮派里实力较强的茶,马,酒三家还能按得住性子,盐,食,绸三家实力较弱的
找着了新的赚钱路子,率先就坐不住了。

  没奈何,六大帮派只得坐下来商讨。对待鲁彪这种人,一家没那么大胃口吃
不下,淦城不管里面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做生意对外时都得共同进退,饭才吃的
长久。

  鲁彪得了这些消息呵呵一笑,他等的就是此刻。无论是来到淦城的身份,谈
判的方式,给出的价码都是经过精心筹备的。每一样都要搔到六大帮派的痒处,
让他们想吃又怕,不吃又舍不得。有了于右峥的帮助,拿捏这些细节并不太难。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六大帮派拿不了主意的事情,自有人会代他们决定。
鲁彪来此不为做生意,不为赚多少钱,为的正是淦城另一家见不得光,却足以掌
控六大帮的第七家帮会——午夜帮。

  潜藏在暗处,不显山不露水,却攫取了足够的利益。六大帮派每年辛辛苦苦
奔波赚来的钱,大多数都落进了午夜帮的口袋。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吴征那个
死对头的手段。

  燕国贼党已覆灭,大秦的贼党忽然暴起几乎夺了整座江山,盛国的又是如何?
吴征的目的就是挖出这些人来,也是鲁彪来到淦城的原因。

  果然不出所料,六大帮派为此事争执不下。茶帮的新任帮主荀永春无奈道:
「大伙儿也不用争了,有什么事请五爷来决断吧。五爷让做,咱们就做,五爷若
是不让做,就赶鲁彪走。五爷若是要人头,我们就做翻了鲁彪。」

  五大帮主都沉默下去,这件事没有更好的方法。午夜帮一向把六大帮派吃得
死死的,但是又留着那么些好处。不多,让你发不了大财,起不了势。但又不少,
只消花力气下功夫,还是能赚上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这极为有限,但又能
捞上一把的空间里,自己就像骡子一样,被赶着麻木地向前。

  同样,如果和鲁彪做生意,这一笔多赚来的钱也不敢隐瞒午夜帮,迟早要缴
上去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请示五爷来决断的好。

  于是六大帮派继续与鲁彪虚与委蛇,一边等待五爷的决断。这一等,就等了
大半年。其间燕盛两国开战,国境线封锁,鲁彪也彻底走不成了,干脆就在淦城
呆了下来。这人极善与人交际,出手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好像这位辽东来的汉
子全然没有任何歪心眼,一是一,二是二。谈生意最喜欢碰到的就是这种人,见
者有份,不该拿的一个子儿都不要。一年多的相处下来,倒是与六大帮派混得熟
络,几乎像亲兄弟一样。

  燕盛之战打完,又过了大半年,五爷才终于在淦城出现。鲁彪知道自己一直
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也知道自己这一身十一品的修为本事怕瞒不过有心人。但五
爷一样在严密的监控之下!这个鬼影般的人一出现在淦城,祝家埋伏下的暗桩就
盯上了他。

  鲁彪在明面,暗地里办事的便是张天师张百龄。张天师捉拿于右峥时失利而
回,这一回也是自告奋勇。再说这么重要的事,有他和拙性一同出行,相互照料
才得万无一失。

  按于右峥的说法,这个五爷行踪不定,且召集六大帮派时地点也不定。有时
在苍天大树上飘来声音,有时甚至在乱坟岗的棺材里,不一而足。吴征推断这个
五爷不过是个代号,来的人都未必一样,说不定有个什么东南西北特使之类的职
位。

  张百龄不急着动手,鲁彪也不急。暗香零落经营百余年,树大根深,要挖出
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一时抓不着人不要紧,不小心把线索弄断了才是大罪过。

  五爷来了淦城之后,依例召集六大帮派将事情论了一遍。有钱赚的事情,还
有六大帮派这种马前卒去探路,五爷自无不可,一番交代后就离了淦城。

  张百龄一路跟踪。这人竟然顺着由东往西的路线兜兜转转,每到一城都停留
几日,也召集当地帮派议事之后才离去,似乎坐实了吴征关于东南西北特使的猜
测。这么兜转了又有小半年,才又忽然消失不再出现。

  这期间鲁彪已与淦城搭好了生意,燕盛之战结束已久,他也寻机离了淦城与
张百龄汇合。五爷虽然消失,但消失的地方大有讲究,于是张百龄留在当地盯梢,
拙性赶回紫陵城将此事与吴征说了个明白。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盛国的贼党没有什么篡位的野心,就是江南富庶,
贼党把这里当做刮油水的地方而已。」吴征听完之后猜测道。盛国此前始终疲弱,
偏安一隅,也迟早会是燕盛两国的口中食,几无幸免的可能。宁家对这里的皇位
甚至都没有兴趣,费尽千辛万苦夺来的皇位,却是座守不住的江山,得来何用?
这么来说,盛国贼党的首脑人物大体也不会太过重要,虽是略觉失望,吴征仍没
有小觑之心道:「对了,那五爷在哪里消失了?」

  「镇海城,金山寺!」拙性的目光出奇地亮。

  「哈,好地方啊……」吴征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出游时才和
家眷们说了白娘子的故事,故事里的反派人物法海正是金山寺住持。家中诸女对
此愤愤不平,骂起金山寺来从来不容情。想不到这个五爷居然就消失在金山寺里。

  吴征称赞好地方,也不全是反语。而是说若贼党把金山寺选作根基之地,倒
还真是好想法,好巧思。寺庙这种地方,总带着股天然的神秘,是好是坏,几乎
全在权力极大的住持一念之间。好了,这就是处人间圣地,于教诲世人有极大的
帮主。坏了,那就是藏污纳垢,真真正正的五脏俱全之地,脏得透了!

  见家主来了精神,拙性又道:「属下以为,金山寺大有可能是贼党在盛国的
老巢,起码也是极重要的据点之一!」

  拙性也做过住持,虽不脏,但是对寺庙的一套极是熟悉。既然留上了心眼,
他那双法眼一看,金山寺里处处都透着莫名。

  「我刚刚还在想,盛国这里贼党只开店赚钱,领头的怕不是什么像样人物。
现在又想,若是被咱们摸清楚了,未必不能摸出贼党潜藏的办法来。」吴征点头
道:「五爷消失在金山寺,这地方少说也是特使的据点之一,足够了。大师可看
出什么能插手的破绽没有?」

  「属下有些想法,不敢擅作主张,才请张天师继续盯住金山寺。依属下看,
光靠盯梢难以搞清楚内里的玄机,必须有精明的人物光明正大地进入金山寺,方
能找出寺里的奥秘。」拙性搓着手有些为难道:「请家主准许属下去金山寺挂单,
为家主一探究竟。」

  「大师这副相貌……扮作旁的好说,再出家当和尚,会不会太扎眼了些?」
吴征也开始挠头。照理说拙性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的身材太惹人注目,加上他
原来大住持的身份不得了,可谓享誉世间,可别一跑去金山寺挂单就漏了馅。

  拙性也叹气道:「属下也知……只是……确实没有旁的人选……」

  「要不我去出家得了,我年岁轻些,现在去出家也说得过去。」吴征眨着眼
睛,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忽然冒出个荒唐念头来。

  「家主饶命!」拙性吓得跪了下来,吴征这要是出家的话,府上的夫人们非
把自己打死不可。而且自己再扎眼,难道还能比吴征更扎眼不成?家主这种样貌,
这种气度身份,到哪也让人一眼看出来了。

  「我再想想吧,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吴征觉得头疼。
他能扮演申屠神辉,容貌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一旦去了金山寺就得与外界隔绝
好一段时间,他现下身份已不同,不仅只有这一件事,实在腾不出这么多工夫来
只办一件事。

  「哎,不成的话,只能属下去了。家主宽心,属下怎么也要挖出里头的门道
来。」

  「不忙。大师歇息几日吧,人选么……我再慢慢思量……」

  「三日后属下就辞别家主,还是往镇海城去,张天师克忠职守,属下不敢贪
图享乐。」

  「你们都辛苦了。」

  三日之后拙性又出发前往镇海城,吴征也离了府邸。温柔乡与安乐窝固然让
人舍不得离开,可诸事繁杂,由不得他选择。燕盛之战的结果来之不易,更值得
用心去呵护,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傍晚时分临近突击营,吴征的心也热了起来。大战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到突
击营,这里有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还有暂时分别,等候着他的美丽女郎。

  双脚一磕马腹,宝器便放蹄飞奔起来。这货在大战之后,以有情有义的表现
赢得在吴府地位陡升,一天到晚被当大爷伺候着,跑起来都像迈着八爷步,所幸
速度不受影响……

  「大人,是吴大人来了,快,快开营门……」今日守门的云满天远远看得真
切,手舞足蹈着大呼小叫。

  「哈哈,云满天!」这家伙被抓回来时,险些被脾气大的章大娘打掉满嘴牙,
如今凭着一身不俗的本领混得也相当不错,当个守营官。吴征临近营门一拉缰绳
飞身下马,早有兵丁接了「宝器」去享受新鲜草料。吴征搭着云满天的肩头,甚
是亲热。

  倒不是对这位多么另眼高看,而是吴征也着实想念这里。大战时这些勇猛的
将士随自己千里奔袭,立下奇功,可谓出生入死,这是生死之交的伙伴。同样,
突击营的将士也无比想念吴征。他不仅带着大家洗脱一身罪名,如今前程一片光
明。

  丘元焕来袭时,吴征没有丢下伙伴们独自躲藏逃跑。他即使逃不走,其实也
可掩藏起来。但是以丘元焕的本事,一定会有伙伴被捉拿,丘元焕也会用残忍到
极点的酷刑一个个地折磨他们,逼吴征现身。吴征没有等这些惨剧发生,而是挺
身而出,反让营中将士安然撤离。

  豪杰最服的就是这等人品,义气,勇气俱佳的豪杰。这等大无畏的豪杰之气,
蝇营狗苟,永远只知独善其身的小人岂能明了?突击营里已不仅仅是利益相关,
任何一人都愿意为吴征肝脑涂地,甚至与吴征一同共事都是与有荣焉。

  「兄弟们都还好?」

  「都好,就是对大人思念得紧。」

  「当真?想我还是想二十四桥院的姑娘?」

  「都想,都想……」

  吴征承诺下的事,二十四桥院开起之后当然免不了这帮兄弟伙常来捧场。吴
征免了他们的费用,但他们现在俸禄颇高,在营中又没有旁的花费,每一回打赏
都不少,倒都成了大受姑娘们欢迎的恩客。——谁不喜欢英雄豪杰?尤其是出手
还大方的英雄豪杰。

  「大人……大人……」突击营已过了操演时刻,几个大嗓门一喊,全营都知
道吴征来了。这两年他们也都陆续往吴府拜访过吴征。但在军营还是第一回,将
士们自发集结,列队,以最正式,也最尊重的方式欢迎吴征到来。

  「各位……」吴征心绪亦激动无比,竟然失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总觉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无奈道:「又不是集结的时辰,好像打扰你们了?散
了,都散了吧……」

  「哈哈……」将士们哄堂大笑,呼啦啦地如鸟兽散走了个干净。男人之间不
需要那么多语言,何况谁都看见倪监军站在一旁等候。浑浑噩噩如忘年僧都已决
不再掺合到两人之间的任何事,何况余人?

  「这帮家伙。」吴征背着手走到女郎身边,这一回来军营,除了从前的恩情
义气之外还多了一条:授业之恩。柔惜雪是吴征请来的,也不止一次说过要谢就
去谢吴征。那些得了好处的还来不及表达谢意,但卖弄的心思可少不了,像忘年
僧,墨雨新这些得了好处了,迫不及待施展出新的身法来。

  「我一直在盼着你早些来……」

  倪妙筠只说了一句,眼圈儿就红了。吴征吃了一惊,再与她对视片刻,女郎
已死死咬着唇瓣强忍着哭泣。若不是在大庭广众,定然已扑到他怀里。

  吴征心存疑惑,宽慰道:「我也在想你,忙完了事立刻就赶来。」

  宽慰的话毫无作用,明显货不对板。倪妙筠全无安慰之意,反而垂下了头,
双肩频频颤抖,几乎已忍不住哭泣。两人足下加快进了吴征的小院,女郎哇地一
声低泣,扑在吴征怀里紧紧埋首在他胸前,借着结实肌肉的堵塞,纵声哭了起来。

  不是思念得如此肝肠寸断,女郎的哭声中明显有无数难言却难忍的委屈。吴
征目瞪口呆,只能紧紧搂着女郎,做她最坚实的依靠,让她纾解心中郁结。

  倪妙筠多日来颇多神伤,心中虽不郁倒也并无大碍。唯独一见吴征,就觉忍
不住想要大哭一场,在他身边时尽情发泄,也正是足以依靠的人来到才会有的情
绪。

  女郎哭泣了一阵,哭音渐低,情绪渐复,才觉已被吴征横抱起来放在腿上侧
坐着被小鸟依人般搂住。宣泄了一回,郁结稍解,顿觉他的怀抱又温柔,又结实,
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倪妙筠同样思念爱郎,索性就腻在他怀中不肯起来。

  「怎地不问我为什么哭?」

  「啊……不哭了么?」倪妙筠哭了一阵,心头难免积累了些怨气还未散尽,
扭着娇躯又是不满,又是不依地发泄。吴征装疯卖傻地做幡然醒悟状,让女郎更
加不依。嗔意渐起,怨气便退,这是此消彼长,甜意浓浓。

  「你是不是笑话人家,那么大了还这样哭。」

  「没有。哭得这么伤心一定有缘由,而且未必好说出来,我才不好直接问呀。」
吴征把脸贴得近近的,耳朵几乎就在倪妙筠的唇边道:「妙妙自言自语就好,反
正没旁人听得见。」

  这男子真是足够聪明又贴心,一眼就看穿倪妙筠心中有许多委屈,不说出来
憋闷得慌,又知这些话会涉及些隐私,未必好说出口。

  「谁要自言自语……」倪妙筠发嗔地亮出银牙,在吴征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却恶狠狠道:「知道不好说出来,就别问!」

  发狠不知道是对吴征窥人隐私,还是对她自己要严守秘密。吴征却松了口气
地笑了笑,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我不问,妙妙想说的时候就说,莫要自己
受了委屈。」

  「人家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倪妙筠小嘴一扁一扁,又有泫然欲泣之象,
嘟着唇又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渐渐缓和。

  「这些人还好么?」

  「你看人家这样子,当然不好。」

  「额……谁敢欺负倪监军?倪仙子?小五姐姐?」

  「噗嗤,什么小五姐姐,谁教你的来着。没人敢欺负我,也没人会欺负我。」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一来就要打断人的腿,想想还怪不好意思。」

  「你的脸皮比牛的都厚,还不好意思?哎呀,你不要乱摸……」吴征的大手
开始不安分,女郎虽也思念,但近日来心乱如麻,当下实在没有这份心思。倒是
被吴征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又毛手毛脚的无赖像给逗得心情一松。

  「好,听娘子的,不乱摸。」吴征抱着温香软玉,心满意足,闭着眼睛轻声
道:「来前还和我娘商议了一回,看看婚期的事情怎么办才好。我们的意思一样,
妙妙是倪府的女儿,不能在我这受了委屈。现下操办婚事的时机还不好,但是名
分得先定下来,否则日子长了该有人闲言闲语。择个近期的良辰吉日,我就去找
倪大学士提亲如何?」

  「关人家什么事。」倪妙筠面色绯红,两人早已做了夫妻,可一说此事还是
觉得满心羞涩难言,手足无措。

  「也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倪大学士点头才是头等大事。」吴征一本正经
道:「妙妙嘛,听他爹爹的就成。」

  「还要我掌门师姐同意。」倪妙筠已经声若猫叫,主见却还有,忙不迭又补
了一句。

  「那是那是。」柔惜雪待倪妙筠不仅是掌门师姐,也形同授业之师,倪妙筠
一身武功大半都是柔惜雪传授。倪妙筠待她感情深,报恩之心多也是情理之中。
吴征欣然同意,相比起倪大学士,要过柔惜雪这一关在目前而言再也简单不过:
「柔掌门还没安歇吧?我这就去找她谈谈。」

  「别!」倪妙筠面色又一红,抿了抿唇道:「师姐怎会不来迎接你?她刚巧
在沐浴。啊哟……」

  女郎从吴征怀里跳了起来。近日服侍柔惜雪都让倪妙筠亲手接了过来,全然
不假手侍者。柔惜雪沐浴前她虽已备好一切,但是还要陪着她安歇入眠。除了柔
惜雪沐浴时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场之外,倪妙筠随时都跟着她,唯恐她又做出当日
强运真气的傻事来。

  「师姐该沐浴完了,我去找她。」与爱郎一阵亲昵,居然忘了这件大事,倪
妙筠急急迈开长腿向柔惜雪居住的小院奔去。吴征怀中陡然一轻,曼妙娇躯像是
忽然消散了一样,只剩一片温柔。他无奈地摇摇头,远远地跟随。

  按女郎的说法,柔惜雪该当刚沐浴完毕,吴征不好冒昧进入,只得等在院门
口。候了片刻,隐隐听见院子里有窃窃私语之声。吴征心中暗自思量,倪妙筠在
军营中别无他事,先前的委屈八成是因为柔惜雪之故。不知道是柔惜雪做了什么,
还是说了什么,让倪妙筠如此伤痛。

  历事越多,吴征的思维也越发缜密。柔惜雪这人待同门一片真心赤诚是假不
了的,看天阴门从上到下无人不尊重她。索雨珊为了她情愿以身饲虎,甚至坐化。
再看故去的柳寄芙,郑寒岚等人,尚存的倪妙筠与冷月玦,待柔惜雪已不是简单
的同门长辈之情。

  尤其柔惜雪威震天下时,她们是这样,柔惜雪失了一身武功变作个普通女子,
她们还是如此。就连祝雅瞳从前必须从权时与她站在对立的一面,两人颇多龃龉。
与吴征相认化开症结之后,也同样以掌门师姐待之,从不轻慢。

  倪妙筠如此伤心与委屈,当时柔惜雪受了委屈之故!

  吴征心中一动,一时想通,还待再想想柔惜雪又受了什么委屈,就听房门开
了又闭的房门闭了又开。两对莲步游移之声,一对轻,若有若无,一对沉,如石
拄地。吴征心中再一动,眼前豁然开朗。

  院门也开,柔惜雪双手合十满面歉意道:「不知恩公今日来营,贫尼未曾迎
迓,罪过,罪过。」她鞠了一躬,又道:「贫尼刚巧沐浴更衣,如礼佛之前,愿
恩公福星高照。」

  佛门自有佛门的道理,连说些告罪,祝福的场面话在逻辑和方法上与常人也
大有不同,让吴征愕然间,生起隔行如隔山之感。若不是久在佛门,说不出这样
的弯弯绕绕。若不是久在佛门又常年迎来送往,场面之事精熟,也说不出这样让
人指摘不出毛病,还大为受用的话来。

  「柔掌门再这样,晚辈就只好告退,从此之后敬而远之了。」吴征说的还是
恩公二字,他实在不太吃得消这类敬语,给人一种生分,或是无法平等交流之感。

  柔惜雪再合十一礼,不敢再称恩公,向旁一让举手相迎道:「吴先生请。」

  稍微好点,也没好到哪里去。吴征撇了撇嘴,没法再计较下去是其一,目光
忍不住在柔惜雪身上打转是其二。

  常言女子沐浴之后如出水芙蓉,除了肌肤饱滋春露之后格外地细腻水弹之外,
一头青丝瀑布般洒下,湿漉漉地如云如雾,更增风姿。柔惜雪剃度出家,顶上光
洁一片,原本缺了这份美感。可她姿色绝美,常年诵念佛经让面容在日常十分恬
淡柔和之外,肌肤更是皙透莹洁,射出一股半透明的玉质光泽。在她刚刚沐浴之
后,更显别样的柔美与面上难掩的病态。

  柔惜雪虽武功全失,身体却已调养停当,除了丹田经脉受损练不得武功,也
比常人的力量更加弱些之外,并无其他问题。可现下的她面色有些发青,手掌,
脖颈等裸出之处亦肤光暗淡,甚至一抹红唇都比前段时日苍白许多。——简直和
她不覆青丝的头顶一样白。

  「柔掌门近来辛苦了。」吴征目光在倪妙筠脸上一瞟,见女郎眉间一片忧愁,
就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并未直接挑明,道:「是不是被这帮人的悟性给气
着了?」

  柔惜雪教授的徒弟,像倪妙筠,冷月玦都是绝顶天赋的人物,其余几位师妹
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营中的豪杰虽然不弱,但是和她们比起来实在有云泥之别。

  吴征一番话让二女都露齿一笑,柔惜雪摇了摇头面露莞尔道:「还好还好,
多说几遍都能听懂,也算不错。」

  「看来柔掌门待他们够耐心,教武功时心情也不错,那……柔掌门的伤就不
由此处而起了?晚辈冒昧,请柔掌门伸手,晚辈为你把个脉。」吴征的医术照道
理堪称世间无双,但是除了包扎外伤之术外,其余的本领无从发挥。这些年随着
修为越来越深,对「道理诀」的体悟也越来越透,甚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
势,才渐渐将脑海中的医术与现有的条件一点一点结合起来。

  柔惜雪的伤他从未看过,也知道丹田经脉受损难以痊愈,的确已宣判了她终
身无法练武。吴征也没有解决之方,但是柔惜雪现下看着病体恹恹,倪妙筠方才
哭得那般伤心,吴征就不能袖手旁观。

  「唔……」柔惜雪头一低,面色一沉,其声哀怨凄婉,似叹息,似嗤笑,竟
有种万念俱灰,百无聊赖的模样。她一卷袖管,大喇喇地翻腕伸手:「多谢,贫
尼的身体贫尼清楚,其实不好饶吴先生多费心的。」

  皓腕莹白,即使在病中也柔美得令人无法逼视。吴征闭上眼伸出二指,搭在
柔惜雪的脉门上。两指指尖轻轻点在脉门,脉搏一振一振间竟然险些将手指震开。
——自不是她虚弱的脉门多么有力,而是刚沐浴过的肌肤异常柔润滑腻,几乎滑
不留手。若有若无的脉搏一弹,手指一个不慎就要被弹滑开去。

  吴征感受片刻收回了手,思忖良久又道:「我会试运一些内力,若有不适,
柔掌门请明言,也请柔掌门气定神闲,万勿贸然运气。」

  「是,有劳。」柔惜雪又伸出手来。

  吴征却未运功,目光一抬,先看倪妙筠。女郎一脸紧张,樱唇微微扇动,似
是强忍着阻止吴征行险。之所以还能忍耐,还是对吴征的信任。她深知若没有把
握,吴征不会胡来,他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让女郎不必担忧,运起内力进入柔惜雪的经脉,自己
不仅有把握,还会非常小心。

  再看柔惜雪,她面上无悲无喜。

  这是一幅难以形容的神态,和常人的无悲无喜不同,佛门弟子的这副神情分
外地恬淡而超脱。超脱到以柔惜雪这样的姿色,她细柳长眉,杏目含春,鼻梁秀
挺,可恬淡之色与时常的低眉顺眼,让五官上的锐利由此被调和。这样的反差分
明极具魅力,不愧绝色之姿,可是多看片刻会让你觉得仿佛再看着一片虚无。

  吴征很少看见这样的神态,唯一的一次却刻骨铭心!那是索雨珊说完了所有
的话,心愿全了的坐化之前才有的无。

  他心中一痛!

  索雨珊因眼前的女尼而死,孟永淑因眼前的女尼在人间炼狱二十载而死。孟
永淑从前是长枝派众星捧月的女徒,有名的美人。索雨珊的姿色虽不及倪,冷,
柔这样的绝色,在天阴门里也在柳寄芙,郑寒岚等人之上。错不在柔惜雪,而在
贼党!索雨珊坐化,孟永淑惨死,因此事件相关联的三人,只剩下这个失去了武
功的女尼还活着。可她现下再度露出这等虚无的神态,可知她即使尚未万念俱灰,
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已然不多。

  或许她还想咬牙活下去,活到替各位死去的同门亲眼看着贼党覆灭。可贼党
覆灭之后呢?她又靠着什么信念活下去?倪妙筠与冷月玦又会多么伤心?被贼党
害死的人已经够多,已经太多……

  吴征深吸了口气,运起一丝内力,再度按上柔惜雪的脉门。他闭上了眼,脑
海里率先浮现的是在这个世界所学,人体错综复杂的经脉,此后则是记忆里,来
自另一个世界的细胞与神经。除掉旁枝末节,最终只留下整幅经脉与经脉附近的
细胞与神经。

  吴征睁眼与柔惜雪对视,柔惜雪点了点头,也闭上了眼,仿佛在佛前入了定。
顺着腕脉渡入一丝内力,吴征小心翼翼地将这丝内力顺着经脉旁的神经与细胞慢
慢前行。

  只见一眨眼的功夫,吴征的鬓角就滴下豆大的汗珠。而柔惜雪光洁的头顶也
忽然间满是香汗。倪妙筠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紧张得握紧了双拳,一个声音在心
中大叫:「掌门师姐没有吐血,没有吐血……」

  柔惜雪经脉与丹田受创,只要稍微运功,内力从这些创口处涌出,不仅让经
脉丹田伤上加伤,更会让身体大受内伤。吴征的模样虽凝肃,柔惜雪的香汗之多
虽吓人,但她居然没有吐血。比起前几日来她想尽了办法仍束手无策,已然强的
太多。

  女郎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丁点声息,唯恐有人打扰,踮着足尖腾云驾雾般
跃出小院。只见不仅四下无人,整座突击营里灯火寂寂,仿佛将士们都人间消失
了一般。她脸上一红,深知这是将士们知道吴倪二人恋情正热,唯恐打扰了他们。

  倪妙筠没有想到,吴征也没有想到。饶是他有无数的猜测和准备,还是没想
到居然如此顺利,也没想到居然如此艰难。

  柔惜雪的经脉再也容不得半点内力通过,她强行欲提真气,导致破损的经脉
再度大损。比起上一回重伤,这一次虽轻,但她已十分虚弱的身体更加煎熬,也
更容易留下病根。吴征也不能将内力透入她的经脉,转而顺着经脉周围的细胞与
神经游走。

  说顺利,是这个方法准准命中!内力顺着细胞与神经不仅全无阻碍地通行,
更不伤柔惜雪的经脉分毫。说艰难,则是柔惜雪经脉受创之多,之重触目惊心。
十二品高手的强悍非常人所能猜度,祝雅瞳在桃花山夜战八方,也是一身重创,
不久就能恢复如初。能让同为十二品高手的柔惜雪武功全失,伤势之重可想而知。

  这些伤势都是难以愈合不说,柔惜雪强提真气,又撕裂加重了几处伤口。吴
征感知着这些伤口,可谓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慎惹下大祸,简直比自己运功冲
关还要聚精会神。

  吴征顷刻间汗如雨下,柔惜雪也是大汗淋漓。那丝内力若有若无,在往日自
己根本看不上。可是它居然就在自己的身体里穿行,虽慢,却畅通无阻。她牙关
打颤,几乎想兴奋得放声高呼,内力在自己身体里穿行而不使自己受伤,已经两
年余没有了。

  从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几乎让她珠泪坠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
必须忍耐,不能动,甚至不能欣喜。她能感知这股内力如此犹豫,如此谨小慎微,
如此艰难地探索着前行,终于停在一处创伤边。

  这是一处伤上加伤,创口又扩大了几许。残破的经脉即使愈合也不能再承受
内力奔涌,可是就像断裂的骨头,接上长完之后在力量与灵巧等方面必然不如从
前,好歹行动如常。但若不管不顾,骨头长得歪了,这一段肢体可就彻底废了。

  柔惜雪的这一处伤就几乎大到难以自愈的程度。吴征暗自叹息,觉得这女尼
这般蛮干实在划不来,又怜她功力尽丧之后的可悲。奇妙的是,这番心意几乎在
一瞬间就顺着这股内力为柔惜雪所感知。

  内功修为源于丹田,长于心境。这股内力在吴征心湖泛起波澜的那一刻,此
前的犹豫与谨小慎微,正因这股怜惜之意的注入变得倍加温柔而温暖。

  柔惜雪运不得内力,无从回应,只在心底升起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吴征待自
己更多是可怜和同情,也知道吴征需要自己传授武功的能耐。可是被一名男子从
心底怜惜的感觉前所未有,那股细若游丝,若有若无的丁点内力,就像烈阳下的
海水,温暖而宽阔。

  内力一点一点地靠近经脉创口,十分精准地停在创口旁的每一个细胞上,却
又不触及经脉。剧痛未至,留在细胞里的内力保护着这处创口,又一点一点地滋
养着伤患。吴征的方法并不高明,也不复杂,只是相当于皮肤上划了道伤口,他
给贴上了张创口贴。但是对于柔惜雪而言,这张创口贴却能给她羸弱的身体帮上
大忙。

  确认无虞之后,内力继续游走,寻找着下一处创口。柔惜雪难以想象吴征用
了什么样神乎其神的方法,为何内力可以游走于经脉之外,还能循规蹈矩,毫无
失控的征兆。她只知道,这股内力侵入自己的身体,却用最温柔,最体贴的方式
治疗着身体里的千疮百孔。

  二十年来,她卯足了劲,鼓足所有的勇气,像佛陀一样顶天立地。又以自己
柔弱却坚实的背脊,承受着魔头的肆虐。扛下一切苦难,只为保护面前的门派,
同门。她没有喊过苦和累,无论后背多么锥心刺骨地剧痛,她都面对同门微笑着,
呵护她们成长。可是内心深处,她的苦和累又有谁知道?

  尊重她的同门不知魔头的存在,也无力为她分忧。待得她们终于知道自己所
承受的一切苦难,顶天立地的柔弱女子已然再也支撑不住倒地。带着一身的伤痕,
普天之下束手无策。

  双手合十着默念着经文时,她也想过有朝一日佛光普照,渡世间一切灾厄,
让自己不要那么苦,那么难。可是从来没有。等她倒下之后,天光似才露了一线,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不仅助她重建了宗门,还寻摸到了能治疗自己伤势的方法。

  虽然这种方法只能助力经脉愈合,并不能让自己恢复武功。可是能让自己少
一分苦痛,时光似乎没有那么暗淡……宗门已重立起根基之地,天阴门还会慢慢
地蓬勃兴旺起来……他会帮我……

  迷迷糊糊之间,吴征无力地垂下手臂撤回内力,柔惜雪头一歪沉沉睡去,幸
有倪妙筠全神贯注在旁,将他二人轻轻接在怀里。

  柔惜雪像喝醉了酒一样,几乎不省人事,吴征则是大口大口地喘息,汗出如
浆,连地上都湿了一片。

  「没事,扶你师姐去睡下就好,我不要紧。」相比起体力的疲劳,吴征的脑
海里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头疼欲裂才是巨大的煎熬。这是精力消耗过甚,累得几
乎晕去。

  「你等我。」倪妙筠知道不可延误,慌忙抱起柔惜雪进屋安顿好了之后,拔
腿就返回吴征身边,搀扶着他回到自家院内,也让他躺好。

  柔软的小手抵在顶门,两根纤纤玉指揉按着太阳穴,针扎般的疼痛舒缓了些
许。吴征体力无忧,可是这般尤有余力之下,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还是第一回。
他歇了片刻,干着嗓子道:「你师姐的伤应该能好得快些了。哎哟……」

  倒不是偷奸耍滑,两句话就说得几乎抽冷气,吴征确实累得狠了。倪妙筠俏
目含泪道:「不必说,你歇着就好。」

  「不说你能安心么?可不提心吊胆一个晚上胡思乱想?」吴征歇了片刻凝聚
精力,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她的经脉能不能复原。我现下知道的,不
能。我只能助她的经脉快些愈合,但是你知道这种东西,就像竹筒裂了一大块,
我拿张纸糊上可以,一旦内息奔涌,还是得裂,这是其一。其二,她伤得最重的
在丹田,丹田不像经脉如竹筒,我能帮着愈合。丹田就像一片漩涡,我也没有办
法……」

  「我知道,我知道,已经很好了,掌门师姐照料我们这么久,现下我来帮她
完成未了的心愿就是。」倪妙筠虽还是略觉失望,但听得经脉伤势能有好处,已
是十分好的结果。她更加心疼吴征,手上按揉得越发轻重适宜。

  「不仅是这样,我总觉得有一样你们得小心些。」吴征一句三喘,又停了停
才道:「她是不是强提真气,才又导致经脉大损的?从前她一定不会这样蛮干对
不?一个人总是绷着一根弦,绷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她无比强大,也无比坚韧。
可是一旦弦断了,整个人都会改变。接下来她可能会越发敏感,脆弱,动不动就
孤注一掷地赌博,赌命,你们一定得小心。」

  信念的崩塌会改变一个人,比如争夺天下者失败之后,会变成一个醉生梦死
的酒肉之徒。人性如此,坚强如柔惜雪也不会例外。

  倪妙筠抽泣着道:「我也知道,掌门师姐近来就是越发脆弱了。可是,可是,
该怎么办才好……」

  「平日多看着她,小心她做傻事。另外,多找点有意义的事情给她做,让她
没工夫胡思乱想,算是个补救的办法。」吴征皱着眉头,抬臂与倪妙筠的手握了
握,道:「我没事,你去陪她吧。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就来喊我,我……累死了…
…」就此脑袋一歪,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五章、欲速难达。始见深痕

  吴征还是没有一觉睡到懒得手足发软的福分,虽是累得精疲力竭,睡到半夜
还是自然醒了过来。看看窗外挂在空中的明月,听听营里巡更的锣声,吴征长出
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都已记不起多久没有这样失眠过。吴征分明觉得气息散乱,脑门里还隐隐作
痛,可思绪却不知为何,始终不愿停下来似的,转转悠悠,左思右想,异常地亢
奋。

  上一回,是帮着菲菲的时候才这般殚精竭虑,寝不安睡不宁吧?吴征自嘲地
一笑。

  其实一直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吴府里深不可测的实力,堪比任何一家顶尖
门派的巅峰之时。已有的两位十二品高手不说,就是吴征自己也迟早要登临绝顶。
且以他的经历和条件——杀过十二品高手戚浩歌,独斗过天下前三的丘元焕,日
常还有另一位天下前三的祝雅瞳与迟早是前三的陆菲嫣陪着修行。吴征要是三五
年里达不到十二品,对他而言都是失败!这样一座府邸,可是吴征依然只把这里
当作一个普通的家。

  家,就要有温情,有厚意。一个家里总有人正混得风生水起,有了好事,就
得带着大伙儿一道沾光。也会有人正诸事不顺,家人就得提携着他共同前进——
除非是个无可救药的败家子。非如此,家不足以兴旺,也不会诸事都同心协力。

  吴征对柔惜雪没有当年对陆菲嫣非救不可的执念,但柔惜雪也不是个「败家
子」。在床沿坐了会儿,吴征还是一拍大腿喃喃自语道:「要不还是尽力帮一帮
吧,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活得久些呢?」

  柔惜雪身上的伤不仅会在今后让她越发受之折磨,也会大大影响她的寿命。
就像风湿病人,病越来越重,苦痛也就越发难忍,到了最后,生命就全成了煎熬。

  而人的情感之复杂,有时难以说清。吴征想想柔惜雪今后每日受心灵与身体
两处大伤的折磨,多少也觉得同情与可怜。道不明这股情感来自何方,或许因为
她是自己几位最亲近女子打心眼里尊重的人,或许是人均有恻隐之心,也或许是
接触得久了,了解得多了,越发能体谅她从前的不易,也就更为尊重她的坚韧不
拔。

  心生尊重之时,便会有诚心相助之意。

  反正睡不着,吴征索性喝了口凉水胡思乱想起来。柔惜雪心智之坚韧,若无
桃花山一事,或许她还会继续隐忍下去。当时霍永宁孤身一人,她与祝雅瞳若是
联手,霍永宁凶多吉少。换了任何一人都会有良机不可失,失之不再来的想法,
选择搏一搏再也恰当不过。

  失策的地方,便是柔惜雪终究修行日久,对人世间复杂的情感,尤其是骨肉
亲情理解不透。祝雅瞳袖手旁观,集中全力自保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这
不怪柔惜雪,她一个自幼就是孤儿,还落发修行的尼姑想要懂得骨肉亲情,太也
强人所难。与祝雅瞳的矛盾正因互相的不理解,柔惜雪始终无法理解师妹弃万般
于不顾。一直到她决定孤注一掷的那一刻,她都没理解祝雅瞳。

  按吴征的判断,柔惜雪的脆弱其实应始于此时。孤注一掷,成功了便是不世
奇功,失败了就是自暴自弃,历来如此。柔惜雪在当时就是一心的不成功便成仁,
之后苦心孤诣二十年的一切一朝尽丧,她坚韧不拔到难以想象的意志,在这一刻
骤然开始龟裂……

  之所以没有崩溃,同门在给她关爱的同时,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被现实蹂躏
得支离破碎,信念在不断崩塌的柔惜雪,才由此百无聊赖地活着。

  吴征也是直到今日才发现了这一点!

  这段一晃就过了两年有余的岁月里,冷月玦无数次地给她鼓劲,给她展示着
希望的光芒,可是柔惜雪并未像意料之中的再度站得笔直。她摇摇晃晃地起身,
在搀扶下仍是一跤又坐倒。言语的鼓励,只是让她麻木地完成一件又一件事。给
她重生的天阴门,最终只让她觉得自己已然没有什么作用,了了个大心愿,活着
的目的又少了一样。再激励她培育一支精中之精的强军,换来她触景伤情,自怨
自艾。

  饱经风霜的二十年里,柔惜雪一定有无数次的触景伤情,自怨自艾。但都没
有这几日教学武功时来得多,来得深。从前再艰难,她自己的希望不灭,源于那
一身强悍的武功修为。现今已在好转,可她心若死灰,因为所有的一切,她都只
能旁观。尤其是教武!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和营中的将士们说,也有很多地方想亲
自演示一遍,让人看看这套武功最强的威力是何等模样,练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可她做不到。

  ——吴征赫然念及此处,又赫然想通,才赫然发觉了从前一直疏忽的地方。
柔惜雪失去的不仅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维护的宗门,还有她自己身上的东西。顶着
两名恶魔的身体采补与心灵受辱,还能修到十二品的功力,个中的艰辛曲折外人
难以想象。她为天阴门付出了一切,在吴府里众人待她也都着眼于天阴门,不免
疏忽了她不仅是天阴门掌门,她也是柔惜雪,一个有在乎珍惜之事,活生生的人。

  也幸亏她足够坚强,才能在那么的苦难曲折之下苟活至今。

  吴征自己揉了揉太阳穴。尽力帮一帮是句随口可出的简单话,真要做起来可
不容易,更怕的是给人希望,希望又再度破灭,那对柔惜雪不啻于灭顶之灾。话
又说回来,吴征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时间。毕竟当年和陆菲嫣躲在一方小天地
里悠哉闲适,全无外人打扰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或许再不会有。

  吴征漫无目的地乱想了一阵,屋外脚步声又起。来人虽已刻意放轻,在院门
外还犹豫停步,可仍难掩其中的惶急。此时会来的只有倪妙筠,而且看她的模样,
八成又出了事。

  吴征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却弹了起来拉开屋门。果见倪妙筠俏目含泪,面上
又是焦急,又是委屈,看见吴征就扑了上来,又抓了他手腕扭头就走,道:「掌
门师姐醒来之后又自行运功,现下又……又吐了血……」

  吴征觉得自己也快吐血,气的。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好不容易为柔惜雪「糊
好」了伤处,这一擅自运功至少是个前功尽弃。他一手被倪妙筠拉着,一手捂着
脸,也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终于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倪妙筠,她没想到柔惜雪会执拗到这等地步,也没能想到柔惜雪居然
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察觉体内经脉有好转的迹象,就又莽撞到蛮不讲理地运起
了内力——吴征也没想到。

  一灯如豆,深夜里昏黄的烛火也没能掩去柔惜雪的满面苍白。吴征在房门口
停了步,他虽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也没有下作到会去觊觎一名出家修行人美色
的地步。

  只是入门时的一眼之间,房内的不堪之色尽收眼底。女尼软绵绵地趴卧于床
沿,迷茫的双眸,半是暗红半是苍白的双唇,还有密布的香汗,以及凌乱不整的
衣衫。

  若仅是如此,吴征连心里的涟漪都不会泛起半点。他的家中个个绝色,且春
兰秋菊各擅胜场,就算把天下间所有女子的相貌,都着高手画师绘制成册摆在他
面前,也再没有能让他动念的容颜。

  可柔惜雪不是画像,是活生生的人。她迷茫的双眸里俱是死气,想是她一觉
醒来,发觉周身伤势大好,疼痛尽去,大喜之下以为重获新生。甫一运功立刻伤
势复发,希望升起之后的破灭,才会是满目灰败。

  她衣衫不整,大半个右肩裸出,唇角的鲜血尚未干透。想是倪妙筠急急去寻
吴征之后,她胸闷欲呕,又不愿污了床单才挣扎着爬向床沿。地上没有血迹,她
艰难地想支撑着上身,却又力有不逮,以至于失控般起起伏伏。吴征知道,这是
胸闷之极又呕之不出,难受到极点才会如此。就像大醉之时吐得肚里全空,五脏
六腑依然在痉挛,想吐吐不出的难过欲死。

  吴征心中一怜,又是一痛。这样的眼神曾几何时也见过,还有那种深深的无
力感……被折磨得了无生趣的陆菲嫣,手无缚鸡之力的玉茏烟,吴征还记得当时
她们痛不欲生的模样。

  「都这时候了,还忌讳什么?」倪妙筠见吴征停步,急得跺了跺脚轻声嗔道,
几乎是扯着他一同来到床边。

  裸出的右肩里春光乍泄,吴征搭上柔惜雪脉门的时候,还是从松垮不整的睡
衣间隙看见了一丘雪肉。女子的奶儿是天赐的恩物,男子见了都有难以自禁地绮
念重重。吴征很难形容一位女尼的胸前隆起,只觉万分地怪异,冒出的想法更是
光怪陆离。

  从前的天阴门掌门在天下女子间是一等一的身份。后宫的娘娘金枝玉叶之躯,
自有最好的明珠,翡翠由最好的匠师制作出最好的首饰,以衬其尊荣显贵。天阴
门是佛宗,柔惜雪落发修行,不戴首饰,也不着华贵的衣衫。可吴征这一刻本能
冒出的想法则是:这是一对完全符合她身份的豪乳……

  天阴门掌门有多尊贵,那这对豪乳之美就有多尊贵。

  荒唐的想法一闪而逝。以吴征的定力,再旖旎的绮念也是说收就收。脉象其
实没有什么好探,吴征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唯一庆幸的是,柔惜雪似乎对身
体的苦痛心有余悸,这一回不是那么地「莽撞」。她察觉不对立时停手,体内经
脉虽又多了好些创口,比昨日傍晚吴征为她医治时,数量可少了些。

  「能不能……」看吴征松开按在脉门上的手指,倪妙筠又是惶急又是心疼。
一边急着师姐的伤势,一边也知吴征先前心力交瘁,此时若再强打精神,于元神
大大有损。左右为难之下话只说了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吴征与柔惜雪一同脱口而出。

  柔惜雪虽受伤痛折磨,眼力却不差。吴征为他把脉时近在眼前,早已看见吴
征满脸憔悴。在这个修为的武者身上,确切是精力损耗过度得难以入眠才有的征
兆。吴征今日只为了一人大损精力,柔惜雪先前醒来一时狂喜忘形,现下不仅后
悔不已,更满心羞愧,哪里还敢让吴征冒着风险再为自己医治。

  吴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倪妙筠虽为她整理好了衣襟,女子平躺之时自
有难挡的风情,吴征不敢多看,望向倪妙筠沉着声道:「再治一回,你师姐还是
会忍不得擅自运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治来做什么?怎么治?」

  同情归同情,说起来火气也开始直冒,吴征一点不客气。倪妙筠撅了撅唇,
终究不敢多说,又听吴征疾言厉色,心知情郎不会漫无目的纯粹发泄怒意,索性
低头不言。

  她深知吴征的为人脾性,当着自己的面还这般说话,定然另有用意。吴征的
治疗之法立竿见影,柔惜雪的心结恐怕唯有他才能说得通,毕竟论柔惜雪心目中
的威望,吴征一时无两,几位幸存的同门都不如他。

  「吴先生几度施以援手,劳心劳力,贫尼心中深感不安。夜色已深,请先生
早些安歇吧,天明之后,贫尼再登门拜谢。」柔惜雪强撑着坐了起来行礼谢过。
深夜私房,衣物单薄,面对一名年轻男子诚心谢恩,这在从前无法想象的一幕就
这么荒唐地出现。柔惜雪恍恍惚惚,她不敢回首的日子里比现下要难堪得多,但
吴征不是恶魔,他满腔怒火,却绝不会以目光或是动手动脚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而且,柔惜雪清晰地知道,歉意之外,她有多么地希冀吴征火气过后能再帮自己
一回……

  低垂的头,平和恬淡垂落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因此闪烁起来,吴征看在眼里。
这与为人是否虚伪无关,再迫切的愿望一样要分场合,他当然知道柔惜雪心中的
渴望,也由此可见,这位坚强的女尼眼下有多么地脆弱。

  「柔掌门啊……」吴征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你
的师妹,徒儿,每一人都关心你到了极点,但凡你有什么意外,她们该多么伤心?
突击营里的将士都在翘首以待,等着你传道授业。偏生你自己,一点都不爱惜自
己!让我安歇?我怎么安歇?我现在就是回去了躺下,光担心妙筠我都无法入眠。
你也不爱惜你的师妹,你对我言语上恭敬,可惜心底半分敬意也没有。你莽撞的
时候,不管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同门,有没有想过突击营的将士实力不足,
光凭他们现有的武功,我永远也对付不了贼党?」

  「贫尼惭愧……」

  「你真的该惭愧。」吴征不理倪妙筠近乎乞求他给柔惜雪留些面子的眼神,
厉声道:「想你当年多么坚韧不拔。若是头两年你萎靡不振也就算了,现下一切
都在向好,我身边的每一位都斗志昂扬。为什么?为什么你柔惜雪还是这般浑浑
噩噩,连个愣头青都不如?」

  柔惜雪头垂得更低,双目不敢再睁开视物,只低着头唇瓣念念而动,不知是
忏悔还是彷徨。诵经片刻,柔惜雪抬头睁眼道:「吴先生,贫尼心弦已断,再不
能如从前一般忍辱负重,也早已不配再为天阴门掌门。尚未传位给玦儿只因想等
一个合适的良机。贫尼……误了吴先生的要事,甘依军法。」

  「军法?你撑得住么?」吴征没好气地道:「若是罚你今生永不准再运内力
呢?」

  屋里忽然沉默,柔惜雪竟不敢答会如何。片刻后吴征的气也忽然消了,不仅
因现下的柔惜雪足够坦诚,不打诳语,也因她低下头时,眼眶里终于落下晶莹的
泪珠。

  正如她所言,心弦已断,再不复从前的坚韧不拔。从此之后,无论她眼界多
高,见识多广,多么足智多谋,她就是个患得患失,敏感脆弱,胆小却又莽撞的
女子。她仍有能耐将手中的事一件件做好,但她再不能领袖群伦,披荆斩棘,一
往无前。

  一代绝顶高手沦落至此,卑微到亲口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谁能不黯然神伤?
倪妙筠死死捂着瑶鼻樱唇,生怕哭出声来被柔惜雪听见。掌门师姐甚至已没有回
答吴征问题的勇气,出家人不打诳语,只因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她面
色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淡然,不知是早已在心中深埋的念头被吴征翻了出来,
还是方才又有新的明悟。

  「不答,就是做不到了。」吴征丝毫不留颜面,继续逼问道。

  「是,贫尼……当真做不到。」柔惜雪再一回直面现实,她面上虽能保持淡
然,一颗心却直落落地向下沉,信念似在被加速摧毁。

  「呵呵,武功就一定这么重要?凭你的聪明才智就算没有武功一样足以领袖
一方。」

  「贫尼现下不能了。」柔惜雪又再度落泪,道:「贫尼有负九泉之下的同门。
贫尼已身无一物,修行武功时曾倾注无数心血,一朝尽失,贫尼实在放不下……」

  「就是非做不可,今后还是会犯险咯?」吴征怒其不争地摇摇头,翻了翻眼
皮道:「那么,若能修习武功,让你做什么都愿意了吧?」

  「不能。」

  「嗯?」倪妙筠与吴征都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柔惜雪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就为冒险去寻找修习武功的一线希望,可说什么都不在乎,居然会回答不能?

  「贫尼再不为一己之私做害人事。」柔惜雪凄然道:「贫尼害过吴先生,也
害了雨姗。终此一生,贫尼虽无用也不再害任何一人。」

  吴征定定地看了柔惜雪片刻,起身鞠了个躬道:「柔掌门能说出这句话,晚
辈佩服。这事情,晚辈将尽力而为。但是前辈不要高兴得太早,有两样事要先说
清楚。」

  「吴先生请吩咐。」倾心交谈了好一会,柔惜雪浮躁的心也安宁许多,有些
物我两忘的意思。

  「第一,晚辈没有半点把握,只能尽力一试。成与不成柔掌门都不要大悲大
喜,也不要有什么期待。」

  「贫尼其实十分期待,但无论结果如何,贫尼心中待吴先生只有感恩之心。
若是不成……也是天意……届时贫尼大悲也好,无欲无求也好,认命就是了。又
有违吴先生之意,请先生可怜贫尼已着了相,万望海涵。」

  吴征无可奈何。柔惜雪说得诚恳,全是真心实意,也是人之常情。非要让她
能全然克制自己的情绪,那柔惜雪已是圣人悟了道,还要他在这里啰嗦劝解?

  「好吧,第一点就算有言在先,应不应都无妨。第二点便没得商量,柔掌门
若是不允,这事就当晚辈没说过。」吴征看了看倪妙筠,示意不是不给面子,是
确实绝无余地:「关于治伤的一切,都得听晚辈的。尤其柔掌门再要动用内力的
唯一前提,便是晚辈允可。无论在任何时候,若无晚辈亲口当面允可,柔掌门擅
运内力,晚辈会立时翻脸不认人。这事没有任何退路,到时候就算我娘,妙筠,
玦儿一同来求,我也绝不会再为柔掌门的武功想一点办法。柔掌门能允诺么?」

  亲口当面,条件十分苛刻,却让倪妙筠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女郎看着吴征嘟
起了樱唇,对爱郎的思虑周祥满心欢喜。她一点都不担心柔惜雪,观师姐这几日
的言行,她只能答应吴征的要求。一旦答应,不管今后是不是能恢复伤势再修武
功,最起码在严苛的条件之下她不敢再莽撞胡来,至少不会再伤身。

  「贫尼不敢诓骗吴先生,贫尼许诺吴先生并在此立誓,若有违誓言,永堕拔
舌地狱不得超生。」

  柔惜雪果然应承下来,一方面吴征已展示了独门内功对她伤势确有帮助。能
否疗根治本不知,但天下间绝没有比吴征更有希望能医治她内伤的人。另一方面,
她也别无选择,与其胡乱尝试害了自己不说,还误了诸多大事,不如相信吴征。
这人自出道来,小毛病固然多,但是有情有义,的确是值得信赖甚至以生死托付
之人。不仅身边人是这样信赖他,突击营一营的将士都可以把后背托付给他,把
命卖给他。

  「好!妙筠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晚辈再说一遍,是若无晚辈亲口当面允可,
柔掌门绝不可擅运内力!柔掌门既然允了,晚辈冒昧,请柔掌门伸手。」吴征也
干脆,奋力运起内力振奋精神。

  「吴先生不可再伤神,贫尼不敢。」

  「我现在回去难道睡得着?妙筠能安生?柔掌门能入眠?」吴征不依不饶,
如此坚持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还有一点也是给柔惜雪留个教训,下回再有运功的
冲动时三思而行,不要害人又害己。否则到时候想不治也真的难,天阴门的另三
位跪着不肯起来,吴征要怎么办?这种情形断不能发生:「请柔掌门伸手。」

  关于治伤的一切,都要听吴征的。柔惜雪见吴征坚持,不敢不听,也知吴征
分明在给自己下马威,只得伸出皓腕。

  吴征带着三分火气,闭目按上了脉门。

  虽是第二回以内力附着在经脉附近的细胞上,比第一回熟练许多,已大耗心
神的吴征还是累得几乎虚脱。被倪妙筠扶回了屋里,一觉直接睡到日头偏西。

  撑着酸软的身体起身,耳听着校场上还有将士们操演的喝声与欢呼声。吴征
略作梳洗,舒展着四肢走向校场。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操演早已结束,柔惜雪日常都在指点将士们的武功,
一直到入夜方才罢手。营中五百多的将士,每一位都要找出他们被掣肘之处,再
寻出解决之方,授以一套新的武功。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再偶尔碰上些脑筋
打结理解不来的,还得反复说明。尤其在初期,进展着实有些慢。

  倪妙筠见吴征来到,遂打了个手势让将士们继续,羞红着脸朝他走了过来。
这帮豪杰胆大包天的事情干过不少,但是敢嬉闹吴大人与倪监军的一个都没有。
嘴上蹦不出一个字,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看看,吴大人和倪监军小别胜新婚,几
日不见一定思念得紧。吴大人昨儿傍晚来到,红男绿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倪
监军的姿色非凡天仙化人,吴大人操劳一夜睡到现下才起得来……什么?你说倪
监军为何起得来?那是人家认真负责,武功又高上那么一些,当然起得来。

  将士们这么一想,不免脸上神情古怪。倪妙筠眼观六路早就看得明白,不由
咬牙切齿,越走眼睛睁得越大,越是倔强……吴征心里也是不停地叫苦,昨夜早
盘算的是与倪妙筠恩爱一番,来的途中还万般期待,不想全给搅黄了,说起来还
有一肚子怨气来着。

  「昨夜辛苦了……」话一出口,倪妙筠险些给自己一记耳光。慌乱之下歧义
重重,这叫什么话?

  吴征果然失声而笑,连连道:「不辛苦不辛苦,别说未能一亲芳泽,就算瘫
在倪仙子的石榴裙下,那也算不得半分辛苦。」

  「你也来逗人家。」倪妙筠急的一跺脚。将士们的神色,吴征的眼力当然也
看得清楚,自己又落了话柄,情郎哪会不逞些让自己心中甜甜,又好气又好笑的
口舌之利?女郎一咬唇瓣,借着背对将士们的良机一亮满口白牙,做了个欲咬的
势子。

  吴征微微一笑,也微微一挺腰,意思再也明显不过。趁着倪妙筠还未来得及
发作,赶忙拉起女郎的纤手道:「我们这里看一会。」两人并肩而立,吴征道:
「你师姐昨晚没再乱来吧?」

  「你定了规矩,师姐既然应下了就不会乱来。」爱郎轻薄,惹得她满面绯红,
此刻却感激地紧了紧吴征的手道:「你的话,她能听得进。吴郎,这件事真的难
为你,也要花去你许多精力,但是,人家真的想师姐能好起来。而且,一个有武
功的柔惜雪,一定能帮到你更多!」

  「她如果不能好起来,寿元难过十年……」吴征也紧了紧大手道:「先不用
谢我,其实我现下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姑且一试吧。啧,也实话实说,我现下越
来越佩服她了!」

  柔惜雪手持一根竹杖指点武功。她精神比前些日子健旺许多,中气不足的声
音也嘹亮了些,远远地飘在吴征耳里,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连吴征都觉有些醍醐
灌顶之感。难怪天阴门在祝家一事里损失惨重,多年后又能高手如云。有这等名
师指点,天赋出众如倪妙筠,冷月玦等人的修为真是一日千里。

  「那当然。」倪妙筠傲然地挺了挺胸,与有荣焉道:「世人只知她是绝顶高
手,哪里知道师姐才大如海。你看,将士们一个个对她都是心悦诚服。」

  「盛国现下就是唯才是举,这么厉害的人物,哪能只做这么点事呢?妙妙说
对不对?」吴征目光闪烁,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遥指着将士道:「这样教下去
细则细矣,就是太慢,不是最优之法。营里那么多将士,不像天阴门就那么十来
号同门,得换个方法。」

  吴征拉着倪妙筠的手趋近,女郎心中虽羞,也知吴征放肆一回,本意是告知
将士们两人已然定情。否则倪大学士的女儿,在军营里跟着自己暗地里不清不楚,
传了出去有辱倪府。倪妙筠走了几步,心情渐定,落落大方地任由吴征牵着,只
微嘟着唇目光左右扫视,难得在此事上有几分镇定。

  「恭喜大人……」

  「大人好福分……」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吴征走近,将士们停了手中活计齐声欢呼起来。吴征四面拱手谢过这一番祝
福,又向柔惜雪道:「劳烦柔掌门在此,辛苦,辛苦,这一番恩义晚辈铭记于心。」

  「不敢。」柔惜雪合十一礼,道:「贫尼分内之事而已,不敢称恩义。」

  「晚辈有句话,请柔掌门一同参详一二。」吴征向着将士们道:「柔掌门言
传身教,将士们一定获益匪浅,但其中有个不妥当处。晚辈旁观了一阵,猜测一
日下来能给五六名将士授一套武功已是顺遂了吧?」

  「五六名已算得多了。」

  「然也。营中五百余名将士,就算一日有五名,再扣除歇息的日子,更不敢
让柔掌门每日操劳,要教一遍下来少说也要五月时光。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得不
到柔掌门指点的将士要荒废太多时日,不大好。」

  吴征这一句话说得有些将士眼泪都快下来了。柔惜雪的本事人人亲眼所见,
谁不着急能快些得她的指点?尤其眼看着忘年僧,墨雨新这几位运气好,一开始
就得了指点的,几日下来武功暴涨了一截。忘年僧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操演一
完就拉着从前与他平齐的高手对练,眼看着那几位与他的差距一日一日地增大…
…忘年僧得意非凡,大嗓门子一吼,谁不知道他得了天大的好处?当面自是人人
称羡,背地里就是难免嫉妒。有几位与他平日就不太对付,找着机会就要较量一
番的高手,更是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永无出头之日……

  可惜柔惜雪要教谁,几乎全凭运气,虽是人人最终都会得到她的指点,前后
下来的差别可就大了。需知五月之后,最后一位将士刚刚被柔惜雪提点一番,忘
年僧的那套武功估计也练熟,都能开始练第二套了……

  若是平日,震天价的叫好声已然响起,今日呱噪的军营居然鸦雀无声。赞同
吴征,也没人敢数落柔惜雪的方法有欠缺,倒是足有四百多位将士眼巴巴地望着
吴征,满脸要他「主持公道」的模样。

  「吴大人教训的是,贫尼茅塞顿开,此前确然是欠妥,欠妥。」柔惜雪从善
如流,且一力维护吴征在军中的权威。她武功虽失,为人处世仍然分寸得宜。她
想了想道:「第一轮当以简,以速,以见效为主,贫尼拣些易入门,易教,又可
通行的速成之法,旨在不荒废时光。待第二轮,第三轮再徐图进取,精雕细琢不
迟。吴大人看这样可好?」

  「大善!」吴征抚掌又一鞠躬,道:「授业之恩,营中将士都不是忘恩负义
之辈,柔掌门的大恩德,突击营永生难忘。」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些许矛盾解决,突击营里的都是义气当先的好汉,
当即许下重诺。这番诺言其实在柔惜雪开始授业时,将士们就已在心中许下了,
但是主官在此挑了头,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立下誓言。

  「贫尼幸何如之。」柔惜雪心神一阵恍惚,合十间又落下泪来。她太清楚这
支军旅的力量,待他们的修为再上一个台阶,再填充入几名绝顶高手,的确能给
暗香零落以巨大的威胁。吴征所言复仇压箱底的本钱,不是妄言。

  「今日先到此为止吧,柔掌门累了,你们多多体恤些。」

  吴征散去了将士们,与倪妙筠,柔惜雪一同用膳。之后探查柔惜雪体内经脉,
发觉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柔惜雪的经脉创口有了自己附着的内力保护,很快就
大见好转。她又乖巧地不再擅动丹田内力,经脉得了滋养,创口渐渐复原。

  柔惜雪亦对吴征的独门内功大感惊异。她精研百家武功,从未听说内力居然
可以于经脉之外运行。吴征的不但可以,且威力无穷,以他的年龄和眼下的修为,
几乎可称中原大地千百年来,宁鹏翼之后第二人。连祝雅瞳在他的年龄也没有这
等修为。

  吴征替她疗伤仅有两次,可是内力在她体内无拘无束地穿行。柔惜雪是习武
的绝顶天资,虽不明细胞与神经的道理,可感同身受之下也有一些明悟。更隐隐
然地,对吴征为她治伤,恢复内力的方法有了些笼统的猜测。

  猜测模模糊糊,即使是飞花逐影,也不能理解何为细胞。但是这些模模糊糊
俱似光明,在她混沌不堪的世界里亮起,更不妨碍她的信心陡增。

  用膳时只吴征与倪妙筠闲聊两句,柔惜雪默不作声,把脉时她也不发一言。
可柔惜雪目光里始终逃不开吴征的影子,当她幡然醒悟发现自己的失态时,居然
有些哑然失笑。每一回给将士们授业,没轮上的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目光里
满是期待。现下自己看向吴征之时,不也正是这样可怜巴巴,满是期待么?

  丹田与经脉伤势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尤其柔惜雪内伤甚重,连创口都
没愈合,更急不来。比起昨夜,柔惜雪忽觉自己耐心十足,半点都不焦躁。伤口
愈合要时日,吴征寻摸一条稳妥的方法也要时日。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只
要有希望,耐心就会有。

  「吴先生不忙的,贫尼现下已半点都不急,真的。」柔惜雪心中有愧,吴征
的精神始终有些萎顿,全因自己的莽撞之故。且自家师妹与他恋情正浓,当寻机
抽身才是。

  「趁热打铁。」吴征龇牙抽了口冷气,精力耗费过甚的感觉不好受,但有些
事咬着牙也得做。柔惜雪身上伤势好转,经脉伤不是小事拖延不得。方法有效,
更当每日巩固,直到创口愈合才行。他默运元功片刻,睁眼道:「请柔掌门伸手。」

  柔惜雪应承过的事,不敢违抗,只能低着头伸手,在一旁的倪妙筠看来居然
有几分乖巧之感,不由心中大慰——掌门师姐近期是绝不会再胡来了。

  在柔惜雪心中正百感交集,吴征这样待她已不是一个好字能形容。加上重建
的天阴门,倪妙筠和冷月玦均有一份好归宿,再到大耗元神为自己治伤。在她心
中升起的是何以为报之感?

  这又是一份巨大的迷茫,吴征正蒸蒸日上,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报答他?还
有什么东西能报答他?迷茫之间,吴征的内力透体而入。

  或许是吴征尝试之后胸有成竹,这一股内力比昨日的强劲许多,像是男儿粗
糙又温暖的大手,热烘烘地顺着经脉周边涌向四肢百骸,像在抚摸着这具高洁脱
俗的玉骨之躯。

  这副娇躯早非冰清玉洁,同为男子,从前的像是恶魔,恣意地轻薄凌辱。现
下的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一点一滴地为她抚平身上的伤患。

  经脉弥漫周身,今日增强了的内力远比昨日清晰得多。热力转过任督二脉,
像搂着自家的腰肢;透过足阳明胃经,像从上至下抚摸过右边玉乳;再环绕着手
少阴心经,则像捧着伤痕累累的心,温柔抚慰。柔惜雪又有要落泪的冲动,但她
不敢打扰了全神贯注的吴征,只能尽力收敛心神。

  在她体内的内力越来越强,感觉越发地清晰。这股内力现下的威力在她看来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个中恩义,沛莫可御……

  柔惜雪似在温泉之中,烫得娇躯越发酥软,意识越发迷糊,再度沉沉睡去。

  第六章、猎狐于野。其血如鸩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远山上绿草如茵,树木葱茏。山上的兔儿,灵鹿一个
个都吃得膘肥体壮,肚皮滚圆。这是一年里最宜人的时节,山野郊外从不乏结伴
游玩的人儿。

  三骑骏马结伴而来。吴征胯着宝器在中,「奔霄」腿高身长,极显神骏。柔
惜雪和倪妙筠落在两骑之后,她们各自骑了匹母马。三人也不放蹄,任由马儿嘚
嘚哒哒地信步而行。——柔惜雪伤势好转,勉强能骑得骏马,但要挥鞭飞奔,非
得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可。

  突击营又到放假的时日。这二十来天功效卓著,柔惜雪从此前的细致入微转
为粗略指点,传授的武功也以浅显为主。营中将士很快就「人人有功练」,一个
个的喜笑颜开。突击营的操练甚是辛苦,今日的假期难得还有大半将士留在营中
苦练,但对柔惜雪而言就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气。

  风光明媚的郊外,实在是散心放松的大好地方。背上行囊,乘上骏马,再挂
上两张弓,两壶箭,倪妙筠想着此际的狐狸油光水滑皮毛正茂,打上几只做些裘
衣,正是上好的佳礼。柔惜雪身体羸弱,冬季有这样一件裘衣可以御寒,祝雅瞳
一定也会喜欢。女郎偷眼瞧瞄正左右张望的吴征,暗道看他的样子,一定不知道
自己爹爹寒手寒腿,送件温暖的狐裘,爹爹一定会喜欢。

  吴征选了片空地拴好马匹,带上弓箭,又扛上只麻袋,道:「上山吧?」

  「走。」倪妙筠现下但逢出游都兴高采烈,搀着柔惜雪的手臂道:「师姐还
不累吧?」

  「不会,和你们一起。」柔惜雪淡淡微笑,她运不得半点内功,但经脉伤势
一天好似一天,比起此前两年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要好上许多。

  吴征哈哈一笑,看准了山路将麻袋打开,伸手进去一阵掏摸抓出两只肥兔儿
来。

  狐狸虽有尖牙利爪,体型却不大,豺狼虎豹都能轻易要它的命。所以这东西
胆小又谨慎,不像那些猛兽满山地逛荡,平日喜欢躲在洞里不现身。想要猎狐,
就要有诱饵,不放两只兔儿让狐狸来抓,人又怎能取它的皮毛呢?

  兔儿被关了好些天,一时得了自由喜出望外。山林间都是青草的香味,这里
有它们最喜欢的食物。两只兔儿瑟瑟缩缩地张望片刻,就蹬着腿跃入草丛里。而
两日来直到昨夜刚停的小雨,也让被困在洞窟内的动物们饥肠辘辘,今日的阳光
明媚,无论对谁都是猎食的大好日子。

  吴征跃上树梢监视兔儿的动向,远远的,倪妙筠搀着柔惜雪在山路上缓缓跟
随。吴征无奈地摇摇头,男人嘛,想要有漂亮女人,不仅要英俊多金,才华横溢,
有时候也得做些苦力活。没有女人不喜欢心爱的男人为她们鞍前马后,她们的虚
荣心会因此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不同的,蠢女人会以为这是男人应该做的,而聪
明的女人,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否则,怎会总有出色的男子心甘情愿地为聪明
的女子鞍前马后呢?

  柔惜雪的伤势稳定之后,倪妙筠终于可以夜入吴征的房里,时不时地,吴征
也是暗夜偷香,闯进她的闺房。两眼放光的女郎总会热情地回应,再一起欢好到
倦极而眠。每想到个中旖旎,吴征都不由露出微笑。今日打猎虽要多出些气力,
想想今夜的报答,还有什么不值得呢?

  有了诱饵,狡猾的狐狸也终于露出行藏,小半日下来三人就打了两大三小五
只狐狸,收获颇丰。躲过午后最烈的阳光,三人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启程回
营。

  骏马仍是信步而行,吴征看看天色,暗道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及抵达突击营,
在野外对付着填饱肚子再回也不迟。正思量间,就见远处两匹健马飞驰,滚滚烟
尘在夕阳下分外地浓烈。

  吴征一皱眉,超倪妙筠打了个招呼,便催开宝器迎了上去。马上有一人是邵
承安,他今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来的方向是突击营,说明他已去营里找过自己,
巡不着人才在于右峥的陪同下赶了出来。

  这么焦急,必有要事。吴征心神不安,也不愿烟尘惊扰了佳人,忙率先赶了
上来。

  邵承安丝毫未放缓骏马飞奔的步伐,只在吴征面前才飞身跃下马来。骏马依
然向刺斜里猛冲,互感身上一轻,又无人催促才停步迷茫地回头。

  「主人,杨爷出事了……」邵承安从怀中掏出火漆密封的书信呈上,说出让
吴征心头一跳的话。

  杨爷就是杨宜知。昆仑派重开山门,戴志杰与顾盼坐镇烟波山,杨宜知便负
责四处遴选人才,按时日计算近期当在镇海城附近。吴征沉着脸拆开火漆,目光
一扫,脸色更加难看。

  邵承安说的是出事,那就不是最严重的后果,至少性命无忧。但这么焦急地
赶来,杨宜知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吴征心情略定,可是信上的字迹又让他头
皮发麻。

  「古海成。锡山剑派弟子。死因:胸骨粉碎,疑钝器重击。」

  「范东青。鹰爪门弟子。死因:肋下中掌,五脏破裂。」

  「雷碧碧。归元山庄弟子。死因:内伤,不治身亡。」

  「涂明开。飞鸾镖局副总镖头。死因:太阳穴遭重击。」

  「岳池。清溪门弟子。死因:内力全毁,自尽。」

  五条人命,看上去不太起眼。本就是些二三流的门派,死几个弟子这种事情,
在好勇斗狠的江湖上每一天都在发生,至多也不过是一时的谈资,过后便忘。但
吴征知道这一回没那么简单,甚至是巨大的麻烦。

  「古海成是锡山剑派的二弟子,据说武功稳居同辈第一,几乎是派里公认的
掌门人选。范东青是鹰王范世坚的嫡孙,已继承了鹰王的衣钵。雷碧碧不仅是归
元山庄的弟子,且下个月就会明媒正娶,成为庄主的平妻。涂明开在飞鸾镖局走
了二十三年的镖,从趟子手一路升做副总镖头,老镖头甚至把长女都许配给了他。
岳池是清溪老人的关门弟子,已尽得真传……」

  邵承安将关键处一一细说,吴征眉头越皱越紧。五个人,分数五家门派里举
足轻重的人物,两日之内相继死去。每一家都指认杨宜知就是凶手,从死因来看,
也确实都死在重手法下,正是杨宜知的武功路子。

  「宜知怎么样了?」

  「杨爷被下在牢里待开堂问审,属下已设法见着了杨爷。当日的事杨爷已巨
细靡遗地告知属下,正待禀报主人。」邵承安低下头,不敢居功自傲。

  「很好。」得力的部下可以省去大量的功夫,吴征赞了一句,道:「都是自
己人,无妨,直接说吧。」

  「是。」邵承安略有疑惑。倪妙筠是铁板钉钉的主母之一,于右峥也是心腹,
但怎地柔惜雪也不需忌讳了?他不敢抗命,忙将镇海城一带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出
来。

  杨宜知鲜衣怒马。与吴征的沉稳不爱张扬,对华衣没什么兴趣不同,他的用
度都极为考究。上好的衣料,合身的剪裁,腰带上系着白玉飞天佩,双履上绣着
金丝五彩云,就连骏马的铃铛都是纯金打造。

  由根基之地大秦来到盛国,要历经艰难的不仅是吴府,昆仑派,还有随着他
们一同来到盛国的各家豪族。陆家,顾家,戴家,杨家等等,无一不是经历着百
年来最艰难的时光。

  一帮「外来者」,有钱,有实力,有靠山,举家迁移来盛国落地生根,无论
到了哪里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有一家当地的豪族会欢迎他们,没有一
家当地的豪族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把他们带来的金银财宝吞得一干二净。

  张圣杰可以给土地,但不会是早有主人的肥田。偏僻地带的土地要人耕种,
种出的粮食要有销路。各大家族从前的生意也要慢慢地捡起来,在盛国大地上,
与原有的竞争者殊死搏杀,冲出一条血路。

  所以杨宜知从来了盛国起就不能不高调,且越来越高调。

  现今吴府站稳了脚跟,就是对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昆仑派若能重立,便是
他们再度张开的旗帜。名声要靠口口相传,杨宜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在第一时刻
知晓,恨不得昆仑大学堂里一天之内就都是学子。他昆仑派杨三就是要高举高打
地进入镇海城,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杨宜知也知道,高调归高调,闹得太大就不能了。豪族们来到盛国引起
敌视,概因「抢地盘」。昆仑派重开山门,同样是「抢地盘」。

  比起燕国和大秦的两家门派并驾齐驱,盛国特别地不同些。因为国师费鸿曦
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庐山派在盛国的地位超然,多年来揽走了绝大多数优秀的苗
子。于是盛国的江湖里庐山派一家独大,硬是要说谁是盛国第二门派,怕不有七
八家跳出来说自己就是第二。

  这几家比上不足,比下又太过有余的门派,便如军阀一样割据而生,多年来
相安无事。——谁也不比谁更强多少。就算你更强些许,也没有吞并我而不遭受
重创的实力。就算你有本事有气魄一口吞了我,还要问老大庐山派答应不答应,
会不会看你有坐大的意思,反手一掌拍下来,拍得你灰飞烟灭。

  但忽然来了个昆仑派就不同了。争不了第一,没人愿意轻易交出第二把交椅。
他们也达不到费鸿曦那样,以国之安危为先,门派间的利益争斗可暂时搁置的眼
界与气度。所以昆仑派想重开山门,建起根基之地只是第一步,如何与这些武林
门派周旋,甚至求同存异,共谋利益才是重中之重,难上之难。

  吴征当然早已想到了这些难处,山门外那两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
者,除暴安良正由此而来。不仅是立起门派大义,也是告知诸多江湖同道昆仑派
的志向。昆仑从立派起,境界就与你们不同,不在一个层面上,大家并不冲突,
莫要动不动就以为要来抢你们的地盘。

  然而吴征也知道光凭这两句话作用不大,昆仑的山门想要重焕光彩,还得靠
着大家同心协力,脚踏实地地做起。吴征没有这份闲工夫,也管不到这么细致的
地方。

  于是山门交给戴志杰打点,他人细心谨慎,又有过目不忘之能,性子又比其
师顾不凡更加宽厚些,一定能把门派打点得有声有色。

  宣之四方,遴选人才的事情就交给杨宜知。这是一份苦差,也是一份肥缺。
昆仑派在盛国境内收徒,自会与各地建立起无数联系,不仅是授徒,还有生意的
往来与商路的开发。从大秦来的各家豪族正要依托这样的机会重新崛起。

  四方奔走,杨宜知已胸有成竹。所以远在三十里开外,杨宜知就发现有人盯
梢,待他独自入了镇海城,至少有十二人从城门口平白无故地没入阴影里,就此
不见。

  连随从都不带,不仅是胆色,更是信心。他虽然年轻,但在中坚力量一战尽
墨的昆仑里已必须担起重责。他的名声虽不算如雷贯耳,武功也未到炉火纯青,
但名门弟子,面对这些下一等门派从来都有一份优越感,也有优越的本钱。

  一入城门不远就是天祥客栈。城门口的几家客栈,没有一家比天祥客栈更大,
更豪华,更舒适,住上一天居然要一两三钱银子!在紫陵城里或许算不得太让人
瞠目结舌,但在镇海城就是一等一的豪奢,这是火虎堂的产业。强龙不压地头蛇,
也得看地头蛇的能耐有多大。放眼镇海城,乃至周边的居然城,丹洋城,火虎堂
都是最不容易招惹的那一条地头蛇。

  三十年前,老堂主冯昊远从镇海城三十七家帮会里凭着一双铁拳打出了声名,
也硬生生地将火虎堂打成了镇海城第一帮派。又一路打出镇海城,打到居然城,
丹洋城。扬州六郡之中,西面三郡都成了火虎堂的势力范围。

  冯昊远打了二十三年,终于把自己打累了,打残了。近七年来,冯昊远出现
在人们的视线里已越来越少,近四年更是足不出户。听说除了贴身的家眷,火虎
堂中除了厉白薇厉大总管,再没有人见过他,更不用说外人了。

  杨宜知大踏步地进入天祥客栈,早有伙计引了他在二层窗口通风凉爽,视线
又佳之处坐下。二层里有不少宾客,但这一桌的左右都是空着的,仿佛刻意留下。
杨宜知微微一笑,取出一锭银块抛在桌上道:「先住一天看看。」

  银块足有十两重,闪着冷冷的银光。天祥客栈虽奢华,这一锭银子也足以住
上七日。但杨宜知清楚,一两三钱不过是住一天的价格,他不仅要住在这里,还
要吃喝,还要玩乐,兴许还会开宴迎四方宾客,也兴许会喝多了酒,乒乒乓乓砸
碎了杯碗。——光住上一天就要一两三钱的地方,用的杯碗也都价值不菲。

  「呵呵,杨三爷的银两,小人不敢收。今日一早小人就得了吩咐,三爷在本
店的一切吃喝用度,一个子儿都不用。」

  小二赔着笑,他不知道这位杨三爷的来头如何,只是按着吩咐,用他最热情,
最让客人舒服的方法,让这位大爷开心就好。

  「呵呵。」小二万万想不到酒到唇边的杨宜知忽然停手,虎目一瞪,寒光四
射,仿佛刀锋一样让他打了个寒噤:「要是按我从前的脾气,这一口酒就泼在你
的脸上!」

  小二也变了脸色,冷汗开始从额角上冒了出来,他低着头以卑微的姿态尽力
平抑着杨宜知的怒火,只听道:「滚!」

  店小二低着头鞠了个躬转身就走,杨宜知冷笑一声,就算吴征在这里也不会
责备他摆架子。既然知道本人已到,还事先做了安排,却遣来个店小二,这是打
发叫花子呢?还是给脸色看呢?

  银锭还摆在桌上,小二不敢拿,杨宜知也不收回,好酒好菜依然流水般送了
上来。杨宜知嘿嘿笑着,不客气地风卷残云般吃了一顿,又举起酒壶打开壶盖,
咕咚咕咚地将整壶好酒都倒进了肚子里。

  此时就听楼梯上响起踢踏之声,一人道:「杨三爷好酒量。」

  杨宜知一眯眼,知晓终于有正主儿来了。江湖上的豪杰,客客气气的有之,
但大多时候还是以力服人。拳头大的未必道理就大,但是先说两句没什么问题。
杨宜知直接轰走了小二,丝毫不留半分颜面,显得有恃无恐。既然他底气十足,
也就没有些不三不四,上不得台面的人再来骚扰。

  杨宜知来镇海城一带时就已熟读此地的势力,以及头面人物的特征。来人的
脚步声分明有,又像无,并非刻意就显露了一手好轻功。加之一开口声线偏低,
又让她有几分刻意地辅以婉转妩媚,听起来不显温柔,甚至有些阴阳怪气地渗人。
杨宜知哪里还会猜不到来人是谁?

  「厉大总管?」

  一袭白衣,士子装扮,青丝绾起,腰间插着把折扇。来人正是镇海城里的头
面人物之一,火虎堂大总管厉白薇。装扮的清新脱俗,并未让她更显出尘貌美。
杨宜知眯起了眼,这位大总管生得女生男相,怪的是要说男生女相也无不可。若
不是这个名字,还有一对撑起衣衫的胸脯,以及她虽有些黑,但细腻光滑的肌肤,
杨宜知几乎要以为厉大总管是个男人。

  「杨三爷大驾光临,在下若不亲来,日后不免叫江湖同道笑话镇海城里没规
没矩。闻名不如见面,杨三爷好气魄。」

  「呵呵,可惜厉大总管来得晚了些,否则杨某还有幸敬大总管一杯酒。」杨
宜知揶揄道:「厉大总管盛情,杨某心领。」

  「来人,再开一席,给杨三爷接风。」厉白薇不以为忤,似笑非笑地大袖一
挥,立刻有仆从手脚麻利地将残羹冷炙全数收拾干净,好酒好菜又流水一般摆了
上来。

  「杨三爷,礼数不周,在下先干为敬。」

  杨宜知眼睛一亮,厉白薇的先干为敬不是用杯子,也不是用碗,而是用壶。
她揭开锡壶的盖子,将整壶酒咕嘟嘟地倒进了肚子里。能喝酒的人很多,喝酒用
倒的人很少。能喝酒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喝酒用倒的女人更少,不由得杨宜知不
感到惊喜。

  昆仑派上上下下好酒的不算多,吴征就未养成有事没事都喝两杯的习惯,所
以师兄弟俩关系虽好,也很少一醉方休。戴志杰更是克己守矩,来了盛国之后干
脆滴酒不沾。杨宜知理解这位二师兄,他的师尊顾不凡在昆仑派覆灭一事上有不
可推卸的责任。吴征虽未将顾不凡逐出门墙,戴志杰却始终有一份负罪感。他所
能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劲,多将师尊留下的屈辱洗刷一些。

  屈指算来,杨宜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喝过一场酒。酒逢知己才会千杯少,
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喝得更多。他来镇海城虽身有要事,但一点都不着急,
再说想要办成要事,喝酒也是其中必有的一件事!

  一到镇海城,就能与当地最有权势,最不好惹,也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一起喝
酒,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于是杨宜知也打开壶盖,一样将酒倒进了咽喉里。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厉白薇的眼睛也开始放光。而且,
随着两人一壶一壶地将酒倒进口中,杨宜知发现她的的眼睛越来越亮,女生男相
的面容上,妩媚之色也越发浓烈,几乎把男相的那一面都给盖了过去。

  两人接连灌了五壶酒进肚才停了下来,不是战事少歇,而是桌上的酒只剩了
一壶。杨宜知伸手去取,厉白薇出手更快,五指一扣握住了壶颈。

  这一下有心算无心,杨宜知随手而为,厉白薇却是展露了武功,占了上风。
杨宜知的小巧功夫并不擅长,又见厉白薇先一步得手,酒壶虽不小,争夺起来难
免有所触碰,男女之间逾矩不太好看。他也不再抢,笑道:「厉大总管这是何意?
莫非以为杨某酒量不济?」

  「哈哈哈,岂敢,岂敢,昆仑高足,若是些许水酒就力不从心,岂非浪得虚
名?」厉白薇弹开壶盖,道:「火虎堂虽是小门小户,在下既为大总管,也不敢
丢了自家颜面。在下来前杨三爷就先喝了一壶,这一壶不过是追平杨三爷,不敢
占这个便宜而已。杨三爷放心,好酒有的是,莫说一位杨三爷,再来一百位,火
虎堂也照样供得上。」

  看她长鲸吸水般将一壶酒倒进嘴里,杨宜知嘿嘿一笑,这一段话说得处处机
锋,还暗含着警告之意。他不慌不忙,来镇海城之前,比这里敌意更强十倍的阵
仗都见过,厉白薇至少好酒好肉供着,还陪自己喝酒,已算得客气的了。

  「杨某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厉大总管盛情太过,好叫人惭愧。」杨宜
知被勾起酒虫,也有一较高下之心,道:「人微言轻,但是杨某既奉命而来,不
得不硬起头皮撑着面子,不给昆仑丢人。从这一点而言,为难之处倒与厉大总管
有异曲同工之妙。」

  「唉,听说总有些不开眼的鼠辈妄图螳臂当车。杨三爷与吴掌门情同手足,
普天之下无人不知,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不给杨三爷面子,岂不是不给吴
掌门面子?利令智昏,杨三爷也莫要和他们太过计较,以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五壶酒灌进肚子,任你天大的酒量也不免有些头昏。而随便两位素未谋面的人只
要干了五壶酒,就好像是过命交情的兄弟。厉白薇面颊泛起红晕,眼神里媚意四
射,说话也颠三倒四地不客气起来。

  杨宜知也是酒国高手,知道酒量好的人都这样,看着像是醉了,可是还能喝
很多,很久。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要置气,杨某怕已经入了土。厉
大总管放心,杨某虽然眼力界不怎么样,是决计不敢不给冯堂主面子。」

  又有二十壶酒乘上,两人唇枪舌剑间,不多时二十壶酒又空。第一壶喝着是
烈酒,第二壶就淡了许多,等到第五壶开始,每一壶都像是水,一喝就喝到华灯
初上。

  「不喝了,不喝了,杨兄好酒量,在下认输就是……」厉白薇大着舌头,酡
红着脸,目光都已发直,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趔趄跌在杨宜知怀里,却拉着他
的手道:「走,走,镇海虽比不得紫陵,也有花花世界好地方,在下带杨兄去,
看谁敢不给面子。」

  「厉大总管过谦,分明是杨某先喝不动了……」杨宜知也打着酒嗝,顺势一
把揽住厉白薇,又相互搀扶着起身,踉踉跄跄地下楼一同上了马车。

  街市燃起了灯火,点点像是漫天的星辰。马车里的布置一样极尽奢华,不仅
有流云般舒适的软塌,甚至还有几样蔬果糕点,一坛美酒。

  「为什么不骑马?马车……杨某都不知道多久没坐过……坐马车……学武之
人坐马车……像什么话……」

  杨宜知醉眼惺忪,挣扎着又想起身,却被厉白薇一把拉住,踉跄间两人一同
倒在软榻上。厉白薇笑得轻浮,道:「学武之人也要享受,妾身想请三爷再喝几
杯,在这里正好。」

  她一手夹着两杯酒,一手却若有若无地刮着杨宜知的臂膀。杨宜知挥了挥手,
像驱赶一只苍蝇道:「喝酒何必出来……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好兄弟,好
朋友,有话就直说……」

  「的确没那么简单,妾身有意,三爷难道不动心?」她身躯挨了上来,被甩
开的手臂像是游鱼一样滑进杨宜知的衣襟,但绝没有一条游鱼像她的身体一样滑,
一样软。

  「动心?动心……当然也动心了……」杨宜知的目中泛起淫光。厉白薇虽算
不上美丽,但是自有魅力,且像她这样身份的女人主动献身,一般的男子都会有
兴趣试一试。

  「那三爷还在等什么?三爷看,这辆马车是不是安排得极好?」厉白薇喘着
粗气,身躯已和杨宜知挤得紧紧的,手掌向裆下滑去。

  「当然要等等,不好。」杨宜知忽然抓住厉白薇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手臂发力一振,将她震了出去。

  砰地一声,厉白薇撞上车厢,后背吃痛间一阵诧异,又是一阵恨意一闪而过。
她沉下了脸道:「杨三爷什么意思?莫非不给这个面子?」

  「没什么意思,倒想问问厉大总管是什么意思?」杨宜知一瞬间酒醒了过来,
冷笑着道:「厉大总管莫不是真看上了杨某吧?」

  「杨三爷莫非以为还有旁的?不怕告诉三爷一句,在镇海城里,厉某想要得
到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厉白薇的冷笑比起杨宜知的更加阴郁而渗人,道:
「厉某从来不喜勉强,难道三爷真的不想试一试?」

  她冷笑着起身,发红的目光看着杨宜知像是志在必得的猎物,挺直着身姿一
边解着衣扣,一边道:「久闻杨三爷男女通吃,想必漂亮的姑娘玩过不少,俊俏
的后生也没少吃。不知杨三爷看人家怎么样?真的没有兴趣吗?」

  衣衫脱落,连杨宜知都像是吓得呆了,下颌几乎都掉到地上。只见浑身赤裸
的厉白薇有一对酥胸,纤细的腰肢,已经湿漉漉的外翻花肉,可是胯间居然也有
一根半大不大的硬翘阳物……

  杨宜知亲耳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对于吴征而言,厉白薇敢在他面前赤
身裸体,吴征很可能会暴起一掌将她拍死。但是对于杨宜知,这样的人就是难以
抵挡的诱惑。

  「怎么样?杨三爷还没有兴趣吗?」厉白薇带着自信又得意的笑容爬近,似
乎吃准了杨宜知的软肋,胸有成竹。

  「有!」杨宜知的喉结再度滚动,喃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赫赫声
名的厉大总管居然是雌雄同体的阴阳人……」

  「不错。」厉白薇不以为忤,重重地喘息道:「厉某与杨三爷一样,后生姑
娘都吃,不正好是天生的一对?这里不就是天作之合?」

  「不错,不错……」厉白薇已几乎靠在身上,杨宜知喃喃间忽然又手臂一震,
将她震开。

  厉白薇的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明白当手到擒来的猎物为何会忽然脱手。错愕
间只听杨宜知道:「厉大总管对杨某这么有兴趣,这么了解,自打来了镇海城就
一路投杨某所好,不知所为何事?」

  牙关紧咬与捏紧了拳头的咯咯声响起,厉白薇咬牙切齿,目中怨毒之意大盛
道:「自打杨三爷来了镇海城,厉某可有害过你?莫非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有。」杨宜知其实满腹狐疑,他至今想不通厉白薇的用意。

  门派间的争端时不时会见血,但以昆仑派的实力,火虎堂得罪不起。杨宜知
来镇海城或许会吃瘪,但不至有性命之忧。厉白薇就算是直接认了怂要结好昆仑
派,也太过热情了些。何况杨宜知根本就不信这等杀出一条血路的草莽豪杰,会
坐镇主场地利之势还主动认输。否则厉白薇话里话外地机锋暗藏让人不舒服,又
是何意?

  「呵!」厉白薇冷哼一声,起身穿好衣物,又从袖中取了条丝巾,在小几上
的杯中一抹,斟了一杯酒,砰地放下酒坛,一肚子怨气似地无视了杨宜知,举杯
就往口中倒去。

  「啊……」

  酒刚入口,街上一阵惨厉的呼声忽然响起。两人都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厉白
薇没好气地揭开窗帘,只见街角巷口阴影里一人像抽去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倒下。
另一人则转身疾奔,眼看要消失在巷子的阴影里。

  「砰。」杨宜知浑身剧震之下,像只疯虎一样暴起,直接撞碎了车厢朝街角
巷口处扑去。

  他双目赤红瞪得有若铜铃,狂呼着止步,使尽全力地狂奔。人影仿佛有一种
特殊的魔力,直接让他陷入癫狂之境。

  凶手并未因他的狂呼而止步,杨宜知冲进巷口,掠过到底垂死的人影身旁,
凶手已然失去了踪迹。他闷吼两声跃上院墙,巡山猛虎般来回寻找,始终一无所
获。杨宜知大是懊恼方才太过冲动,若是悄悄地靠近,或许未必惊吓了人影,也
有得手的可能。

  越想越悔,越想越恨,胸口更是闷着一团烈火与滔天的疑云:「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不可能……怎么可能……可是……我怎会看错?」

  杨宜知怒狮般返回已停在道边的马车,掀开车帘,只见厉白薇一翻眼皮,冷
冷地哼了一声不理不睬,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杨宜知喝道:「我要喝酒!」

  他一把举起酒坛往口中就倒,倒得口角与虬须上全是流出的酒水,不知是想
喝酒,还是想用酒浇得自己清醒些,冷静些。可是半坛酒倒出,就感头中一阵天
旋地转,手足酸软,他甚至拿不住酒坛惊愕地倒地,瞪着厉白薇道:「你……你
……」

  「你放心,厉某不想害你性命,只不过有人要你消失三天而已。」厉白薇阴
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宜知却已感到眼皮有千钧之重,就此沉沉睡去。

  「昆仑弟子,名不虚传!」厉白薇从车窗将剩下的酒水倒向长街,马车嘚嘚
哒哒,也消失在阴影中……

  杨宜知醒来的时候,月光正从窗棱外洒落。他扶着欲裂的脑门起身,不大的
小屋只有他一人而已,桌上倒有三样小菜,一盆清粥,甚至还有一壶酒。杨宜知
饥肠辘辘,当下也顾不得有毒没毒,端起清粥狼吞虎咽起来。

  月朗星稀,许是屋子在城中偏僻处,连打更声都听不见,倒有些来来往往的
匆匆脚步声。杨宜知歇了片刻,忆起厉白薇在他昏迷前的话语,当下就决定先离
开此地再说。

  这间屋子定然是厉白薇带他来的,酒中下了迷药,醒来的时辰厉白薇也不会
不知,左右或许都盯梢的人。自己的轻功算不得出众,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恐怕
不易。杨宜知灵机一动,趁着夜色大喇喇地打开了屋门走向街道。

  屋外都是脚步匆匆之声,大半夜不知为何这里有这么多人,但是显然是个隐
藏身形的好办法。大隐隐于市,只要混如人群中,天色未明之际想找出个人来并
不容易。

  他一开屋门便知得计,想不到这里是一处集市。大半夜的人流涌动,正是每
半月一回的赶圩日子。运着货物的百姓早早来此抢得一处好摊位,但夜深人静又
不敢嘈杂叫喊,以免影响了安歇的人们。满街的人影憧憧,谁又能找得着自己?

  但他刚走了两步,与他擦身而过的挑夫就惊得大叫起来,慌慌张张地扔下肩
上扁担,见鬼似地指着杨宜知踉跄后退。似是借着月光确认了杨宜知的模样,脚
下一个拌蒜倒在地上,已然吓破了胆子夺路而逃。呼喊声在竟也里犹如鬼哭。

  突然的变故让近百双眼睛转向杨宜知,片刻的寂静之后,人群里有些交头接
耳,有些瞪大了眼睛,俄而便慌乱起来。寂静的夜一瞬间鸡飞狗跳,有些高喊着
抓贼,有些躲得远远的,有几个胆子大,块头也大的汉子结伴走了上来,对着杨
宜知虎视眈眈。

  杨宜知皱了皱眉,情知不妙,刚欲施展轻功,又想此刻已落入圈套,八成就
在等着他逃跑正巧栽赃。厉白薇曾说有人要他消失三天,可不就为了陷害他么?
杨宜知暗思火虎堂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真敢向自己下狠手,又觉一张弥天大网
正向自己罩来,镇海城之内已无立锥之地。

  他暗叹一声,索性就地等待。自从那条人影出现之后,他不仅心神不宁,更
方寸大乱。厉白薇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事,他始终保持警惕,人影一出现他就毛
躁地喝了一坛子酒。那坛酒厉白薇第一次喝之前用帕子擦过酒杯,显然解药就在
帕子中。第二次喝正是自己大乱之时,只看见她喝了杯中酒,自己就举起了酒坛。

  不知道这些人准备给自己扣多大的一顶帽子?杨宜知暗暗担忧,也不知道这
些人是冲着杨家来的,还是冲着昆仑派来的,若是牵扯了昆仑派,可万万莫要拖
了吴征下水。

  骚动很快引来了官差,其中一人狐疑地看了杨宜知几眼,又掏出张盖着官印
的画影图形比对了片刻,便厉声道:「镇海府衙缉拿要犯,杨宜知,还不速速束
手就擒。」

  「我犯了什么罪?」杨宜知不躲不闪,但仍然双手后背冷冷道:「敢问一句
捕快大人,罪名是你给我定的么?这么快就证据确凿?」

  「五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在。」捕快面上一红,强硬道:「太守大人下了全
城通缉,也自会亲自审你!」

  「本人行得正做得直,可没做半点坏事。我跟你回去。」杨宜知心中一叹,
任由捕快给他上了镣铐枷锁。

  杨宜知被带回了府衙,太守庞子安不管天光尚未放亮便急急升了堂。到了他
这等职位,自会知道杨宜知背后的昆仑派在朝中,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如何。庞
太守不敢造次,拍了惊堂木之后问道:「杨宜知,这三日你身在何处?」

  「庞太守,小人来镇海城之后,当天晚间便被算计昏迷,至方才刚刚苏醒,
甚至不知过了几日,更不知身在何方?」

  「可有人证?」

  「有,火虎堂大总管厉白薇便是人证。小人当晚正是被厉白薇以迷药麻翻,
请大人传厉白薇作证。」

  「杨宜知,本官劝诫你一句,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你想清楚了再答。」

  「小人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来人,传火虎堂车夫!」

  车夫就是当夜赶马车的人,他一见杨宜知便戟指怒骂:「大人,是他,就是
他!就是他对厉大总管下的毒手!」

  车夫扑了上来声泪俱下,对着杨宜知拳脚相加。杨宜知闭着眼忍耐,握紧的
双拳终又放下,看来这一回真的一头撞进了网里。他不用猜都想得到,车夫会说
他喝了酒凶性大发,对厉白薇起了歹念。厉白薇抵死不从,他就下了毒手。

  猜测一致,却又不一样。杨宜知万万没有想到,不仅厉白薇「受伤」的帽子
扣到了他的头上,连街角的命案也是他干的。

  「这人来时彬彬有礼,喝了酒后就成了一个畜生。在马车里就对厉大总管动
手动脚,古大侠路见不平数落了他两句,这人就起了杀心,在南溪街口长平巷一
带借口出恭,结果偷袭古大侠害了他性命。返回之后又对厉大总管用强,厉大总
管不肯,他就暴起伤人,若不是周围人多,厉大总管一定已被他害了。可怜厉大
总管拿他当朋友,一片好心招待,居然被他打得现在都起不来……」

  「不错,就是这人!」公堂外又响起了泣血般的喊声:「昨天夜里,小婿正
是死在他的重拳之下,小老儿看得清清楚楚,请太守大人做主……」

  一连五桩命案,有凶性大发杀人的,有色心大起逼奸不成杀人的,每一位都
是镇海城左近的江湖人物。人证俱在,物证也算得上有理。

  杨宜知百口莫辩,庞太守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宜知合上了眼道:「这五件命案,一件伤人案,小人一件都不认。」自此
就闭上了嘴,一言不发。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几乎已无法自证清白。最好的办
法就是闭嘴,以免一时不查说错了话。

  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众怒之下庞太守也不能放人。命案都在当地的豪族里发
生,这些人当然说不上盛国顶尖权贵,却都是一方地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宜
知被下了狱,命案正在彻查。死者的致命伤每一处都是杨宜知的武功特点,几乎
已成了铁案……

  「宜知昏迷之前,那个厉白薇说出目的,岂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了?」吴征听
完了事情前后,对此尤为疑惑:「借由宜知之口告诉我,是不是?」

  「主人英明,杨爷也是这么判断的。」邵承安道:「属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
个目的。杨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属下禀报主人万万莫要轻易在镇海城现身。那
些人的目的正是引诱主人前往镇海城。」

  「嗯,我知道了。宜知的案子怎么样了?」

  「人证物证俱全,杨爷又全然无法自证。庞太守就算有心帮忙,也顶不了多
久。若是案子定下去,于昆仑派声名大大有损。」

  「简直一举多得,厉白薇这个人还挺有手段!」吴征沉着脸道:「无法自证,
也就是说找不出真凶,也就无法替宜知翻案,这案子迟早坐实。」

  「是……」

  「那个人影是谁?」

  「杨爷不肯说。」

  「嗯?」吴征皱了皱眉,杨宜知连邵承安都不肯说,那就是只愿意对吴征说
了。而且他还未必能断定,心中一定十分疑惑。

  「宜知习惯孤身探路,一显胆色。厉白薇不仅对他了若指掌,一路投其所好,
下手还那么狠,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吴征以手指敲击着马鞍,沉吟一阵,问道
:「章大娘到哪儿了?」

  「依主人的吩咐,大娘已去到金山寺。」

  「很好。于右峥!」

  「在!」

  「你点二百人,明日起三人一组进发镇海城,就到……定山集合吧。」

  「是。」

  「镇海城,金山寺,火虎堂……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春末夏初是猎狐的好时节,要引狐出洞就得有诱饵。诱饵已在镇海城,就不
知背后的人里,谁是狐狸,谁是猎人。

senglin08 2025-1-27 01:41

  第七章、佛光晦暗。雨下无纹

  竹杖芒鞋,一方衣囊。

  攀登山路时有竹杖帮忙,芒鞋已有些残破,衣囊里也仅包裹着一只铜钵,两
件临时换洗的衣物。女尼行走于山间,看她普普通通的容貌,宽大而显旧的僧袍,
想是修行多年,佛法高深。

  夏初的骄阳,让徒步的女尼头顶渗出一层汗珠,波澜不惊的恬淡面容上也有
几分疲倦。她身边有一名健壮的女子跟随,几回要接过她的背囊,或是要她歇一
歇脚都被拒绝。健壮的女子不敢违抗,只得一瘸一拐地随着女尼在山间穿行,看
起来腿脚似乎有些不便。

  镇海城西四十里就是金山,金山上的金山寺远近驰名,是一座堪比青苏城护
国寺的大庙,俱是佛门圣地。女尼赶了个大早上山见佛,只行到了半山腰,前来
拜佛的人便多了起来。

  金山寺享誉多年,香火鼎盛,从可容车马通行的宽阔山道就能看出它的气派。
可终是一条山道,有时碰见两辆马车交汇,女尼就不得不侧身立于山道的最边。
她身子骨不强,在山道边立足不稳,看着像风摆的浮萍摇摇欲坠,全靠健壮女子
扶持才能站稳身形。

  行了小半日才至金山寺。女尼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在道旁放下背囊,正对寺
门,肃立合掌,双足外八站立,垂目观指尖。默念一番之后,右手下垂,双膝徐
徐下跪,着地后左手方才与右手一同按于地面,腰肢弯折,额角扣于手掌,礼敬
三拜。其姿不仅准确无误,且熟极而流,正是参佛大礼。比起她身旁那位健壮女
子只知砰砰地磕头,个人修行正在云泥之别。

  寺门处有知客僧见了,虽不识来人,见了这等礼节知道是佛门同道中人。认
着眼生不知是何方高人,当下不敢怠慢,忙双手合十着迎了上来:「阿弥陀佛,
不知师太从何方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贫尼交州栖霞寺妙玉,游历天下修行佛法,此行正为来
金山寺朝圣。」女尼回礼,脸上恬淡微笑,心中却突地一跳。倒不是因眼前的阵
仗感到紧张,而是妙玉这个法号有些旖旎,也不知道为何安排这个身份。

  知客僧接过女尼递来的戒牒,暗暗诧异。交州地处偏远人丁稀少,栖霞寺虽
有名头,也算不得名胜之地。可戒牒里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且看已显发黄的
戒牒大有年头,这位师太无论面容,言辞,俱是佛门大家风范,想是清修有道的
高人。可女子修佛本就稀少,这位还是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不说,居然还做云水僧,
这就更加罕见。

  「请师太稍候,贫僧这就去禀告寮元。」

  「有劳师兄。」

  知客僧原本心中颇有轻视之意,女尼不仅谈吐不俗,礼数更是周到,心下略
生好感,一摆手令照客僧奉上一壶清茶招待女尼。他不愿在全无油水的云水僧身
上多耗精力,便借口去找专一负责云水僧事务的寮元,自行去了。

  女尼身旁的健壮女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角,低下头嘿然冷笑。
她瞥了女尼一眼,见她面上依然恬淡如常,不由心生敬意,连自家冷笑也敛去,
乖乖顺顺地站在一旁。

  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有一名中年僧人来到门口左右扫视一番,向女尼道
:「敢问可是妙玉师太?」口虽持敬语,神态全无恭敬之处。云水僧的佛法再高
深,哪比得寺中高僧尊贵?他手下接待过的云水僧数不胜数,早已烦得透了。

  「正是贫尼,见过师兄。」女尼一见寮元僧的装饰就知他的身份,早早起身
合十等候。

  这寮元虽不耐烦云水僧,但金山寺的体面他不敢轻易损了,只得耐着性子道
:「贫僧元渡,师太可是要来小寺里挂单?」

  「正有此意,还请师兄行个方便。」女尼合十弓腰,意态甚诚。

  所谓云水僧,就是行脚和尚,云游于天下,挂单于各家寺庙,以求遍修佛法,
若能得到一些大寺院的高僧认可,更是名望大涨。云水云水,取云在青天水在瓶
之意,顺其自然。可惜这等行脚和尚大多一贫如洗,更有些想到大寺里想着混吃
混喝的混僧。就算是为了修行,高僧们身份尊贵,哪会搭理你一个如无根浮萍的
云水僧?

  金山寺是天下名寺,接待过的挂单僧人从来不少。元渡沉吟道:「不是贫僧
不肯,只是小寺拮据,地方不够宽敞,日常用度也紧衣缩食,只怕怠慢了师太。」

  女尼忙道:「不敢叨扰师兄。贫尼只需一席之地安歇即可,日常寺中若有杂
活,贫尼两人愿为苦行修持,绝不敢空口白食。」

  「这位是……」元渡看了眼健壮女子问道。

  「是贫尼路上收的信徒章惠枝,尚未出家,待日后虽贫尼回了交州栖霞寺,
方才与她剃度。」女尼抬头笑了笑道:「她很有把子气力,若有些不便的粗活,
请师兄尽管吩咐贫尼二人。」

  「哦~ 那……请师太随贫僧来。」女尼要求极低,还肯干重活,元渡便没了
二话,领着二人进了寺中。

  元渡领二人去见了大知客,吩咐了些每日早中晚挑水,担柴,清扫三样活儿,
才让二人留了下来。自有底下的执事僧领着二人去细细嘱咐每日的工作。虽是外
寺僧人,来金山寺挂单,一样要遵守金山寺的规矩。若是哪一样没有做好,该罚
的罚。若是做的好了,那是分内之事……

  忙了半日天色已晚,到了居所才见一席之地就真是一席之地。两张草席铺在
地上,再给了床被褥,便是二人睡眠之所。

  健壮女子心头有气,见女尼打开被褥对折,半垫半盖,全无怨言,她便不敢
多言,有样学样地张罗起来。

  来金山寺之前,就已设想了种种冷遇,然而现状远比想象的还要凄凉些。二
人略觉疲倦,想到明日起还有繁多的事务,便早早地躺下安歇。健壮女子听左右
无人,悄声道:「师太,明日您做做样子便是,粗重活让属下来做就好。」

  妙玉女尼正是柔惜雪,健壮女子则是章大娘。

  想要进入金山寺探查虚实,最佳途径就是入寺挂单一途。吴征手下能人不少,
但胜任此事的唯有拙性一人。佛门重地,是不是同道中人,几句话便知。譬如云
在青天水在瓶这类偈语,不是长久修持的佛徒如何能够张口就来?假冒是无论如
何假冒不出的。

  但拙性本身武功太高,身材又太过显眼,到金山寺挂单难免惹人猜测,十有
八九入不得寺门。——天下佛宗,十一品修为的又有几人?这么高的武功,来了
要干什么?金山寺里有玄机已是被摸出了虚实的,哪会容你入寺挂单?

  吴征在听了拙性回报之后,第一时间想起能潜入金山寺的就是柔惜雪,也只
有柔惜雪,不做第二人想,也没有第二人想。所顾虑之处,柔惜雪武功全失,毫
无自保之能。金山寺藏污纳垢,暗香零落贼党大有可能就在其内,柔惜雪生就一
副神仙玉骨,桃羞杏让,贼党见了怎能不惦记?何况万一贼人认得她呢?

  反复思量多日没有结果,等到了突击营,吴征才下定决心。一来柔惜雪心绪
动荡成日胡思乱想,不给她安排些正事,总是忙着顾影自怜。二来她心魔无数,
总嫌自己现下百无一用,能亲手覆灭一处窝点,对重建信心大有帮助。三来吴征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放任盛国里的贼党继续混下去,吴征不肯,柔惜雪也不会肯!

  于是吴征将侦查所得毫不保留全都告知柔惜雪,柔惜雪也一口答应下来。其
毫不犹豫,连吴征为她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布置都还未提过。

  柔惜雪愿涉险地的结果预料之中,但吴征还是吃了一惊,都不知道这是她的
勇气,还是依然处于自暴自弃之中……

  更意外的,倪妙筠也没有二话。原本吴征以为这般犯险,倪妙筠恐怕会抵死
反对。事后二人独处,倪妙筠才道:「你是不知道师姐的本事有多大!金山寺虽
处处危机,但一切都在暗处,不能掀到明面上来,除非这处脏窝彻底不要了。你
觉得可能么?」

  吴征连连摇头,没理由不要,换了是他,这种地方能用一天是一天,断无自
己主动掀桌子的道理。

  「那就是了,师姐应付这点场面全无问题。真有问题,贴身的有章大娘,左
近有我,有祝家的高手,也断无来不及救援之理。我不担心。」倪妙筠一说起柔
惜雪的本事总是钦佩十足,或许难免有所担忧,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阻挠不住,更
不该阻挠。

  有些人,就该在江湖的波诡云谲里弄潮,而不该温养于室。柔惜雪显然就是
这种人!刀光剑影的江湖随时有遇险的可能,但在这里,她的生命才有光彩。

  比起吴征,章大娘显然会看得到更多,也有更多不同的想法。比如除去那些
看不见的危机,挂单僧人的杂物之繁重,简直和奴仆无异。难怪在寺门时元渡多
有不耐,一听柔惜雪所言便让她挂单,原来是找着个冤大头,且手里随时捏着把
柄,若是做得不好,或是有怨言,八成是要被立马赶走。

  「无妨。你们不是出家人,不懂这些规矩。贫尼身子骨弱不要紧,但贫尼若
是不出全力,叫人看见了不免要怀疑云水僧的身份。明日起确要劳你多出些力,
贫尼也会尽力就是。」柔惜雪淡淡道,目光流转间垂下,一黯。

  天阴门的香火旺盛比起正处繁华之地的金山寺稍逊,但在佛宗的地位远比金
山寺要高。柔惜雪曾是佛门至高无上的人物,如今却要沦落至金山寺挂单打杂,
无论是什么目的,其中的落差常人难以想象,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章大娘见她
目光黯然,心中也觉凄凄道:「师太万勿强求,若是让主人知道了,怕要责备属
下。」

  「怎么?你的主人会因这些怪罪于你么?」章大娘比起从前那些或花容月貌,
或品貌庄严的师妹们大为不同。但她性子爽直,诚恳,待自己又足够尊重,柔惜
雪也十分喜欢,闻言面上黯然消去,莞尔一笑。

  「主人待属下人向来性子温和,怪罪不至于。但临行前主人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属下照料好师太。若是办事不力,主人责备一顿是免不了的。哎,主人待
我们实在太好,我们做下人的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柔惜雪饶有兴致。吴征几乎是世间能做到一视同仁的唯一一人,从
他的属下亲口说来就更为可信。她问道:「若是办得不妥当,吴先生不责罚的么?」

  「常理而论,主人不以刑罚,会记在账上待日后将功补过。若一时没有功劳
可立,就去做些善事充抵也可。」章大娘忍俊不禁道:「上一回张百龄夸了海口
要拿于右峥,结果失了手。事后做了五十件好事才抵过,可把他忙了足有一整年。」

  「吴先生不仅心善,方法也有趣。恩威并施,上下一心……即使如此,你还
担心什么?就算这里有些差池,你回头将功补过就是了。多做些善事,还能积德
积福。」

  章大娘闻言,露出为难之色,支支吾吾道:「师太有所不知,将功补过是常
理而论。有些事……嗨,有些事若是出了差池,就是千儿八百年的功劳也抵不回
来……」

  「还有这样的大过么?真是有趣。以吴先生的秉性,当不致如此吧?」柔惜
雪眉头一扬。她也曾执掌一方,听这些轶闻颇觉有趣。

  「有的。上一回顾小姐私自去了军营,若有半分差池,小邵就随时准备抹脖
子……」

  「啊~顾小姐和吴先生青梅竹马,的确不同。吴先生待你们这般好,有些事
就算他能谅解,你们也无法原谅自己,对么?」

  「是啊……师太有所不知,这一趟临行前主人对属下也特地吩咐过。属下做
事,主人还从没有交代那么多,拟定的计划,从没有亲手管得这么细的……依主
人的性子来看,若是师太受了委屈,属下也只好抹脖子了……」章大娘一路磕磕
巴巴,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 」柔惜雪心中一软。从前都是她一人扛起天阴门的里里外外,明里暗
里,背负了无数,可谓身心俱疲。今日有人帮她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地打算,照
料。一面有无自保之能的失落,一面也觉被人珍视的感觉之好前所未有。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吴征待自己的确不错。慰心伤,疗内伤,再到种种布置
安排,细细想来又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体贴入微。

  柔惜雪一时无可应答,章大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令她忆起武功全失的惆怅,
忙岔开话题道:「这寺里规矩林立,僧人又趾高气昂。主人有交代过,师太若是
接受不得定要直说,省得受他们鸟气。」

  「贫尼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贫尼难过的是,佛光亦难普惠世间,在名山大
寺,享誉盛名之地,佛门弟子却是这般戾气势利……」柔惜雪叹息着,双手合十
向着大雄宝殿方向低声道:「佛祖座前,依然有宵小之辈横行,贫尼是为佛门感
到难过……」

  原来她不是因为以天阴门掌门之尊,要沦落于此行打杂之事而心情黯淡。章
大娘一时醒悟,心中越加佩服。这座让她们临时容身之所地处偏僻,到了夜间黑
灯瞎火,仅有大殿外的一盏油灯黄豆大的亮光,更不会有人到访。二人初入龙潭
虎穴,不免心潮澎湃,感触颇多。

  章大娘迟疑一阵,大着胆子道:「师太,不是属下多嘴,有时候属下觉得修
佛这等事情,不是剃度完,或者在名山大寺就是修佛了。有些贼子……就算佛祖
下凡在他面前,他也要干些坏事。属下总觉得,持斋受戒有时是份约束,有时却
成了掩饰。贼子持斋受戒,仍是贼子,仍会做贼子干的坏事。属下妄言,师太勿
怪。」

  「你说的没有错……心中有佛,处处佛光,心中无佛,纵满口仁义道德,一
样腹中无恶不作。」不怪柔惜雪道心松动,经历了那么多事,比之从前礼佛甚诚
这样的表面功夫上,她的感悟更多:「举头三尺有神明,修佛首要是心怀善念,
不作恶,不欺凌弱小。哪里是剃度出家,持斋受戒,或是口中敬佛?你说的很好,
贫尼哪会怪罪?贫尼想,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谢师太教诲。」章大娘是个粗人,能忍住不在柔惜雪面前污言秽语已属不
易,可说不出这等话来。柔惜雪这一番话的确让她有醍醐灌顶之感。吴征遣她来
这一趟,虽是危机重重,可跟在柔惜雪这等人物身边,字里行间都有极大的道理,
于她而言,不论武功见识都大有进境。

  柔惜雪一席话说完,不知是勾起心中疑惑,还是因口出不敬而心生懊悔,盘
膝坐好闭目默念经文。这一夜不再有话,章大娘守在她身边,待她沉沉睡去,也
才一同安歇。

  入夜的镇海城灯火通明。街灯点点闪闪,像繁星眨着眼睛。

  吴征走在街市,双目不着行迹地扫视八方道:「镇海这里真的挺热闹。」

  上一回游历时诸女不喜白蛇传的故事,于是镇海城便匆匆而过,今日才算好
好走一走。

  倪妙筠微不可查地向右一指,两人在路口拐了个弯。杨宜知下狱,就算被做
成铁案,于情于理吴征都要来一趟,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祝家的高手近日频频在镇海城里现身,这些身怀绝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头
蛇们的注意。吴征的用意,一来威慑这些背后动歪脑筋的宵小,昆仑和祝家视为
头等大事,你们小心些。二来也是让火虎堂先紧张几天,厉白薇不是重伤卧床吗?
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厉大总管,还能否一切如常。三来虚实结合,叫人摸不着头脑,
总之自己不能随意在镇海城大庭广众之下现身。

  祝家的高手们高调地现身,让镇海城的江湖帮派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几日
下来一无所获,不免就有所懈怠。就算厉白薇还是紧绷着神经,手底下办事的弟
子想要无时无刻像她一样,就强人所难。再说寻人盯梢,明哨暗桩都少不了。对
于此道于右峥是大行家,否则怎能逃过无数次追捕?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翘楚,
否则于右峥又怎会被她盯得死死的,使尽了千变万化都逃不出去?

  这几日镇海城里的帮派固然寻不着根本没在城里出现的吴征,反倒是自家的
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倪妙筠熟悉了之后,进出镇海城就像在逛吴府的后院,想
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才领着吴征一探镇海城。

  「扬州六郡都是鱼米之乡,历来富庶。」倪妙筠悄声道:「火虎堂在城里做
了二十年的帮派扛把子,一定赚了不少银子。」

  「富得流油,连肚子上都是一层层的肥油。」

  「噗嗤,你说他们吃得太饱了?也对,来招惹昆仑天阴吴府,岂不是没灾找
灾么?前面那条小巷有暗哨,我们放慢点步子。」

  「妙妙真是了若指掌!火虎堂这么点道行,就要与我们死磕过招?」吴征有
些纳闷。当地的江湖帮派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大家可以争,可以闹,甚至
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江湖上拳头大的声音就大。但闹到有人下了牢,还
身背多条命案,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你厉白薇就算手脚做得再干净,把血
债甩得一干二净,可太也过分了些。昆仑在镇江可没有到要与地头蛇们你死我活
的境地。

  「我猜内有不得已的因由。会不会和于右峥一样,背后都是被人所迫?」

  「有理,所以我们先去看看。」

  「啊?要去哪里?」

  「庞太守我信不过,镇海城里鱼龙混杂,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贼党窝点,万
一这个庞太守与贼党有勾连,我去找他可就要坏事。到大牢见宜知也不能去,动
静太大,就是不知道宜知见到的人是谁。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我看去火虎堂逛
逛就不错。」吴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似在暗示她从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

  女郎果然俏脸一红,美眸一眯警告意味甚浓,道:「莫要莽撞行事。」

  「正要与你参详。」吴征一贯从善如流,镇海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火
虎堂紧张了几天,近日定然懈怠,是个好机会。他们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现身了么?
里外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再说了,天阴与昆仑两大高手驾到,
若是被火虎堂什么隐藏的高手发现,也算我没白现身一回,至少知道些他们的底
细。」

  「嗯?」倪妙筠一番沉吟。吴征说得有理,火虎堂当非常清楚吴征的实力,
反倒是他们对火虎堂反常的表现全然不知底细。夜探火虎堂这种事虽有些冒失,
但要探知对手谜一般的举动背后深意,想不冒险显然做不到。她对自己同样自信
满满,遂道:「好,但你要听我的。」

  「当然,倪仙子隐匿踪迹之能天下无双,我保证乖乖听话,紧跟在倪仙子臀
……背后…」

  「呸……去前面换身夜行衣。」人就是奇怪,自从有了鱼水之欢之后,被人
说个臀儿,都觉得那两片嫩肉跟着一麻。倪妙筠大是娇嗔,加急脚步闪入一处小
院。

  换好了装便闭目养神,待夜深人静火灭灯瞎,满城万籁俱寂,二人才一同影
子般跃出窗棱,悄然隐入阴影里。今夜的天气不太适合夜行,星月满天,照耀得
大地一片惨凄凄的灰白。但对倪妙筠而言不是问题,有光就会有影,她甚至悄然
对吴征道:「这种天气更好。因为目力佳,防守的人就会认为不会有人来,即使
来了也容易发现,比平日更易懈怠。而且,亮堂的地方越多,阴影也会越浓。」

  吴征还是第一次跟着倪妙筠潜行,感觉大开眼界。两人分明手拉着手,有时
走着走着,女郎就仿佛在吴征身边消失了。——可是那只纤细软嫩的柔荑分明就
在手里握着。两人双修之后,功力均更上一层,吴征对道理诀领悟更深,得的好
处当然也更多,自感已接近了瓶颈关口。功力越深,越觉得倪妙筠这一套藏身之
术的厉害,非仅苦练,也是天赋,好像女郎对此有一种天生的嗅觉。

  火虎堂的总舵就设在镇海城西南,占地宽阔。除了堂主冯昊远一家之外,单
身的厉白薇虽在外有产业,但为了处理堂中事务方便,日常也都居于此地。堂口
的建筑布局吴征早已看过,但火虎堂经营了二十年,外人难以知晓里头的玄机,
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两人在府邸西面墙根下听了片刻,确信无人才施展壁虎游墙功爬上墙顶。倪
妙筠双手带着银丝手套,刀剑不伤,水火难侵。她先伸出手在墙顶摸了一把,回
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吴征慢慢摸至墙顶,定睛看了片刻,才发现墙顶在月光下
闪着微弱的五彩光芒。原来这里密布钢钉,只露出一点针头,针头上又喂着毒药。
若是稍有大意,针头只消刺破点油皮便要身中剧毒。

  两人爬在墙边不敢轻举妄动。火虎堂布下这么阴毒的机关,这里就不会没有
暗哨。一家门派苦心经营的总舵,守备之严密可不是当年迭轻蝶的外宅可以比拟。
倪妙筠双掌扣在墙上,双足踩定缝隙站稳身形,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个脑袋,
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与蒙面黑纱融为一体。

  吴征在一旁见她撅起的翘臀圆润丰满,心中大动,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
合在一处,一同去夜探个什么地方,保管看得目不暇接。

  倪妙筠探查了一阵,伸手在吴征掌心写道:「不易。」

  不易的意思,就是不能来去自如,要耐心,要等机会。想要不暴露身形,就
要做好隐藏许久的准备。吴征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

  来镇海并非闲情逸致,而是与时间赛跑。杨宜知在大牢里,五条人命这么大
的案子,一旦开堂审理时拿不出证据,案子就要断下来,而且开堂的时日也拖不
了多久。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机,呆得越久危险就越大。且她改容易貌,同样
维持不了多久——章大娘为练铁膝功常年跪着走路,这一回站起身来姿势别扭,
连武功都借此隐去大半。柔惜雪却是剃度出家人,人皮面具黏在脸上,天生就少
了头发遮挡边缘。再怎么巧手隐藏,时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绽。

  吴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必不可空手而归,否则接下来的计划一步步都要受
影响。

  「耐心。」倪妙筠看出吴征内心的急迫,这二字不仅告知他通盘大事不要着
急,在火虎堂同样要耐心等待。

  吴征回以一笑,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两人还
在院墙之外一动不动。这里虽是整座火虎堂总堂的荒僻处,但厉白薇既惹了昆仑
派,整座总堂宅院也随之加强了戒备。倪妙筠探头时必然发现了几处暗哨,将这
一带盯得死死的。以两人的武功打进去不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至少在
今夜的月色下尚办不到。

  门派立足不易,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说,光是建筑就这般讲究,就叫吴征收
起轻视之心。他与倪妙筠一同侧耳倾听,墙内有几处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但在二
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闻,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

  一等就是小半夜,正当吴征以为要继续熬下去之时,骤然起了阵大风。夏季
的雷雨说来就来,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远处两道雷光划破了天际,旋即隆隆雷
声震耳。

  倪妙筠立即回头望向雷光劈落之处,片刻后又是一道霹雳,照得一瞬间如同
白昼。两人握着的手同时一紧,雷光闪,暴雨将至,二人或被淋得狼狈不堪。但
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正是潜入的最佳良机。

  雷光第三闪时,二人已作势欲扑,电光熄灭之后的黑暗,让人的目力难以适
应,谁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二人飞鸟般跃起,轻巧地落入一处树冠。轻微的枝
干摇动树叶沙沙声,被接踵而来的隆隆雷声所掩去。

  暴雨伴随着第三道惊雷铺天盖地地倾落,二人却在枝桠间相视一笑。若不是
这场暴雨,或许要埋伏至天明日月交辉的那一刻才有机会。

  借着暴雨的掩饰,二人施展绝顶轻功掠过这一带严密的暗哨,双双落在一片
庭院屋宇间。隐身在墙角,吴征抹了把面上雨水。两人动作极快,即使暴雨也只
打湿了些许,不至于变成落汤鸡。吴征见倪妙筠发丝滴雨,常人狼狈的模样在她
身上仿佛出水芙蓉般清秀,不由心中一荡。

  倪妙筠当然知道爱郎心意,她朝小院指了指,示意先到院子里避避雨,否则
全身湿透,到哪里都容易露出行藏。

  以火虎堂总堂的格局来看,西面附近的屋宇不见华丽,也不显宽阔高大,是
些偏僻之所,住的人自然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

  避开墙边的暗哨,这一带的警戒就会松散许多,加上天降暴雨,给两人提供
不少便利。二人翻进这座小院,只见院中正厅里点着三盏昏黄烛火,火光在窗纸
上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

  吴征与倪妙筠刚躲入凉亭,就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急骤的踏水脚步声。二人
不由讶异,暴雨如注的夜晚,为何赶路甚急?再听一听,脚步声就在院门口放缓,
旋即响起手掌按上院门推开的咯吱声。

  两人应变奇速,推门声刚响起,便一同高跃躲入凉亭的横梁,四肢发力,仿
佛黏在了屋顶下。

  来人有三,又哪里想得到院中还有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当先,两人在后替他
撑着伞紧紧跟随。暗夜里看不清容貌,只听领头的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也不
通报就大踏步穿过院子,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屋内随即响起一声惊呼,一个童音又急又怕道:「娘……」

  「二公子,已子时了,这就走吧。」

  果真是一对母子,可惜这位母亲似乎自身难保,除了低声宽慰孩童之外也别
无他法。即使孩童百般不愿,还是被生生拽离母亲的怀抱。

  借着屋中短暂的混乱,吴征与倪妙筠已闪入屋檐墙角,在背着火光不照人影
之处,吴征将窗纸戳破几个小孔,悄悄窥视。

  「娘……」孩童哀求了几声见母亲无可奈何,似乎又惧怕来人凶狠的目光,
只得低着头随着二名随从离去。倒没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

  事出反常,倪妙筠在吴征手心里写道:「看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否则这位母
亲必然会抗争一二。」

  「是。怪事,你看这母亲还是有点贵气,不像府里没身份的人,我怎么觉得
她比这个恶狠狠的家伙身份还高些?」

  人天生易于同情弱者,就算是现今为敌的火虎堂也是一般。二人见这受欺凌
的妇人年岁已不算轻,但生得白白净净,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唯独眉宇间一股
愁苦之气弥久不散,若不是整日提心吊胆,不至于容貌如此。

  「看看再说。这妇人有些可怜,你莫要乱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吴征向倪妙筠投去个嗤笑,知道女郎怕自己心生怜悯,
毕竟吴征幼时也有过与母亲分离的经历:「火虎堂里就算有什么冤情,也是他们
自己的事情,我乱来什么。正巧看好戏!」

  两人手心写画交谈间,两名随从已带着二公子去得远了。领头人这才阴笑一
声道:「二公子越大越懂事了,嘿嘿,越发像个男子汉,不婆婆妈妈。」

  这一句显然戳中妇人心中痛处,但她只是愠怒地转身别过头,双肩微微颤抖
片刻似在勉力平复心境,却忍不住恨声道道:「多谢你们尽心尽力教导得好!」

  那领头人听得讽刺之眼,嘿嘿冷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今日可多给
了你一个时辰同聚母子天伦。」

  这一句又戳中妇人软肋,她无奈道:「由你!」

  领头人笑得猥琐,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叉开两腿道:「我要什么,夫人
不会不知道吧?还不快些!」

  窗外的二人无奈对视,想不到又碰见一场春宫戏。只是这一场殊无趣味,妇
人固然有些姿色,但年岁不太轻,保养也一般,加之没有修炼内功,又生养了孩
子,猜测四十岁的年纪已显出些老态。至于那领头人相貌平平,如今淫笑起来更
显猥琐。

  二人打着手势正要借机离去,便被一句话留了下来。妇人被欺凌久了早没反
抗之心乖乖就范,跪地解着衣物。那领头人得意洋洋间道:「其实夫人若是把龙
虎风云令乖乖地交出来,二公子也好早日和夫人团圆哪。」

  吴征惊疑不定。龙虎风云令是火虎堂堂主冯昊远打下基业后,请能工巧匠铸
造的令牌,当时曾颁下帮规:「待我百年之后,谁持令牌,谁就是火虎堂堂主!」

  火虎堂的帮规这件事流传甚广不算秘密,吴征查看火虎堂资料时,这一条也
列在重点。干系这么大的令牌,冯昊远定然藏在极为稳妥之处。可是这人居然开
口就向妇人讨要令牌,怎不令人吃惊?

  「妾身要有令牌在身还藏着何用?你不会以为妾身到现在还在做二公子当堂
主的美梦吧?」妇人裸出上身,又解去领头人的裤腰,掏出阳物顺从地含吮起来。

  二人见怪不怪,但也没理由再看下去,又缩回墙根。倪妙筠闭目想了一阵,
写道:「看面貌,这是冯昊远的三房夫人,名字很奇怪,叫什么公月的?应该错
不了。」

  「没留意……你既然记得,那就错不了。这是恶奴欺主,冯昊远一定出了什
么事。」

  「八成已死。否则这人不会逼要令牌,且看来时日已不短,火虎堂上上下下
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这种生出二公子的三房夫人都已经不抱期望。」

  冯昊远已有两年没有现身,堂里都由厉白薇主事。火虎堂上上下下都说除了
厉大总管,冯昊远谁也不见,里头玄机重重。

  「暴毙?遇害?」吴征抽丝剥茧。冯昊远的武功当有十一品的修为,否则火
虎堂坐不稳在扬州的地位。他又在壮年时期就已筹备好后事,定好帮规,这种有
魄力,有能力,有手腕的一方豪雄,常理下哪会忽然撒手不管,偏听一人?火虎
堂忽然落入厉白薇的掌控之中,连三房夫人都被肆意欺辱,唯有冯昊远忽然暴毙
一个可能。冯昊远武功甚强,年岁至今也就五十出头,厉白薇能这么快掌控火虎
堂,背后一定有人支持,那冯昊远遇害而死的可能性就大。

  「不用多想,就是遇害。」倪妙筠压根就不信什么巧合,火虎堂忽然跳出来
跟昆仑作对,还搞了个死局,厉白薇自己断没有熊心豹子胆:「等。」

  冯昊远虽遇害,但在内外都算是机密,至今没人公布他的死讯。这位三房夫
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淫辱的,二公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这领头人被遣
来看守二公子,还敢欺凌三房夫人,必是厉白薇的贴身近人,跟着他比无头苍蝇
似地乱窜要好。

  屋内不一会淫声渐起,二人听得颇为无奈,吴征调笑道:「妙妙去贼窝救人,
可真是不易。」

  同是欢好,有些美不胜收,有些不堪入目,屋里这一对就让二人半点也不想
看。

  领头人似乎有意折辱公月,刻意忍耐,半途频频停止,以手亵玩,足足折腾
了大半时辰方才了事。又呆了半个时辰,其间或疾言厉色,或细声细语,又反复
问了三回关于令牌之事。公月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作答,看情况对令
牌一概不知。领头人明知无望,仍不肯放弃,哪怕得到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好,
可惜问来问去问不出所以然来,看他一脸失落地离去,吴倪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克制着想对这家伙饱以老拳的冲动,二人一同闪出院落,远远跟随。有了倪
妙筠带领,这一路跟得十分舒适,哪里会有暗桩,哪里适合藏人盯梢,她一眼就
看得清清楚楚,堪比自家院子一样知根知底。要是吴征单独来此,就不得不小心
谨慎,步步惊心,八成还要把人给跟丢。

  领头人回去时脚步加急,此时暴雨变作雨丝,但满地积水。吴倪二人跟在他
后头踏水无痕,这人一无所觉,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可见武功不算多高,警
惕心也不显不足。吴征心中更是笃定,以火虎堂的实力绝不敢来招惹昆仑派,这
家门派出了许多变故,和暗香零落铁定脱不了干系。

  贼党在淦城暗中操持江湖帮派,在镇海城也必定会有!

  领头人进入一处院落,倪妙筠却拉着吴征止步。这座院子虽普普通通不显眼,
却正是火虎堂的最中心。深夜里院子还火光通明,当是一处要地。

  「大总管。」

  静夜里声音虽小,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吴倪对视一眼,原来这里是厉白薇
的院子。大总管占了最紧要的院子,这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帮众火虎堂现今是谁说
了算。之所以还是大总管而不是堂主,只因厉白薇威望不够,难以折服镇海城群
雄,帮规所定的那块令牌又尚未入手而已。

  「又快活去了?」

  吴征听得皱了皱眉,这厉白薇不仅是长得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连声音也
是说男偏女,说女又偏男,活脱脱的阴阳人,叫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嘿嘿,是……」领头人陪着笑道:「回大总管,属下恩威并施,她还是什
么都不肯说。属下推测她不知道,死老鬼性子谨慎,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
个纳色的平妻。」

  「你在教我做事?」

  「没……大总管,属下不敢,不敢。」想来领头人被吓得面色大变,连答话
都战战兢兢。

  「继续逼问,不要放松。」厉白薇声音从冷厉转为平淡,道:「该玩的你玩
了,我已说过,若是办事……嗯?」

  这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果然就是阴阳人的喜怒无常,吴征心中正不屑嗤笑,
就听厉白薇忽然捏着嗓子娇声道:「吴掌门既然来了,为何不大方现身相见,传
了出去可要叫人说妾身待客不周。」

  吴倪二人均是大吃一惊,握在一起的双手同时一紧。这厉白薇果然有过人之
处,两人尚且藏在院外,呼吸细微得连灰尘都没吹落一片,怎就叫他发现了?总
算二人武功修为精深,虽惊不乱,连心跳都没改变。倪妙筠在吴征手心写道:「
不急。」

  吴征心中盘算是现身呢,还是直接打出火虎堂时,厉白薇又道:「吴掌门还
躲着干什么?妾身可是久仰大名,已等不及得见尊面啦……」

  吴征这才灵光一闪,暗笑着对倪妙筠道:「不用出去,她诈我们。」

  在桃花山上,连施展毕生才智武功的祝雅瞳都连连犯错,何况一个厉白薇?
这世上哪有料事如神的人?唯有做足了准备的人而已。

  吴倪二人的武功横行无忌不敢说,但大体都已抵达陆菲嫣两年之前的境界—
—十二品之下再无敌手。且倪妙筠的隐匿之术天下无双,就算被吴征拖了后腿,
但一个火虎堂都能轻易发现二人的行踪,两人干脆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果然又等了片刻,厉白薇才续问那领头人,将他盘问公月的话语一个字一个
字地细细探知。吴征向倪妙筠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写道:「他娘的阴阳人烂
屁股,险些被她诈到。」

  倪妙筠听他骂的乱七八糟,也是一笑。两人倒也收起小觑之心,厉白薇的武
功不入眼,但心机智计皆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会被暗香零落认可,用以颠覆火
虎堂坐收渔利。

  厉白薇问完了话,打发走了领头人,居然仍不熄灯火。

  「比陛下都要勤快,佩服佩服。」吴征写画刚到一半,倪妙筠一紧柔荑,在
领头人推开院门的瞬间,两人同使鹞子翻身翻过院墙,再使草上飞,青烟一样扑
至屋宇窗棱下,又轻轻一点地,便窜上屋梁。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间,选的就是
厉白薇刚刚使完计策诈不出吴征,守卫难免在此时松懈,又借着开关门的杂音掩
护的良机。良机也不过一瞬,可谓险之又险,又是高明的武功支撑,才能渺无踪
迹!

  上了房梁,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到了个较不易被发现的的地方。
且居高临下,整座院子都在掌控之中。这里是火虎堂的中枢地带,藏身此处总能
有所得,两人大有在这里住上两日不走了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厉白薇又口出试探之言,这份警惕心当真不可小视。也幸好两
人没有小视,厉白薇说话间,二人一同骇然回望。只听身后的屋顶上脚步声轻响,
二人急忙变换身形,刚刚藏好就见一个脑袋倒吊着探出,往横梁上扫视了一圈,
才又翻上屋顶消失不见。

  吴倪二人面面相觑,防卫如此森严,简直堪比皇宫要地……现下是接着天黑
的便利,待天明之后横梁上也无法藏身。他们不信火虎堂日常都能如此,但非常
时期能做到这等地步,这个对手着实棘手。

  「天明之前必须离开,否则不好藏身。」倪妙筠写道。倒不是不能隐藏,而
是想要有所得必须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未必划得来。

  「好。」吴征答道,连面色都凝重起来,他目光闪烁显然思量着什么。倪妙
筠又在他手心写道:「这人的武功有些奇特,身形步法都很怪异。」

  借着烛影,可见厉白薇正在房中踱步的身影。她步伐忽急忽缓,且上身随之
左右摇摆,应是修习武功时留下的习惯。以昆仑和天阴门所学之丰,两人竟然见
所未见。倪妙筠叉开二指当做双腿,模拟她的步伐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在房梁上半刻都不能放松,终于到了四更天时厉白薇才吹灯拔蜡上床歇
息。吴征嘿嘿一笑,朝倪妙筠使了个眼色,向屋内扬了扬下颌。

  艺高人胆大,万料不到厉白薇居然就在这里歇息。可是这间屋子也会是最安
全的地方,暗哨再怎么严密,这间屋子里头却是绝不容许人窥视的。吴征拉着倪
妙筠写道:「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一刀杀了她了事。」

  「进去看看。」透气的窗棱未关,两人听得厉白薇睡熟,寻机从窗棱里一翻
而入。此时雷雨已停,云消雾散复现朗朗青天,洒进窗棱的月光下,只见屋内陈
设简单稀少。一张长书案,一张待客的圆桌,一排书柜,纱帘内的里屋隐约也就
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张圆桌而已,居然也没有什么藏身之所。

  「还是得走。」

  吴征点头表示认可,但既来之则安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翻开书案上的簿册,
见都是些火虎堂日常事务,没什么重要东西。这一趟除了知道些堂主冯昊远的密
事之外,几乎一无所获。火虎堂已是严阵以待破绽极少!这家帮派或许备战已久,
就等着杨宜知落网后与昆仑派全面大战一场。

  两人在屋内等待,准备到了日月交辉,天色至暗的那一刻离开火虎堂,倪妙
筠忽然目光一亮摸到书柜前。四排藏书,第二排全是较厚的书册,以女郎的眼力,
一眼就看出左起第十四本书有常被抽取的痕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伸手从书
册缝隙里探入一阵掏摸,回首向吴征示意道:「这里有暗门。」

  吴征摇了摇头,示意今日不探。火虎堂守卫如此严密,打开暗门不知要惊动
多少人。镇海城这里卧虎藏龙,且已被搅成了一锅粥,己方未动就被人算计落了
后手。虽说实力雄厚丝毫不虚,可一旦稍有大意就要吃大亏。吴征更有些担忧金
山寺那边,也不知道柔惜雪那里今日顺利挂单金山寺之后,是否有所收获。

  一切宜快不宜迟。厉白薇着意把局势搅乱,他就要快刀斩乱麻!

  天光慢慢到了放量的时候,吴征与倪妙筠跳出窗外复上房梁,厉白薇稍歇之
后居然也早早起身。

  吴征嘿嘿一笑道:「更好,试试他的武功。」他将一颗五粒米大小的石子用
白纸包好交给倪妙筠。单论暗器功夫,倪妙筠要精细得多:「这人不是说重伤卧
床,至今起不来么?那就让他躺上三五天!」

  倪妙筠将石子扣在指尖,应声发石!

  石子穿过窗纸噗地一声细响,厉白薇立时警醒尖叫一声!一颗轻飘飘的石子
裹挟着劲风,如一道雷霆般电射而至。厉白薇毛骨悚然间,依然能判断石子从东
北方射来,他向右侧身急闪。不想石子中藏有暗劲,临到身前也忽然向右一振,
正中厉白薇肩井穴!

  厉白薇被这一记打得痛彻心扉,肩骨欲裂,发出凄厉惨叫间怒喝道:「什么
人?」

  「来到镇海城,早该先来拜见厉大总管,吴某先前失礼,又闻厉大总管卧病
在床不便相见,既然如此,吴某过几日再来拜见。」吴征哈哈大笑间冲天而起,
与倪妙筠携手立于屋宇之顶傲视群雄,道:「厉大总管不是想留吴某用膳吧?」

  厉白薇又惊又怒,他一眼就认出吴征与倪妙筠。堂内防御布置得如此严密,
依然让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来,昆仑与天阴门的高手岂是等闲之辈。

  吴征这么果断地现身,只因藏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火虎堂根本不看表象,拿
准了吴征就在镇海城。也无论吴征在不在,他们都按照吴征在来应对。吴征索性
就在堂里中枢之地现身,好教火虎堂见一见高手之能,心生畏惧。至于二人什么
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那就由他们猜去。

  厉白薇捂着伤处,恨得牙根痒痒,吃了暗亏反因吴征直接晾明身份不敢轻举
妄动。吴征可是朝中博士祭酒,倪妙筠是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宝贝女儿,这两人
轻易都动不得。也不是厉白薇能够对付的!

  杨宜知初入镇海城被打了个立足不稳,如今回过头来,吴征又不按常理打了
厉白薇一个措手不及,算是扳回了一点点。

  厉白薇目中阴鸷一闪而过,强忍着疼痛起身出屋,仰视吴征道:「吴掌门大
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叫吴掌门笑话了。火虎堂小门小户,哪敢与吴掌门计较
呢?」

  吴征嗤笑一声,向着四周的重围一挥手道:「敢问厉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要搭上人命才满意么?」

  「没有没有,他们有眼不识真人面,还以为吴掌门是偷东西的宵小来着。还
不快退下!」他见男就是女,遇女就是男。与吴征说话时故作风情,连瞪眼时都
做烟视媚行之状。

  「很好,厉大总管盛情,吴某领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厉大总管切记,切记!」
吴征温和微笑的脸忽然一沉道:「千万莫要再叫我见到你这样说话,否则我会不
分青红皂白,把你的脸扇成猪头。记得了?」

  「还有!」倪妙筠哪里忍得这样一个阴阳人对爱郎搔首弄姿,怒火大冒道:
「我会打落你一嘴牙,再让你把一嘴牙嚼碎了吞下,看你还怎么卖弄风骚!」

  厉白薇强忍怒气,今日不仅吃了亏还落了颜面,暗恨不是时机,只得拱手道
:「厉某记得了,吴掌门,倪仙子,请!」肩井里剧痛传来,冷汗直冒,险些连
拱手都支撑不住……

  第八章、灯下残影。协力成城

  夜来一场豪雨,让夏季的清晨也带着一丝凉爽。

  出家于寺院的僧人,原本就是修行为主。庙宇里的佛堂再怎么金碧辉煌,侍
奉佛祖的僧人都应秉持着清规戒律,至少在昔日的天阴门就是如此。

  从前的天阴门地位尊崇,不仅在佛门里堪称天下第一,还是燕国两大门派之
一。可门中清规戒律甚严,即使带发修行的女子一样需要遵守。吴征一定还记得
清清楚楚,掌门真传弟子,「仙舞洛川」冷月玦初到成都时与他一同在街市里游
玩,连买一幅糖画都要小心翼翼地数着银子。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执掌天阴门的柔惜雪。只有掌门人做出表率,寺中才能
井然有序,恪守法度。

  柔惜雪修佛尊佛信佛,她相信一切都有果报。——无论是谁!残害孟永淑的
贼党会恶有恶报,逼迫自己的贼党会恶有恶报。同样,当自己将祝雅瞳的秘密作
为向贼党屈服的筹码时,自己也会因自己的恶,因自己很可能会害了一个无辜的
孩童而恶有恶报。

  可她也相信福报。或许多积一些福,佛祖会看自己悔过的份上,保佑那个孩
童平安。或许多一份苦行修持,佛祖会看自己心诚的份上,让风雨飘摇的天阴门
香火延续。至于自己,只有堕入地狱才能消除罪业。

  修行路上会有无数的艰难,各路魔头都会来侵扰你的道心。但无数大智慧之
士不惧魔头,以无比坚定的信念与日益精进的修行,斩落魔头。且前赴后继从不
退缩,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了起来,留下无数佛门经典修行典籍。

  于是柔惜雪也以这样大无畏的毅力支撑着自己,支撑着天阴门。即使在最灰
暗的日子里,也一样有晴朗的天空,拂面的清风与飘动的草叶,还有笑着的人们,
世间始终有美好之处。

  信念的崩塌始于桃花山一场夜战。之后的大起大落,让柔惜雪无所适从。来
到金山寺,除了探究贼党之外,柔惜雪也期盼着会在名山大寺里寻找一份心灵的
安宁。金山寺享誉世间,虽有作乱的嫌疑,但必然也有可取之处。

  可惜昨日入寺时的所见所闻让她感到失望。佛门弟子却如此市侩,自恃身份
高高在上,哪里还有修行的样子?从前在天阴门里若有这样的嘴脸,管事的寮元
会被立刻裁换并重罚。

  收起杂念,柔惜雪三更天就已起身。挂单的僧人都需苦修,承担寺内的杂活
算份内之事,以柔惜雪之尊从挂单僧人之事,对她而言,也是一场十分看重的修
行。

  根据昨日元渡的安排,早起先要装满五大缸的清水。柔惜雪与章大娘各自担
着两只大桶下到半山溪水边,两只桶装满了水足有四五十斤重。章大娘虽走路姿
势别扭,却几乎不费力。柔惜雪沉腰起身,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完全力有不
逮。她苦笑着将桶中水倒回大半,半途若摔了跤,洒了水还是小事,受了伤岂不
是更要劳烦章大娘?

  这个粗手粗脚的女子虽是下属,但从云端跌落的柔惜雪更懂得感恩。何况,
她必须要做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早已习惯苦行修持的样子。

  「师太,何不试试多信任一下你的同门,同伴?」

  「嗯?吴先生见谅,贫尼不解您的意思,贫尼从来没有怀疑过同门……」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她们的人品,品性。我的意思是说,也要信任她们的
能耐。柔掌门,如果……当年你多信任你的同门,而不是老想着自己背负起一切,
或许结局会有一些些不同呢?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是有限的。」

  柔惜雪担起两小半桶水时,便不感吃力。不自觉地就想起这段话,似乎肩上
的担子都轻了许多。想要击败恶魔,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因为恶魔无比强大,
恶魔还有它的同伙帮手。击败恶魔的领袖,不仅要有屠龙之力,也要是一位了不
起的演说家,可以团结和信任同道中人的力量。比如,他就无比信任一个手无缚
鸡之力的自己。

  他的确是一个比自己还更强大,更优秀的领袖,有无与伦比战胜自己内心恐
惧的勇气,有能够以语言和行动来振奋人心的力量。柔惜雪居然也有一种血液沸
腾的奇妙感觉,她嘴角弯起一抹弧线,就是那屠龙之力还差了些,差了一点点。

  山道漫漫,蜿蜒曲折,四桶水倒进缸里才盖过了底。想要装满一缸水,至少
还要走上五个来回。也幸好三更天就起,否则五更天之前厨房就要开做全寺僧众
的饭菜,时刻定然赶不及。

  两人装满两缸的水再走了一趟回来时,才见知客的一名管事僧人打着呵欠,
睡眼惺忪地朝水缸一瞧,露出个意外的神色看了二女一眼。柔惜雪有些体力不支,
稍作小歇。只见不一会这管事僧人满脸阴云地伸手去推一间禅房,房门被从内栓
上,管事僧怒极,不顾天未放亮就砰砰砰地重重拍起门来。

  寺内僧众的居所远离此地,云水堂附近住的都是挂单僧。管事僧如此愤怒,
显然是遇着想来混吃混喝的懒和尚。果然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光头钻了出来嬉
皮笑脸地道:「表哥,息怒,息怒。」

  「混账!你要害死贫僧不成!」管事僧怒骂着,一巴掌拍在光头上低喝:「
再敢喊贫僧表哥!」

  「是是是,三宝大师,贫僧罪过。」

  「还不快去佛堂伺候,一会儿三行师兄来了不见人,怪罪贫僧,贫僧就赶你
出去!」三宝怒气不息,又是一巴掌拍在光头上,看来平日怒火积得多了,一股
脑儿发作出来。

  嬉皮笑脸的混僧被打得不轻,踉踉跄跄险些倒地,连滚带爬地起身,灰溜溜
地往大殿而去。路过歇着的二女时,见章大娘生得高壮,一脸不屑,但见了柔惜
雪却停了脚步贪看几眼,目露不善之光。

  柔惜雪已易容改扮,此时面容普通,宽大朴素的僧袍也将她的身段牢牢遮住,
看着就是个中等身高,又瘦又显老态的女尼。

  那混僧生得还算周正,就是油头粉面又满目的邪气,被他盯上两眼就十分不
舒服。章大娘不敢惹事,低着头忍了,柔惜雪倒是云淡风轻。待混僧走了,才起
身担起水桶,向山腰小溪走去。

  「去查查那人的底细。」柔惜雪瞧出些端倪,两人离寺远了才悄声吩咐道。

  「领命。那人好生无礼,待此间事了,属下非得寻着他狠狠揍一顿。」

  「宵小之辈上不得台面,不用与这等人置气。」柔惜雪淡淡一笑,又叹息道
:「金山寺里有这样混吃混喝的挂单僧,也难怪知客待云水僧没有好脸色。只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寺中有这样市侩的修行僧,才有这样的挂单僧来投靠。
往来循环,互为恶相……」

  章大娘接不上这样的话,只能嘿嘿地赔笑,抢着帮柔惜雪两只木桶装了小半
桶水,又怕柔惜雪太过感怀,支吾着道:「属下是个混人不懂这些大道理,就是
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假话。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的,哪有处处宣扬的道理。宣扬
的多了,不就是在吹嘘自己么?」

  「呵呵,你懂得的真不少,哪里是个混人。这句话就说得很好。」柔惜雪也
不逞强,只担了小半桶水,边走边道:「你们家的主人了不起,所以你们也都了
不起,这不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呀,那倒是。我家主人就从来不说他是个好人,但在属下看来,主人心怀
天下百姓,当然是个大好人。」章大娘骄傲地挺了挺胸。

  「吴先生虽一天都没有修行过,可是秉性善良正直,比多少人修行一辈子领
悟的都多。」柔惜雪也悠然神往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
良。这么大气磅礴的话要什么样的胸怀才能说得出来?贫尼自懂事起就修行佛法,
远没有吴先生看得透彻,悟得通明。」

  章大娘闻言,满是横肉的脸上竟露出欣慰笑容,更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咧
嘴陪着傻笑。

  直到辰时过半,五大缸水才装满。知客僧想是有意刁难,才把这份重活只派
她们二人完成。事先未料到二人虽是女流,不仅勤快,办事还认真,又很有把子
气力,倒引来些好感。

  此时大殿里早课刚毕,殿主率先出了殿。跟在殿主后头的中年和尚面相威严,
步伐颇有气度。他送走了殿主后,踱着步路过云水堂顺道检查每一处。水缸里的
水,墙角的灰尘,灯盏里的油,显得一丝不苟。每个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道:「
三行师兄。」

  三行目光如电,只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但凡看见了疏漏处也仅伸指一点,立
时有僧众上前补救,个个都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轻慢。经过柔惜雪与章大娘时
才第一次止了步,沉声道:「不错。莫要轻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若敢
违反寺规,定以寺规论处!」

  「谨遵法旨。」

  章大娘学着柔惜雪弯腰俯首,并作出唯唯诺诺的模样。看三行的气派,该是
寺中的僧值。金山寺不是武林门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数年纪老迈,刚才那位殿主
几乎已是风烛残年。以三行的年岁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算出类拔萃,但在柔惜雪的
眼中看来便算不得什么。

  来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云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三行指指点
点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点出来,无论有没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声,还
要立刻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三行这人装模作样,刻意立威,今日没有找着借口,
他日免不了还要找二女的麻烦,总要收拾到她们才肯暂时罢手。

  「也查一查他。」

  大殿里的早课已结束,云水僧们也忙完了手头的杂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带着章大娘,从寺门处的弥勒佛祖开始参拜。柔惜雪礼节诚心又极有法度,
中途不断指点章大娘,倒像一对刚结缘的师徒。拜完了弥勒佛与四大天王,刚要
离去,就见昨日见过的照客僧慌慌张张地跑进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领着个肥头
大耳,满面虬须的胖大汉子跨过寺门。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汉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
着笑,见了柔惜雪和章大娘连连使着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过罪过,佛祖面前不敢污言秽语,弟子失礼。我说和尚,
人家师太在这里好端端地参拜,你赶人干什么?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子就不喜
欢你这样子,莫要乱来,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样即可。」汉子脸上肥肉一抖原本
要发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闹,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着笑道:「施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汉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豪
客,一到山门就先封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参拜下来可不得给寺里捐上千儿八
百两银子?这种大豪二知客可万万吃罪不起,再多怨气也得在心里憋着。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贫尼已拜完,施主请便。」

  「不敢,不敢。」汉子忙回礼,又啧啧赞道:「师太这般风范,名山大寺果
然不同凡响。来,老子再封二百两斋钱给诸位大师。」

  大汉满口污言,又似礼佛甚诚,让二知客哭笑不得。片刻后大知客来到,还
有大殿的香灯,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来相陪。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号人物,
规格极高。大汉说话虽粗鲁,却是长袖善舞,与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丝
毫不显怯意,一路谈笑风生。

  柔惜雪与章大娘离开寺门便心中窃笑,大汉正是乔装的拙性。章大娘心知肚
明,柔惜雪虽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吴征做了这般安排。强援到来,二女都精神一
振。

  来寺中一趟,又泼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银两,当然要在寺里暂居一段时日,以
求暮鼓晨钟荡涤心灵,洗一洗满身俗气。拙性这等财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
星星摘月亮,寺中无不尽力满足。莫说是他,就连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现得体,
让这位豪客心头大悦而给斋堂多赏了二百两,二女午间都单独多了两样精致的斋
菜。

  金山寺里的寺规僧众过午不食,一天只有两顿饭。午饭过后回云水堂里小歇
片刻,柔惜雪与章大娘就要去打柴。刚至云水堂,就见拙性正瞪着牛眼闹脾气,
大体是他是贵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规矩就住在云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来云水堂里条件一般,二来像柔惜雪和章大
娘这样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来还有些混僧有碍观瞻,叫贵
客见了不仅金山寺大损颜面,也会生出恶感,说不定要少了好几百两银子。

  拙性正自发怒,频频强调自己有多么诚心,岂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不依寺中规矩?自己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就是荒郊野外一样睡得安稳,
为什么云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听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拙性当然不会无事生非,这么做有多重
目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云水堂绝不敢再欺凌「软弱」的柔惜雪。她现下的待遇
其实可以预见,吴征也做了相应的安排才会遣来拙性,拙性也确实办得漂亮。

  「不妨试着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着柴刀刚出云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赶上低声道:「二位不必打
柴了,今后晨间打一缸水,夜间清扫大殿即可。」

  柔惜雪合十,瞪着无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惧意道:「这位师兄,贫尼
不敢忘却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懒……」

  「你……师太莫要争了,这是大知客的吩咐,师太若有什么意见,待大知客
有空闲了再说。但是贫僧提醒师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贵客,大知客忙得不可开交,
师太还请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扰。」知客堂僧人将手以身体遮挡着连挥,示意她
快些离开。

  「是,尊师兄法旨。」这知客僧人明明对她的「不识抬举」十分恼怒,但不
敢发作出来,全因晨间与拙性的一面之缘,生怕贵客忽然想起女尼,无端惹祸。
柔惜雪忽觉自己并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她回身时心中暗
道:「行善只积个人之德,于世间益处不大。想要扬善,必要惩恶!」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经,再回云水堂时半途又与那满目邪气,油头粉面的
混僧擦身而过。那混僧虽又看了她几眼,但丝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看他
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暂离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柔惜雪低声向章大娘笑道,说的自是拙性了。

  「这老小子惫懒得很,除了主人的话,谁也不买账。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
他就会使出全力。这贼和尚既然离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拙性一来寺里
不过半日,不动声色间就安顿好了柔惜雪,还把要查的人逼离寺庙方便动手,几
乎不费吹灰之力。若不是知晓内情者,简直神不知鬼不觉,手段之高,让人叹为
观止。

  「甚好。这种人不该在寺中出现,他还与僧众有勾连旧识,必有蹊跷。」

  「属下理会得。」

  二女回到云水堂,见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闭目听着庄严的钟
声,手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信众——不那么专业,但似模似样。

  听得脚步声,拙性眯着眼微睁,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师太也是来此挂
单,老子还以为师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贫尼见过居士。贫尼来到金山寺朝圣,也不过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
雪淡淡回礼道。

  「原来如此!与师太也算是有缘了。大师,这位师太修行期间麻烦多多照料,
日后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张手又是二百两的一张银票递给大知客,
心中却是暗暗赞道:「主人的安排着实巧妙。若不是柔掌门,旁人哪能不被看出
端倪?我既然来此居住静修就要称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换个人谁能与我配合得
天衣无缝?寺中这些和尚眼光厉害,三两下就让露出破绽。」

  「居士……」柔惜雪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愕然间手足无措。出家人不敢贪
图钱财,但这大笔银子是给知客僧的,不是给她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师太之虔诚,我就不为难师太,师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总之与师太无关。」拙性大笑着起身一抱拳道:「有劳大师,我去歇息片刻,大
师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与章大娘终于有了间禅房,虽偏了些,房内的设施
倒齐全许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灯火烛与高香几炷,二女又要承担起打扫整
座大殿的职责。大殿宽广,打扫一遍殊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扫净房要忍受恶臭
好了不知多少倍。

  过了两个时辰,整座寺庙万籁俱寂,只剩下烛火的噼噼剥剥声时,拙性的胖
大人影忽然出现在大殿。他道:「两位不必惊慌,我许过愿,要一日五回参佛,
现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声音洪亮,说完之后就跪在蒲团上,自顾自地默念起经文来。柔惜雪与
章大娘则静静地在他一旁打扫,听得拙性低声道:「今日离寺的和尚已捉拿,张
百龄给他下了重手,这人已什么都说了。」

  柔惜雪不说话,只认真地抹着供桌香台,又听拙性道:「这人叫吴忠,镇海
人氏,花银子买了份度牒后就在金山寺挂单,已有两个年头。他本是城里的泼皮
无赖,没有旁的本事,就有一双看女人的眼睛。师太,恕属下直言,他已看出师
太花容月貌,也已将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号叫三宝。这三宝安排他久住寺中,
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会送来些女子囚禁于此,吴忠就负责识人估价以便于女子
买卖。除了这些之外,吴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净,也请师太不必担忧,
有大娘与属下二人在此,师太虽处危机,安如磐石。这么快就有进展,全赖师太
一双慧眼识人,属下已在想方设法捉拿三宝,望能顺藤摸瓜,将贼党挖出来。」

  「阿弥陀佛。」柔惜雪抬头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吴征所料,金山
寺这种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纳垢。贼党在此也不知道经营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
脏俱全。她喃喃道:「小心,万勿打草惊蛇。」

  若是从前,她会先担忧下属的安全,总觉得没有自己,他们会力有不逮。但
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从迷茫而越发坚毅,担忧的唯有无法将这窝贼党一网
打尽。她心道:「佛祖在上,并非弟子罔顾佛法,只是不惩恶难以扬善。求佛祖
保佑弟子除去贼人,若弟子做错了,所有的罪业弟子愿一人承担!待魂归地府,
亦愿永堕地狱以赎罪。」

  「属下领命。不敢误了主人与师太大事。」拙性低声说完之后,便念起经文
来。他念经也是熟极而流,无论谁来听都是没有半分破绽。

  二女扫清了大殿才回云水堂,柔惜雪叹息道:「尘土好除,心垢难净。也不
知道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坏人……」

  「主人曾吩咐过属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莲。金山寺里那么多人,不会都是贼
党。务必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可放过一个坏人。师太放心,属下会好生甄别。」

  「嗯,正是如此。」

  二女正行间,临近云水堂时天上霹雳阵阵,转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抢先
扶着柔惜雪向云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显得十分焦急,又有心无力。柔惜雪心
中一凛,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发力,做任由章大娘扯着才勉力前行状。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湿了颜面慌慌张张避入云水堂,转角正见三行目光炯炯,
盯着二人道:「大殿已扫清了?」

  「回师兄话,不敢让佛祖染尘垢。」

  「好。对了,可曾见到刘居士?」

  「刘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刘居士?」

  「今日来参拜的刘居士,和你有两面之缘。」

  「哦哦。有的,贫尼正清扫大殿时,居士说要来参拜在大殿里念经。贫尼不
敢打扰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还在大殿念经。」

  「嗯,刘居士念的什么经?」

  「贫尼打扫香案供桌时,听居士念的是《妙法莲华经》里的第二十五品《普
门品》与《地藏经。阎浮众生业感》,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

  三行随口问了几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撑伞,另外还拿了一把,显然
有备而来。柔惜雪目光闪烁,暗舒了一口气。

  三行的每一句问话都有玄机暗藏,他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也可能吴
忠没有返回镇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来此试探。幸亏无论是自己还是拙性,
对经文都熟的不能再熟,这两篇也却是拙性方才念过的,任由三行怎么套话也套
不出破绽。

  躺下安歇一时难以入眠,不知吴征那里是否顺利。金山寺这里藏污纳垢,柔
惜雪总感有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大危机。且时间紧迫,一个小小的吴忠都让人
警惕,柔惜雪与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饰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战速决……现
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从三宝与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当时寻机盘问拙
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机会,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

  吴征与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临到晨间才大闹一番出了口恶气。得意洋
洋地离了火虎堂总堂之后,两人几乎一同敛去笑容,相顾骇然。

  厉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态度筹备这一场冲突,每一个布置都按最坏的打算来
做,已经严密到了极点。夜探火虎堂虽有收获,但焉知里头没有厉白薇的圈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吴征已然分不清。

  两人出了镇海城火速奔向一处僻静庄园,这里是祝家暗中的产业,也是这一
回吴征的临时治所。入了庄园进了居住的小院,只见二层的小楼上,一名娇俏女
子正在倚着轩窗居然临下眺望,远远见了二人,担忧之色才骤然隐去,面露玩味
而暧昧的微笑。

  「玦儿?什么时候来的?」冷月玦来前并未知会,显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也
确实让吴征万分惊喜。

  「昨夜呀,好怕打扰了你们。」冷月玦舞动巧舌,最爱贪看倪妙筠害羞时瞪
大的惊恐美眸。她轻轻巧巧地从楼上跃下,与吴征拥抱片刻道:「娘说你们这里
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陆姐姐要坐镇府邸也不好动,于
是就遣我先来助拳。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当然。娘最近很忙?」吴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难,祝雅瞳必然千
方百计赶来。这一回居然走不开,想来燕国又有异动。

  「嗯,霍永宁要向梁俊贤下手,预计就在旬日之内!燕国那里也在频频调动
兵马,有南下之意。」冷月玦有些心疼地看着吴征,又展颜笑道:「不过这些还
不算很紧迫,你们这里如何了?听说有人要捋昆仑的虎须?」

  「坐下说!」

  吴征将事情从头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详述一遍,冷月玦也听得面色凝重道
:「若找不出凶手,这个黑锅背在身上真是难以承受之重!」

  昆仑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污名,对之后一系列重振山门的计划都是
致命的打击。此案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吴征若不能光明正大为杨宜知洗脱污名,
难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来才成,还好,凶手一定还会现身。」

  「为何?」

  「因为我已十分确定,这帮人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昆仑和我都是目标,缺
一不可。他们要诱我入彀,凶手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再度出现。」吴征目光越发凌
厉,几度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见宜知,不能去见庞太
守。否则一定会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压庞太守的流言蜚语传出,到时候又是个大
麻烦!」

  「杨师弟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倪妙筠也知事态紧急,局面还越发不妙,
但吴征始终不愿去见杨宜知还是让她感到奇怪。明知吴征必有缘由,她也不好刨
根问底,只好问出重大关键之处。

  「他一定知道,否则不会那么莽撞还方寸大乱。其实……我也能猜到一些…
…应该不会错的……」吴征双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颤抖。以他现下的武
功,几乎已处在失控之状。

  「莫要激动,我们都在,都陪着你。」二女一同将柔荑搭在吴征掌中宽慰道。

  「嗯。」吴征长舒一口气冷静下来,又觉十分欣慰,自己虽有些把握,但仍
未确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处,他暂不愿提及,二女更不多问。得妻如此,夫复
何求。

  「计划呢?多了人家这个强手,要不要做些改变?」冷月玦调皮地一吐舌头,
冰娃娃现下不说话时还像从前一样是块坚冰,可一旦开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
明快秀丽。

  「明日我要去拜访五家门派的掌门。今日一闹,想再藏就藏不了啦,于情于
理上门一趟都是应该。」吴征苦笑了一下道:「人家门派里死了人,咱们去了免
不了收到诸多白眼和刁难,你们最好莫要现身,省得多些麻烦事。」

  「那我们藏在仆从里就是了。镇海城里你就是众矢之的,一人去风险太大。」
倪妙筠下了定论,既然她决定要去,吴征想要抛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
什么大委屈,最多翻脸就是,也不惧他们。」

  「好。」这一下答的是同去,吴征面色又发苦道:「也不好,不必藏头露尾,
咱们低调些不翻脸,但气势不能丢……其实,比起柔掌门,我要吃的苦头还算不
了什么。总不至于去做些杂活,她能忍得,我为什么不能?大局为重,不可坏事。
咱们这里等不起,柔掌门那边应当也是等不起的。」

  「师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

  「这话就说得好。」吴征将前段时日为柔惜雪治伤之事说了一遍,道:「此
间事了,玦儿也要好好开导你师父。」

  「非我所长。」冷月玦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吴征出了会神,问道:「妙妙,你看厉白薇的修为
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过十品下,要做火虎堂这样的门
派之首有所不足。」

  「我也觉得,她的修为看不透。但是伤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经伤了她的筋骨,
若是作假,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没有进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将冯昊远的
遗孀劫出来,好把厉白薇做的恶事大白天下。他声名扫地之后,此前他的口供证
据自然做不得数,也算解决了一家……」吴征抚了抚额头,露出疲态来。万事皆
难,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为消耗,颇觉困倦。

  冷月玦赶忙起身推着二人道:「给你们备好了热水,快去洗净了好生歇息,
大战在即,不可先损元神。」

  倪妙筠长舒了口气,昨夜一场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难免沾湿一直闷到现
在,早想换洗。被冷月玦一说就全身难受,赶着沐浴去了。

  吴征起身时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见倪妙筠匆忙去得远了,冰娃娃才踮起脚尖
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去拉倪姐姐一道儿陪你。」

  吴征心猿意马正有此意,与倪妙筠结缘之后还未将她拉上床与其余女眷同乐
过。且二女还是同门,倪妙筠长了一辈,年纪却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
念之不由心中一荡,频频点头,与冷月玦相视而笑。

  第九章、芳菲无尽。难舍温存

  吴征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眼望去窗外已晚霞漫天。夏季傍晚依然强烈的
日光,照得天空中的彤云全镶上了金边。随着红日西垂,云层也越来越厚,看来
不久后又是一场豪雨。

  睡了个好觉,将昨夜的疲劳一扫而空,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场困境,祝雅瞳甚至没有赶来,陆菲嫣能稳坐吴府,恐怕也是她力主的。
历经艰辛之后,吴征终于有了无论智慧还是武力上都独当一面之能。论智慧,他
聪敏机变,论武力,除了那一手之数的绝顶高手之外,他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那位爱他爱到骨子里,又恨不得一辈子把他护在怀里的可爱美妇,似乎也伴
随着每一次困境而不断成长。也或者,是觉得孩子终于要长大成人,把这一回的
困难当做他的成人礼,由他自行解决。失败,能为还远远不够;成功,他才终于
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昆仑派足以依赖的掌门人。

  欠她的事还未完成。「但是快了,快了……还有菲菲和盼儿!」吴征的心思
热了起来,即使再多艰难,也阻挡不了他一往无前!既然心怀天下,又怎会被区
区一座镇海城拦住前进的脚步。

  而此时更多的,还是对今夜的期待。吴征有预感,今晨大闹火虎堂之后,暗
流涌动的镇海城会掀起惊涛骇浪,直到这一场风暴过去之后才会平息。今夜也应
是近期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快到晚膳时分,倪妙筠应当已醒。虽说冷月玦信心满满
地要说服她,但吴征并不准备让冰娃娃独力「承担重责」。一来倪妙筠美眸里满
是惊恐,偏偏又倔强地瞪圆了的模样叫人不忍放过。那是兼具可爱与清纯,极具
魅力的媚态。二来冰娃娃信心满满,倪妙筠未必就肯答应,只有自己去了她才会
半推半就,无可奈何地就范。

  「娶她过门也过不了多少时日,该让她先习惯习惯吴府的夜晚。」

  吴征洗漱干净后离房而去,小楼有两层,倪妙筠与冷月玦的房间就在楼上,
以吴征敏锐的耳力,走廊里就能听见二女的窃窃私语。吴征并未刻意隐瞒脚步,
踢踢踏踏地踩着楼板上楼。果然脚步声一响起,女儿家说私房话的声音立止。吴
征心中一阵悸动,腾腾两步飞纵上阶梯,叩了两下门扉,便推门而入。

  冷月玦背对门口,闻声回眸一笑。倪妙筠则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嘟起惊恐的
双唇,紧张得连鼻翼都微微翕合,可爱至极。

  吴征嘿然一笑道:「起的这么早?也不来唤我。」

  倪妙筠更慌了,支支吾吾连连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冷月玦咬着唇
瓣憋着笑道:「累了让你多睡会,我们姐妹先说些私房话儿不成么?」

  「成,当然成了。我没打扰你们吧?」话虽如此,吴征大喇喇地进房,关门,
坐在二女中间,一手一个携起两只柔荑。

  一只娇小秀美,一只纤细修长。娇秀的那只热气融融,柔若无骨。纤长的那
只则触之冰凉,略有瑟缩。虽听不见二女先前聊些什么,但一句「姐妹」足以来
倪妙筠万分窘迫。从她冰得都有些僵硬的手掌,就知她心里有多么紧张。

  「没有呀。正在等你起了一同用晚膳。」冷月玦娇柔道,似是担心真把倪妙
筠吓着了拂袖而去,此时正襟危坐,可眼眸里的笑意怎么也掩不去。

  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闷雷阵阵伴随着雨丝飘落。吴征起身推开轩窗,看傍
晚的天空瞬间转黑,不一会就变成黄豆大的雨点,浇得天地间一片迷蒙雨幕,打
得屋顶噼噼啪啪地大响。

  虽是大雨,却并未伴随着大风,徐徐清风送来的凉爽让人心神一振。轩窗之
外不仅雨夜如画,仆从们正冒雨拿着晚膳赶来。时不凑巧,恰好赶上一场大雨,
幸好瓦锅的遮盖严实,不至于废了晚膳。

  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气,紧张得发僵的脸蛋都松快许多,也有了几许笑容。吴
征与冷月玦对视一眼,心中好笑。女郎的确有点像鸵鸟一样的可爱心态,躲不过
去时万分紧张,就拼了命地诸多自我安慰。一顿晚膳要耗去些时辰,至少把她心
里慌张之事延后许多,女郎一下子就轻松不少。

  饭菜不复杂也算不得贵重,但色香味俱全。吴征腹中正感饥饿,所以吃得又
香又快,赞道:「好吃!玦儿安排的?」

  「没有呀。你们来了好些时日,人家想这里的主事已经安排妥当了,莫要随
意插手。」冷月玦每每午间吃得多,傍晚则只吃些果子饮些清水。晚膳荤素搭配,
还有两道烹调得吃了让人发身大汗的辣菜。吴征还以为是她刻意安排的。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着,菜色分明对她的胃口,不知怎地却老觉得吃不下。
悬着的心虽放下了些,终究还是悬着。吴征与冷月玦说话,她总觉话里话外都在
取笑她。可要细说有什么不对,又一点都说不上来。她自家心中暗叹了口气,回
回惊慌失措如此,今后有得被家中姐妹取笑了。

  酒足饭饱,倪妙筠觉得怎在须臾之间?候在院外的仆从麻利地将房内收拾干
净,镇海城的主事赵源醒待仆从都走后才猫着腰进来向吴征道:「主人,夜间可
有吩咐?」

  「不用,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说。」

  「是。明日的拜帖已送至五家门派,礼物也已备齐,主人勿忧。」赵源醒生
得白白胖胖像个富家翁,一笑起来谁看了都觉和气,:「后屋里热水已备好,属
下告退。」

  赵源醒从前是祝家在成都城的主事,打理起生意来井井有条。大秦国天翻地
覆,祝家在成都城的力量得以保存多有他的功劳。来到盛国之后,镇海城原主事
年事已高,扬州又是富庶之地,作为有功之属,赵源醒接替理所当然。他向来精
明,见两位仙子到来,今夜又无事,他心中有数,一切都提前安排得妥当。

  「好。晚间你辛苦下,明日随行人员宜精不宜多。还有,金山寺那里若有事,
务必来报。」

  「是。」赵源醒不敢露出半点笑意,低着头退出院子。

  仆从收拾时一番人来人往,走后又复清净。偏偏倪妙筠见人多心安,人少又
慌张,心里七上八下。赵源醒说话声虽低,哪里逃得过她的耳力?闻言更加慌乱
之际,狠狠地瞪了吴征一眼,大有数落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意。

  大雨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吴征回头诡秘一笑,道:「好热。」雨夜里凉
风习习,便是一身大汗也转眼就吹干,吴征这一回是刻意地话中有话,一下子就
把倪妙筠说得满面绯红。

  女郎一急之下本能地就想逃,不想冷月玦先行起身道:「我去取衣物,你们
先去等我。」便蝴蝶般翩飞而去。

  倪妙筠与吴征在一起已全然适应,担忧了小半日,怕的是二女同床。一想那
么羞人的样子被人纤毫难挡地看在眼里,颇有毛骨悚然之感。冷月玦一走,她忽
然又安心了不少,一时左右为难。

  正慌乱间,吴征已将她一把拦腰抱得双足离地,让她无处可逃。女郎大羞,
扭了几下腰肢就察觉不仅全身乏力毫无作用,还让娇躯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尤其
双乳正搭在他脖颈两侧,让爱郎吃着许多好处。一时赌气,在吴征肩头锤了一记,
便顺从地让爱郎抱着一路来到浴房。

  短短几步路,女郎更是毫不费力,可鬓角边居然落下两滴汗珠,连身上都是
香汗一片,果然应了吴征「好热」之言。两人相处,吴征点了点她的鼻子温柔道
:「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哎呀,人家紧张。」倪妙筠瞪大了媚眼,大大娇喘了几口,发
作似地嗔道:「那么羞人的事情让玦儿看去了,人家……人家……人家怕死了…
…」

  「那让谁看就不羞了?」

  「都羞。」见吴征作弄自己,又气又羞之下又给他肩头来了一记。还好脑子
没彻底打结,没有中计。

  「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回就不羞不怕也不紧张了。」吴征边分散倪妙筠的
心神,一边已将她剥得精光溜溜,露出修长苗条,凹凸有致的身段。

  倪妙筠认命地闭上眼,气鼓鼓地任他施为。爱郎虽未毛手毛脚挑拨自己的情
欲,可一想冷月玦片刻后必将来到,慌张了半天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呼吸都短促
急重起来。

  果然不久后脚步声传来,倪妙筠无助地低吟一声,全身绵软无力瘫在吴征身
上。

  「人家没有说要这样等呀。」冰娃娃进门一看,险些失笑。倪妙筠嘟着唇瓣,
像个受了无尽委屈的少女,虽合着双眸,幽怨之意一目了然。女郎光溜溜地坐在
一张矮椅上,双乳若酥,腰如扶柳。吴征从身后抱着她居然还能坐怀不乱,不急
不躁。冷月玦心中一动,知道不是爱郎不想,而是体贴倪妙筠心情紧张,正循序
渐进地让她松弛下来。

  「可我们想这样等。」吴征松开倪妙筠,拉着冷月玦将她腰肢的丝带一拉,
长衫便顺着光洁的肌肤滑了下来,露出肤光玉质的娇美躯体:「你们都坐好。平
日没太多机会伺候你们,玦儿跟了我以后就一直奔波,从西到东没享过几天福,
妙妙好像就是专程到府上陪我吃苦来着。难得今日又有闲,为夫就先伺候你们一
回。」

  一席话说得冷月玦目中微红,倪妙筠也心有戚戚。与情郎之间恩爱非常,可
总是聚少离多无可奈何。吴征心中常怀对家中爱侣的歉意,但有机会从来都是尽
心疼爱。也正因如此,家中爱侣们无论交往的时日多还是少,每一回欢好都是激
情四射,其乐无穷。能从不感到厌倦,无非爱意深浓又倍加珍惜每一次相处,欢
好时才能日久常新地快美。

  道道细丝般的水线从雕作莲蓬状花洒里喷出,二女天姿国色,片刻间一身水
雾,犹如出水芙蓉。吴征在她们背后盘膝坐倒,一手一个,揉搓着二女背脊。雪
玉样的肌肤触手滑腻,令人爱不释手。不多时她们的乌发也尽是水珠,吴征以手
做梳状,细心得仿佛要把每一根发丝都理得清清爽爽。

  「唔~ 」手指捏上颈后,本就大是受用的二女一同发出舒畅的呻吟。男儿的
大手粗糙又火热,颈后的大筋被轻重适中地按压着酸麻难当。手指顺着脑后的穴
道向上一路揉捏,按得二女几乎香甜睡去。

  大手由后背而向前,顺着顶门向下一滑,拂过肩胛锁骨,终于攀上两座形状
各异的玉峰。倪妙筠从睡意中陡然惊醒,杏眼猛睁,只见右乳已在爱郎掌控之中,
正被捏得变了形。雪乳上抹满了白色的泡沫,五根手指掐得陷进乳肉里,无处安
放的美肉只得从指缝间贲起,满溢。这只高耸入云的笋乳更因这样的挤压而更加
向前凸起,满布粉红乳晕的峰顶被捏得又高涨了一截显得尖翘,看上去十分淫靡。

  倪妙筠心中暗恼,不知不觉又被吴征一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方才的
感觉着实美妙,正是情融于欲,这短短的片刻时光,居然让她卸下心防,只有一
片旖旎。

  可惜美梦不长,被惊醒过来后,倪妙筠又觉万分娇羞难耐。她正与冷月玦赤
裸裸地并肩而坐,四只奶儿亭亭玉立地任由把玩。比起自己坐立难安,冷月玦几
乎完全沉醉其间。她双眸闭起,嘴角上翘,软绵绵地倚在吴征的怀抱里。玉碗一
样的美乳被吴征的大手一掌包裹,却不像对自己一样又抓又揉,而是以掌心对着
峰顶梅珠,轻轻摩挲。

  这一眼看得倪妙筠也热了起来。美好的事物总有种奇怪的魔力,脑子里明明
有怯意和畏惧,眼睛偏偏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开。即使片刻之后以极大
的毅力生生闭上,那画面又在脑子里浮现,一掐一握,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得历历
在目。

  自家的奶儿形状完美,吴征施以魔爪重抓重揉,破坏性的动作有种残酷的凄
艳之美;冷月玦的奶儿虽不如自己的硕大,可在她娇小的身段上匀称有致,吴征
对她的爱怜之美,同样让人心醉。

  将两位肤光赛雪的美人左拥右抱,高超的调情手段下听得她们娇喘渐浓,滑
酥酥的娇躯也越发火热,吴征对自己的表现大是满意。不过他的温柔体贴远不止
如此,好生把玩了一阵美乳,双手就滑入二女胯间。

  「嗯哼~ 」冷月玦终于眯出一条缝,白了吴征一眼,索性将螓首也靠在他肩
头。

  倪妙筠则不可抑制地娇躯轻颤,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出声,防线处处沦陷,仿
佛这是在维护一点点最后的尊严。幽谷敏感之极,无需任何调情手法都能唤起一
身酥麻火热。爱郎还温柔到由外而内,将表面柔脂的每一处沟缝与褶皱细细轻柔
地搓洗之后,又探入花穴,在肉壁上轻轻地画着圆圈。真不知他到底是要将这里
清洗干净,还是要把它弄得满是泥泞。

  冷月玦的乌绒稀疏细软,倪妙筠的浓密许多。花唇的外唇俱都丰满,冷月玦
的内唇薄如蝉翼,一口呼吸都能吹得招展飞舞。倪妙筠的向外突出,长而细薄。
即使此时香皂的花香浓郁,也掩不住她们身上各自的暗香浮动。冰娃娃幽甜异香
里伴随着倪妙筠的浓若醇酒,二女各有妙处。吴征大享艳福,探幽寻秘了好一会
才起身来到二女身前。

  还是盘膝坐倒,还是一手一个分别捉起两只莲足。二女的足型俱是纤美状,
只是冷月玦的相对更小些许。香香滑滑的小脚被挠了几下,麻痒钻心。冷月玦一
弹腿将小脚送到吴征面前,贝齿咬着唇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十分俏皮可爱里又
有几分妩媚。倪妙筠则向后一缩,不仅是难当奇痒,也想遮住在吴征眼前暴露的
丛丛乌绒与濡湿幽谷。

  每回欢好,吴征总爱美美地舔一顿这片肥嫩之地,倪妙筠早已习惯,还乐在
其中。但今日冷月玦在旁,总是不自觉地就畏缩两下。也不知怎地,越是紧张害
羞,心中的情欲反而越发浓烈,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更加敏感。幽谷只被挑拨了几
下就泥泞不堪,竭力克制的呼吸也越发深重——她虽勉力咬牙,可一对绵软的奶
儿被胸腔里的剧烈心跳,锤得似刚出锅的嫩豆腐一样盈盈颤颤,眼看就要被突破
关口,却又束手无策。

  她更没想到冷月玦如此大胆,小脚一踢顺势划过吴征的腰腹与胸膛,从下往
上伸到他嘴边。雪莲般白嫩的小脚五趾圆若蒜瓣,可爱粉嫩,谁见了都想咬上一
口。倪妙筠心念刚动,就见吴征一口咬着大趾,深深吮了一口。

  「咯咯……咝咝咝……」

  冷月玦麻痒难当的笑声中,又有细细妩媚娇喘。倪妙筠光是看就觉自身肌肤
也在一片片地颤栗,爱郎正顺着足面小口小口地吻过,若是一路向上……倪妙筠
渐觉脑中一片空白,似在抗拒自己再想下去。

  幸好此事并未发生,让尚未适应的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气。冷月玦忽然抽回玉
腿起身,拉着吴征坐下道:「郎君盛情已足,该换咱们伺候郎君一回。」

  倪妙筠正坐立难安,由此松了一大口气。冷月玦在吴征面前,她正好可以躲
在身后,虽是掩耳盗铃之举,好歹没有直接落在玦儿眼里,能捱一时算一时。

  吴征与冷月玦配合默契,一点一点地帮助倪妙筠适应,化解她心中羞涩。此
时冷月玦右足抬起,香软小脚替了柔荑帮吴征搓洗,左足则弯折做盘膝状,恰巧
将裂放的幽谷遮得若隐若现。倪妙筠虽羞,但心中柔情蜜意大起,伺候吴征也是
千肯万肯。反正吴征身形结实,肩宽背阔,躲在他背后做什么也不会被看见。倪
妙筠不由觉得好笑,吴征向来给她一种安全感,想不到欢好放浪之时居然也能如
此。

  女郎的柔荑刚摸上爱郎背脊,吴征忽然反手拉过女郎手腕,让她两条手臂环
在自己腰腹道:「我们家里伺候郎君沐浴,可是不准用手的。」

  吴府哪来这种规矩,只不过冷月玦一时的突发奇想,让吴征灵机一动,戏弄
倪妙筠的同时还可饱享艳福而已。果然满心慌张的倪妙筠哪里还能分辨真假,立
时上当,低声「哦」了一句,便手足无措。

  吴征也不着急,回头见倪妙筠左右为难,蹙眉纠结之际也用尽全力地想方设
法,模样十分可爱,不由心中大为期待。

  要怎样才能不用手,莫不成也像冷月玦一样用脚?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学冷
月玦固无不可,但未免就落了下乘。倪妙筠几番沉吟,才终于计上心来,还下定
了决心。

  吴征怡然自得,朝憋笑的冷月玦挑了挑眉毛,颇有得色,忽然间就面容一愕,
露出惊讶又觉销魂之色。背脊贴上一对软哄哄,嫩酥酥的妙物。那对妙物顶端略
有粗糙,但随着越发贴得紧实,幼嫩绵软的美肉像波涛一样涌了上来,将宽厚的
背脊淹没了大半……更想不到的是,这对妙物贴紧后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真如波
涛一样在背脊上游移。虽颤巍巍又慢腾腾,但这堆嫩软妙物中央夹着一块坚硬物
事,真的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游移。

  吴征的异样很快落在冷月玦眼里,她一时好奇,悄无声息地贴上吴征前胸,
顺着肩侧朝后一瞥。只见倪妙筠正以一对笋乳夹着块香皂,满面羞红地在吴征背
后「涂抹」,果真不曾用手。白花花的奶儿磨在后背上,向上时全是一片雪腻,
待得一顿之后转而向下,就露出顶端一点嫣粉,淫靡之间又美得不可方物。

  冷月玦竟看得呆了,不自觉地与吴征十指紧扣。两人胸乳相贴,冷月玦的双
乳也被挤住,便能听得左边奶儿之下的心跳砰砰之声,右乳也能感到吴征的剧烈
心跳。她看得入神间,忽觉还有一股较弱的心跳声隔着吴征,若有若无地传来。

  倪妙筠垂首低眉,满心羞意又满心欢喜。她知道自己这番动作爱郎一定喜欢,
受用到了心里。偶尔的灵光闪现,尤其是以双乳夹着香皂,想来有些好笑,但也
足够让她傲然——香皂沾了水之后滑润无比,但在乳峰之间夹住,只需再稍向吴
征的背脊挤压些许,丰满的奶儿便将香皂夹得严严实实。越推越是润滑,越推越
是顺畅,越推越觉销魂。

  除了温水从莲蓬里洒出的声音之外,浴房里只剩三人剧烈的心跳声连在一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剧烈的心跳猛然更加热烈。原来倪妙筠虽沉浸在自
己的小世界里,装鸵鸟来个充耳不闻,可她武功精湛,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两道
目光正从上而落。她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一抬头与冷月玦的目光合在一处。

  浪荡的模样格外羞人,倪妙筠再度手足无措,只剩心跳剧烈得仿佛要蹦出胸
腔。冷月玦却未再看下去,诱人的春戏已停,腹中热腾腾的火焰再无别处安放,
冰娃娃迫不及待地双臂环住吴征的脖颈,甜甜的樱唇向他吻去。

  唇舌交缠时搅拌着香唾咕唧之声响起,两人吻得又深又重,倪妙筠也觉身躯
一轻,竟被吴征抱了起来。二女在双腿上一边一个,吴征手臂搂肩,大手一按倪
妙筠的脑后,堪堪接近时他恰巧松开冰娃娃的香口,准确地将倪妙筠的樱唇吸在
嘴里。

  爱郎热情又粗暴的吻里,似乎还有些别样不同的滋味。倪妙筠当然知道那份
女儿家的香甜来自冷月玦,她略感异样,但吴征将她按得那么紧,无处可躲。何
况方才用奶儿摩擦背脊,爱郎固然销魂,她又何尝不被峰顶梅珠挑动欲火?

  右乳被娇躯挤在爱郎火热结实的胸前,左乳颤抖间也贴着一只绵软奶儿。—
—吴征不仅贪婪地吸吮倪妙筠口中香津,也将冷月玦按在怀中,三人互相交贴挤
作一团。吴征吻得如此深,吸得如此重,倪妙筠的香舌被他夺进口中往来勾挑了
好一阵,才纠缠着被吐了出来。

  女子的巧舌不仅色泽红润,沾染着香唾还分外盈亮,软糯的滋味含在口中品
尝固然绝美,可若是吐出樱口之外,凭空舞动之时更是妖娆妩媚。现下倪妙筠的
香舌正是如此,细细长长地垂下,舌尖倒弯钩起,钩得人魂销心颤。

  于是吴征迫不及待地又凑了上来。冷月玦面色绯红,目露迷离之光,也一同
凑了上来,三根舌头就这么碰在一起。倪妙筠大吃一惊,刚想上身后仰着躲开,
就被吴征一把又搂了回来。更糟的是,吴征与冷月玦居然一同吻向她的樱唇,两
根舌头发力撬开她的牙关,将刚藏好的香嫩小舌又吸了出来。

  「唔哼~ 」倪妙筠发出极其委屈无奈的哼声,娇嗔得让人心疼。可是吴征与
冷月玦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三根舌头已是纠缠得难分你我,仿佛打了结一般解
不开。

  雄烈的男子气味与幽香扑鼻的女子体香,倪妙筠从未品尝到这等异味。始料
未及的是,相比之下,身为男子的吴征嘴上居然温柔许多,以品尝为主。反而是
冷月玦竟显得十分贪婪,每每重重地吸吮,恨不得吞下去一般。还有好几回把二
人的舌头都吸进她的小嘴里。

  倪妙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他们两人今夜不肯想让,笑斯斯文文的冷月
玦,居然如此馋嘴。可是自家口中热得烫人的呼吸,胸腔里哼出的媚吟,哪一样
不是情动之兆?她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三人之间的鱼水之欢也别有妙处。譬
如右乳被爱郎粗糙的大手拿在手中把玩,揉捏得她微疼之间麻酥酥地。左乳贴着
冷月玦的奶儿,一样的乳肤如缎,滋味竟也绝佳。

  三人你来我往吻了好一阵,吻得倪妙筠面红若饮醇酒,吁吁娇喘得几乎透不
过气来时,冷月玦才似终于吃得饱了似地松了嘴。两双美眸里艳光迷离,吴征贪
看不已,冷月玦窃笑了一声,嘟着唇撒娇道:「人家忍不得了,想先吃一嘴儿好
么?」

  「就你馋。」吴征点了点她皱起相迎的可爱鼻尖,却分明是食指大动的模样。

  倪妙筠也知冰娃娃在想什么。她不是第一回看旁人做这等事,自己也常为吴
征侍奉。但近在眼前还是觉得羞人,而且稍稍一想,爱郎正左拥右抱,哪会放过
让她一同吹箫的机会?倪妙筠轻咬着唇瓣,缩在吴征怀里,越想越羞,越想越慌。

  冷月玦抢起吃的来一贯不谦让,热腾腾的棒儿就在眼前,正是她最喜的美味,
就像一根永远含不化的糖棒,怎么吃都吃不腻味。冰娃娃目光向上一瞟,见吴征
无比期待,倪妙筠一脸幽怨纠结,却又偷眼瞧瞄。

  倪妙筠羞的是自己亲自上阵,若论「眼界」,那见识的着实多了。冷月玦甜
甜一笑,忆起当年夜探迭府外宅的时光。那时形势危急,倪妙筠忽然现身还让她
担心不已,生怕自己的大胆行径被这位师门长辈责罚。时过境迁,两人竟已裸着
娇躯联袂枕席,只剩娇羞与新奇,却丝毫不必担心。

  「咿唔~ 」冷月玦双唇轻启,全然贴紧了龟菇,唇瓣顺着圆弧张开,发出可
爱的鼻音将钝圆紧密地吸进嘴里。不仅樱唇不留半点缝隙,肉棒入口,两颊也一
同陷落,吸力之强,嘴儿之贪,倪妙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阵笑骂。

  倪妙筠也尝了鱼水之欢,像冷月玦这样投入绝不仅仅是为了迎合爱郎,也因
她自己打从心眼里喜欢含吮肉棒。掌门师姐若知道爱徒还有这等癖好,不知会作
何感想。

  冷月玦一瞬间就全情投入,樱唇与两颊嫩肉从四面八方地包裹着肉棒,又摇
摆着螓首让香舌以不同的角度缠绕着肉棒舔卷。她吸得竭尽全力,以致于肉棒与
双颊嫩肉摩擦时发出吸溜吸溜的大响。且满口香唾半点也漏不出来,直到她前后
吞吐了几下,才见龟菇已晶光发亮。

  吴征看得目不转睛,冰娃娃精致的绝色容颜与粗黑狰狞的肉棒相映之下,可
谓淫媚之光四射。待她吐出龟菇,将香舌伸在口外舔着棒身一路向下,又是一个
灵巧的翻卷将春丸纳入口中微微一拉,含了几下后一边吸一边以舌尖将春丸抵出
小嘴。两相适中的拉扯之力让吴征浑身打着寒噤,那春丸像个糯糍一样被拉长,
吐出。似是吃得十分满意,美眸一抬露齿一笑。这一笑满室皆春,倪妙筠都不由
紧了紧藕臂。

  女郎也有自己的喜好,看着冷月玦耳热心跳,一会儿轮到自己又会如何?胡
思乱想时,吴征已将她与冷月玦并排跪在跨前。

  还记得两人欢好的第一夜,自己就曾用这样放浪的姿势侍奉了爱郎一回。倪
妙筠略感心悸害羞,可看冷月玦大大方方地侧着螓首,两瓣红唇含着半边棒身,
嗫喏着细细吮吸,她知道终究无可避免。吴征今日虽比往日霸道许多,但待她已
足够温柔体贴。冷月玦多少有看她笑话的心思,可没半点欺负她。

  此刻冰娃娃的香舌在棒根与春丸处缠卷,让出大半只棒身,倪妙筠眯着眼,
心跳如鼓,无奈地凑了上去。

  「哈啊~ 」吴征发出声满足的呻吟。倪妙筠的香舌之灵巧比不得冷月玦,可
是两根香舌的滋味累加,销魂得难以抵受。何况她们片刻间就能配合默契,冷月
玦顺着棒根一路向上舔舐,倪妙筠便适时地吐出龟菇让给冰娃娃,自己则从侧面
舔起棒身来。

  看爱郎这般快活,倪妙筠也顾不得其他,竭力与冷月玦配合着服侍肉棒。盘
根错节的血管,坚硬火热的肉柱,还有被舔到爽处时生命力十足的脉动,昂扬。
倪妙筠虽揪着一颗心,可心思聪颖目力出众,她发现冷月玦极爱挑逗吴征,总是
出其不意地袭击敏感点,勾挑舔转诸般技巧齐出,非得让要频抽冷气嘶嘶连声才
肯稍微放手,让他放松片刻。可是这片刻的放松只为了下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
肉棒脉动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是昂扬。

  当倪妙筠终于配合着将香舌伸长,与冷月玦一同绕着龟菇沟壑勾挑,吴征把
玩着两颗美乳的手明显一紧。奶儿吃痛,二女也一同加紧了樱口香舌的动作。冷
月玦一口将整只龟菇吃在嘴里叽啾叽啾地大力吸吮,倪妙筠则从侧面含着棒身,
轻吐香舌来回舔着肉棒底部。

  冰娃娃使开全身本事,龟菇上传来惊人的吸力,棒身上却又是若有若无的麻
痒,这一下就觉抵受不住,肉棒随之鼓胀大了一圈。爱郎到了关键处,爱吸的冰
娃娃同样娇喘出声。

  倪妙筠美眸流转,才发现她不仅双颊深陷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含吮,双手还
探入胯间。稀疏绒毛里因下蹲之姿而鼓起的花房被几根纤纤玉指撩拨着,幽谷里
正响起潺潺水声,似在应和吮阳之曲。

  搅拌汁水的淫靡之声与爱郎低沉着压抑咆哮般的闷吼声里孕育着风暴,吴征
发红的双目猛然一瞪,勃胀的肉棒忽然又涨了一圈,热得几有些烫嘴。倪妙筠深
知到了最紧要关头,忙落力地大幅度来回吸吮着棒身。不想冷月玦竟在此时将包
裹得紧紧的龟菇吐了出来,只伸长了香舌,凌空抵着马眼飞舞。

  倪妙筠一呆,接下来会发生的不堪与淫靡在脑中电闪而过。那一幕像一块磁
石,吸引着她凑了过去,香舌一伸一卷缠住大半颗龟菇,绕着沟壑蠕动起来。

  吴征似痛彻心扉,似苦大仇深地低吼,阳精溃堤一样崩射……

  「嗯……」冷月玦的舌尖就在马眼洞口,阳精激射至此四面飞溅。有些顺着
舌面向她口中涌去,有些滚过舌底顺着下颌滴落,有些则反震而回,涌向龟菇,
顺着昂扬的棒身上倒流。

  两根润红软糯的香舌,四片弧线优美的唇瓣,与黝黑的棒身,暗紫的龟菇,
让白浊的阳精飞溅之像清晰透彻。冷月玦贪婪地以舌尖在马眼上转着圈,接纳下
大半阳精,少许顺着下颌滴落在美乳上。少部分则倒流之后顺着倪妙筠勾卷龟菇
沟壑的香舌落入她口中。这一次喷射不仅吴征快感剧烈,视觉刺激也是极强,故
而射得分外地多,不一时便让二女的香舌唇瓣上染了大片大片的白浊。

  吴征喷射终于完毕,奇的是虽觉十分疲劳,精神上也觉懈怠,可仍然兴致勃
勃。二女刚刚离开垂软的肉棒,他便闪电般伸手一推。冷月玦幽谷里暗香四溢,
一样骨酥腿麻,倪妙筠则还云里雾里,脑中一片空白。二女同样反应不及,本能
地拥在一处。倪妙筠刚要娇嗔埋怨,馋嘴的冷月玦便吻了上来。

  唇角边残留的阳精被她灵巧的小舌纷纷卷走,游移间二女的奶儿挤作两团,
原先就洒落的阳精竟被抹得均匀。吴征更过分地将半软的肉棒强塞进二女唇间要
她们为自己清理。一时唇吮,一时舌舔,难免阳精拌着香唾难分你我。至于缠绵
之际二女唇舌不时相交,亦或吴征刻意引导令她们吻在一处。虽倪妙筠尚未习惯
不够投入,也总有些本能的躲闪,但只惊鸿一瞥,两位样貌清纯秀丽的女子行此
亲密之举,已叫人耳清目爽,堪称惊艳。

  「唔……你欺负人家,就是欺负人……唔唔唔……」

  激情过后,三人再次清理干净回到房内。倪妙筠终于从云里雾里一片混沌的
迷茫中醒过神来,不住地埋怨吴征吓到了她。吴征得了便宜,当然不会让帮凶冷
月玦一起下水挨数落,大义凛然地一人扛了,任由倪妙筠的粉拳在自己身上轻如
挠痒地泄愤。

  「乖妙妙,夫君不好,都是夫君不好。对不住……」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敢……打死也敢……」

  「你……唔唔唔……你就是要羞人家……」

  「对呀,就是爱羞妙妙,妙妙害羞起来太过可爱,怎么都看不够。不仅要羞
妙妙一辈子,也要看妙妙害羞的模样一辈子。」

  「打你,打你,打你……」

  倪妙筠拿没皮没脸的爱郎毫无办法,嘴上生气,心里居然还有些甜甜的,莫
说发力,就连脸都板不起来,哪里还有半分数落的样子?

  「为夫思量不周,这就给爱妻赔罪。」

  赔罪的方法简单又直接,就是要把倪妙筠哄开心了。三人回了房一样身上不
住片缕,要哄她开心,当然要让她彻彻底底地爽上一回最为奏效。

  斜倚在吴征肩头的倪妙筠被抱了起来,两颗豪乳悬垂而落,破土而出的嫩笋
或像它们的挺拔高耸,但最嫩的笋心也不及这对笋乳的香嫩之万一。

  吴征将脸埋在两座乳峰之间,滑滑的乳肤磨在脸颊说不出地舒适,甜甜的乳
香又让人说不出地沉醉,一时沉湎其中哪里舍得离开。倪妙筠被大肆轻薄,隐隐
然觉得让赔罪的人反占了大便宜,又哪里能抗拒?

  冷月玦一逞口舌之欲,吃得心神俱醉,吴征射得又浓又多,两人可都释放一
回。唯独她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埋怨了吴征老半天,谁敢说没有其中的怨气?
奶儿被爱郎又嗅又磨,其实光看他喜爱痴迷的模样,心中早就傲然又暗喜不已,
只是强忍着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这个坏人又一阵得意罢了。

  「师叔的奶儿真诱人……」

  倪妙筠正在怒气渐消,将喜未喜的当口,冷月玦「不合时宜」的一句话险些
让她羞愤得藏起来。女郎双手捂脸再不敢见人急道:「欺负人,你们就是要一直
欺负人家……」

  「没有呀,人家又没有乱说,一个字都没有。」冷月玦嘻嘻一笑道:「师叔,
的奶儿,真诱人。有哪一个字不对了么?」

  倪妙筠简直要哭了出来,有些话在心里想想都觉害羞,被宣之于口更有一种
羞耻感。自己和冷月玦可是两个辈分,冷月玦反而比自己大方就算了,不时地揭
自己短处真有颜面无存的羞耻。

  「没说错,但还是要罚,快来一同赔罪。」吴征板起脸一振夫纲,大手一抓
右乳,另一手扳过冷月玦,和她一同伸嘴向吊着的左乳卷去。

  女郎奶儿乳型秀美还是其一,乳晕才是点睛妙笔。光比较乳晕之诱人,这大
片的粉晕即使在美人云集的吴府也足以称冠。个中妙处还不仅尝的人啧啧称奇,
比起常人大了一倍的敏感带还让女郎每每都架不住吴征的魔爪狼吻。只消将这片
乳晕一舔一含,女郎自己就酥麻了半边。

  两根舌头一头绕着乳晕打转,倪妙筠终于能体会吴征被二女吮阳时的销魂。
奶儿上大片的敏感被吸在两人分别吸走一半,两根舌头在上面你争我夺地舔洗,
米珠大小的梅珠被轮流勾挑。更让她感到难以抗拒的是,一根舌头粗厚有力,另
一根柔软灵巧。截然不同的滋味交杂在一起,简直让人快活得发狂。

  吴征见倪妙筠尝着了好处,立刻变本加厉地将两只奶儿向中间一挤,两颗梅
珠几乎对在了一处:「妙妙快一道儿来。」

  「哼嗯……哼嗯……」倪妙筠委屈得要命,可是奶儿上传来的快意更加要命。
吴征时常这样将奶儿挤在一处,将两颗梅珠都含在嘴里大力吸吮舔舐,可一人之
力的爽快,当真比不上两人同心协力。自己的媚眼瞪得大大的,满眼的惊恐之意,
却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周身最敏感处之一正被两人一同吃着,不仅一丝丝的电流由乳尖传向全身的
滋味好得停不下来。光是看都觉小腹间暖烘烘的,一汩汩就从这里凭空渗出。

  爱郎吃得迷醉,恨不得将整只奶儿都塞进嘴里生吞活剥了才罢休。冷月玦的
小舌灵巧得不可思议,时勾时卷,敏感的乳晕无时不刻都任她予取予求,每一下
都挑得自己娇躯大颤,单以技巧而论比吴征还要高明许多。

  「妙妙一定也很想试试吧?」

  「才……才没有那种事……」倪妙筠撅着唇,目中却有水光灿然。自己的身
体当然自己最清楚,两根舌头已如此销魂,若再加上一根,还是加上最熟悉敏感
之处的一根,又会如何?她不敢想下去,只怕再稍微一想,就会忍不住做出羞人
的举动。

  「乖。」吴征的魔音灌脑,与冷月玦一同将奶儿推高,送向女郎的嘴边:「
好想看看妙妙吃自己的样子。」

  「唔哼……」鼻音越来越重,越来越腻人,倪妙筠不知道这软语祈求居然让
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也或许本来就不想抵抗。她自己尤未察觉,吴征与冷月玦却
均看见她鼻翼翕合,檀口轻启的模样。

  「一定又好看,又舒服……」

  倪妙筠似被控制了一样顺从伸舌一舔。湿濡濡的乳晕被同样润湿的舌尖划过,
发出低低的一记水声。倪妙筠身心俱颤,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麻木的娇躯动弹
不得。吴征与冷月玦却贴心地一同以舌尖托举着,将两粒梅珠几乎送到嘴边,伸
舌即至。

  「真好听的声音,舔得再重些,还能吸到嘴里。自己吃的滋味,一定很好…
…」

  倪妙筠中了邪,言听计从地一手捧乳将乳尖吸进嘴里,自家将自家吸得心胆
俱裂,吸得销魂蚀骨。那美妙滋味直透全身,激得小腹暖融融麻酥酥,不受控地
滴出一注注的花露,顺着自己的两条长腿内侧,全洒在幽谷下方的吴征身上。

  「妙妙忍不得了?」小腹与大腿上被滴上冰凉的液珠,女郎今夜既不停地就
范,还动情如此,吴征大是得意地笑问。

  倪妙筠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终于禁不住还是点了点头。今晚两个「大
恶人」目光毒辣,瞒过去那是休想。何况到了现在,什么羞态都让人看光了,再
死要面子地不认就显得虚伪。

  「啊~ 我们府上一贯得用说的,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呢?」吴征心中大乐,一
心想看女郎心中羞意难抑,又不得不就范的委屈惊慌。

  「啊?哪里有这样的……从没听你说过……」倪妙筠略觉不信,想想又有道
理,身体的感觉自家最清楚,想追求最极致的快乐,不说出来又怎么能行?吴征
对待妻子们大都开诚布公,房事上想必也不例外。

  「真的。」吴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搂着女郎道:「知道妙妙害羞所以没
说,我和玦儿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也说什么。」

  倪妙筠忸怩了片刻,嘟着唇道:「人家……想了……」一方面有逃不过去的
「自暴自弃」,另一面她内心中一贯有追求刺激的想法,只是平常隐埋甚深而已。
闺房之间,悄悄地说出心中的感觉,那种在爱人面前的放浪刺激得她幽谷里越发
地湿了。

  「想什么,要说清楚。」吴征与她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两人交贴的胸脯传来
女郎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想要棒儿插进来……穴儿来……」倪妙筠贝齿咬得唇瓣发白,面色却像染
了天边的晚霞,胀红得连呼吸都带着烫人的高温。

  「那想要我来呢还是你自己来?」吴征也听得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肌肤发
凉,心脏都仿佛抽了起来。偎依在他身旁的冷月玦环抱的双臂也不停地加力,发
抖……

  「容……容妾身来……」倪妙筠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双目饱蕴春水,目
光却是直勾勾的。以她内功之深厚,居然呼吸极其地短促,仿佛溺水刚被救上岸
一样。

  女郎跨坐在吴征两侧,纤手绕过臀儿捉住肉龙,微微前倾着腰肢,将花穴对
准龟菇就坐了下去……

  「等等……不能容你一人来。」吴征咬牙切齿,在千钧一发之际托住女郎的
翘臀道:「我不动,你来动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毅力与气力才能说完一句。龟菇钝尖已扣开花房,虽只
浅入了丁点就被止住。可炽热的温度,绵密而充满弹性的肉感,紧箍小圈,还有
腻滑的汁液,哪一样都足以逼疯了他。

  倪妙筠几乎哭了出来,小腹下无比期待地迎来填满空虚的希望,却戛然而止!
臀儿扭动着,淫靡的洞口不知羞耻地收缩着,妄图将嵌入丁点的肉棒吸进花径,
可惜徒劳无功。龟菇的热力顺着洞口一路烫进小腹深处,空虚的花径几乎发了疯。
不满的欲望催得幽谷里花汁如注,流出洞口时仿佛水管口被堵塞却又不严实,汁
水从缝隙里滋滋地一注一注喷射出来。

  「你……你要怎么嘛……」

  如泣如诉。

  「舔自己的奶儿,告诉我,舒不舒服?」吴征大口大口地呵着气,连声调都
变得怪怪的。他深知自己有多么焦急,只怕倪妙筠再耽搁忸怩一会,自己就先崩
溃。

  「啊?好……好……」女郎双腿跪立又被托举着娇躯,空着的双手居然一同
捧起双乳,伸长了香舌一下下地舔在乳尖上,泣声道:「奶头儿都硬了……好舒
服……好舒服……穴儿好难受,能不能……插进去了……」

  凝立不动的肉棒,熬得人心神涣散。倪妙筠被双乳的快感一激,已全然无法
忍受。翘臀拼命地扭拧着想要落下再度徒劳无功,幽谷已和龟菇嵌合得丝发难容,
龟菇钝尖由此借着臀儿的摆动,不断翻动着洞口的嫩肉皱褶。

  「人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快点……快些……呜呜呜……」倪妙筠的
欲望一时到了顶点,无所宣泄之下居然口中用力一吸,将峰顶乳晕吸进了嘴里。
双颊不住一收一缩又轮番鼓起,想来那张妙口里的香舌正绕着梅珠大力打着圈。

  「好,准你坐下来……」

  吴征一松手,倪妙筠不需任何动作与力道,娇躯就自动落下。湿透了的花径,
润透了的肉棒,二者没有任何阻碍与隔阂,滋溜一响如宝剑归鞘,分毫不差地一
冲到底。

  「喝啊……」悠长的呻吟声带着疼痛与无尽的满足。这不是吴征想象的插入
方式,他原本要倪妙筠慢慢地坐下来,以感受到她花径难耐地痉挛与渴望。可是
他再也顶不住双手的托举,倪妙筠也没有支起双腿的半分气力。这一下直冲到底
的深入,让女郎有种身体被破开的痛感,可空虚渴求之地被完全地填满,那种充
实的快意远比痛感来得强烈得多。

  「你坏死了……好羞人……坏死了……」前头空虚得太过,太久,这一刻的
充实让人不忍释手,非得填塞好一阵才得满意。女郎报复性地死命前后摇着腰肢,
让肉棒以极小的幅度在花径里抽送。满面委屈的娇嗔之中,仿佛还未从方才的魔
咒里挣脱出来,双手把玩着豪乳,曼声吟道:「棒儿抵到最深了……这里最舒服
……都舍不得抽出去……人家……扭得停不下来……都要……没力气了……」

  「穴儿又滑又紧,妙妙再扭一会儿……」梳齿一样细密的花肉咬合着肉棒,
每一处敏感都逃不开,吴征喝喝连声。女郎摆腰幅度虽小,力道却大,速度也快,
直摇得一双美乳弹跳不停。吴征伸出双手死命地抓住,十指深嵌乳肉左右旋转,
令掌心压着梅珠打转。

  倪妙筠原本乱抓的双手也一同抚上胸脯,按在吴征掌外,不受控制般使力抓
揉,动情得想深深地蹂躏这对妙物:「要来了……要来了……」

  动情到了极致,情潮便来得极快,倪妙筠还是第一回感到高潮会来得这般迅
速。可是幽谷不住地收缩旋绞,花汁流的越来越多,身体的反应清晰地告诉她这
一波情潮已喷薄欲出。

  她颤抖着牙关,身体的气力迅速地离自己而去,娇躯越来越酸,越来越麻,
若不是吴征抓着她奶儿的双手支撑,几乎就要软倒下去。全身上下轻飘飘的,唯
独腰肢仍在拧扭,还越发有力,越发快速。摇摆起落之间,甩得翘臀不住拍打着
吴征的大腿,啪啪之声越发响亮密集。

  吴征忽然松开两只豪乳,改为箍着女郎腰肢。倪妙筠顿失支撑向前一倒,半
前倾的姿势不仅能让肉棒插到最深,还留出冲刺的空间。女郎心儿猛地一提,知
道爱郎会像野兽一样在自己情动如潮的幽谷里冲锋,将自己送上快意的巅峰。

  刚做好准备,就觉一只藕臂从腋下绕过,环抱着胸前双丸。秀气的手掌若有
若无地来回抹着乳峰,搔得人奇痒难忍。

  「玦儿……莫要逗人家……」胸前的麻痒让人无法忍耐,倪妙筠恨不得被重
重抓揉,即使满布青紫,也比这样的若有若无好过许多。

  「还不到时候,吴郎还没开始加力……」冷月玦娇喘梦呓般的声音,依然轻
飘飘地抚乳捧胸,另一只手却顺着倪妙筠的背脊向下落去。

  女郎前倾的身姿,展露着两瓣丰翘美臀,也让深藏的幽谷由此绽放。冰娃娃
叉开二指顺着被撑开的肉瓣一转,又竖掌如刀似地划开倪妙筠幽深的臀沟,一指
点在小菊上。

  「啊……玦儿你干什么……」倪妙筠慌乱起来,腰肢左右扭摆欲甩脱这只羞
死人的魔手。可是幽谷吸得紧紧的与肉棒连在一处,又哪里躲得开。

  冷月玦正欲为二人助兴,手指一探女郎的后庭十分紧致,分明是未经人事的
模样。见状十分意外地与吴征一对视道:「倪姐姐还没有……」

  「莫要乱来,还不是时候。」吴征哭笑不得,那意思是莫不成你还要跟我抢?

  冷月玦莞尔一笑,吐了吐舌头道:「我先前不知,才不会和你抢。」将一双
手全缩了回去。

  手指终于离开至羞之处,倪妙筠才松了口大气。她见得多了,就算是在迭府
外宅也曾见过此道,并非不知。但破身都还不久,以她害羞的性子实在还没到这
一步。此前也不知吴征是否喜欢,但一听冷月玦的话语就知吴府里同样有此春戏,
自家的后庭终究还是被爱郎摘走……

  好在爱郎体贴,至少今夜不会乱来。倪妙筠正在紧要关头,没来由地被横生
枝节了片刻,虽有所分神,可紧张之下前花后庭一同连连收缩,心儿仿佛也提得
更高。不仅没被断了兴致,还觉更高涨了一截。

  俯下上身将美乳贴在爱郎胸膛,这是两人早已默契的姿势。近在眼前可以将
对方销魂之色看得一清二楚,依两人的身材,这般姿势也是最易发力,角度最佳,
还能全数容纳之姿。还有一样绝佳的妙处,就是爱郎挺耸抽插,撞击得自己娇躯
乱颤之时,乳峰垂在他胸膛上就可往来摩挲,更增三分快意。

  倪妙筠满目的热情与期待之下,吴征支起双腿将女郎的双腿大大分开,腰杆
一挺,抽出大半的肉棒便啪地一声直透花底。细密的肉齿被这一记深插撞得东倒
西歪,仿佛要被刮去一般。柔嫩的花心更是被撞得酥软如泥,将饱蕴的浆汁一口
一口地吐出。

  销魂蚀骨的快感让倪妙筠曼声叹了口气。这只是个开始,爱郎的动作会越来
越快,越来越猛烈,直到把自己一轮又一轮地送上巅峰,把阳精灌满了幽谷才会
停止。今夜兴致高涨,她万分期待第二插,第三插,一直到无休无止。

  双目的媚光,嘴角的笑意忽然停顿。倪妙筠猛然瞪大了惊恐的双目,牙关紧
咬只能发出喉间的喝喝连声:「玦儿……别……别使坏……」

  「别怕,放松,放松……很舒服的……」吴征双掌抓着倪妙筠两片丰翘臀瓣
向外张开,料得女郎的后庭羞处正无遮挡。

  冷月玦吐出香舌,时而顺着两人的交合处打转。被撑开的花唇分外敏感,被
舌尖舔过仿佛冰块一激,频频收缩。冷月玦还舔过会阴,顺着后庭的褶皱画着圆
圈。至羞之处让倪妙筠左右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爱郎的抽送一记又一记,越来越猛,快意也越来越强。有了冷月玦助兴,快
感似乎积蓄得更迅速,也更多。倪妙筠只觉仿佛正在堕入无尽的深渊之底,两边
的狂潮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逼迫,像望不见顶的高墙。当无形之力消失,狂潮会
把自己彻底地吞没。

  肉棒重抽深插,龟菇像钻头一样冲进幽谷最深处,又像刨刀一样挂着每一颗
肉齿。冷月玦口中的冰凉柔软打着旋儿向中央紧窄绕进。前花的热力与后庭的冰
凉在小腹里汇聚在一起,让倪妙筠时而遍体发寒,时而热情迸发。

  那冰凉小舌忽然间挑开菊瓣伸入一截,倪妙筠如遭重击,腰肢一沉,背脊猛
地一掀,娇躯弯若玉弓。巨大的刺激与快意,让两片花唇打着剧颤收缩,收缩,
再收缩。

  深打花心的龟菇未再离去,而是死死挤压着这团嫩肉研磨,让娇躯一阵又一
阵地过着电流而震撼。后庭里的小舌向四面八方绕着圈挑动,打转,羞耻到了极
点,又刺激到了极点。

  倪妙筠扬着上身,死命甩着螓首,语不成声,声不成调,花汁像雨后山溪奔
涌着流出。无形之力彻底消失,快意像深渊一样将女郎吞没着一直下沉,沉得仿
佛意识都已消失……

  倪妙筠居然陷入半晕之态,吴征不敢再折腾她,「闯了祸」的冷月玦也停了
动作,与吴征对视间吐了吐舌头。吴征翻身将女郎摆好,朝冰娃娃嘿嘿一笑,一
个虎扑抓住娇小丽人,将她按在倪妙筠身上道:「不给你师叔好好道歉,一会儿
小心她罚你。」

  「我更怕你罚我。」冰娃娃撅起翘翘的小屁股扭摆着,勾引起人来媚态十足
:「吴郎千万莫要太狠心……」

  「难道要一般狠心么?」

  「嘻嘻……啊……哪有一下子就这样的……」冰娃娃蹙眉哀鸣,原来吴征借
着肉棒满是春露润滑无比,直接就摘了她后庭小菊。

  「你方才对妙筠使坏呀,当然是怎么使坏就怎么惩罚了。」后庭之美与幽谷
不同,各有妙处,吴征饱尝了倪妙筠,此刻再探冷月玦,大有心满意足之感。

  「好哥哥,人家还有哪里不是你的……你就是想使坏,还找借口……」冰娃
娃难当后庭里的粗大火热,趴在倪妙筠身上气息奄奄道。吴征虽未狂抽猛送,但
那一下下进出却是极深,回回搜肠刮肚,叫冷月玦一身酥麻,再也使不得坏。

  半晕的倪妙筠被身上柔软娇小的身躯不停游移唤醒。睁开迷蒙的双目,目力
渐渐清晰,只见冷月玦仿佛正口中含酸着难熬,红舌却不住舔着樱唇,媚光四射。
她呻吟之声虽不大,却如乐曲一样婉转诱人,缭绕不散。高高翘起的臀儿上传来
被撞击的啪啪之声确实响得惊人,吴征正使出全力似地大力征伐。

  「姐姐……他欺负人……」冰娃娃见倪妙筠醒来如泣如诉地哀告,那气息奄
奄的模样分明是快乐到了极点,哪有半分怨怼:「他说人家方才欺负姐姐,便要
惩罚……姐姐救我……」

  倪妙筠哭笑不得,冷月玦的模样我见犹怜,她一时心动搂住了冰娃娃,又苦
着脸道:「他太厉害了……我也……帮不上忙……」

  话音刚落,就见冷月玦面色发白,双手胡乱抓着急道:「要……要来了……
来了……」冰娃娃失了神智一样双目放空,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地朝倪妙筠吻去。

  倪妙筠无奈地任由她吻住,两人一时吻得唇舌纠缠难以分开。冰娃娃被插弄
得花露都洒在倪妙筠身上,大泄特泄之际,口中吸力之强又让倪妙筠咋舌一回。

  可吴征还没来,刚饶过了冰娃娃,对着倪妙筠的幽谷又是一棒。这一回换做
女郎幽怨无比,她刚刚恢复意识,吴征却是到了紧要关头,直接就是狂风暴雨般
的抽送。女郎双目猛地一张,呜呜娇啼。

  幽谷很快被爱郎唤起了快意,冷月玦又抓揉着双乳,舔舐着耳垂,女郎被两
人夹攻,总是极快地一溃千里,败下阵来。吴征闷吼声中阳精爆射,冷月玦的小
舌甚至钻进耳孔里,倪妙筠只觉脑中闷雷阵阵地炸响,片刻间就什么都不知了…

senglin08 2025-1-27 01:42

  第十章、言言不离。欲入有门

  连夜的雨让夏夜微凉,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钟则从不受外界影响。

  又到了云水堂挂单僧众劳作的时辰,柔惜雪与章大娘挑起木桶时天空中雨点
依然纷纷落落。雨季里寺庙都会收采无根水,但该挑的水依然要挑。

  雨夜浓云,天色未明。不得不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再打起一杆松明。庙里
给云水僧的日用之物十分粗陋,蓑衣的内衬已有多出裂开,枯硬的棕草倒刺向身
体,斗笠亦然。粗手粗脚的章大娘穿着都觉十分不适,别扭地左右晃动。柔惜雪
反倒平静,几无所觉地担起水桶,向山腰的小溪走去。

  离寺行了段路程。雨天路滑难行,披在身上的雨具又百般不顺,章大娘忍不
住低声咒骂,心中恼火一时忘形,口中秃驴之言不断。纾解了些火气,陡然想起
柔惜雪也是出家人,且一路来看她面容恬淡得有种逆来顺受的坦然,章大娘大是
羞愧,慌张道:「属下乱说话,请师太责罚。」

  「嗯?无妨的,气不顺就骂两句,憋在心里不好。想要追查贼党本就要熬着
吃些苦头,责罚你做什么?莫要耽误吴先生的大事就好。」柔惜雪小心地踩着石
子铺就的阶级,大雨一下,石子路湿滑无比,稍有不慎便要摔跤。

  「师太大气。」章大娘讨好地笑着,嗫嚅道:「属下犯了嗔戒,该打,该打。」

  柔惜雪大半心思都放在小心行路上,随口答道:「在金山寺这里吃苦,抱怨
几句有什么大不了?清规戒律,不及持身正道。修行只能独善其身,像吴先生那
样热爱生活与生命,立志要改换天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才是最大的善。」

  湿滑的石阶,凌晨行来万般艰难,柔惜雪每踏上一级新的石阶,都要稳一稳
身形,确认脚底踏实了才敢再挪动一步。章大娘借着松明的火光,此时才见柔惜
雪终于没了受苦时不放在心上的淡然。她绰号「飞花逐影」,轻功之佳在世间不
出一掌之数,落到这般田地,谁又能淡然处之?

  「哎,看来今日要多累你咯。」柔惜雪苦笑着摇头,服软道:「做完了杂活
才好腾出手来,若是贫尼再逞强,就要误了大事。」

  「要得,要得,师太尽管放心。」章大娘压低了声道:「主人天明后会去拜
访五家门派,将他们暂为安抚,最多二日之后也会上山。师太要运筹帷幄,这些
小事就让属下来做。」

  「哪里当得上运筹帷幄四字……」柔惜雪闻言精神一振,吴征已有充足的计
划与安排,想必已有所得:「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做好,恭候吴先生大驾,等他来
运筹帷幄才是。」

  章大娘低头连连称是,眼睛连眨,偷眼瞧瞄柔惜雪,低下头来眨了又眨……

  天光放亮,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梳妆得宜后一同出了院门。夜来一场欢好
你侬我侬,情投意合,晨间不仅精神奕奕,二女更容光焕发,越加娇艳迷人。

  用了早膳略作歇息,三人一同高跃,乘着扑天雕振翅高飞而去。

  六家江湖门派,六位重要人物五死一伤的要案,除了厉白薇知道内情之外,
另外五家又是如何?是全不知情被牵连其中,还是一党同谋?不去碰个面摸不清。

  除了火虎堂已经照过面,拜访五家门派就极有讲究。

  首先不能事先就给他们扣上贼党同谋的帽子,事情已经翻到了官面上,过于
跋扈的做法只会让人心生反感,无益于今后联合武林同道将贼党斩草除根。凡是
抬不过一个理字,想要收心,就要以德服人。

  再者也不能太过随和低调,昆仑正在重焕新生的关键时期,被人诬赖还唯唯
诺诺,平白就失了威风面子。昆仑大学堂还要招收弟子门人,同样不能在此时给
人昆仑派已日薄西山的印象。

  拿捏这两样就已十分不易,五家门派还各死了重要人物。正在丧期里,「仇
家」上门吊唁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还得注意莫要被人当做挑衅。万一说翻了脸
面,血仇之上平白无故又添大恨才叫冤枉。

  林林总总,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宜知出事的时候,吴征满心盘算的都是金山
寺里的贼党,并没有把几家二三流门派太放在心上。哪里想得到对手布置精妙,
且出手的时机,方式异常地精准,靠着这么几家门派就让自己束手束脚,左右为
难。若不能妥善处置,接下来还不知会出多少变故。

  镇海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溪谷,得名于山间一条玉带般的溪流。每到春夏之
际整座山谷姹紫嫣红,花海连绵无尽。秋冬时外界百花凋谢,可山谷里菊梅依次
盛开,虽无春夏的繁盛,生机不减。这样一个好去处,自是年年游人如织,四时
不断。

  五十年前,山腰上建起一座草屋,主人岳秋风做些往来客人的小营生养家糊
口。四十年前,草屋已慢慢扩建成了一座庄园,岳秋风自号清溪上人,又十年年
之后庄园改为清溪门。以清溪谷的繁华为根基,广招门徒,发展得好生兴旺。随
着岳秋风年事渐高,修为也日深,清溪门在扬州一带成了响当当的字号,无人可
以轻慢,清溪上人也成了清溪老人。

  有名有望的人,总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越发让人敬重,岳秋风从上人到老人的
称谓已说明了一切。与这样的人若结上了仇,在扬州一带于昆仑的声名不是什么
好事情。

  几十年的发展,从山腰至山脚俱是清溪门的范围。一条宽阔的石阶道路从山
腰的庄园延伸至山脚的山门,平日里在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来人往,夏季的雷雨
会让这里一片青葱,近来却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

  天尚未明时分,清溪山门前便搭起了座凉篷,八名家丁装扮的男子四面护持,
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怀武功,若不是实实
在在穿着家丁的服饰,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只是些仆从下人。

  他们护持的凉篷同样简易而不简单。篷内设了茶台,台上摆了酒醴,菜肴,
香茶,一应俱全。茶台的木色黑沉得发亮,三张八仙椅则一片金灿灿的,显然用
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这样一座凉篷的气派,不是巨富之家轻易搭不出来。

  清溪门山门刚开,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递上拜帖。管事的礼数周到,一看
就是见过世面的。然而清溪门弟子看了眼拜帖,还是面色一变,立即阴沉下来,
还白了管事几眼。

  管事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就回到凉篷。拜帖以金字烫印,价值
不菲,上头列的礼品清单更加惊人,料得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张。管
事的职责已到,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正主儿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这般风范,谁还敢轻视?

  待辰时过半,天空中鸟鸣鹰啼,三只大鸟扑腾着巨大的羽翼从云端里现身。
大鸟在空中几个盘旋,刺斜里俯冲下来,堪堪接近地面,三条人影自鸟背上跃起。
居中的男子高大强健,他落地如猛虎飞扑一般,气势十足。身旁的两名女子一名
高挑,一名娇小,俱都轻飘飘地,像凌波仙子一样落下。

  来人正是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 三人入了凉篷稍作准备,就在管事的陪同
下上前拜山。清溪门得了拜帖,尽管敌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门外遣了十名弟
子等候。见吴征依约而来,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势。

  「诸位止步,清溪门不容乱闯。」明知来人是谁,领头的弟子沉着脸伸出一
手做假装不知来人的推拒状,厉声道。

  「在下昆仑派吴征,携天阴门倪妙筠,冷月玦前来拜山。早间已奉拜帖,还
请师兄通报一声。」按清溪老人的年岁,吴征虽是掌门,称他的弟子一声师兄也
不为怪,吴征自行解了佩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三人前来吊唁,为表尊重,吴
征着了一身黑衣,倪冷二女则是白衣胜雪,飘飘然直如神仙般人物。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领头的弟子原本板着脸,一见这等声势,尤
其为二女的艳光所摄,登时有些目光发直,期期艾艾道:「原……原来是吴掌门
与两位仙子当面。弟子岳敬,家师得知三位要来,特命弟子在此恭候三位大驾,
请。」

  山道宽阔,清溪门十名弟子由岳敬带头,将吴征等三人围在垓心,似乎也是
一门阵法。原本这样的阵势极具压迫力,只是吴征举止若定,面容凝肃而嘴角有
笑容,全然不以为意。与岳敬交谈时三句不离岳池身故,目中又有哀戚之色,对
清溪门痛失未来掌门一事同感哀悼。二女亦半垂着头,她们原本就是清丽出尘的
气质,这一下更显纯若雪莲,将清溪门的怨气与杀气都压了下去。

  吴征堂而皇之地来拜山吊唁,难免被人认为有挑衅之意。被派遣来山门的十
位弟子均是清溪门里精挑细选的好手,身负打压昆仑掌门「嚣张气焰」之责。但
看人家毫无咄咄逼人之态,样貌举止又颇为得体,不自觉地「同仇敌忾」之心就
弱了三分。又看天阴门的两位女子仙气潇潇,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佳人倾
国倾城,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一番目眩神迷之后,又不免感慨昆仑派虽从前远
在大秦,到底是世间一等一的武林豪门,这般气魄与风姿,寻常门派弟子着实学
不来。

  这样门派出来的弟子,会来扬州兴风作浪?还无法无天地草菅人命?他们没
有亲眼见过杨宜知,但看吴征的模样,昆仑弟子会跑来跟他们为难,实在有些说
不太通。

  吴征一现身不需多久,就消除了清溪门弟子的大半敌意。待来到山腰进入庄
园,就见一位老者在厅堂前拄着拐杖,冷冷地打量三人。

  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可是眼眶发黑深陷,更显得他满
面的皱纹犹如刀劈斧凿,鸡皮鹤发颇显老态。

  但吴征却看出这老者在十日之前,恐怕还是鹤发童颜,精神健旺。尤其是那
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是近两日才刚刚转白。

  「晚辈吴征见过岳门主,岳师兄遭逢不测,还请门主节哀。」白发人送黑发
人,还是真传的关门弟子,今后清溪门最大的倚仗,对一名老人家的打击之大可
想而知。吴征敛容凝神,双眉微蹙地跨步上前拱手弯腰着正声道。

  「节哀?死的是池儿,不是你家的孩子,说得倒简单!」岳秋风竭力克制着
心中怒火,枯竹一样瘦弱的身体频频发颤,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之后,又
被他捏的格格作响,发出脆裂之声。

  吴征身躯微微一顿,还是做足了礼数后才起身,淡淡道:「师门长辈以鲜血
洗刷派中冤屈之时,晚辈心如刀割,与今日拜山的心情别无二致。岳门主,可否
容晚辈先为岳师兄先上炷香?」

  「诶,且慢!」岳秋风抓着拐杖的手一横,作势将吴征一行人拦住道:「池
儿不堪屈辱自尽,你可是凶手的掌门,老夫先问你一句,你的师弟暴戾恣睢,你
要如何处置?」

  「岳门主,晚辈斗胆一言。」吴征双手在身前握住又微微弓腰,道:「杀人
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凶手不论是谁都需抵命!只是岳门主,您口
口声声认定了晚辈师弟是凶手,晚辈却以为事有蹊跷,还需多多斟酌。否则杀错
了人不仅让昆仑上下蒙冤,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岳师兄难以瞑目。」

  「呵呵,好,好。旁的老夫不管,吴掌门可说了杀人偿命,老夫记得了!」
岳秋风转身颤巍巍地当先领路,口中含混不清地念道:「池儿,爷爷定会为你报
仇……这人是凶手的掌门,同样身负管教不严之罪。让他给你上几炷香,磕几个
响头,稍平你胸中愤懑之气……」

  吴征心中一跳,清溪老人看着已如风中残烛,因接班人身死而昏聩无比,其
实极有心思。昆仑弟子忽然在扬州附近四处作案本就极为反常,但证据又对杨宜
知十分不利。岳秋风对昆仑与吴征的不满跃然脸上,若不是力有不逮,今日不会
善罢甘休。但他每一句话都环环相扣,尤其是点明吴征说了杀人偿命,却不再一
口咬定杨宜知不放,让吴征对他刮目相看。

  灵堂就设在清溪门的大厅里,可见死者岳池的地位之高。吴征领着二女上了
香,许下要捉拿凶手的诺言后,便要去看一看岳池遇袭之地。

  岳池遇袭就在清溪门他的院子里。凶手夜间忽然掩至,交手不足十招,岳池
胸口与小腹各中一掌重创昏厥倒地。待清溪门弟子赶到,凶手已远去无踪。岳池
苏醒后察觉自己内力全失,凶手与他在夜间交手,匆忙间也看不太清样貌,只留
下凶手的一些特征便不再多言,万念俱灰之下于夜间刎颈自尽。

  一场惨事,吴征都察觉出太过巧合,岳秋风又没老糊涂,事情又在他再也熟
悉不过的门派重地里发生,他必然也会发现许多蹊跷之处。跟在他老态龙钟的背
后,那步伐如一片掉落的枯叶,只能随风逐流。吴征眯了眯眼,清溪门明面一套,
背后一套,想必其他几家门派也是如此。这些门派实力或有欠缺,脑子倒不坏,
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

  岳池的院子按着当日的原样保存,连片灰尘都没人擦去。这么小心谨慎,必
然是岳秋风下了严令保留现场。吴征再度心头一跳,若是拿准了凶手是杨宜知,
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座小院极尽奢华,岳池身为清溪门未来掌门,也是喜好享受之辈。吴征无
心去看那些富丽堂皇的奇珍,直走向院井里的玉石方桌。

  上好的青玉石铸就的方桌与四张椅子已尽数打翻,掉在地上零零碎碎,残缺
不全。青玉石作为上等石料,不仅美观,而且坚固耐用,就算翻在地上也不至碎
裂。这张青玉石桌必然是毁于高手雄浑的掌力之下。

  吴征蹲在碎裂的石堆边,小心地翻起一些碎石,查勘之后物归原位。果然青
玉石上留了些浅浅的掌印,还有些陷落的凹痕,当是交手时十分激烈,拳打脚踢
收势不及留下的痕迹。

  「池儿说,这几处痕迹是这几招留下的。」岳秋风冷冷地看着吴征,一摆手,
身旁的两名弟子便演练起来,交手一共五招,转瞬即过,岳秋风冷哼一声,背过
身去道:「这几招吴掌门认得吧?」

  吴征面色更加沉重,口中不置可否,起身绕着院子又细看了一圈。岳池的院
落高墙大院,下红上白。吴征见两侧的白漆墙面处都各留下两只浅浅的鞋印,院
外的一侧鞋印还留有污泥。

  吴征与二女对望一眼,齐齐足尖一点地,轻飘飘地上了墙顶。院墙足有三人
多高,非身怀绝顶轻功哪能一跃而上?至少重创清溪门真传弟子岳池的凶手都做
不到,更不用说清溪门里其余弟子了。三人不仅做得到,还举重若轻混若无物,
这一亮武功,虽是「仇敌」一属,仍然引来一片情不自禁的惊叹声。

  墙顶上也有两个鞋印,同样一个有污泥,一个没有。吴征跃下地来脱去鞋袜,
再度一跃而起,在墙上鞋印边一踩一踢,旋着身上了墙顶。他姿态潇洒,动作行
云流水,清溪老人见了却又寒声冷笑。

  「青云纵。」吴征低声向二女道:「至少招式上是那么回事。」

  昆仑的轻功虽比起天阴门的稍逊,青云纵也是名扬天下。墙上鞋印说明凶手
功力不算太高,比岳池七品的修为也就略高一筹,但也暴露了凶手的轻功底子。
武功有千百种,招式学得来,唯独轻功各不相同,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这人的功
力远不如吴征,但轻功底子却是一脉相承。

  吴征蹙着眉下墙,向岳秋风拱手道:「岳门主,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
岳师兄遗体一观。」

  「可以,人死如灯灭,有什么不可以。」岳秋风还是不住讥嘲冷笑着冷言冷
语,领着众人回到灵堂将大门关上,开了棺盖。

  岳池身上有九处乌青伤痕,致命的重创来自于丹田处的一掌。岳秋风道:「
池儿与凶手比拼内力,片刻胜负即分。池儿稍逊退了半步,这一掌就在电光石火
的一瞬间中了,丹田俱碎,武功全失。吴掌门对这一掌一定熟极而流了吧?」

  昆仑派的「千鹤嬉空掌」吴征没练过,但岳秋风所言熟极而流并不为过。吴
征并不答话,微微一笑道:「岳门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晚辈?」

  「老夫没有定论,吴掌门才有。」岳秋风浑浊的双目一翻,在椅子上落座,
就此合上双目一言不发。

  拜别了清溪门,三人回到凉篷,冷月玦一嘟唇鄙薄道:「老狐狸!分明知道
杨师弟是被冤枉的。」

  「跑来行凶还敢明目张胆地用本门武功,这是做给我看的!」吴征发怒中手
掌一握,砰地将茶杯捏个粉碎:「岳秋风认得「千鹤嬉空掌」,却认不得胸口的
掌印。岳池丹田的伤虽重,胸口这一掌也不轻。」

  「那一掌掌力雄浑,走的不是千鹤嬉空掌的轻灵一路……但是也不像一掌致
命。」倪妙筠玉掌一推,掌风呼喝声势惊人,又讶异道:「既然内功要强于岳池,
以轻灵一路的千鹤嬉空掌都能压过岳池一头,使这样一招重手法居然没要他的命?
怪了……」

  「那是宜知的「金刚横眉」,没当场打死岳池,是凶手练的不到家。」吴征
恨得牙关紧咬咯咯作响,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心绪道:「岳秋风知道宜知是被冤
枉,但看他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八成火虎堂威逼利诱。他一来不敢明言,二来,
呵呵,这老狐狸正要借昆仑之手查出真凶。」

  「他稳坐钓鱼台,倒是舒服了!好气人……」冷月玦愤愤不平。岳秋风始终
不肯吐露实情,但话里话外俱有暗示。他知道杨宜知不是凶手,但凶手必然与昆
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吴征能抓到真凶最好,若是抓不到,岳秋风不会更改证词,
就要杨宜知陪葬,总之他的宝贝孙子岳池不能白死。

  「跟他无关,无论有没有他,真凶我都要抓出来。」吴征罕有地目露凶光,
杀气大盛。二女对视一眼,这世间能让吴征切齿痛恨的就那么几人,她们也大体
猜到是谁。吴征怒气勃发间,即使她们也不敢插口,可见此人在吴征心中就像一
根刺,刺得他肝肠寸断般疼痛。

  「他来了?他也……也……呸!」吴征啐了一口,起身道:「走吧,我们去
锡山剑派。」

  三人乘着扑天雕,脚程极快,到了未时过半,清溪门,锡山剑派,鹰爪门,
飞鸾镖局俱已拜访。但比起清溪门来,后三家门派收获不大。清溪门命案处留了
岳池活口,其余三家门派的人俱是当场身亡,没能留下更多线索。且比起清溪门,
这三家门派强硬得多,一口咬定凶手的武功与身材就是杨宜知。

  吴征离去时略有些郁闷,好在只剩最后一家归元山庄。雷碧碧也是当场身亡,
估计没有更多线索,三人想着一切尽人事上门有个礼数罢了。

  相比起前四家门派,归元山庄的声势又要弱上些许,庄主欧正羽有十品的修
为,但庄里的弟子大都资质平平,除了欧正羽之外高手稀缺。这种门派现下尚能
在扬州境内说得上话,但谁都知道一旦欧正羽有什么三长两短,归元山庄就将一
落千丈。

  最弱的归元山庄,吴征却最是严肃。雷碧碧是欧正羽的弟子,还订了亲准备
娶做平妻,身份大不相同。感同身受,若是吴征府上哪位出了意外,他该何等地
伤心。

  进了归元山庄,还是老一套的流程。欧正羽名字起得气派,样貌却是有碍观
瞻。不仅五短身材显得瘦瘦小小,一张昆虫似地长脸与鼠目,怎么都掩不去一股
市侩之气。令吴征意外的是,死了最亲近之人的欧正羽,居然待他们也是最为热
情的。不仅全程陪同,酸话半句都没有,还一副昆仑掌门携同天阴门两位仙子登
门,蓬荜生辉的模样。连吴征在拜祭时,欧正羽还涕泪纵横地向雷碧碧的尸身道
:「碧儿,昆仑吴掌门来看你来了……」似乎雷碧碧也与有荣焉……

  吴征心中不解,但也不好多言。待拜祭已过,欧正羽就在偏厅奉茶,吴征道
:「欧庄主,不知尊夫人遇害前可有留下只言片语?此案牵涉昆仑弟子,若不能
查得水落石出,我心难安,也愧对尊夫人。」

  「没有,没有。」欧正羽的鼠目一转,道:「碧儿死时衣冠不整,手臂,双
腿俱有勒痕,前胸后背上更有多处淤青。唉,好惨哪……碧儿出门前只有一名侍
女陪同,侍女被拍了一掌,一路跑回庄子,言道碧儿半道被人骚扰威胁,那人自
称昆仑弟子杨宜知。碧儿不从,杨宜知便动手动脚,乃至用强……待得找到碧儿
已经香消玉殒,连侍女都已重伤不治……否则定然唤他出来让吴掌门问话。」

  「光天化日之下?」吴征双目一眯奇道。就这样几句话,说出去谁也是当故
事听,可欧正羽就这么报了官,雷碧碧遭逢恶徒欲行不轨,抵死不从之下恶徒恼
羞成怒下了毒手。吴征倒来了精神,这欧正羽似乎也话里有话。

  「正是,吴掌门莫怪,侍女是这么说的。庞太守又追查起来,在下不得不据
此已告。嘿嘿,归元山庄小门小户,有些事担待不起……」欧正羽一张脸拉得老
长笑得十分猥琐,也毫不掩饰期盼之意。

  「敢问欧庄主,据此以告之外,是否还有什么据实已告?」

  「在下知道吴掌门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从出事的第一天起,在下就在等
吴掌门来。厉白薇那些人瞎了眼,居然敢与吴掌门作对。欧某不敢,欧某只想帮
吴掌门。」

  吴征不喜这种人,但现下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谈下去,道:「欧庄主需要
我做些什么?」

  「不敢不敢。」欧正羽嬉皮笑脸地连连摆手道:「在下是真心诚意,现下就
想与吴掌门交个朋友而已。大事未成,欧某什么也不要,大事若成,相信吴掌门
也不会为难小小的归元山庄。」

  「请欧庄主指点。」欧正羽说得已十分明白,所谓事成之后当然是对付完厉
白薇,掀翻了火虎堂,他要的也是火虎堂,至少从中分走一大块。这些东西吴征
没有兴趣,给谁都是他一句话说了算。欧正羽既然直接开了条件,显然十分有把
握,吴征虽不齿这样的人,但也不会拒绝在某些时候与他打交道。

  「锡山剑派,飞鸾镖局那些人都是跟风起哄,被火虎堂一半诓骗,一半威压,
稀里糊涂地就把杨爷送上了公堂。本来归元庄也是一样,但是要怪就怪那些人瞎
了眼,居然选中了碧儿……」

  「此话怎讲?」

  「哎,对在下而言,昆仑派与吴掌门就像天上的神祗,高高在上,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我们小家小户,只想着要活下去不易,能有眼下这一点点光景,就靠
着丁点生存之道。碧儿是越城雷家的旁支,论身份在雷家算不得什么,但旁支就
是旁支,她嘛……嘿嘿,嘿嘿……不知两位姑娘是否方便在此?」

  「无妨,请庄主直言就是。」雷家就是江南雷雳堂,祝雅瞳的「豪雨香梅」
就在那里采购而得。

  「那就恕在下放肆了。嘿嘿……」欧正羽的鼠目眯得更小,道:「碧儿实在
没什么习武的天资,再练上五六十年也不过四五品的修为。收她为徒一则图她貌
美,二则图她雷家的身份,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盼今后能有便宜之处,与
雷家做些小本买卖就是。但是碧儿这个人呢,颇有心计,也不太安分,呵呵,总
想着以她的姿色与聪慧,该当大展宏图才是……」

  吴征越听越奇,全然想不到这对师徒夫妻竟然是这样的关系,还多有隐情,
怪不得欧正羽对雷碧碧的死全然不觉伤心难过。这哪里是什么真心诚意的夫妻,
分明就是生意伙伴。

  「可惜她武功实在不好,所以她做我的弟子,平日里偶有些场面要应酬,我
都是遣她去作陪。偶尔贵人们喝醉了酒看上她,若实在有好处,倒也不是不能陪
上一两夜……」

  吴征听得哭笑不得,雷碧碧完全就是欧正羽手中一个疏通人情的工具。听他
所言不避讳觊觎雷碧碧美色,雷碧碧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主,两个人应该早就
有了苟合,但只消有用,雷碧碧也能让他人玩弄。且这女子心比天高,搭上这些
达官贵人只会十分主动,哪会有半分排斥?

  「近几年来,碧儿陪同贵人也有那么十来回。在下不敢欺瞒或是夸夸其谈,
豪族世家里将妾侍拿来交换也是常事。嘿嘿,在下也参与过那么三五回的。娶碧
儿做平妻全是一项买卖,具体恕在下不便奉告。总之碧儿成了事,我便娶她做平
妻,做归元山庄的女主人……」

  从女弟子变为女主人,虽是归元庄这种二三流门派,也是一步极大的跨越,
雷碧碧想必又付出了不少才得以成事。吴征终于猜到一些内情,听得实在难掩嘴
角的鄙薄之意。对欧正羽这种人,只消有利益,是尊重还是鄙薄,实在半点都不
重要。

  「吴掌门应该猜到了,碧儿面上一本正经,私底下的事不足为外人所道。当
然,这些事本就机密,外人也不会知道。但是在下看来,说什么碧儿会抵死不从,
在下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欧正羽露出十分猥琐的笑容道:「若有昆仑派的高
足亮出字号,还看上了碧儿,在下敢担保,碧儿脱衣服会比吴掌门想象的还要快
得多……」

  他说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吴征眉头一皱道:「以后莫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话。你们的事情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牵扯,更不想去做什么想象,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在下孟浪了,吴掌门赎罪。」欧正羽还是笑嘻嘻地。吴征说话
毫不客气,显然已被他掌握的内情所打动,自己人之间说话才会这么直白。

  「欧庄主不能为我师弟作证吧?」

  「不能,当然不能。」欧正羽见吴征还未完全对自己放心,遂坦白道:「欧
某的本事在吴掌门面前不值一提。但欧某有一样好处,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这一回,归元山庄唯昆仑派马首是瞻。欧某不能为杨三爷作证碧儿不是死在她手
上,但欧某为吴掌门传递些消息,或是要做些局,但凭吴掌门吩咐。」

  「欧庄主打得过厉白薇吗?」

  吴征忽然抛出个没头没脑的话,欧正羽鼠目一瞟火虎堂方向,不屑道:「厉
白薇不过狐假虎威,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那好,欧庄主耐心等候,事成之后,火虎堂就是归元山庄的。」

  离开归元山庄,吴征脚步走得极快,听得二女在身后骂道:「贱男人。」

  吴征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去,见二女望向他的眼神全是骄傲与欣慰,也挺了挺
胸,一手携着一个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欧正羽这种人,用好了在某些事
情上能有大用。至于他那些怪癖,嗨,管他那么多呢。」

  「哼,还交换妾侍,你要敢有半分念头,我就……就打你……」

  「嗳,你们不可乱说啊!龙生九子,我就是貔貅,只进不出。交换?呵呵,
做梦!」吴征玩笑片刻,脸色又沉了下来,遥望傍晚的天边红云道:「明日起依
计行事,通知突击营的弟兄们,这一次,一个都不许放跑!尤其是……是他!」

  第十一章、临阵决机。枯骨肉生

  内力在周身游走,虽极为缓慢,却如此真实。不仅是失去多年的内力终于又
能「心想事成」,也因这股内力的运行位置太过奇妙。不同于以往内力运行于经
脉,深埋于体内,吴征授予的心法内力几乎就在表皮之下缓缓流淌。若是运功时
暂停片刻,几乎以手指就能触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对于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再度拥有,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拥有
更加令人踏实和放心。这股内力依然不能用于武功,只不过能缓慢游走用以体验
这套心法,离能够如臂使指还差得老远。但这点希望的火光,简直比炎炎烈日还
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准备都只是准备,这世上又哪来许多神机妙算?局势了然于心,成竹
在胸以临机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功法睁开眼来,柔惜雪面上一红。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吴征不日就要来金
山寺汇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吴征与她兵分两路,一路去镇海城摸清来龙去
脉,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阴影里的秘密。吴征要来金山寺,说明镇海城里的情况已
摸得八九不离十,将这些暗香贼党绳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单是为了可以惩恶扬善,告慰同门在天之
灵,也因又将于吴征见面而激动。

  年岁已不轻,三十余年更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尝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绝没
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激动。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深知这份情感是什么,也深
知这样的情感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可阻挡地生根发芽。

  人生至今屡遭打击,即使对虔诚修行的佛法也产生了疑惑,一度心丧如死。
此时吴征彻底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将虚无缥缈的
希望变成现实,抚平自己的伤痛。奇的是,自己对这份情感既未惊慌失措,也未
刻意想要拥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独想起来总觉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来了,金山寺的这里也该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之前,先要助他将旧事
打点完善。

  「师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挂单的云水僧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柔惜雪盘坐运功,章大娘则在门外
守候,听得动静才又进房。左近无人,章大娘贴耳低声道:「师太,拙性午后去
扫了浮屠塔,果然发现不妥。」

  金山寺占地宽广,从吴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内情,只得由拙性借参观与朝拜之
机,一处处地探查。浮屠塔是寺庙中至圣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柔惜雪感叹之
际,也不得不承认暗想贼党选的是处好地方。

  庄严的浮屠塔金刚宝座,八角飞檐,还供奉着金山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本
应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点正顺着屋檐
成串地滴落,一线线仿佛交错的狼牙正择人而噬。

  「什么时候去查实据?」

  「实据好查,唯恐打草惊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于一时,请师太示下。」

  「让拙性拿主意吧,情况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时候,记得
带上我同去。」

  「是,属下已安排了,届时张百龄也会来帮忙。」章大娘绝不敢将武功全失
的柔惜雪一人留在云水堂,尤其是她的绝色之姿已被贼党知晓的情况下。虽被面
具隐去了如花容颜,在外又要装作愁苦的模样。但回到云水堂里不见外人时,她
的风姿依然让人心醉。尤其每晚侧躺着入眠,她微微蜷缩着,饱满的胸脯塌在床
面随着呼吸沉甸甸地起伏。即使落发修行,她仍然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极具
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让章大娘都觉得心动。

  「拖累你们了。」柔惜雪歉道,低头时念起方才缓缓流淌的内力,真切而实
在。如他所言,恢复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尽力一试。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
想要做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可能性凭空就多了三成。希望不太大加上这三成,一
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势忽然小了下来,从浮屠塔的飞檐上挂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浮屠塔又再度庄严神圣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着众
生……

        ………………………………………………

  送走了吴征,欧正羽回到山庄后院,闭上院门,又闭上房门,再把窗棱都关
上。傍晚时分光线不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谁也看不清里头有些
什么。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过薄薄的窗纸,任有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床板被从地下推开翻起,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面
貌,人影窜至欧正羽身边向八仙椅一倒,懒洋洋地道:「你看起来很累。」

  「他是吴征,每一句话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杀我,我只能
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贵险中求。你老爱干这种事,就要有随时死去的觉悟。」人影几乎软倒
在八仙椅上,看起来十分懒散:「既然活着,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看来和他谈得
还不错。」

  「闻名不如见面,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坦诚相告,可能我也会被他列在敌
人的名单上。还好……」欧正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这一把赌得对了。」

  「整个镇海城,能和吴掌门,倪仙子,冷仙子作对的人一个都没有。本来就
该这么选择,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弱点。昆仑派重开山门,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
字,更不能胡作非为,所以吴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据。而且,这个人心不够黑,做
事也不够毒辣,从他出道以来莫不如此。在镇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脚,纵
然有一身本事,难免施展不开。」

  「嗯,所以你觉得他在镇海城会碰到很多麻烦?莫要忘了,一个六七成的吴
征,他还是吴征,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

  「我之所以不敢把宝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是顾忌火虎堂。厉白薇那个人时男
时女,男人那一面看着豪爽,只要依着规矩来就行。女人那一面却暴躁,易怒,
动不动就撒泼发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称心如意的时候,他就
是那个豪爽的男儿汉。若是对条件不满,她就是那个撒泼的小心眼女人。」

  「这样的做法,不仅机变,而且狡诈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数都数不清,这么一个又狠毒,又狡诈的聪明人,不
会无缘无故就去惹一个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吴征。你应该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
手里以后,几年下来已经跨出镇海城,号令扬州武林莫敢不从。他的胆子比天还
大,吴征和陛下的关系,世人稍有见识的无一不晓,他仍然敢惹吴征,你知道为
什么么?」

  懒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体,思量了许久后才道:「昆仑山门重开,吴征
不能率性而为,陛下也一样。陛下要令盛国军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个明君。
吴征若是在镇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将雷霆之怒同样要有证据和理由。厉白薇好大
的胆子,连陛下都敢一同算计。」

  「是了。这种冷酷深沉,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吴征的大敌。一个
施展不开手脚的吴征,却要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我不认为他有必胜的把握,
最起码,赢得不会太轻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
个赌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镇海城里,全是各路赌徒。」男子又软瘫在八仙椅里,道:「赌坊
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仅是赌桌上斗智斗勇,连赌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绝佳的技
巧可能输得彻底精光,只懂得些规则也可能赢得盆满钵溢。有时候赌桌外的东西
比赌桌上还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掷骰子都不会,更不要说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
数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赌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赌坊为了不吓到新赌
客,总是很微妙地操纵着胜负,通常还会让新赌客赢一点。等新赌客上了瘾,就
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使输掉了底裤,也会义无反顾地输下去。」

  「不错。所以你的朋友捧着大把的银两进了赌坊,老板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
新手?」

  「当然。但是更没有一个老板会想得到,捧着一千两银子准备豪赌的大豪,
居然没有想着要赢他三五万两银子,而是五十两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连就在赌坊的酒楼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赢钱,所以
二十天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一千六百两。这世上哪有比这还容易赚钱的
生意?」

  「他确实难得住性子,更是坚韧不拔,每天的输赢都在五十两银子左右,绝
不贪心,若是亏了钱也能立刻收手。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是气定神闲,操弄人心
的赌坊老板。而赌坊老板,就成了气急败坏急着翻本的新赌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没有料到,在他准备一次性赚一笔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
时候,居然吃了大亏。」

  「嗯。那一天赌坊不再任由他摆弄,而是主动变招,所以我朋友连连输钱,
不仅把进账都还了回去,本钱都折了不少。世事无常啊,赌坊老板或许已在等待
他急红了眼,再把本钱一点一点输掉的样子。」

  「他失策了。」

  「不错,那一天,他的每一步决策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被看穿,
无数的口袋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是……他醒悟得虽不算快,却非常非常地及
时,及时到无比凑巧。」

  「他也主动变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银子,换到一桌已摇好了骰子,即将
买定离手的赌桌上全压。」

  「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吧,那一注被他准准地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
的事情,每一步计划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后却是他赢了,赢
得旁人毫无脾气……」

  「是啊。你看,吴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赌坊老板,会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难
题?他来了镇海城之后,群雄齐喑,在明面上占尽上风。然而到了最后,有没有
可能胜负难料?」

  「并不是不可能。」懒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其实谁都不喜欢
两面三刀的人。虽说镇海城里的风云我们避不开陷在里面,并非本意。但你确定
要尝试着左右逢源?」

  「我会谨小慎微,一直等到决胜的那一刻。我们不像吴征,这些人从出生开
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们可以有远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梦想去泽被苍生。我们只
是普通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永远都只能先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们豪赌不
起,一旦输光就没有翻盘之机。所以……我们还是学一学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
利就足够。」

  「好吧,我也同意。这么说来,明日雷碧碧出殡并宴请镇海城帮派的头面人
物还是依计划行事?」

  「当然,明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也会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懒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钻去,欧正羽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你要赚赌坊的钱,最起码也要听一
听老板的风评,赌客们在里面玩得开不开心。你不方便出去,还是我帮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这么勤快,我们山庄总算后继有人。」

  「不急不急,你还年轻得很,哈哈……」

            …………………………

  天刚蒙蒙亮,镇海城里就出现三三两两的车马,城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口的
车马就出了城,顺着城外的官道向东南而去。一路上不时又有车马到来,汇聚成
一道人流。

  今日是归元山庄准庄主夫人雷碧碧出殡的日子。近段日子以来,整个扬州武
林都蒙在一片阴影中,鲜血,死亡,四处人心惶惶。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
的出殡就有了巨大的影响力。借此机会扬州武林人士汇聚于归元山庄,一来有在
乱局中抱团取暖的态度,二来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场风
波。

  整个扬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今日赶早前往归元山庄,且几乎都是门派
中的头面人物领头,又带足了随从。挑担的挑夫,赶车的车夫,乃至于各家门派
的随行弟子们一路上大都默不作声,遇见了熟人才凑近了低声寒暄几句,一路上
的人流竟有几分行军的壮观。

  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乘着骏马飞驰到来,见了这处行伍也放慢了马蹄,随
着人流一同前进。

  归元山庄离镇海城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其间不断有江湖人士赶来,又汇
聚在一起同上归元山庄。吴征的前后也跟了两家门派。看他们的领头人十分尴尬,
靠上来套近乎不是,远离也不是,只得就这么跟着,心里恐怕还在盘算怎么和扬
州的武林同道解释一切都是碰巧,并非自家想攀龙附凤。

  吴征也不与人搭话,杨宜知洗脱罪名之前,他在扬州武林里都是个不受欢迎
的外来者。听说厉白薇今日也会拖着重伤的病体前来,届时免不了一番煽动挑拨,
让自己难堪吧?吴征饶有兴致,不知道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厉白薇要怎么唱。

  看看离归元山庄不远,身后不断有马蹄声滚滚,一些动身迟了些的门派正快
马加鞭地赶来,见了人流后均放缓了脚步,一同前行。不一时吴征与二女身边围
了许多人,越是接近归元山庄,人潮就越多。看这情况,山庄里外今日怕不得有
两三千号人。

  「还没见厉白薇,莫非一早就来了?」冷月玦低声道。

  「迟要来,早要来,迟早要来。」吴征淡然一笑。这一役摸索到现在,处处
都有暗香贼党的影子,对双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
天,在场三人均有独当一面之力,厉白薇纵然阴险狠毒,暗中还有人帮忙,吴征
并不畏惧。

  冷月玦美眸左顾右盼,在场的武林人士虽多,武功却大都难以入眼。江湖上
的阶级,比朝堂上还要更加分明正因这种实力使然。芸芸众生再多,也无力与豪
强们抗衡。

  像这些二三流的门派里,即使打杂的挑夫,车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为,
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何止他们,整个镇海城又能有几位十一品修为的高
手呢?冰娃娃知道,对于放眼天下的吴府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

  对于厉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满了好奇。以弱敌强是吴征常面临的难题,
且并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难道镇海城里也有这样的人才?

  正满心好奇间,左手边推车的车夫伸手抹了把滚滚的汗珠,独轮车忽然失了
平衡,左右摇摆之下,车夫虽拼力想要扶正,终因气力不济,一车的礼物均翻在
地下。

  冷月玦刚拨转马头让开,礼盒里忽然一声震天的炸响。骏马失惊人立而起,
连冷月玦也觉头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几乎被掀下马背。

  吴征就在冷月玦的身侧,一样被炸裂声震得耳鸣阵阵,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异变突起的短短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翻在地上的礼盒里射出一排钢针,那气
力不济的车夫大手一张,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几乎是尾随着钢针
一刀扎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离极近,异变又突然到了极点,冷月玦还在晃神中,吴征大吃一惊!

  冷月玦危在旦夕,吴征更惊的还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车夫的修为绝不会超过四品,但是这一刀简单,直接,坚定又有效,仿
佛他一生在练的都是这一刀。最简单的一刀直插,被他练到了极致,无论身前是
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会停下,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杀手?」

  桃花山上,吴征亲历了祝雅瞳杀尽一山高手的过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让他
大开眼界。精巧的布局,简单有效的招式,必要时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取胜果。每
一步都无比精细,每一步都大有讲究。

  这个车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杀手二字。杀手不一定要有多
高明的武功,更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儒雅的气度。高手的一切在杀手身上全是
累赘,他们只需要稳,准,狠,在最平凡,最朴实的表皮下惊雷一击,完成使命。

  车夫就是车夫,已经推了三十年的车,也练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被震
晕了的冷月玦在暗器发射的砰砰声响起时就在腰间一抽。阳光下一条银白的丝带
迎风招展,一卷一裹,射向她身上的银针消失于无形,剩余的全射入了骏马的身
体里。

  骏马长嘶着向右软软倒下,冷月玦失了平衡,只来得及一抬玉腿向左旋身,
由骑乘改为侧坐,以免马儿倒地将她压在身下。车夫的短刀紧接着就刺到了胸口,
刀尖对着的是一只美乳。

  冷月玦匆忙之间只得甩手一抖,被缠在丝带里的银针反射而回!即使高手对
决,也没有人敢硬接她的这一蓬银针。车夫的修为不高,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根本
躲不过去。但他一点都不想躲,银针发出闷响射入他的身体,他的一刀直刺没有
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阻碍,仍然朝着美乳直刺。

  冰娃娃的奶儿算不上豪硕,但丰满饱实,圆润挺拔,其形极美。车夫恶狠狠
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可他丝毫不为美色所迷,他的目标,只有这只美乳之后跳
动的心脏!

  冷月玦足尖一点,在极为别扭的姿势下仍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车夫一刀刺
空,足下也失了所有力气摔在倒地的马儿身上。细小的针孔伤处流出汩汩黑血,
与马儿身上的黑血融在一处。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吴征也已反掌切断了一名挑夫的脖颈,倪妙筠一剑双分,
挑翻了两名仆从。

  人流大乱,惊呼声大作,一时车仰马翻。最先倒在地上的礼盒里冒出滚滚浓
烟,不一时浓烟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忽然来了浓雾,对面不能视物。

  身后刀风逼人,吴征一记后翻空中两脚齐出,乱局中已是全力施为,内力到
处,直将两名刺客踢死当场。只见浓烟漫天,视线里影影绰绰全然看不清。他眉
头一皱,目力受损之下敌人依然可以看清自己,想是此前锁定了方位,也有这帮
杀手常年训练所致。

  吴征施展观风听雨,耳听得二女与自己虽分散,相隔不太远。三人武功均强,
即使在异变中仍游刃有余。吴征放下心来,遂闭了气息向冷月玦靠去。

  桃花山一战,祝雅瞳曾骄傲地向吴征自诩为天下第一杀手。来盛国后两人夜
晚偷欢,聊起珍贵的往事来,不免又反反复复说起这一战。每一个细节都被一次
次提起,乐此不疲。

  江南多养有刺客,祝雅瞳游历江南多年,也曾为了提高修为加入过「钩魂」。
据她的回忆,这些刺客聚在一起,组织有些像门派,又有些像豪族。他们不仅有
自幼就收养,培育的刺客,也对外招收一些高手。钩魂里组织严密,不许以真面
目示人,互相之间均不相识。做事也很严密,并且规矩极多。不仅价码高,刺杀
对象也都是武林人士,大都与仇杀有关。

  像吴征这样的身份要去刺杀,钩魂是无论如何不会接的。但是看这些刺客的
手法,又分明是自幼起就培养的杀手,才能以不高的修为,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让三位十一品高手都要凝神全力应对。

  吴征想得透彻,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对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
刺,还明显有备而来,陷在一滩浑水里不是上策。

  「玦儿,妙筠。」吴征让过一刀,又躲过一轮梭镖,昆吾剑一记「雷霆万钧」
砍死三人。刚一出声就暴露了位置,立时吃了一轮连环快攻。

  「我在这里。」

  倪妙筠的声音就在身侧五丈开外,听着不远。吴征尚未答话,就觉一道掌风
几乎已贴上了自己小腹,另一股钝物劲风朝着胸口打来。两招齐发悄无声息,此
时突然杀气四溢,仿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也无可抑制。

  「金刚横眉」的棍法,「千鹤嬉空掌」的掌法,「浮云七绝」的轻身功夫。
吴征大惊之下向后一倒,双足连蹬,身形几乎贴着地面横飞出去,一棍一掌几乎
在胸口与小腹前掠过。若不是敌人的这股杀气忽然爆出,这一下他没有把握必定
能全身而退。

  「顾清鸣,滚出来!」吴征顾不得后怕,他怒狮般暴跳而起,长剑泼风般挥
舞着朝遇袭之处奔了过去。剑风虎虎,却均落了空。袭击的刺客一击不中即刻藏
匿远遁,不知身在何处。

  「你跑不了,你跑不了!」吴征双目赤红,疯魔一样持剑左右劈砍。

  「吴郎你去,这里不用担心,我们在山庄等你,万万小心。」冷月玦的声音
远远响起。顾清鸣对昆仑派做下滔天罪恶,害得胡浩被吊死风干,林瑞晨也饱受
侮辱饮恨而终。吴征恨不得生啖顾清鸣之肉,冷月玦听得呼唤,赶忙出声应道。

  即使顾清鸣隐去了身形一时难以找到,吴征仍然高喝着循迹而去,不一时就
去得远了。

  归元山庄外,半山之所视线宽阔,厉白薇俯视着一团大乱。里许的距离,虽
看不清浓烟中发生了什么,但吴征的怒吼声却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吴征一定
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来,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动手。既然打了他一个措手
不及,他就很难不掉入陷阱里。

  一个火虎堂当然没有与吴府抗衡的实力,但是这一场火虎堂只是被推到明面
上而已。背后不仅有足以匹敌吴征,倪妙筠与冷月玦的高手,还有对吴征了解得
无比透彻的智囊。而事后,也会有人背起所有的责任。吴征虽与陛下相厚,但若
是死了,再厚的情感也不复存在。

  冷月玦伏地微微喘息。三人里她的武功最低,才踏入十一品不久,刺客几乎
把目标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承受的压力也最大。烟雾之下情况不明,为免自乱
阵脚,冰娃娃始终隐忍。一直到吴征发现了顾清鸣,她才出声传讯。

  冷月玦一出声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些刺客的目力在烟雾中比自己的还
要强过许多,刺来的刀光忽明忽暗,还有无孔不入的暗器。前一刻还缩着头瑟瑟
发抖的挑夫,忽然就变成要人命的杀手。刚才还抱着受伤,满是鲜血的大腿哀嚎
的车夫,又毫无征兆地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插向要害。

  四处皆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冷月玦疲于应付,更不知烟雾之外还有没
有埋伏。这些凶狠但武功低微的杀手时不时被派来迷惑之用的?会不会有武功高
绝的杀手还隐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

  敌人的目标明确,引走吴征,拖住倪妙筠,再集中力量向最弱的自己攻击。
但是,吴府里出来的人,岂有易于之辈?冷月玦运足目力四望,只见眼前的烟雾
涌动。今日无风,烟雾散去得极慢,但烟雾又像被无形的气流催动,正微不可查,
又确确实实地由东向西流淌。

  冷月玦施展天阴门的绝顶轻功向北疾奔绕了个小圈,果见烟雾流动的方向变
为由南向北。在看不清的烟雾里,似有人正催动的烟雾向四方发散。

  冷月玦微微一笑,判明了方向后轻巧地奔去。这是天阴门的独门内功,也是
倪妙筠的绝技,配合她的剑法使开之时如云如雾。现下在无边的烟雾里,倪妙筠
正催动内力,将烟雾向四面八方排去。冷月玦离她越近,感应就越发明显,都是
天阴门一脉相承,内功的路子大有相似之处。

  果然找了片刻,就见一道苗条的人影正在烟雾里缓缓摆动着双掌催动内力。
冷月玦足下几个重重的踏步,正是天阴门的轻功「魔劫昙步」的步伐。倪妙筠听
得真切,伸出柔荑与冷月玦的握在一起。

  遭遇突袭而分散的二女汇合一处,实力大增,两人相视一笑,瞅准了方向一
齐自东方突围而去。

  吴征已走,想来早已脱离烟雾多时,二女不必担忧他在烟雾中遭遇杀手,也
突出烟雾。冷月玦低声道:「师叔,我们去山庄吗?」

  「当……当然。」倪妙筠陡然被叫了一声,满面羞红。三人连着荒唐了两夜,
个中滋味固然让人流连忘返,但要一下子淡忘十几年来的辈分差别,着实也办不
到。女郎忸怩了一阵,朝归元山庄挑了挑眉道:「吴郎去办事,我们去拖住厉白
薇。」

  「好。」

  吴征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烟雾弥散得足有数里远,他在烟雾中做往来寻觅
状,每当偏了方位,都有杀手出现阻截,帮助他正确地追踪顾清鸣。别的不说,
这组织能力让吴征拍案叫绝。也不知道多少年严酷的训练,才能将这些杀手训练
到这等地步。

  追着顾清鸣一路出了烟雾,只见前方人影一闪钻入山脚下的树林里,吴征足
下生风也追了进去。顾清鸣不知要引他去向何方,但吴征根本不想跟着去。

  一进树林,吴征也忽然没了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待敌手反应过来时,
翻遍了树林也找不到吴征的身影。

  今日来归元山庄,原本就有做了多手准备。刺客突袭是吴征没有想到的,但
借此机会,未尝不是一个良机。冷月玦所言山庄见面正是此前约好的暗语,意即
二女会去山庄稳住场面,吴征正好可脱身办事。现下他的目标,正是火虎堂总堂。
祝家的探子已将厉白薇现身归元山庄的消息带到,火虎堂现下必然内里空虚,吴
征要去的,正是厉白薇那间隐在书架里的密室。

  若没有暗香贼党在背后的支持,厉白薇绝不敢与吴府和昆仑派正面冲突。且
吴征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唯独缺乏证据,也不想放跑了这干贼党。其实贼党也清
楚吴征注意到了他们,双方都在互相试探,也互相以身为诱饵。吴征甚至不敢动
用吴府里最强大的两位十二品高手,因为那会直接吓跑贼党,这次机会一失,不
知何时才会有剿灭贼党的时机。双方都在互相兵行险着,看谁才能坚持到最后,
成为最后的赢家。

  吴征一路疾奔回镇海城,穿过城门,径直来到火虎堂西面的院墙边。上回踩
过一次盘子,路线已牢记于胸。火虎堂今日厉白薇出行,也必然兴师动众,堂内
难免空虚。但吴征还是小心等待,厉白薇被拖在归元山庄,今日能不能回来还是
两说,他有足够的时间。到了烈日近午,难免困倦之时才翻入院墙。——夏季的
午后最易犯困,厉白薇不在火虎堂,值守也难免懈怠。

  吴征轻车熟路,一路掩至中央堂口,使开观风听雨。火虎堂的守卫虽严,又
哪里挡得住他这位十二品之下第一高手?悄无声息地翻进厉白薇的屋舍,吴征松
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舍,却是火虎堂里绝对的权威地带。除了厉白薇或者得他本人许
可,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敢进来。吴征晃晃悠悠地翻了些案头书信,席地而坐
以免在窗纸上映出人影,一目十行地速读一遍。

  都是火虎堂内部事宜,也无要事,以厉白薇做事的机敏与谨慎,重要书信也
不会随手留在案头。一无所获,吴征起身在书架上掏摸起来。书架第二排左起第
十四本书常有抽动的痕迹,以倪妙筠洞若观火的眼光一下就知道这里有道暗门。

  设在中枢之地的暗门,想也可知里头有多么重要,也或许设有机关重重,危
机步步。但想了解更多关于火虎堂与厉白薇的秘密,没有比这里更容易的地方。

  吴征抽出书册,伸手入内掏摸了一阵,又掀开墙面上的一处暗格,扳动机簧,
果然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暗门来。吴征闪身入内,只见一条甬道直通地底,
零散的火光照出幽影处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吴征扳动里面的机簧将暗
门合上,放轻脚步顺着甬道行去。

  暗门应是高手匠人制作,机簧打造得分外精巧,开关时居然悄无声息。吴征
借着火光前行,功力也已提到了极限,甬道先是下坡,又平直地行了好一段,吴
征计算起来足有半里路。在闹事里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殊非易事,一路行来居然没
有半点机关,似乎来到这里就能畅通无阻。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藏宝之所,而仅仅是一处秘密通道。吴征并无半分失望,
反倒对这条秘道通向何方十分感兴趣。说不定秘道的尽头,就是暗香零落的贼窝
呢?

  吴征提起轻功放轻了脚步,就似一只灵猫。正行进间,忽觉甬道传来轻微的
震颤。他一愕,眉间深锁地回头。

  暗门的机簧制作得再巧妙,不发出半点声响,但沉重的门扉开关时免不了震
动甬道两侧墙壁。吴征感应敏锐,立时察觉暗门开了又关,有人又进入了甬道。

  暗门开关迅速,显然只得一人进入,普天之下能让他无力招架的高手不过一
掌之数,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吴征不慌不忙,进出就这么一条路,即使暴露了身
形,也不过是把来人制服即可。

  吴征加快脚步,向甬道尽头奔去,苦修十余载的轻功在此时又展现得淋漓尽
致。笔直的甬道忽然变得曲折,弯道甚多,吴征情知快到了关键之所,不缓反急,
几乎将轻功提到了极限。

  火把虽少,人影依然会被光芒投在墙壁上,弯道增多之后,人未至,长长的
影子已到,身形已无法隐藏。吴征转过一个弯道,一道寒光,一道乌光同时飞起,
向着面门点来。他当即足下顿步,轻轻一点身形暴退砰地撞在墙壁上,闪过这两
道夺命光芒。

  吴征心中一凛,以他现下的武功,甬道前后有人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之力。可
面前静坐的四人居然不入他感应之内,若不是「道理诀」之下反应神速,这一下
不免要受重伤。

  静坐于此的四人面上神情更加惊诧,他们奉命驻守此地,不仅听不到吴征前
来的脚步声,更想不到人影刚刚在弯道里出现,片刻间吴征已到。以至于这夺命
一击晚了片刻,居然没有奏效。

  「梅兰菊竹,花中四友?」吴征一看他们的武功,就猜到这四人的身份。火
虎堂在镇海城里打出一片天地时,除了老堂主冯昊远之外,这花中四友一样声名
鹊起。五人同心协力,才有了火虎堂之后的光景。这四人人如其名,就仿佛无声
的植物,坐在此地连吴征都没能察觉。

  冯昊远重病之后,火虎堂渐渐落入厉白薇掌控,连他的死讯都没能传出来,
花中四友更是销声匿迹。吴征一度猜测这四人已然暗中遭了毒手,不想他们居然
乖乖地坐在此处,心安理得地当着厉白薇的看门狗。

  「你是什么人,居然擅闯禁地?」一名白袍老人五绺长须,连喝问都显得温
文尔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这人当时四友中的兰——陶兰青。

  「我是你们的新堂主,何来擅闯禁地一说?难道这地方你们来得,本座来不
得?」吴征冷笑一声,施施然道。

  「胡说八道!你可知已犯了本堂忌讳,死罪难饶!」一名黄袍老人神态傲然,
厉声斥责道。这人当是石英菊了。

  「咦,好大的威风?本座倒要问你,你们的兄弟冯昊远死不瞑目,妻儿任人
折辱,犯不犯忌讳?你们为何不管?」

  「本堂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你究竟是何人,快快如实招来。」这人衣袖
上绣着几瓣腊梅,想是伍新梅。

  「呵呵,都说过了,我是你们的新堂主。这面令牌,你们总该认得吧?」吴
征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劈面一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沉的令牌上一龙一虎正
足踏风云,傲笑苍穹,正是冯昊远曾当众指定的令牌「我百年之后,谁得龙虎风
云令,谁就是本堂堂主。」

  甬道里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最喜欢的几样东西,无
非是权力,金钱和女人。这一面令牌就代表着权力和金钱!

  「原来,是昆仑派吴掌门当面,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说话的是四友
之首童修竹,他不敢再坐着,缓缓起身后三友也一同起身,在他身边或前或后,
仿佛布下了一个阵势。

  「昆仑掌门,再兼任个火虎堂堂主,也不算亏了四位吧?」吴征嘿嘿一笑,
将令牌收进怀里。他当然没有龙虎风云令,此事在镇海城流传极广,冯昊远在时
不少人都曾见过龙虎风云令,祝家在此地的几位管事也都印象深刻。既要对付火
虎堂,免不了尔虞我诈。这块令牌仿佛已从世间消失一般,吴征也就命人仿制了
一块。祝家能工巧匠极多,凭着记忆很快赶制了一面。令牌虽经不得考验,但仓
促间也不易辨认。

  「请吴掌门再示令牌,我们好细细验过。若果真是龙虎风云令,冯堂主昔日
的许诺满城皆知,火虎堂自然是吴掌门的。」童修竹向前两步伸出手来,四友的
阵势也一同向前两步。

  「童长老什么意思?」吴征笑道:「若我不给,你们是不是要硬抢?」

  「这是本堂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吴掌门若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据为己有,
就莫怪我们无礼。」

  「你们四位辈分虽高,但我信不过。让我过去,我要去找厉白薇。反正火虎
堂里也是厉大总管说了算。」吴征也往前抢了一步。

  他已看出花中四友布的是个玄奥阵势,以资格最老,武功也最高的童修竹为
阵眼,陶兰青与石英菊左右护卫,伍新梅突前。这套阵势总是随着童修竹的步伐
不停变换,甬道里地势狭窄,吴征哪容他们尽占上风。

  「也对。」两字刚吐,伍新梅手中的乌光一抖,身后亦有三兵齐出,火把上
的光芒照耀在兵器上如繁星点点:「你就老老实实随我们去见厉大总管。」

  「那就不必了。」吴征呛啷一声拔出昆吾剑,劲风到处,伍新梅的乌金棒被
震开,陶兰青的长剑被磕偏,石英菊的长钩落了空,童修竹的玉杖则被吴征一把
抓在手中。

  只是一招交手,吴征就知此战不易。四友武功不弱均有十品修为,尤其最强
的童修竹已踏到了十一品的门槛。甬道里转折不便,四友却是极为熟识,地形唯
独大大不利于己。这套阵法也颇有讲究,四友之间相互配合默契,极易发挥阵法
的威力。

  但这一切于今日的吴征而言又有何惧?四般兵器又来,他低喝一声,身不动,
臂不抬,一掌自下而上,毫无征兆地发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后招虚虚实实深不可测,正是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行雷
动」。伍新梅大惊,但阵势展开便滚动不绝,身后一剑一杖左右攻上,还有一掌
抵在伍新梅后心。伍新梅得了强援,吐气开声,生生接了吴征一掌,反手短棒如
电而出,反击吴征胸前。

  吴征与伍新梅对了一掌,一沾即走,反掌点向伍新梅胸口大穴,一记凤点头
闪开玉杖。眼见长剑长钩左右划至,他架住伍新梅的短棒,身躯径直向前一冲,
以肩膀撞向伍新梅。

  伍新梅与吴征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胸口如遭重锤,一时窒息。
吴征这一记怪招就逼得他手忙脚乱,不得已向后一退,短棒圈转下击要打吴征背
心。这一下阵法略显散乱,吴征动如脱兔,一个转折已然脱出四般兵器的合围。

  四友见他举重若轻,只是几下试探就已显出极其高明的武功,游刃有余,不
免暗暗心惊。四友配合多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这套阵法又有绝大的威
力,使出来后还未吃过亏,即使十一品修为的高手也有折在他们手下的。厉白薇
能一手掌控火虎堂,一一除去堂中的反对者,与他们四人息息相关。吴征天赋再
高,终究年纪轻轻,四友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吴征贸然闯进来分明是自投罗网。
哪里想得到几招交手下来,反倒是四友落在下风。

  吴征脸上笑嘻嘻,心念电转。四友他固然不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不好施
展,想一举拿下也不容易,背后又有人进了地道,也不知道武功如何,若是放跑
了其中一人,也是麻烦。

  当下不及细想,只有先尽力制服四友再说。

  这四人的武功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浑若一体,吴征几次出手均不能速胜。
眼见三兵又齐头并进,兵锋左右摇摆,也不知指向何方,他心中暗道:「罢了,
今日难建全功。」

  吴征身子一侧后伏低,朝着石英菊唰唰唰连刺三剑。阵法若是正面施展,对
吴征大为不利,但是地势狭窄对双方均是对等,都有转折不灵的弱点。吴征这一
招攻击左侧的石英菊,原本阵法要随之转动,以正面迎击。否则最右的陶兰青被
自家阵法所隔,便似生生少了一人。但在地道里转换不易,在竹,梅援手迎击之
时,他只能踏着步法维持阵法不乱。

  吴征的武功何等精强,眼见三般兵器就要刺在他身上,却不知怎地一一落了
空,全是贴身而过。反倒吴征三剑既出,后招连绵不绝,也不起身,就伏低了一
掌撑地,双腿连环横扫石英菊。

  扫腿来势猛恶,劲道十足,石英菊不敢硬接只得跃起,身后陶兰青从石英菊
跃起的空隙里长剑直刺,竟要与竹,梅二人的兵刃一齐将吴征钉死在地上。

  吴征嘴角露出个冷笑,手中昆吾剑脱手电射而出。伍新梅怪叫一声,百忙中
一个侧身避开剑锋,只听夺的一声,锋锐的长剑深入石壁,直至末柄,可见力道
之雄浑。他一身冷汗尚在后怕,只听惊叫声又起。原来吴征凭着一双肉掌,左掌
生生抓住玉杖的杖头,右手二指一拈,将陶兰青的长剑夹在手中,指若精钢铸合,
陶兰青连连运劲,分毫不动。反倒吴征抬手一举,长剑向上划去。

  这一剑本是借石英菊跃起的空隙所刺,长剑被吴征拿在手中,石英菊跃势已
尽正在下落,剑锋非把他从胯下劈成两半不可。石英菊大骇,沉下长钩欲架住剑
锋,但也知吴征只消将长剑一侧一提,自己难免受伤。危急间童修竹抓住他后心
一提掷在一旁,才得脱大难。

  紧迫之际,阵法最易散乱,吴征一招占先,哪容四人再行修补,他向落单的
石英菊疾冲两步,忽然回身一脚将惊魂未定的伍新梅踢了个筋斗。兵行险着,一
招得手,阵法就此呈溃败之势。

  石英菊被隔开,伍新梅被一脚踢得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童修竹红着眼玉杖大
开大合地横扫,舞出一团杖影。吴征此时赤手空拳,又不像此前阵法束缚之下,
童修竹使不开手脚,只把玉杖当短棍,点穴尺用。此时杖风虎虎来势猛恶,吴征
也只得暂避锋芒。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吴征一边后退避开杖影,一边拳脚齐出,将落单的石
英菊远远逼开,使阵法不得成型。童修竹武功虽强,年事渐高,这般发力必然不
久就要衰弱。吴征笑吟吟地凝神应对,却已胜券在握。

  石英菊见势不妙,咬了咬牙发声喊,向地道入口奔逃。四友自有他们的默契,
见事不谐,只得先行离去。吴征要破阵,就要隔开四人,当前地势下他孤身一人
首尾不能兼顾,只能反身向童修竹攻去。

  阵法既破,吴征的武功远比三人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交手五六十招,伍新
梅又被打倒,童修竹与陶兰青也无可抵挡,十招不到,吴征双掌齐出,一虚一实,
如天地象分,阴阳候列,二人哪里能敌,纷纷中掌倒地。

  「我今天不杀你们,不过要劳烦你们做个人质。」吴征点了三人穴道,问道
:「这里通向何处?」

  三人齐齐闭目不言,吴征刚要再问,只听甬道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正
是逃走的石英菊所发。他的叫声极尽惧意,仿佛看见地狱的冤鬼。

  吴征皱眉回身,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盯着漆黑的甬道尽头。只听石英菊一路
惨呼又奔逃而回,仿佛那只索命恶鬼正紧紧追赶。

  不一时石英菊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脸上五道可怖的抓痕深可见
骨,正淋漓地滴着黑血,他浑然不觉疼痛,只瞪着恐惧的双眼没命地跑来。

  吴征回望倒地的三人,只见他们抖见兄弟发疯,也不明所以,迷茫中又带惧
意。

  「他……他……他来了……索命来了……」石英菊奔到近前忽然翻倒,竟是
重伤之际活活被吓死。

  是方才尾随自己之后进入地道的人?吴征起身凝望地道,只听脚步声虽轻微,
终究可闻,来者是人,不是什么索命的恶鬼。不过就是武功比四友更高明许多,
比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不高的身影出现在地道远处,火光照耀下敦实强健,步伐虽轻,却十分
沉稳。他并未刻意藏身,一头须发已半黑半白,略有老态,只是精神十分健旺,
尤其双目如雄鹰一般阴狠又凌厉。

  「你……你……你」童修竹的牙关咯咯打颤,分明认出了来人,喉间却像被
堵上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掌门,有礼。」来人一记利落的抱拳,目光一转,只朝着三友冷笑。

  吴征恍然,难怪石英菊会活活被吓死,剩余的三友也会惧怕到这等地步,若
是熟悉的死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己也要被吓个半死。他偏着头问道:「
在下若没有眼拙,尊驾可是冯昊远,冯堂主?」

  「区区贱名,吴掌门居然听过,幸何如之。」

  「啧。」吴征头疼地扶着额头道:「连我都以为冯堂主必然已死了,否则哪
容妻儿受人欺凌。冯堂主,你这片基业我都答应了要送人,想不到正主儿活得好
端端的,可叫我怎么交代的好?」

  冯昊远莞尔一笑,吴征这句话虽难听,无异于暗中表了态。火虎堂近年来都
是厉白薇的,吴征要把火虎堂送人,前提必然是对付厉白薇。冯昊远被逼得要假
死遁逃,还留下妻儿被人反复凌辱,必然与厉白薇有关,两人至少在此时目的一
致。

  「吴掌门高高在上,不知我们草头百姓的辛苦。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
做一些掩饰。妻不过是个摆设,儿也不是我儿。我的孩儿从一生下来,就送给别
人去养。否则在火虎堂里,永远都会有人要害他,害不成,就想方设法地教坏他,
让他没本事继承火虎堂,防不胜防。这些事吴掌门不必担心,但等吴掌门今后有
了孩儿,就会懂了。」冯昊远露出唏嘘落寞之意,也有些痛苦之色。骨肉分离,
本来就是人世间的惨事之一。

  「我还是懂得一些的。」吴征眯了眯眼,他虽还没有孩儿,但也是做儿子的
人,知道个中无数的艰难不易。

  两人侃侃而谈,三友却颤栗起来。虽曾和冯昊远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他们终
究是属下,这些秘密他们从前也一概不知。冯昊远在这里说给他们听,就意味着
他们已死定了!

  第十二章、孤夜柔情。师门断恩

  幽暗的火光闪烁,映照在露出恐惧之意的三友脸上。没人想死,三友的年纪
也大了,老人更加怕死。冯昊远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道:「你们都想要?」

  「堂主在时,我们兄弟没有动过心思,但堂主不在了,火虎堂也是我们的心
血,不容落到他人手上。令牌,我们确实都想要。」童修竹被吴征打了要穴,倒
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忽见冯昊远死而复生,也是满面惊异。

  「是么?我怎么听说厉白薇答应你们兄弟,除掉我之后,堂主由你来做呢?」
这些年来,他藏踪匿迹,饱受屈辱,对这帮昔日一共打拼,却又背弃他的手下一
定恨入骨髓。能以一双肉掌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豪杰,都是凶狠毒辣的狠角色,
从他杀死石英菊所用的手段之毒,下手之很就可见一斑。三友对他如此畏惧,早
年打拼时也见过不少冯昊远的手段一定犹有余悸。

  三友被说中阴私,又对冯昊远颇为了解,一时语塞,面如死灰。

  「若不是你们瞎了狗眼应承下来,我也不用死两年。你们,好生让我寒心。」

  「成王败寇,堂主,我无话可说。」童修竹一咬牙,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冯昊
远道:「可是堂主,这些年你又是怎么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我们兄弟
要反你?堂主,我们怕,我们好怕!」

  「我没亏你们!没有我,午夜帮的人早把你们这群蠢货生吞活剥了!你们怕
死,舍不得手上一点蝇头小利,你们不敢像我一样拼上一切!你们……你们……
当年的心气早被银子和女人消磨的干干净净!」冯昊远沉声嘶吼,狰狞着面目道
:「厉白薇难道待你们更好?没了我,你们可曾做了主?厉白薇把你们当什么?
他娘的连狗的不如,在这里给他看地道!他有午夜帮撑腰,你们贪生怕死,只敢
躲在这里苟且偷生,不敢说半个不字。」

  童修竹垂头丧气。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冯昊远和四友从亲密无间的
战友到反目成仇,其中对错无法评说。闹到眼下这步田地,四友要置冯昊远于死
地,冯昊远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听说吴掌门已将火虎堂送人了?」冯昊远发泄了一通,朝吴征揶揄笑道。

  吴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原本想抢了厉白薇的,既然正主儿来了,
那当然抢不得了。」冯昊远假死隐忍,却又留下后手,甚至连妻儿都是假的用以
迷惑对头,算得上一代枭雄。吴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狠厉坚忍。

  「抢得!就是抢厉白薇的!但是火虎堂不能给。冯某略有资材,届时全数赠
与吴掌门,吴掌门要交代,这份资财管够。」冯昊远上前两步,一掌拍在陶兰青
顶门,登时将他拍死当场。又杀一人,冯昊远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意气风发,也
激起几分凶性,瞪着双牛眼,目露凶光道:「冯某要杀他们,吴掌门没有意见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世间传言吴掌门头角峥嵘,今日一见果然后生可畏。若不是吴掌门来到镇
海城,冯某还要继续躲着被人羞辱下去。」

  「冯堂主计划周全,总有翻身的一天,与我也无关。」

  「冯某已山穷水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吴掌门来前,冯某已近绝望。」

  「所以我们是伙伴?」

  「不是伙伴。」冯昊远朝剩余的二友瞪了一眼,枭鸟般尖厉一笑,抱拳向吴
征道:「冯某一身希望全寄于吴掌门之身,唯吴掌门马首是瞻。」

  「冯堂主这么信得过在下?」

  「镇海城里,只有傻子才会与吴掌门作对。」冯昊远嘿嘿冷笑,道:「冯某
确信,很多人在吴掌门抵达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他们不是傻子。可惜自作孽不
可活,这帮蠢蛋自绝退路,谁来也救不得。」

  「冯堂主会不会太过自信?到现在为止我还有许多地方不明,你说的午夜帮,
我也没完全摸清路数。」

  「吴掌门知道午夜帮就好。」他横踏两步,双掌齐出,又将伍新梅打死。这
两掌力道雄浑,伍新梅的颅骨被拍得粉碎,死状极惨。冯昊远衣襟上被溅得鲜血
淋漓,露出个残酷的笑意道:「这人害我最惨,老童,你心里不会一点都不知吧?」

  「他……是不是厉白薇的眼线?是了,一定是了,否则当年他下手不会那么
狠,那么绝。而且事成之后,只要我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掌火虎堂的人。他
是地位最尴尬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被诱惑的一个。」童修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
眼,忆及往昔种种,露出悔恨之意。

  吴征在一旁见了这场兄弟反目,心下也有些凄然。小至火虎堂,大到历朝历
代,患难之时同舟共济的君臣之间,在天下大定之后还能和睦共处的能有多少?

  「太迟了……」冯昊远勾起地上的长剑掷在童修竹面前,道:「我不杀你,
你自尽吧。」

  吴征凌空劈出一掌,解开童修竹被封闭的穴道。这一掌伤人还稍有不足,但
内力之深厚雄浑引人侧目。他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四友既是厉白薇与午夜帮的
党羽,这里就不能留活口。

  童修竹颤巍巍地拿起长剑。冯昊远的功夫他无可匹敌,何况还有个比冯昊远
更厉害的年轻人。吴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古往今来,这样的年轻人
也是凤毛麟角。今日已绝无幸免可能,他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想死的有尊严
一些,可他握剑的手瑟瑟发颤,仿佛失去了控制。

  「可惜,可惜。」

  冯昊远叹息着刚踏了一步,童修竹嘶吼一声挥剑自下而上反撩。惊惧到了极
点之下,这一招出手力大迅疾,又狠毒无比。他惧怕死亡,临危之际拼死反抗,
将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

  吴征冷眼旁观,只见童修竹被逼出了凶性,一上手就是狠辣的杀招,冯昊远
却不出兵刃,只以一双肉掌对敌。他招式变化稀少,无论攻,防,挡,架,拆几
乎都是直来直去,平平无奇,精妙处全在运劲发力与快慢变化。吴征深知这样的
武功未得高人传授,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步步实战历练而来。

  冯昊远为人灵光,并未刻意卖弄,借着童修竹穴道刚解,骨酸力麻之机连连
挥拳猛攻,三招两式便逼得童修竹连连后退。童修竹见一双鹰隼般的锐爪始终在
眼前弄影,石英菊死时的可怖惨状浮现脑海,越发惊骇间气势锐减。他恨恨一咬
牙,长剑斜削冯昊远手臂,忽然飞起一脚,向他胯下踢去。

  这一脚又快又狠,阴毒非常。冯昊远仓促间难以闪避,下盘扎个马步双腿一
并,生生将这一脚夹住,同时双掌一合,将剑刃拍在掌心。只听一声硬物裂开的
咯咯大响,童修竹惨呼着倒地,原来腿骨竟被活生生地夹碎。

  冯昊远低喝一声,掌心里的剑刃断成三截,反掌一挥,断剑便刺入童修竹咽
喉。

  「吴掌门可满意了?」冯昊远有意借力吴征,始终未得确定的答复。亲手杀
死童修竹不仅展示自己的武功,也有换取信任之意。连杀四人之下,也是满身血
污,看着像从地狱回归的厉鬼。

  「不够。」吴征淡淡地不置可否,伸出手去在他左肩处一点。冯昊远立即凶
相尽去,脸上现出极端痛苦之色,大片大片的冷汗冒了出来,将身上的血迹都冲
淡了许多。但他始终不发一言,也未还手,只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冯堂主见谅。」吴征收回手指道:「我没有怀疑你的理由,但我需要杜绝
一切意外,除了我带来的部曲之外,谁都不能让我放心。」

  冯昊远仿佛刚大病初愈,松了一大口气道:「冯某没有意见。」

  「你这里有一道内力,两日之内没有我为你解开,就会刺破心脏,神仙无救。
你也不用尝试化解,我的独门内功你解不了。」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打入冯昊远体
内,自是说到做到。

  「冯某没有不信任吴掌门的理由,其实这样最好,否则吴掌门处处都要怀疑
冯某,防着冯某,此事难成。」

  「冯堂主明白就好。午夜帮我一定要除,还有一个人我一定要抓!这一战来
不得半点差池。冯堂主是不是也一样,许胜不许败?」

  「然也。」

  「冯堂主请,我们要抓紧时间。这条地道通向哪里?」吴征与冯昊远施展轻
功向前奔去。四友的尸身就抛在远地,厉白薇从归元山庄回来之后就会发现。吴
征当然希望倪妙筠与冷月玦能将厉白薇拖得越久越好,但也要做好他今日就返回
的准备。

  「城外二里的新界小铺,我假死之后,那里就是厉白薇每回密会午夜帮之所。」

  「午夜帮的底细,冯堂主知道多少。」

  「很多,若冯某没有猜错,午夜帮的总舵就在金山!」

  「我们去端了新界小铺,随后一起上金山。」

  「是。」

  新界小铺不大,只有三间铺面,做些到金山寺里朝拜的往来客人营生,生意
一般,甚不起眼。冯昊远熟门熟路,领着吴征从地底掀开翻板闯入时,驻守的伙
计都有些愕然。这里虽不起眼,却是要地,在此的伙计均是精明强干的心腹。今
日未接到有人要来的命令,地道里常年又有高手守护,为何忽然来了两名陌生人?

  两人一齐出手,三两下就将新界小铺里的人全数点倒。时日已近黄昏,这里
离镇海城只有两里路程,吴征施展轻功片刻就至。祝家的接应人已遍布镇海城各
处,吴征吩咐立刻前往归元山庄知会倪,冷二女,约定了碰头地点后即刻返回新
界小铺。

  厉白薇尚未离开归元山庄,否则祝家的哨探会层层传回消息,吴征身在镇海
城也能知晓。妙妙和玦儿今日显然做得很好,欧正羽也依着双方的约定在旁协助,
至少没有作怪。一切都进展顺利,厉白薇早间暗杀不成,诱吴征深入又失败,反
手吴征新汇合了冯昊远,正当一鼓作气拿下金山贼窝。

  二百突击营将士已严阵以待,张百龄也在山脚接应。于右峥听说计划于三日
后的攻击提前至明日清晨,略觉诧异,冯昊远他不认得,也知这位当是关键人物。

  冯昊远贴肉取出张地图,绘的正是金山的山石草木,道:「午夜帮盘踞金山
怕有百余年不止,冯某早些年在镇海城打拼就多与他们有交道。这帮贼子一贯小
心谨慎,绝不以真面目示人。冯某信他们不过,宁愿以巨额银钱交易,也绝不奉
出火虎堂的利益。苦熬了多年,可惜错信了厉白薇,其后同室操戈,一溃千里,
火虎堂也落到厉白薇手上。冯某忍辱偷生这两年,着力探查午夜帮的蛛丝马迹,
偶有所得。吴掌门请看!」

  冯昊远不是山水大家,他亲手绘制的地图着实没有半点美感。但是金山的所
有线路,地势,山形均标注得巨细靡遗,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金山寺外有一
条隐秘的小路,一直通往山巅的一块巨岩,小路荆棘丛生崎岖难行,且上下除了
这条小路之外,就只有后山的峭壁山崖可以出入。巨岩别无旁物,小路年久无人
行走,遍地蒿草已将路面埋没,连知晓的人都不多。

  冯昊远曾使银钱,让四个人从小路通往巨岩,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全都莫
名其妙地消失。结合他从前与午夜帮打的交道,以及盯梢厉白薇的行踪等等线索,
推断这里是午夜帮的据点当极有把握。

  金山寺香火鼎盛,平常人来人往,极易做掩饰。午夜帮与金山寺里的人勾结,
私相来往,在此地简直是「天作之合」。

  「午夜帮里高手众多,冯某所知的十一品高手就有九位,隐在暗中还不知有
多少。」

  「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这里的高手也不少,竟可一一拿下。」

  吴征信心满满,九名十一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冯昊远当即住了嘴。又据图
说了小半日计划,眼见天色将黑,张百龄道:「主人,拙性大师已查出寺中的浮
屠塔有蹊跷,属下正准备与他汇合之后夜探浮屠塔,您看……」

  「你留在这里汇合妙筠和玦儿,夜探佛塔的事情我去。」吴征估算着时间道
:「妙筠来了之后,让她带着突击营天明攻山,巨岩上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跑!」

  「是。」

  「玦儿就和你们一起到金山寺,依冯堂主的情报,金山寺里高手不少,你们
动作要快,清理干净后就去帮妙筠堵截贼党。」

  「是……主人,您准备一人留在寺里?」

  「不必管我,你们依令行事就好。」吴征暗暗握了握拳,又拍拍张百龄的肩
膀道:「有些事一定要去做,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是。」

  大秦国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目的当然是吴征。吴征不露出破绽,就永远
都诱不出人来,吴征又一定不能放过他。前往归元山庄的路上,吴征与他交过一
次手,当时局面大乱,对方又有准备,吴征果断抽身而退。金山寺这里已布局良
久,在此地才是放手一搏的最佳选择。

  正说间,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至。短短两盏茶时分,又有四只信鸽先后到
来。

  「主人,倪,冷两位仙子已然回转,正快马加鞭赶来金山。厉白薇也在火速
返回镇海城。」

  「嗯,你们等在这里就好,待天明就攻山。厉白薇暂不用去管,他一定会来
金山,来了就放他上山。唔,应该还会有人来凑热闹,事情未了之前也不准走,
一道儿都留下吧。」

  「是。」

  「我去金山寺,柔掌门和拙性,章大娘他们在哪儿?」吴征看了看天色,站
在金山寺的地图边问道。

  「云水堂在这里,拙性会在山门处接应。」

  「好。各依令行事。这一回,任何人不得有误!」

  吴征很少下如此严格的命令,也很少不容半点质疑。下令之后他便钻进密林,
认准了金山寺的方位,穿山越林地奔去。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金山就有一种奇
异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尽落旁人眼里。即
使进了密林之后也不外如此。

  吴征并未感受到危机,这种感觉仿佛天上的神祗正百无聊赖,所以饶有兴致
地想看看他唱什么戏。他展开「观风听雨」,林间树叶沙沙声,虫鸣鸟唱声精彩
纷呈,唯独找不到这股怪异感应的来源。吴征又闭上眼细想了一遍,确认无虞,
又向金山寺赶去。说来也怪,自此之后这股被人窥视的感应便消失了,仿佛神祗
倦了累了,已不再关注他。

  即使是梵音隐隐,香烛彻夜不断的金山寺,在深山浓重夜幕的笼罩下也显得
有些阴森。烛火照在金色的佛像上映出氤氲佛光,可寺院里夜行的枭鸟凄厉鸣叫,
蝙蝠诡异地震动着肉翼,正邪难分。

  吴征在金山寺西南一处院墙上寻着个莲花暗记,轻轻打了个响指,又拍掌三
下,院墙内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回应。吴征翻过院墙,只见拙性又惊又喜道:「
主人。」

  「计划有变,天明我们就动手。」

  「好,好极。」拙性明显松了一大口气,露出喜色来。

  「你们……很艰难?」吴征见微知著,确信左右无人,与拙性躲在半人高的
草丛里低声问道。

  「恰如柔掌门所言,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两日我们苦苦支
撑,倒不是怕了贼党,就怕露了破绽有什么差池,打草惊蛇,误了主人一网打尽
的大事。贼众有些诡诈狡猾的,多少看出些不妥来。」

  拙性扮演礼佛甚诚的大豪虽丝丝入扣,但要查出金山寺的蹊跷,难免有些地
方强词夺理。贼党不是傻瓜,虽不敢和他当众翻脸,暗中留神免不了。拙性今夜
出来接应都冒着暴露的风险。

  柔惜雪身负绝色之姿的消息也被贼党得知,三宝与三行和尚这两日颇有蠢蠢
欲动之意。——尼姑常见,但美艳的尼姑少之又少,绝色者更是见所未见。蛾眉
皓齿,朱唇玉面的绝色美女剔去一头青丝,满面虔诚圣洁,低眉顺目。这种一尘
不染的清净到了绝色女子身上,其诱惑之大难以估量。三宝与三行既知内情,恨
不得立时扒下柔惜雪的面具来一睹真容。幸亏章大娘恶行恶相,又寸步不离,他
们还有所顾虑,否则早已起了冲突,一旦动起手来,难免露出破绽。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里。」吴征舒了口气,暗自庆幸幸亏来得及时。说不
放心也不是指责拙性等人办事不力,而是这里本就最难,最险。

  「午间寺院后门曾开了半个时辰,彼时寺中正在用午膳,无人外出走动。属
下听见有嘈杂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前后约有半炷香时分,依照吴忠所交代,正是
贼党掳掠了些女子来。浮屠塔顶层有一间楼阁,佛家规矩是供奉高僧舍利子之所,
若非贵客不得擅入。属下从前在凉州时,平日欲进楼阁清扫,添油,必须从塔侧
临时架起小梯,从偏门进入,楼阁正门只有重大节庆或是贵客来访才开,一年都
开不得七八回,门把时常锈蚀。这里的正门门把却油光发亮,属下猜测那些掳来
的女子就是囚禁此处,既可防止她们逃跑,又让人万万想不到。半月一回,贼众
进进出出,门把被人手反复摩挲才得如此。」

  「有道理……」吴征点头赞许,忽然脸色一凝道:「你说这些女子是今日被
押送来的?」

  「八九不离十。」

  「不好,快领我去云水堂救师太。」

  被吴征在肩膀一推,拙性猛然醒悟。三宝三行既对柔惜雪动了心思,今日又
恰逢寺中贼众「办事」之时,这俩贼秃必然不会错过机会。

  柔惜雪的身份至今没有暴露,十有八九因为二僧存有私心,想擒住柔惜雪后
先一亲芳泽,反手再献上一位绝色美女,又是大功一件。柔惜雪也正是借着这股
歪心思冒险行事,火中取栗。今夜贼党既要「办事」,二贼便不敢再行拖延,若
再不能得手,必然有贼首前来拿人。

  有章大娘贴身照料,拙性在不远处策应,原本万无一失。但拙性好巧不巧来
接应吴征,章大娘便孤掌难鸣。只盼现在去得不晚,否则柔惜雪落到贼人手里,
再要去救人就是横生枝节,计划又要有变。

  两人全力施展轻功,如风驰电掣,须臾赶至云水堂。只见地上被褥散落,脚
印纷乱,二女居住的小屋里已空无一人。一路上毫无声息,想来两拨人都保有不
声张的默契。三宝三行要暗中立功,章大娘不敢坏了吴征的全局,动起手来居然
没人察觉。

  吴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左右张望地势,见这里屋宇楼堂连绵。此刻是深夜,
寺中僧众俱已睡熟,云水堂里也有不少挂单僧人居住,他们不敢声张,只会穿过
右侧回廊,向西面的库房一带去。

  两人火速赶去,远远就听见掌风之声。两人不敢贸然行事,借着夜色悄无声
息地摸索过去。

  远远只见柔惜雪退在墙角,章大娘挡在她身前,正被四个和尚团团围攻。

  章大娘满心气急败坏,这四个和尚原本是她对手,但现下拘束太多,既要顾
着柔惜雪,又怕放走了一个和尚。章大娘虽是女子,武功却走的刚猛一路,尤其
两只膝盖,若是全力发出,一膝足以顶死一只牯牛。她丝毫不敢声张,一来怕引
来更多贼党,寡不敌众,二来更怕泄露了身份,坏了吴征大事。这么一来束手束
脚,一身武功发挥不出三成。被四个和尚逼得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柔惜雪被她护在身后,双手垂落,一双直勾勾看着五人相博的眼眸里光芒黯
淡,似乎十分无奈。以她的眼光,当然看出章大娘的武功在敌手之上,只是受她
之累才没能取胜。这一刻,她的心中想必黯然伤神。

  事不宜迟,拙性向吴征打了个高飞的手势,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意即要悄
无声息地速战速决,自己的轻功不错,但比起吴征差了老大一截,要劳烦主人亲
自动手,请主人见谅。

  这是理所当然,吴征也不会怪罪他。只是这胖和尚一脸忍不住的狡黠玩味,
分明话中有话,不知什么个意思。

  事不宜迟,吴征也来不及管拙性。身形伏低,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悄悄
靠近,又像一片捉不着的影子,在月光下贴地飘荡。

  章大娘脾气暴躁,这一场闷架打得满腔怒火越来越盛。一只势大雄浑的手掌
始终在面前弄影,这人法号道鉴,按寺中辈分是三行三宝的师叔,也是四个贼和
尚里武功最高的一人。若是平日里,她会悍然回击,不与敌手狠狠对上一掌,打
得他筋断骨折誓不罢休。憋闷了许久,忽见一条黑影飘飘靠近,看身形正是自家
主人,她啊地低呼一声,气急败坏地打出一掌。

  放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都是章大娘怒火烧到了极致,彻底上了头再也忍耐
不得。一掌拍出一半,她又幡然醒悟一般,大骇间猛然撤去掌力。若是这两掌拍
在一起,在静夜里不啻于打了个霹雳,势必惊动旁人。章大娘投鼠忌器,这一下
吃了大亏,被一掌拍在肩头,打得咬牙切齿。

  这和尚武功不俗,足有十品以上的修为,远胜三行三宝的七品修为。这一掌
也极有门道,打在章大娘肩头也只发出低声闷响,似乎刚柔并济。

  章大娘失了手身形一歪,嘴角也流出丝鲜血来。三个和尚趁机猛攻,道鉴则
向柔惜雪抓去。他正得意大喜,料想这尼姑一看就是全无武功之辈,只待手到擒
来,再揭开她的真面目,看看吴忠所言的生平未见之绝色到底美到何等地步。

  忽然身侧三宝三行一个软绵绵地倒地,一个势如疯虎狂舞手臂。他情知有敌
来犯,可此前全然没听到半点声息,大骇之中不及回身,一掌已向后拍去。

  这一掌被轻描淡写地化去,但两人交手之下,只觉来人内力软弱,想是一招
击倒三宝,又要应付三行的攻势,正疲于应对。大喜之下,道鉴抓向柔惜雪的手
掌簌地收回,一掌向来人胸口拍去。

  三行倒地,道鉴的一掌又被化开,如同先前一样,轻描淡写,软弱无力。道
鉴虽惊不乱,他这一招三式连环,一掌威力大似一掌,第三掌足以开碑裂石。章
大娘已负伤倒地,身边还有一位师侄三果正向来人猛攻,他这一掌正是绝佳良机。

  只听道鉴转过身来低喝一声,只见来人面貌俊伟,十分年轻,他正打倒了三
果,胸口空门大开。道鉴不及多想,运起全身劲力,一掌拍在他小腹上。

  人之小腹原本极为柔软,又有丹田要穴,被这样一只铁掌拍在身上立时有性
命之忧。但道鉴只觉一掌仿佛拍在一块铁石之上,隐隐然刚觉不妙,只觉一股大
力排山倒海般袭至,来人一把扣住他的光头,将他按在三宝身上。道鉴狂喷鲜血,
嘶声惨呼,却被死死按住口鼻,变作低低的闷响。

  「主人。」章大娘做惶急状,仿佛在主人的眼皮子地下没能将事情办妥十分
惊慌,躬着身道:「主人赎罪……」

  「无妨。」古古怪怪,吴征看得一清二楚,章大娘根本不会中那一掌,且弯
腰时目中的狡狯简直和拙性一模一样,吴征闹不清这两人玩什么花招,道:「我
们离开这里。」

  「这个……主人,这里暂时无忧。」章大娘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遇袭
时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留在云水堂禅房里,属下这就去收拾,主人稍待。」

  「速去速回。」

  章大娘离去,拙性还在远远地做放哨状,吴征趋前两步向柔惜雪抱拳鞠躬道
:「师太受惊了。」

  柔惜雪以羸弱之躯深入险境,今日又遇险情难免受惊,吴征心有歉疚,也觉
她可怜,又不知怎生安慰,只能施礼以敬。可这向前两步,再一躬身,呼吸就此
一窒。

  她们深夜遇袭,穿的自然是入眠时的衣物。柔惜雪一身月白的贴身僧袍,普
通的棉布质地虽是粗粝,却又十分轻薄。女尼胸前一对儿美乳高耸挺翘,正撑起
胸前的衣衫拱成两座山峰。且月光之下,仿佛衣衫薄若无物,全然掩不住酥嫩浑
圆。

  更让吴征尴尬的是,或许方才形势危急,柔惜雪心中紧张竟至于娇躯起了奇
异的变化,胸前两枚凸点正高高涨起,在衣料上顶出清晰的轮廓。吴征一躬身,
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胸前,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谢吴先生援手。」女尼的鹅蛋脸低垂,杏仁大眼光华柔和随着视线
垂落,这一声居然如少女嘤咛,仿佛与爱侣久别重逢,既羞且喜。

  吴征揉着额头,着实被这一下吓着了。他经历丰富,柔惜雪的样子看在眼里,
为何如此也是心知肚明。正叫苦不迭,天地良心,他可从未对柔惜雪有半点非分
之想。但是话又说回来,近来与她接触甚多,又待她实在「太好」!天大的恩义
砸下来,任她铁石心肠,难免不动一点凡心。只是这等小女儿的样子,会不会太
快了些?

  「我把这四人处理一下免得被人瞧见。」吴征两手各提一具尸体,轻飘飘地
跃起,在院墙上轻轻一点借力,就此翻出寺外,将尸体远远抛了去。

  两人都各自松了口大气。柔惜雪暗恼竟然如此失态,这股情感已非一日两日,
由谢而生爱,由敬而生情。历经沧桑的心灵,在章大娘失手,自家遇险,吴征神
兵天降之后,早已自承,还觉可以坦然面对的情感在胸腔里一瞬间怦然而动,难
以抑制。尤其是身体的奇异变化应声而起,这副媚态玲珑的娇躯曾让自己无比嫌
弃与厌恶,可现下,却羞得想抱怀屈蹲,以遮掩薄薄棉衣的羞人。

  吴征将四具尸体抛离寺外,章大娘收拾好贴身之物也刚返回。她朝吴征呶了
呶嘴,问拙性道:「贼和尚,你看主人会不会要她?我老婆子看着就登对得很,
柔掌门这样貌身份,也配得上主人。」

  「我怎知道?总之柔掌门对主人是情根深种,喜欢得不得了,主人嘛,就不
知道了……」

  「一个清净修行,人到中年的尼姑,居然会对主人忽然动情,怪哉,怪哉…
…」

  「有甚么奇怪?主人给了她太多,恩义太大,大到她没本事还。她不知怎么
还,又不想不还,成天就想着这件事,想来想去,不免感叹主人怎地这般有能耐。
女子爱一个男子未必能长久,若是发自心底敬佩,那就乖乖不得了,必然是死心
塌地。最妙的是又来了趟金山寺,嘿嘿,几天见不着主人,想念更多就成了思念,
哪里还逃得出情网?」拙性乜了章大娘一眼,摇头道:「你不算女人,跟你说那
么多有屁用。咱们快些过去以免误事。」

  「呸!贼和尚说了这么大一通,哪一点和你修行有关?你他奶奶的又算什么
和尚?」章大娘骂骂咧咧,脚下不敢慢。近日和柔惜雪一起谨言慎行着装斯文人,
这一通拌嘴粗口倒是沁入心脾地爽快。

  章大娘抖开件长袍为柔惜雪披上,总算缓解吴征的尴尬。吴征将计划细述一
遍,道:「拙性大师见了张百龄,就去截杀庙里的贼党。章大娘护着柔掌门,寸
步不许离,但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分拨完毕,吴征指了指佛塔道:「是这座浮屠塔?」佛塔到了夜间仍级级燃
有烛火,也是寺庙里夜间最为辉煌之所。

  「是。好一座十一级浮屠。」拙性话中有话地讥讽道。

  「走,上去看看。」

  吴征当先探查了一遍,塔中并无僧众看守,想是添了香油,燃了大香之后就
离去安歇。于是回头接了柔惜雪,四人一同登上阶级,攀至十层。

  十层与十一层的楼阁约有一丈半的差距。这座浮屠塔未建楼梯,若欲登楼阁
正门,同样需要架梯子攀爬。此时阁楼被一只大锁锁闭,吴征隐隐然能听见里头
发出些女子的呼吸声。

  吴征指了指窗外,做了个从塔外翻上阁楼的手势。上了佛塔之后才发现这里
居高临下,俯瞰整座金山寺,正是战事起时绝佳的总揽全局之所。除了去看一看
那些可怜的女子,拿住金山寺藏污纳垢的实证之外,吴征决定就藏身此处,静待
天明。

  四人翻出窗外,章大娘看了看阁楼处的飞檐,面露难色朝吴征做了个手势,
意思一丈半的高度,自己轻功平平,一人手脚并用还行,要带着柔惜雪飞身而上
实难办到,一不小心还要发出声响惊动旁人。

  拙性抬头看天,章大娘垂头苦脸,吴征抽了抽嘴角,终于明白这两位下属拼
了命在寻机让自己与柔惜雪亲近。否则章大娘要背着柔惜雪上去,也有的是办法。

  吴征暗中抹了把汗。先前遇险,万万不敢再扔下她孤身一人,以免再出意外。
见柔惜雪闻言之后并无反对,垂眉顺目,他心中异样也起,低声道:「得罪。」
单臂环住柔惜雪纤腰,伸掌抓牢了束腰结扣,轻飘飘地跃起。

  吴征的轻功的确已有极高的造诣,衣袂凌风,看看已飘至飞檐。吴征伸手勾
住檐角,忽然感应又起,豁然抬头向塔顶望去!

  刹身的相轮,刹顶的日月金轮上的宝珠里不知供奉着哪几位高僧的舍利子。
塔刹尖尖,指天而立,除了青白的明月之外空无一物。可吴征分明有股奇异的感
应,有一双眼睛正在塔顶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只是看
着自己,就像天上正百无聊赖的神祗。

  确信无人,吴征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陡觉方才紧张之下,不自禁地
双臂发力,将柔惜雪紧紧搂在怀里。那腴润腰肢,嫩嫩的腹皮,乃至神秘的脐眼
俱在臂弯手掌上取得清晰的反馈。他急忙翻上飞檐,朝阁楼里一瞧,只见九名女
子被塞住了口,蒙住了眼,绑住手脚,七倒八歪地囚禁于此,一名看管的贼秃抱
着把朴刀,已倒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吴征将柔惜雪放下让她攀住窗棱,轻声道:「抓稳了,小心些。」

  女子身上淡淡却沁人的幽香不住钻进鼻腔,吴征心猿意马,忙不迭地揭开窗
棱翻身而入。先了结了那名贼秃,接了柔惜雪进入阁楼,再纷纷点了九名女子的
穴道,让她们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这才解开她们的绑缚道:「你们莫要害怕,
我们来救你们。但是你们万万莫要声张,耐心等待即可。」

  这些女子被绑了好些日,一个个骨酥筋麻,吓得手足无措。她们见吴征相貌
俊朗和善,还有一个女尼在旁,拙性与章大娘长相虽凶恶些,倒也没待她们恶行
恶相,知道来了救星,便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阁楼里备有清水干粮,吴征忙了大半日,肚中正饿得咕咕叫。拿出背囊中的
肉包子来分与拙性,章大娘与九名被掳的女子,也顾不得身在神圣的浮屠塔,就
着清水大吃起来。

  「贫尼不饿。」柔惜雪猫声应道,自在墙角处打了盆清水,洗去脸上的易容,
再回身时便是清丽容颜。她被吴征搂了一搂,心跳小鹿乱撞难歇难止。口中贫尼
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行失态,可回身就去打理面庞。她虽未经情爱之事,却是天
阴掌门,见多识广。吴征虽有些尴尬闪躲,但也不再称她师太,且方才在飞檐上
不忘让她站好扶稳,可谓百忙之中仍千般关怀,至今心头甜意难去。她暗叹一口
气,数十年苦修已然破功,但在庄严的佛塔之上,她却格外安宁。

  即使阁楼上四面佛像俯视着她,她也坦然昂首挺胸,不惧佛像五味杂陈的目
光。修行殊途同归,既然心动意动,面对总比欺瞒佛祖的强。只需善念在心,又
何惧清规戒律。

  唯独看到吃饱喝足之后,在窗棱边望着无边月色,正头痛地想着无比伤神的
事情,发愣出神的吴征时,她才会羞红着脸低下头,垂眉顺目,又成了那个犯了
戒条的怀春女尼。——吴征头痛的当然不仅是日出东方之后的激战,还头痛如何
面对柔惜雪的情感,又如何去面对倪妙筠,冷月玦.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
是左右两难,进退失据,正纠结无比。陷入情爱的男女任你再负大智慧,莫不如
此。看吴征纠结,柔惜雪心头甜蜜无比,不敢再想再看下去,忙盘膝坐在蒲团上,
默念起《妙法莲华经》的《普门品》来。

  佛经有股神奇的安宁人心之力,直到一缕日光射进阁楼,被刺激了双眸的柔
惜雪才睁开眼来。吴征已长身而起立在窗边,拙性朝寺门处一指道:「张百龄来
了,属下先行告退。」

  「嗯,小心,动作快些。」一夜过去,吴征也恢复了平静。情爱之事似已被
他暂抛脑后,此刻迎着朝阳,仍可见他面目阴沉,双眉紧锁,目中隐有怒火翻腾。

  柔惜雪也站到窗边,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端掉金山寺只是打击贼党的第一步,
后续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但这是二人之间的约定,为天阴门,昆仑派的前辈们
报仇。

  情愫被搁置,二人静静地看着金山寺。虽是旭日初升,寺中早已有僧人活动。
柔惜雪与章大娘忽然消失不见,云水堂的执事僧必定骂骂咧咧,道鉴三行等僧人
也不见人影……

  种种蹊跷事之下,寺门被忽然撞开,张百龄,邵承安等祝家高手,忘年僧等
突击营精锐,随着冷月玦杀气腾腾地冲入寺中。

  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僧众,而是一片在阳光下倒映着五
颜六色的梭子镖,燕棱刺,甩手箭,铁菩提,透骨钉……

  「厉白薇!」

  厉白薇被倪,冷二女拖在归元山庄大半日,至夜才赶回镇海城。他即刻召唤
四友时才发现暗道被人打开过,四友也已惨死。他不敢从地道去新界小铺,连夜
赶上金山寺汇合了贼众,自也猜得到吴征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贼众不会坐以待毙,
张百龄刻意藏身于山林,一旦展开攻势贼众便已发觉,一进了寺门便遭到反击。

  喂了毒的暗器沾血就要人命。突击营将士却早有准备,寺门推开的一刻,八
面大盾已叠罗汉般架在一起,一阵密如暴雨般的叮叮当当声过后,暗器散落一地。

  「进!」藏身于大盾的掩护之后,于右峥一身号令,举盾的将士协同共进,
哗哗哗整齐的声响下已突入寺门。旋即有更多的大盾在他们身后开花般散开,列
阵,组成一堵坚不可摧的盾墙。

  这阵势足以应对战场上遮天蔽日的箭雨,江湖人士散乱的暗器如何能伤得分
毫?贼众声势立时减弱。据住了阵脚,盾阵坚实地步步为营突进,贼众里有三十
余人挺起兵刃向前,欲冲击盾阵。不待他们近前,盾牌缝隙里突出数十杆长枪,
登时将几名冲在最前的贼党扎了个透心凉。

  贼众见状发一声喊,四下散去。倒不是他们不经打,而是聚阵交锋全然不是
这帮已训练成军高手们的对手,只有迫使盾阵散开才行。

  「三人一组为战,不必留活口,不放跑一人!」军令又下,不必留活口的意
思,可以不杀,但没有任何顾忌,屠寺也在所不惜。

  突击营与祝家的高手们也分散开来,追击四处的贼党,片刻间四下都是血光。

  「我该下去了。」转眼间战了个把时辰,贼党伤亡过半,眼看不敌。金山寺
后山也传来喊杀声,听着气势,倪妙筠引着突击营当然也大占上风。吴征向柔惜
雪笑笑道:「你就在这里呆着,大娘保护好柔掌门。」

  「主人放心。」

  「小心。」

  「没事,我只要去捉一个人,他也不是我对手。」吴征宽慰道,翻出窗棱后
又道:「不要离开这里,我们未必顾得上。」

  他从飞檐上跃下,每下落三层,就在檐角一按缓解坠落,不一时便轻飘飘地
落下地来。激战正酣,满地死尸。几名贼众高手也与拙性等人打得难解难分,看
武功不比从前在大秦国死于陆菲嫣手上的「云横秦岭」刘万年差。

  「厉白薇,你出来。」吴征向大雄宝殿缓缓前行,顺手料理了几名贼党。

  「吴掌门这么有雅兴,单单要找人家么?」厉白薇嗲声嗲气,惺惺作态翻身
跃起,落在大雄宝殿上。

  「果然。」吴征心中暗道,他一现身,那几名与拙性激战的高手都开始有意
向寺院边角退去,大有引开拙性,张百龄等人之意。他目光一闪,朝厉白薇冷笑
道:「还不束手就擒?」

  「咯咯咯,人家就算是输了,无非逃走而已,吴掌门要人家乖乖地被抓起来,
也为免太笨。而且……」

  「你还是老实些的好,乖乖听吴掌门的,莫吃苦头。」连夜赶来,也被留在
陷阵营里的归元山庄庄主欧正羽见大局已定,便跃在吴征对面,呈掎角之势夹击
厉白薇。

  「唉……」厉白薇幽幽一叹,从殿顶一跃而下道:「无论如何,你们做男人
的总要有风度,总要听人家把话说完。第一,吴掌门真的很胆大,早知如此,还
不如不与吴掌门玩那些花花心思,可怜人家想了那么多计策,居然一条都用不上。」

  「第二呢?」欧正羽冷笑着逼近厉白薇,搭起了架势,抖擞精神要立下一功。

  「第二么……我只是装作武功不太好。」

  「其实呢?」

  「其实我随便都能杀了你。」话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欧正羽胸膛前
鲜血狂涌扑腾倒地,生死不知。

  厉白薇身形如电,几个起落就要闪出院墙。这人不仅歹毒凶狠,心思也极深,
当日曾拼着受倪妙筠一击,也要隐瞒武功。方才暴起突袭,欧正羽居然连一招都
接不住。

  吴征眉头一挑,这人不能放跑,可自己也不能去追。

  「他跑不了。」冷月玦从身侧掠过,回头向吴征道:「你安心做你的事。」

  「小心。」吴征感念地点头,看冰娃娃一瞬间就追得远了,这才立定了身姿。

  「还不出来吗?我所有得力的帮手都被引走,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你已经输
光了本钱,唯一的希望就是拿住我为质,你千里迢迢来到镇海城为的也是如此,
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吴征背着双手,在大雄宝殿前的院子日光下孤身而立。
金山寺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佛像依然庄严矗立,大雄宝殿中的三佛祖高耸入云,
各捏法印垂头看着这一切。吴征与佛像对视一眼,竟然露出一副极端委屈,气苦
无处发泄的面容来,眼含热泪道:「昆仑……可曾亏待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还没
有死?为什么还要来污昆仑的清白!」

  「你早就知道来的是我,不是顾清鸣?」一人在他背后缓缓现身,说话时习
惯性地抽吸着鼻子道:「这也不能瞒过你?」

  「顾清鸣……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吴征合上双目,竟犹豫不敢回身,似
还没做好面对来人的心理准备,沉声道:「你死在昆仑山,我们还是同门。你既
没死,就是贼党。我没说错吧?」

  「有意思,你怎么猜到的?」

  「我四岁那年,我娘偷上昆仑山见我。旁人查不出是谁,但你能记住她的味
道。你那口狮鼻天下无双,闻过了就不会忘记。就算你当时不知是谁,我们出使
长安时你也在使节团里,数次见着我娘没有理由辨别不出来,当时你就该知道当
年偷上昆仑山的是她。祝雅瞳偷上昆仑山来见吴征,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都没提
过半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贼党,你早就知道我是祝雅瞳的儿子!你故意将
此事瞒着我师尊和顾师叔。」

  「就凭这些?强词夺理。」

  「当然不止。呵呵,宁鹏翼亡国之后留下「太初归真心诀」,也多有传人。
这些传人隐姓埋名进入各家江湖门派,以待天时。你知不知道?昆仑的「道理诀」
与「娉女玄阳诀」全都出自这本奇功,一脉相承。我想,这是你们宁家的家规,
每一代后人都会被挑选出一些进入各家门派里。我没猜错吧?」

  「很准。」

  「你们这一代自相残杀之后,大秦国是你们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希望。朝堂
里有霍永宁,青城派有向无极,那么昆仑派里一定也有人,当然,比起那两位要
弱一些,就是你了。」

  「不错。」

  「我来了镇海城以后虽没见到宜知,但是已能猜到是你。能让宜知方寸大乱
的,唯有你!宜知的授业恩师!也只有你,才能将宜知的「金刚横眉」模仿得惟
妙惟肖,还精通昆仑多种武学。」吴征呛啷一声拔出长剑,缓缓回身,剑指来人
道:「最后一次见面,我最后再叫你一声五师叔。现在,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
份将你革出门墙,我要捉你回去,给镇海城无辜的死难者一个交代,杜~ 中~ 天!」

senglin08 2025-1-27 01:43

  第十三章、恩义难全。抱宝怀珍

  夏日晨间的日光依然炽热,烤得金山寺宽敞的院落地面如火烧。

  虬须满面的杜中天抽着狮鼻,倒提着根熟铜棍冷笑道:「你的武功如何,老
子再清楚不过。明知老子要诱你孤身一人,居然自投罗网!昆仑上下,果然都是
废物!」

  「我是什么都一样能杀你。」吴征抽出昆吾剑道:「以此剑清理门户,再好
不过。」

  「嘎嘎,妄自尊大。」杜中天双手握着熟铜棍一旋,熟铜棍自中央一分为二,
拆做两只五尺长的长棍。他力大无穷,双臂将长棍轻若无物地盘旋一舞,棍头从
地面上刮过,发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

  吴征捏着剑诀,气定神闲,隐隐然已有宗师气度。自得倪妙筠的梳云之躯后,
他功力再进一层,已踏在十二品的门槛前。正如昔年祝雅瞳称赞陆菲嫣十二品之
下绝无敌手一样的强大。杜中天再熟悉昆仑与宁家两家的武功,吴征亦信心十足。

  杜中天双棍一舞,再舞,每一圈都刮过地面,发出锐啸声间,青砖地面碎石
飞舞着被震裂,留下两道犁过的印痕。

  杜中天踏前一步,金色的熟铜棍在烈日下几成两道光轮,耀目生辉。光轮绞
动,他步步逼近,熟铜棍犁过地面,火星飞溅,锐啸刺耳,常人心神早被慑住。

  吴征小步后退让双目略作适应,忽然一剑刺出,正是光轮之间的缝隙。杜中
天早在等着这一招,双棍交叉一夹架住长剑再一剪,竟要将昆吾剑夺去。

  吴征及时收剑,方才一招就觉手臂隐隐发麻,知道杜中天一身神力,见他一
棍当头,一棍扫腿,便飞身而起翻过他头顶。

  这一下身法极快,杜中天双棍落了空,也是急速旋过身来,顺势双棍横扫,
正巧吴征已蹂身而上。熟铜棍极沉,昆吾剑虽锋锐却当不得这等钝器砸击。吴征
不敢硬接,只得又是一个翻身避过。这一下进退随心,收放自如,正是武功大成
的先兆。

  身形刚稳,熟铜棍又如影随形般砸到,吴征弯腰避过,颇见对这等硬桥硬马
的武功一筹莫展。杜中天狞笑声中,双棍飞舞,竟要将吴征砸成肉饼。

  「中!」吴征脚下弓步立实,上身翻转,长剑忽然回挑,角度之清奇不可思
议,且又快得不可思议。

  杜中天全然没想到吴征的功力飞涨如斯,这一剑正中左手手腕,登时手掌一
松,一只长棍脱手而出。

  吴征飞起一脚将长棍踢开,倒提着长剑道:「废物!」

  「你……你……」杜中天又惊又骇,右手持棍猛砸。

  吴征嘴角冷笑,大喝一声,侧过昆吾剑以剑身逼住长棍,铛地一声巨响,长
棍被逼得落不下来,昆吾剑亦毫发无伤。

  吴征一身内力灌注于剑身逼住长棍,杜中天满面骇然,被强大的内力逼得步
步后退。吴征缓缓道:「本人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今日清理门户!」

  他上身一侧,剑锋顺着铜棍削落,杜中天惨叫声中铜棍落地,竟是连一只手
腕都被齐齐削了下来。

  「绑起来带回镇海城!」

  吴征手刃叛徒贼党,心中一时空落落的,遥想奚半楼领着前辈同门誓死捍卫
昆仑派清誉之时,这人也混在其中。向无极帅兵攻山,杜中天必然暗中害了几名
前辈同门。心中气苦,若不是还要留他为杨宜知翻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正怒之间,吴征猛然回头,那股被人窥视的奇异感应又起。而这一回,居然
并未落空,视线里现出一个慢腾腾踱步而出的人影来。

  「咳咳,咳咳。」苍老的咳嗽声传来,佝偻着背脊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
地突然出现在金山寺里,就像他的脚步声一样无人听见:「吴贤侄,别来无恙。」

  吴征双目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痛,不可思议道:「屠公公?」

  来人正是大秦中常侍屠冲,梁兴翰驾崩之后不久,屠冲也辞官还乡就此销声
匿迹,吴征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贤侄还没有忘记老夫。」

  「没有,公公此来何意?」

  「来带贤侄回大秦。」屠冲嘿嘿一笑,揶揄道:「贤侄不会以为凭一个杜中
天就有本事对付你吧?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难怪厉白薇信心满满敢跳出来与昆仑作对,原来这位绝世高手在背后坐镇!

  屠冲手臂左右一挥,将两名赶过来的突击营高手打倒在地,笑道:「老夫自
与贤侄叙旧,你们再上来坏事,莫怪老夫手下不容情。」

  吴征也挥了挥手止住要来帮忙的部从道:「你们不必来了。」他经历过桃花
山之战,知道面对十二品高手,人多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碍手碍脚。他也虽
惊不慌,以他现下的功力,十二品之下全无敌手。屠冲虽有十二品的修为,但年
事已高。远比不上丘元焕那样正值盛年,也未必就强过戚浩歌,李瀚漠等人。

  「贤侄好气魄。唉,观贤侄的武功,老夫若再晚来一年半载,都不是贤侄的
对手咯。」屠冲抛去拐杖,亮出双枯竹般的手掌道:「贤侄看来不愿就范,老夫
就与贤侄先过两招。」

  吴征屏息凝神,不等屠冲出招,抢先踏上一步,挺剑刺向屠冲两胁。屠冲已
到风烛残年,就算修为再高,身手也不如青壮矫捷。吴征抢个先手,再施展快剑
对敌,不至于一交手就落于下风。

  屠冲身形左晃右摆,吴征一连五剑悉数落空,那鬼魅般趋近趋退的身形,哪
里像个垂暮老人?轻易闪开利剑之时,兀自好整以暇地赞道:「好剑法。」

  吴征心中一凛,屠冲的武功路数与昔年死在他手上的太监杨修明类似,俱是
迅捷无伦,形同鬼魅。他眼见屠冲衣袂一动,不及看清来着,已长剑反挑,斜削
屠冲腰际。

  屠冲的手爪招式繁复至极,又快得目不暇接,吴征全无思索的余地,哪里敢
去见招拆招?昆吾剑使的也是至简之招,若不能匹敌,便反刺敌手,求一个两败
俱伤。

  两人顷刻间已交手二十余招,吴征虽未落败,已数次遇险。浮屠塔上柔惜雪
看得分明,一提僧袍就要赶下塔去。

  「师太留步。」章大娘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主人吩咐属下照料
师太,请师太万勿离开,饶属下一条性命吧。」

  屠冲忽然现身,章大娘知道厉害,也束手无策。柔惜雪内力全失,下去也是
白白添上一条人命。章大娘不敢拦她,只能磕头求饶。

  「吴先生命在旦夕,寺里只有我能救他,你还不快带我下塔,杵在这里作甚?」
柔惜雪情急之下一改随和之性,厉声喝道。

  章大娘狐疑地抬头,见柔惜雪目光锐利得让她打了个寒噤。情知柔惜雪所言
不差,满寺上下高手虽多,真要论起来能救吴征的,唯有柔惜雪一人而已。她打
了个激灵,又是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背起柔惜雪一脚踹烂阁楼正门,一跃而
下。

  疯了般奔下佛塔,远远看见拙性与于右峥领着群雄左右为难,柔惜雪喝道:
「你们都退开,退得远远的,任何人都不准上来!」身为突击营的教官与吴府的
重要人物,即使面色苍白,身形颤巍巍的,柔惜雪下令时自有一番威严。她左右
打量,又补充道:「你们上来只会坏事。绝顶高手之争,你们没有资格参与。」

  「可……」拙性与于右峥大急,又深知柔惜雪说的是绝对的至理,但要放任
吴征不管,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柔惜雪见状怒瞪,杏目寒光四射,二人心中
一惊,忙躬身后退着道:「是。」

  说话间,吴征与屠冲又过了两招。这两招更加险象环生,屠冲的手爪在吴征
胸前挥过,嗤地抓裂了衣襟,爪风让吴兄胸口上出现四道血痕。

  柔惜雪赶忙拔腿疾奔去捡一柄细薄长剑,心中惊惶又紧张,脚下一时发软踉
跄倒地。她不及起身,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到细剑边,双手握住剑柄抬臂而起,
剑柄对着小腹,剑尖翘起指于胸口的高度。

  屠冲全然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动作之快不可思议。原本吴征的「道
理诀」长处正在应变奇速,但是两人功力仍有差距,吴征全力运转「道理诀」使
开听风观雨,依然无法锁定屠冲的动作。

  屠冲丢下手中破碎的衣襟,微微一笑,衣袖微摆,就到了吴征面前。吴征只
见灰色人影晃动,快得如一团残影,屠冲这一次出手比前还要更快。他顾不得辨
认屠冲的招式,一剑向他胸膛刺去。

  「啧啧,武功真的很好!」屠冲由衷地赞了一句。他的手爪几乎已抓上吴征
的面门,但吴征的剑刺也是极快,还是攻他必救的要害,迫得他不得不上身一侧
以自保,这一抓也就落了空。

  吴征虽处下风,仍欲败中求胜,当即三剑连环,分刺屠冲面门,胸口,小腹,
正是一招「驱雷擎电」。屠冲两手空空,屈指连弹,当当当三声响过,吴征的长
剑俱被弹歪了方位。

  两人疾风骤雨般斗在一处,吴征的长剑挟着风雷之势,虎虎生威地猛劈狂刺,
尽力不让屠冲缓出手来还击。吴征气势汹汹,屠冲却好整以暇地避让挡拆。十招
一过,吴征手中稍缓,屠冲的手爪便从剑影重重中穿了出来,嗤地一声又在吴征
左肩留下三道血痕。

  「贤侄,内力不济了呀?」

  吴征的狂攻固然声势惊人,要逼住屠冲这等绝顶高手,内力消耗之巨不可想
象。即使以他修行「道理诀」的内力之深厚也无法支撑。屠冲觅得良机,再度反
客为主,吴征又只得苦苦支撑。

  屠冲这一轮攻势变爪为掌,一改此前的质朴以快速取胜,变得变幻莫测。但
见他一掌拍出,掌到中途肩头微晃,一化为三。吴征看不清虚实,不敢硬接,只
得退了半步。

  不想这半步空位,三掌忽而化作九掌。吴征的武功毕竟与屠冲差了一个境界,
屠冲还未使出全力,他已左支右拙甚是狼狈,面对这飘忽的九掌失机在先,只得
又退半步。

  两个半步,三掌已化作十六掌,再退下去恐怕要化作万万千千。待屠冲十六
掌又到眼前,吴征长啸声中,昆吾剑挟着电光斜削而出,径从掌影中穿过刺向屠
冲咽喉。他内力不济,只得闪躲退让,两步间调息完毕,内力复又充盈,即刻与
屠冲抢攻。

  屠冲阴声冷笑,上身一晃昆吾剑落空,他翘起的拇指上长长的指甲已在吴征
的脉门边。吴征长剑圈转,自他肩头削了下来。屠冲双臂一展极尽变化之能事,
连出两掌,每一掌又似开山大斧,威势惊人,登时将吴征的气势压了下去。

  屠冲不再留力,吴征形势更危。他的武功已接近大成之境,本已几无破绽。
可屠冲修为太高,在他重压之下,吴征的武功里又被逼出破绽来。虽小,虽转瞬
即逝,但在屠冲手下,这些破绽让吴征险象环生,如履薄冰。

  两人翻翻滚滚又拆了十余招,吴征已被逼得连连后退,勉力维持着攻势,却
出招越来越短,攻不到一尺双臂便被逼得回招自保,全然处在下风。屠冲尖啸一
声,右掌平推,左掌斜劈。吴征招架不住,只能剑刺他右掌,肩头微晃,与间不
容发之际闪开左掌。

  屠冲后招无尽,右掌弹偏剑锋,左掌一勾反掌成爪向下一抓,若是抓得实了,
吴征的肩头就要被抓出五个血窟窿。吴征无奈,百忙中着地一滚,不及转身,已
忙不迭地反手一连数剑向着背后乱刺。

  吴征破绽越拉越多,败象已成。屠冲老神在在道:「贤侄还要顽抗么?」他
浑浊的双目一瞥在吴征侧身后五步开外的柔惜雪,料得她武功全失,已无助力之
能,又是狂攻五招。

  一招,吴征退一步,五招过去,吴征连退五步,直退到柔惜雪身前。屠冲双
掌分拿吴征两肩,吴征勉力支撑许久几乎油尽灯枯,屠冲这一招来得又快又凌厉,
吴征只得又使两败俱伤之招,借着兵刃在手朝屠冲胸口刺去。

  「贤侄已尽得昆仑真传,武功远胜天下余子,老夫都要写个服字。」屠冲由
衷感叹,两人差着一个境界,还是最大的境界,吴征能坚持到现在简直难以想象。
在年轻一辈中再无人可与他相提并论。只可惜下一招吴征已无论如何无法接下。

  屠冲以右掌逼住吴征,左掌鹰爪般递出,仿佛苍鹰抓向猎物。吴征应付他一
掌已尽全力,右肩处现出一大片空当来,眼见这一抓就要将他拿住,只得又退半
步。屠冲身随爪走,绝不容猎物逃脱!

  一退一进,两人激战间忽然多了柄细薄长剑。不应该有长剑的地方,长剑偏
偏出现在这里。长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吴征退了半步,长剑就斜立在他左肩。
剑刃在烈阳下闪着寒光,软绵绵,没有半分劲道的一剑凭空出现,登时将吴征的
破绽全数补完。屠冲的左掌若再抓下,必然先被剑锋所伤。

  「咦?」屠冲撤回掌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刺出这一剑的主人。

  严格而言,这一剑不是刺出来的,这一剑就等在那里,等着吴征后退,等着
屠冲拍出那一掌。看似简单,实则已看准了两人的一招一式与变化,简直妙到毫
巅。

  化至繁为至简,在场高手虽多,但仅有一人有这样的眼力与见识!

  「老夫若没有老眼昏花,柔掌门已内力全失。」屠冲浑浊的双目闪出两道异
芒,捋着长须道:「老夫自与吴贤侄切磋印证,柔掌门何故要来蹚浑水?」

  「吴先生的武功与你不过半步之遥,贫尼内力虽失,眼力仍在,贫尼在这里,
你不能得逞。」柔惜雪还是挺着剑,一般的剑柄于小腹前,剑尖斜翘而上。

  「是么?老夫倒要试试。二位小心。」

  屠冲枯竹般的手掌再度拍出,这三掌置吴征于不顾,全向柔惜雪拍去。

  「你快走。」吴征方才一言不发,全力运转「道理诀」,短短盏茶时分内力
几乎尽复。他明知自己不是屠冲对手,仍奋勇接战。柔惜雪所言半步之遥为的是
给予吴征信心,这半步不仅跨不过,脚下还是万丈深渊。

  柔惜雪紧紧抿着樱桃小口,她全副心神都在吴征与屠冲的招式上,不敢分心
答话,只摇了摇头,看着甚是倔强。

  吴征一时无奈,更不敢分心,挡在柔惜雪身前,长剑一展将屠冲的三掌全数
接下。此前他与屠冲抢攻失败后疲于应付,一人还勉力接得下来,现下身旁多了
个柔惜雪就不敢频频犯险,只能先稳稳守住,心中暗骂这尼姑真的犟,强练内功
伤了自己,现下还要白白来搭上一条性命。

  吴征原本擅于长力,存了只守不攻的念头,招式法度更显沉稳。长剑舞出一
道光圈,屠冲连连猛攻,都被他稳稳守住。又交手了几招,吴征再度被压制于下
风,长剑的光圈越来越小,却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当光圈缩至吴征身前两尺时,两人之间竟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屠冲不能再
有寸进,吴征死死守住。他心中诧异,能守住并非自己凭依策略就能抹平两人间
修为的差距,而是每每在关键时刻,屠冲可下杀招破解自己的剑光时,他都有所
犹豫,或是毫无征兆地变招。时机稍纵即逝,吴征反应神速,借着良机弥补破绽,
稳守剑圈。

  这一阵两人连拆了五十余招,屠冲向后退了半丈脱出战团,饶有兴致地捋着
长须赞道:「柔掌门高明,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吴征松了口气,眼角余光这才见一点剑尖横在右肩侧后方。他猛然回头,只
见柔惜雪提着细剑,饱满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幸而一双细柳青黛眉长而浓密,
才不致模糊了视线。

  稍有喘息之机,柔惜雪猛地提袖抹去脸上的汗水。她武功全失,激战间消耗
甚大,软弱无力的单臂拿不住细剑。铛地一声剑尖砸在地上,柔惜雪不及抹净,
忙不迭又双手握住剑柄,咬牙提起长剑道:「贫尼说过,你不能得逞,还不速速
退去。」

  吴征这才知道,是她一直在自己身旁拾遗补缺,屠冲才顾忌重重。柔惜雪不
能用内力,也使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她只是料敌机先,提前将长剑横在屠冲必
攻,与吴征的破绽薄弱之处。这一柄软绵绵,也无任何招式变化的细剑,就此在
两人之间发挥神奇的力量,令吴征稳守,令屠冲无计可施。

  「柔掌门,老夫也说过,老夫此来只为吴贤侄一人,与旁人无关。柔掌门何
必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屠冲晃了晃右手,五指捏了个奇异的法诀,老态龙钟的
老太监在此时忽然气势大涨,佝偻的身形正在挺直,仿佛顶天立地。

  柔惜雪抽了口凉气,颤巍巍地踏上两步,与吴征并肩而立。

  「我的话,你偏要一句都不听么?」吴征恨不得揪着柔惜雪的衣领,把她赶
出金山寺,怒道:「赶紧走,赶紧走!」

  柔惜雪抿着唇,又是倔强地摇摇头,低声道:「我从前害过你,欠你一条命,
我不走。你别担心,他伤不了你。」

  「你……」吴征咬得牙关咯咯作响。他早就把压箱底的本事拿了出来,屠冲
的绝招他实在没有半分把握能接得下一招半式。这一回不比方才,屠冲一力降十
会,柔惜雪连站立都难,妙招不可能再有用武之地。

  屠冲气势不断攀升,吴征大急,再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提柔惜雪,想将她远
远地掷出去。不想屠冲双目一眯,磅礴的杀气锁定了他。吴征全身肌肉一抽,猛
然一顿再不敢,也不能擅动。仅是一道杀气就让他汗如雨下,若是极招出手,自
己又能接得几招?支撑得多久?

  念头刚动,屠冲电射般欺身而上。吴征原不敢贸然硬接,但柔惜雪在旁,屠
冲未必会非要将自己毙于这一招之下,说不定嫌柔惜雪碍事,先将她一掌杀了。

  生死一线之际,吴征脑海里异常清明,长剑斜挑,点向屠冲眉心。与此同时,
柔惜雪的细剑也到,以绝妙的方位指着屠冲小腹。一剑主动进攻,一剑等着屠冲
自己撞上来,两人从未有过配合,却有种天生的默契。

  屠冲此前招式变幻莫测,这一扑虽快,手上却无任何花巧,双手各出二指夹
住吴征的剑锋一甩。吴征被一股大力带偏,向柔惜雪撞去。他足下加力急使千斤
坠在地上牢牢钉住——以柔惜雪现下的身子骨,两人内力充盈,一撞之下非得要
了她的命不可。

  只是这样一来,变作吴征与屠冲的比拼内力。两人武功强弱分明,吴征只觉
对方的指力排山倒海一般压来,片刻之间汗出如浆。柔惜雪细剑凝而不发,见屠
冲小腹下露出破绽,一剑挑去。她不能动用内力,招式虽奇,却既缓又软,这一
剑不指望伤敌,只求逼退敌手。

  果然屠冲尖笑声中翻身而回,扬了扬手,气势越发旺盛。

  吴征全身尽湿,气喘吁吁,深深提了口气才不至于委顿于地。柔惜雪不肯听
话,下一招又该如何是好?

  「柔掌门,下一招你就没命了,吴贤侄仍然是与老夫一对一,柔掌门真要枉
送性命吗?」屠冲年事渐高,力斗之下似也有些疲倦,不急不躁地一边喘息片刻,
一边问道。他内力奔涌,一身长衣无风自动,连唇角粘的假须都被吹落了些许。

  屠冲的下一招,不仅要柔惜雪的性命,也要吴征的。十二品高手傲立世间,
若是不顾一切要取一人的性命,就算满寺高手乱刀齐上,将他砍成肉泥之前,他
要取的性命也一定能取到。

  柔惜雪也知大限将至,她站在吴征身侧,偏头一眼,满是柔情蜜意,凄然又
如释重负似地一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干什么?」

  女尼软弱无力的身体,忽然又有了神采,握剑的双手,忽然又充满了力量。
柔和沉静的脸上,却又有了痛苦之色,仿佛娇躯正备受煎熬。

  在吴府一住二年余,亲眼看着这座府邸一步步地搅动天下风云,承载新的希
望。柔惜雪深知这座府邸崛起的原因。吴征论武功不是最好,论智慧未必最佳,
可是这座府邸因他而联系在一起,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他在,昆仑派,天阴门
都可能重放光明。他在,暗香贼党才如坐针毡。一旦吴征不在了,府邸的能人异
士都将做鸟兽散去,再难同体一心。

  「世间可无柔惜雪,不可无吴先生。」柔惜雪踏上一步,细剑指处,渊渟岳
峙。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在这里碍手碍脚干什么?」吴征又急又气,怒声喝道。
柔惜雪强提内力,她虽习得「道理诀」中内力不走经脉之法,但修行日浅尚不熟
练。对手又是十二品高手,以她残破的丹田与经脉,残存的内力,强运功力只会
一身经脉尽断,到时就神仙难救。

  柔惜雪目中泛起泪光,柔情无限,还是抿着唇摇摇头道:「咱们都逃不掉,
同心协力能杀了他。你也听我一次好不好?他伤不了你。」

  屠冲修为虽高,年事也高,行将就木的身体早已不复巅峰,吴征能支持这么
久与此息息相关。柔惜雪曾是十二品高手,虽重伤难愈,眼光仍是十二品高手的
眼光,境界仍是十二品高手的境界。吴征毫不怀疑,柔惜雪强提内力,合两人之
力足以重创屠冲,甚至有可能杀死他。

  但燃起生命之火,同样豁出了一切的柔惜雪必死无疑。

  吴征双目通红睚眦欲裂,大喝道:「滚哪!他娘的给老子滚!」

  柔惜雪抿唇摇头,珠泪滚滚而下,樱口小口忽而露出满足的微笑,即刻又有
鲜血涓滴。

  从前以为生又何欢,死又何苦,现在却满心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更想好好听
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不听你话,今后天人永隔,再难相见。可是听你的话,今日又如何救你?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你教给我的。」柔惜雪美眸一眨不
眨地盯着吴征,仿佛要把他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里。片刻后便如心愿已了地回头,
再也不看吴征。挺剑踏上两步,捏着剑诀,作势欲刺。

  吴征心神俱碎,柔惜雪已有替己身死之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敢妄动
破了两人间的攻守默契,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寻求一线生机。他随着柔惜雪
踏上两步,喉间兽吼般喝道:「给我好好活着,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柔惜雪心如铁石,仿佛又成了从前一心侍奉佛祖,六根清净的女尼,一眼都
不看吴征,只寒着脸盯着屠冲。

  「想不到柔掌门都动了凡心,老夫又开一次眼界。」屠冲手掌凝而不发,掌
中的威势却已涨到了极致。此刻,他就像金山寺中唯一真神,俯瞰世间,予取予
求。

  「你懂什么?」吴征急踏两步挡在柔惜雪身前,可他也知自己徒劳无功。在
场三人,自己境界最低,破不了屠冲的招式,也想不出柔惜雪的拾遗补缺手段。
自己能做的,唯有竭尽全力消去屠冲必杀一招的大部分威力,柔惜雪或有一点点
保下命来的可能。

  「贤侄是在讥讽老夫了?」屠冲忽而凄然一笑,道:「老夫八岁起就不是个
不完整的人,连女人都亲近不得。但老夫也有族中兄弟姐妹,子侄外甥。男欢女
爱与家人亲情并无太大区分,老夫还是略懂的。柔掌门若不是对贤侄情根深种,
怎肯风华正茂之时,连命都不想要了?」

  逼人的气势越发高涨,十二品高手全力一击何等惊天动地?吴征已被迫得说
不出话来,柔惜雪唇角的两条血线也几未停止,染红了胸前月白的僧袍。

  「老夫虽娶了妻妾,却近不得她们,娶几房妻妾聊为弥补人生之憾事。人活
于世,若缺了什么,就会加倍对近似的东西珍惜些。贤侄该当懂得吧?」屠冲一
身杀气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来,道:「老夫待家人一贯都很好,他们在老夫心中,
也一样重要,未必就输于贤侄在柔掌门心中的地位。」

  「我懂。」吴征面目凝肃,听屠冲说得动情又在理,终于点了点头。

  「霍向二贼残害胡兄与胡夫人时,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呼奈何。老夫侍
奉先帝,不敢与朝臣太过接近。但老夫也知胡兄,奚兄俱是赤胆忠肝之士,向来
敬重。二位国之栋梁既死,可怜大秦国现今满朝都是猪狗之辈……老夫心中之痛,
也未必就输于贤侄。」

  「大秦如何,与我无关。」吴征冷冷道。

  「是啊……胡兄为国尽忠,昆仑一门忠烈以血洗刷污名,贤侄已不欠大秦什
么,大秦与贤侄再无瓜葛,可是老夫一门老幼还在大秦。胡兄奚兄仙去之后,二
贼就视老夫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夫虽不怕二贼,家中子侄却是砧板上的肉,老
夫又怎能个个照料得周全?二贼以老夫家人胁迫,老夫不得不来这一趟,望贤侄
见谅。」

  「公公,你们之间的恩怨,小侄心有余而力不足。」吴征摸不清屠冲的意思,
只得将原话奉还。

  「嗯,贤侄能明白就好。」屠冲面色一黯,忽然神色十分没落道:「二贼逼
迫老夫,有这一回,就有下一回,总要迫得老夫油尽灯枯,力竭身亡为止。老夫
虽不惧二贼,却又奈何不了他们。风烛残年,也不像贤侄前程远大,唯有保住族
人一条心愿而已……」

  屠冲越说越轻,吴征与柔惜雪惊异间,只见老人忽然口角溢血,身体软绵绵
地倒了下去,一身精湛内力消失无踪,原本已十分苍老的面容更是一瞬间就现出
纵横交错的深深皱纹来。

  「屠公公。」吴征手忙脚乱,一手抱起柔惜雪点了她几处穴道,两人一同奔
到屠冲身边,一摸鼻息,一探脉门,惊道:「公公你……」

  屠冲提起一身功力,这股磅礴的内力疯狂流转,大大超过丹田与经脉所能承
受的极限。他却始终聚而不发,终至经脉尽断!

  「老夫虽是不完整的人,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贼毁我大秦,老夫
与他们不共戴天,虽力有不逮,又岂能为虎作伥?」屠冲口角里的鲜血泉涌一样
喷出,含混不清道:「且相比二贼,还是贤侄更叫人信任。何况柔掌门都愿为贤
侄豁出命去,贤侄的为人可见一斑了。」

  「公公……」

  屠冲摇了摇头,微笑道:「你很好,奚兄在天有灵一定会倍觉欣慰。二贼应
承了老夫,只要带贤侄回去,生死不论,从此就不再与老夫家人为难。呵呵,老
夫哪里信得过?」

  「可是公公也不必如此。」吴征与屠冲交往不算太深,但昔年在大秦国时屠
冲待他不乏照料。吴征闯皇宫时,屠冲也主动放水,暗中助他们突围离去。又一
故人命在旦夕,说不上悲伤,心中不免黯然。

  「没用的,老夫不死,二贼不会停手。老夫今日殒命异乡,传出去都说老夫
死在贤侄手上,也不算污了老夫一世英名。」屠冲居然呵呵笑了起来,道:「且
老夫死后,族中对二贼再无威胁,二贼也不必对他们下毒手,倒是两全其美之法。
老夫心愿已了,唯独想求贤侄一件事。」

  「公公请说,小侄定当尽力。」

  屠冲剧烈咳喘了一阵,呕出口口鲜血,气息奄奄地艰难道:「老夫也算饶了
柔掌门一命,请贤侄看在这点情分上,将来若回到川中,请代为看顾屠家一二…
…」

  「公公放心,小侄做得到。」

  「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屠冲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眼皮也抬不起
来,喃喃道:「方才试了贤侄的武功,胆色,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泉下若见了奚
兄,胡兄,老夫夸一夸贤侄,也好有颜面去见他们二位……只是陛下,老夫如何
见你,陛下,你糊涂啊……」

  屠冲连唇皮都动不起来,猛然身躯一抽散去了全身气力,就此与世长辞。吴
征长叹了口气,脱下衣袍将他尸身盖住,瘫坐于地,一时怅然若失。

  此时倪妙筠,冷月玦才一同赶到,见状松了口大气。奔至二人身边,见吴征
虽疲累,身上无伤。柔惜雪却是面色苍白,衣襟染血。

  「师姐,吴郎。你们没事吧……」

  冷月玦忙去取伤药与更换的衣物,倪妙筠从吴征怀里接过柔惜雪,掏出方巾
为她擦去嘴角的血丝。

  「没事?再晚片刻,她一样全身筋脉尽断,他娘的神仙也救不回来!」吴征
腾地跃起,不知是不是想把满腔郁结之气都发泄出来,气吼吼地震天响骂道:「
不听是吧?不听是吧?啊?你要人为你担心到什么时候?为你操的心还不够多?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柔惜雪低着头,哪敢去看吴征,被骂得越凶,心里居然越是松快,陡然想到
今日得脱一难,还能与吴征相处,嘴角偷偷露出丝笑意。

  吴征全身发抖,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尤不解气,骂得兴发,一掌朝柔惜雪
苍白的脸蛋挥去,要将她抽个耳光。

  倪妙筠吃惊,但见吴征发怒,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柔惜雪低着头茫
然不知,耳听风声抬起头来,眉眼虽有些委屈,倒也没闪躲的意思。吴征见她嘴
角尚未拭净的血迹,胸膛上的朱红,再念及她方才一往无前的深情厚意,心中一
软。

  挟着风声的手掌在苍白的脸蛋旁顿住,吴征一曲虎口,四指在女尼脸颊上轻
轻一刮,惆怅起身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倪妙筠与回转的冷月玦目瞪口呆,吴征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去,沉声道:「我
还有事要办,你先随妙筠回镇海城去歇息,晚上等我回来。」

  不仅二女,突击营将士俱都看傻了眼。吴征行知寺门口,忘年僧拱手道:「
大人威武。」

  「就你屁话多。」吴征啐了一口,道:「还不快去做事。」

  将士们一哄而散。寺中一棵苍天古树顶端,窈窕的人影转身悄然离去,临行
前娇怯怯地嗔道:「这孩子……」

  第十四章、夜入菩提。爱欲还神

  晚风吹动着绿叶,夕阳刚落,明月刚升,皎洁的月光拉长了街市上楼宇绰绰
的影子。

  镇海城水道纵横,鱼米之乡,往常即使入了夜,街市上依然有行人如织。繁
华的街市灯红酒绿,成双结对的人儿依约出游。但在今日,整座镇海城却看不见
一道人影,金山寺的窝藏大案被揭开,城中宵禁。唯恐在非常之时惹了祸事的百
姓早早都躲回家里,静待风波过去。

  但镇海城的美丽并未因此而减色。街市上仍有灯火引向远方,无人的街道像
天空一样空旷,灯火就像漫天繁星,夜幕仿佛薄纱,笼罩着这片梦境一般的美丽。

  三层的阁楼,柔惜雪独自立在夜风中,居高临下打量着镇海城。月白的长袍
半僧半俗,夏季的夜风吹在身上倍增凉爽,亦撩起心头烦恼万千。

  一份奇特的情感,来得不明所以,破土而出后萌生得如此迅速,快到让人反
应不过来。即使昨夜吴征忽然出现时,那种悸动般的砰然心跳让这份情感掀开了
面纱,可柔惜雪并不觉得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不同。身份的差异与隔阂,让人难以
主动再进一步。这份情感,或许会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永远都不会
有人去戳破,至少柔惜雪不会。

  可是忽然出现的屠冲,生死交关的危机,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当柔
惜雪举起细剑,强运内力,再每每不听话地忤逆之时,吴征的担忧,怒火与怜惜
同样再也不可抑制。

  从没有这样,坐在三层的阁楼上俯瞰着世界,漫无目的,只为他的一句话就
在这里默默等待。万事皆有因果,二十年前种下的因害了他,现下心甘情愿地受
他制约,正是果报。只可惜,从来没有一次乖乖地听过他的话,每一回都把他气
得瞪眼歪嘴。

  其实在金山寺里,好希望那一巴掌能重重地抽下来。如果能让他消消气,让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要顶撞他,触怒他,这一掌多重都挨得。

  柔惜雪陷入回忆里,脸上泛起温柔又腼腆的笑意,以至于楼梯响起脚步声也
未曾发觉,一直到来人即将来到三层才惊醒过来。

  吴征哼着小曲,一眼就看见女尼在廊外倚窗而望。柔惜雪豁然回头间见了吴
征,慌慌张张地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不是,贴在胯边也不好,最终缩着交叉在小
腹前。心跳如鹿撞,哪里还敢去看吴征,垂下头时正巧能看见十指不安地勾画。
刚刚才被他哼唱的曲子所吸引,转眼间就忘到九霄云外。

  皎皎明月之下,女尼一身月白长袍,垂眉顺眼,樱桃小口泛着红玉般的光芒,
肌肤仿佛月光照耀下的霜雪。虽少了一头青丝的衬托,却越发显得恬静素雅,惹
人怜爱。

  「没料到事情这么多,来晚了。」吴征来时的路上有千言万语,踏上阁楼居
然也会失语。他身边群芳环绕,可这段情感来得太快,不仅柔惜雪茫然失措,吴
征也一样千头万绪理不清。

  「不要紧。」柔惜雪连连摇头,却不敢抬起眉眼,急喘了两下,低声道:「
晚饭吃了么?」

  「哈哈。」吴征失笑。已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毫无营养,如此敷衍的对
话。简直就像晚间在大街上散步,偶遇刚搬来的邻居一样见外与例行公事。这一
笑又让柔惜雪更加窘迫,忸怩着细细急喘,贝齿咬着唇瓣,六神无主的样子哪有
从前一派之长的干练利落。

  「在太守府里吃过了,晚宴有点仓促,菜色倒是很多。我今天忙得惨啦,狼
吞虎咽的。吃完又忙了好一会儿,还抽了点点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否则一
身酸臭,都不敢来见你。」想起今日的惊险,在金山寺里她以带伤虚弱的身子举
起长剑,坚定地站在身旁。以及屠冲蓄势致命一击之前,她满是柔情蜜意,又满
足,又凄凉的一眼。吴征心中大动,拉起一只秀气纤长的柔荑道:「你呢?」

  炎夏的夜晚,柔荑的手心俱是汗水,掌面却冰冰凉凉地微微颤抖。女尼的声
音就像纤手一样在颤抖:「我回来后也吃饱了,很累,午后睡了好久才有精神。
傍晚沐浴完了就坐在这里……平常没什么要事都是过午不食,习惯了,也不饿…
…你要是累了早些歇息,我的伤不碍事,还要多谢屠公公手下留情。」

  每一句话都让吴征想发笑,又让人心疼。吴征搭着她的脉门,确认伤势无虞
后也不放手,就将那只柔荑夹在掌心,立在柔惜雪身旁与她一同居高临下打量着
镇海城道:「剿灭了金山寺大贼窝,又牵出好些小贼窝。果然拔起萝卜带出泥,
哪里顾得上累?」

  柔惜雪心下恻然,暗香贼党是两家门派共同仇敌,吴征哪里会嫌累。吴征先
扯开闲话,简单却又温馨,极能安抚人心,柔惜雪纷乱的脑筋略微清明,忽然想
起一事来问道:「屠公公怎么样了?」

  屠冲虽是个太监,气节同样令人敬佩。其间虽阴差阳错又让自己受了伤,但
回想起来,仍是对他的感念更多。若无屠冲的「逼迫」,这份情意将永埋心底。

  「已将他先行入殓,过段日子再秘密运回紫陵城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贼党
里寻了个与他五官接近的乔装改扮,不日示众,对外就说他死在我娘手上。」吴
征心中也有不舍与哀戚,道:「乱世里人若浮萍,想给屠公公风光大葬都不可得。」

  「他是个好人……」柔惜雪满腹千言万语,听到我娘二字,登时哑声,刚抬
起不久的脑袋又低了下去,渐稳的纤手又轻轻颤抖起来。现下站在她身旁,温柔
又有趣地说着话体贴她的高大男儿,是自己师妹的儿子,年岁,辈分之差,念及
无一不让她心惊肉跳。

  「人之好坏不因出身,唯因气节与心灵。」吴征忍着笑叹了一声,又道:「
你的伤没事,我带你去逛逛镇海城。春游的时候你老躲在马车里,这一回又诸事
缠身。现下没甚大事,你也不用老躲着。而且全府上下,只有你一人我还没有单
独陪过。」

  「嗯。」吴征提议时用的是不容拒绝的口气,柔惜雪本就不愿再违逆他,又
听他说要单独陪同自己,更是芳心可可。

  纤手还在他掌心,只觉他凑到耳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噤声。一只强而有力
的手臂环上了腰肢,柔惜雪身子一轻,吴征已搂着她跳出回廊从阁楼里跃下。

  吴征轻功绝佳,即使搂着一人也轻飘飘地在空中浑不受力地滑翔。两人衣袂
飘飘,似御风而行。柔惜雪心头大跳,这一回不像在金山寺跃上佛塔,吴征大喇
喇地搂着她的腴润腰肢,臂弯回环,大手抱紧。亲密的姿势,加之她已多年不曾
纵高,跃落时失重的身体竟生出恐慌之意来,不自觉地向吴征怀里挨去。

  臂膀结实而稳定,一下子就让柔惜雪觉得心安。那只臂膀既已拥住了自己,
即便天塌地陷也不会放手。就像她既已偎依在他怀里,即便地动山摇也不会独自
逃开。金山寺里一场意外,两人之间心心相印,谁也分不开。

  怀中的娇躯柔软而温热,额角靠在肩头,吴征心有所感低头一看,女尼的一
双妙目正痴痴凝望着自己。这双杏仁大眼盈亮如星,闪烁着的柔和光华仿佛星星
正在夜空中闪烁。而两人大鸟般飞翔,女尼的长袍领口被夜风吹开,依稀可见贴
身小衣包裹里两座山峰怒耸,正四溢着熟透了的果香。那恬淡虔诚的容颜之下,
却偏有一具浪荡倾诱的娇躯,娇躯贴身娇柔,又有谁人能够把持?

  吴征强忍着在光洁额头一吻的冲动,报以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却又肆无忌
惮地在眉眼,下颌与领口深处来回扫视。直看得柔惜雪缩了缩肩,又低下头去。
——不敢去触碰吴征热辣辣的目光,也能挡住领口流淌的春光。

  飘出了小院,又飘过两座房屋才轻轻落下地来。吴征将柔惜雪轻轻放下,携
着她的纤手信步沿着长街上走去。空旷无人的街道,没有人会来打扰,柔惜雪也
不怕与吴征的亲昵会被人指指点点。街灯却皆已引燃,遥遥指向长街的远方。女
尼执掌天阴门多年,向来聪慧,见微知著,立时醒悟过来。

  镇海城的宵禁固然因金山寺窝藏贼党一案,但闹得这般严重,多半有吴征的
推手。一来防止贼党趁乱闹事,二来也为这一场夜游。情意虽已入两人内心,终
究难为世俗所容。何况柔惜雪初尝情投意合的滋味,哪能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与惊
慌。再没有比这样无人却又灯火辉煌的长街,更让她感到适然。

  两人牵手前行,漫无目的,也不说话,仿佛这样走下去便已足够,顺着长街
一直走到镇海城城心。比起许多城池不同,太守府的官衙不在城中心,这里立的
是一块足有两人多高的石碑,正面上题四个大字「永镇江海」。

  葬天江养育了大半个江南繁盛之地,可若是江河决口,洪水也会吞没无数家
园与生命。镇海城扼江望海,这面石碑便是这座城池名称的由来与百姓美好的愿
景。

  相携的手变作十指交叉而握,力道也紧了一紧。柔惜雪曾身负绝顶武功,英
华内敛,不为外物所惊。失去内力之后连同这份沉稳也一同失去,除非刻意,身
体会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情绪来。

  吴征立有所感,手掌也紧了一紧,问道:「你有心事?」

  「永镇江海……」柔惜雪喃喃叹了一声,低声道:「苍天怜百姓,近二十年
都风调雨顺,不见大旱,也没有洪涝。否则……」

  乱世之中征战连年本就是人祸,若再遇天灾后果不堪设想。宁鹏翼祸乱世间
之后,风调雨顺也算得上不幸中的大幸。吴征以为女尼又动了什么悲天悯人的修
行人心思,刚要宽慰,就见柔惜雪转身抬头,凝望直视他的双眸道:「我……不
是故意要害你,我……真的没有旁的选择。」

  吴征心头一动,拉着柔惜雪在石碑的基座坐下,道:「我听你说。」

  「师门里都知道我是个孤儿,小小年纪就被师尊带回天阴门。但是除了师尊,
也没人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为何会早亡。」柔惜雪挺直了背脊,却半垂下
头,仿佛在颂着一篇经文道:「我生在河东郡的旸县,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爹
爹经商赚了些银子,家境算得上殷实。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说话间,柔惜雪的纤手越发冰凉,吴征将这只柔荑握得越发紧了,想用掌心
里的温度给她以暖意:「原来你是家中长女。」

  「嗯。爹娘待我们四个孩儿几乎一般喜爱,甚少厚此薄彼,我们家中其乐融
融。我曾以为一家和乐,可以让爹娘享尽天伦……一直到我七岁那年,天降暴雨
月余不停,青河泛滥……」

  「咝……」吴征不由抽了口凉气。若说葬天江哺育了大半个江南,那么青河
就养育了大半个江北。两条大河蜿蜒着从西至东,贯穿整个华夏大地。吴征当然
知道青河泛滥会是多么可怖的事。

  「洪涛淹没了两岸郡县,整个旸县都泡在两人多高的水里,我家也没了……」
柔惜雪眼中有了泪光,强忍着哀伤道:「我们一家六口就趴在一棵大树上,等着
人来救,等着大水退去。可是没有人管我们……不仅是我们一家,整个旸县都是
哭声和求救声,可是没有人来管。那一年,燕秦两国烽烟不断,不要说多余的粮
食,就连能来救命的官军都没有。我们一家人,就趴在大树上苦熬了两天一夜。」

  「官军应该不是不想救吧?」

  「驻守北方的去了三成,还有六成在与大秦殊死搏杀,剩下的一成又怎么救
得了青河两岸无数郡县。」柔惜雪摇头悲凉苦笑:「县城被淹没,我在树杈上坐
得浑身酸疼,仓促带的一点干粮第一天就已吃完。大树虽根深蒂固,两天一夜我
们实在熬不下去啦。那天半夜里又下了场暴雨发了水,狂风大雨,到了天刚黎明
时娘困倦已极,一个失手,早就撑不住的小弟掉下树,一下就被大水冲得不见踪
影。我吓得呆了,娘哭得肝肠寸断昏厥过去,倒头也栽下了树。他们就在我身边
不远,我拼了命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看着他们被洪水淹没。」

  吴征静静听着她的回忆。这份情感来得太快太突然,连吴征都措手不及。身
份年龄的差距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甚至说不上有多熟络,更何况她还是位清修的
女尼。但在此时,吴征只觉是个至情而神圣的时刻。柔惜雪的过去罕有人知,连
与她十分亲近的倪妙筠都不清楚,天阴门里从来只说她是个孤儿。然而她并不是
个天生的孤儿,她也有双亲弟妹。这份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回忆今日揭开了面纱,
吴征心跳得剧烈。

  如果从前有苦,你会把这些苦楚向谁人来倾诉?

  石碑下男儿的的背脊挺得笔直,庄重而投入。女尼弯着腰,娇弱而忧伤。

  「我难过极啦,哭了很久很久,都不知怎生挨到了傍晚。那时风雨停了半天,
洪水也略为褪去,旸县城里像一个大泥潭。我看见爹爹瞄准根浮木算计了许久,
才对我们说,他想办法去找些吃的。我当时已傻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爹爹
真的能找回吃的来。他抱住浮木的时候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一句
话都没有说出来,也再没有回来……」

  「爹爹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坐以……没有希望,所以想搏一搏,他很勇敢。」
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以吴征现在的本事看来,当年柔家均身无武功,也不是大
富大贵才遭致惨祸。可是他完全能体会到他们当年的绝望与悲伤。

  「他可能要嘱咐我好好活下去,也想嘱咐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可是……我一
点都做不到……」柔惜雪抹了抹眼泪,一时泣不成声难以再说下去。

  「你当年还小,天灾面前,人力何其微薄,爹爹也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没
有多言,你的家人也不会怪你。」吴征尽力宽慰,却总觉言语有些苍白。但是面
对这等大祸,什么都显苍白。

  「嗯。」柔惜雪收拾好了心情,继续说道:「爹爹一走就没再回来,我挨到
半夜才明白过来,爹爹怕是回不来了,灾难之下,人命如蝼蚁,连洪流中的一根
烂木头都不如。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弟弟又哭了,在树杈上睡着的小妹已经没
了气息,怎么唤她都醒不来。那棵大树在水里泡了好些天,已有松动的迹象,我
明白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死。」

  「一个七岁的女娃儿,已经很了不起。」

  柔惜雪一把抹干了泪珠,喘了口气,似平静了许多,缓缓又道:「天明之后
大水又稍退了些,我与弟弟说一同抱块木头去求生路,他天生就怕水,死活不肯
下树,也实在饿得丁点气力都没了。我不愿放他一人呆在树上,但我更怕像此前
看着家眷一个个地死去。只能咬牙下水抱了块木头随波飘去,看看有没一线生机。
若能寻着些食水,一定拼了命也要送回来。」

  「很勇敢。」吴征完全能想象一个饥寒交迫的七岁女娃儿贸然下水,会有多
么大的风险。而且,她连坐着都快没有力气,就算取到粮食又如何回得来?除了
勇敢与不甘坐以待毙的一口狠劲以外,这么做并不可取。话又说回来,当下换了
任何一人,也只有搏一搏这一个办法。

  「很傻,是吗?」柔惜雪苦笑着,感激地望了吴征一眼。男儿郑重地听着她
的无奈与无知,只把手握得更紧,他掌心的温度温暖了自己冰凉的纤手与悸动的
心房。她抿了抿唇,自嘲一笑,道:「我下了水便有些后悔,衣衫泡了水之后,
沉重得像铁做的一样。我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去踢水前行,只能被流淌的大水冲着
走。我的运气不错,浮木被冲到城墙边停了下来,我听见城头有人声,还有烟雾
冒起,赶紧顺着阶梯爬了上去。」

  柔惜雪目光空灵,陷入回忆里。吴征却始终注视着她,女尼说到这里,目光
竟露出无比恐惧之色来。她曾为天下武功最强的几人之一,居然会对小小的旸县
城头发生之事念念不忘,且这份恐怖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连吴征也不由紧张起
来。

  柔惜雪的娇躯在夏夜里冒出了冷汗,寒噤似地抖个不停,呼吸急促,吴征甚
至能听见她的牙关打颤声。她拼力安定下心绪,缓缓道:「城头上有一口锅,锅
下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燃烧的木料潮湿得很,当时还冒着浓浓的黑烟。五个人
围在锅旁,听见我呼救的声音一同朝阶梯口看着我,他们一身脏乱看不清本来的
面貌,我只记得他们的眼神……」

  柔惜雪越发恐惧,娇躯蜷缩着抱紧想要缓解惊惧带来的寒意,道:「我看见
锅里黄黄的汤水,他们也没有清水,只能就地捞起洪流的脏水做汤。火堆旁有小
半片孩童的残躯,有一个人正抓起锅里一个孩童滚烂了头颅,看见我之后才丢回
锅里。他们……他们在吃人……他们……他们看着我……」

  饶是吴征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觉得亡魂都冒了出来。除了为这种人伦惨剧
而毛骨悚然之外,更为柔惜雪而担忧。即使她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吴征仍忍不
住将她拥在怀里,一边抚慰着她,一边也切实感受着娇躯,仿佛这样才能将她牢
牢地抱紧,当年那个七岁的小女孩才得以逢凶化吉。

  「我永远都记得那五个人的目光,我……我见过太多可怕的目光,即使霍贼
的阴险狠毒,都没有这五个普通人的目光来得可怕……他们已不算是人,他们就
是恶魔……」

  娇躯颤抖渐弱,变作剧烈呼吸的起伏。熟透了醇甜果香直往鼻尖里钻,吴征
也没有丁点心情深嗅一口,只是紧紧搂着柔惜雪。五个惊惧到已绝望的成年男子,
几天来刚刚大吃了一顿吃了个半饱,骤然间见到一个姿容初长开的水灵女娃儿。
吴征猜得到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泄欲佳品,兽欲得以
满足之后,还是下一顿美餐。

  吴征抹了把额角冷汗,再帮柔惜雪擦去她额前的汗水,怜惜地道:「天灾人
祸,礼法崩坏,生生地将人逼成了恶魔。」

  「嗯。他们不是人了……我很害怕,但是我知道不能表露出来。可是我半点
力气都没了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咬着牙站着,一步挪不开,也不敢倒下。我感觉
站在那里就像等死,多挨一刻算一刻。其中一人问我,小姑娘,你家人呢?怎地
一人来到这里。我回答说,一家人在树上困了两天,刚有官差把我们救了下来,
官差撑了条小船把我先送来这里,让我在此等候。」

  「你当年那么小,做到这些已经难能可贵。」即使这个世界的人都早熟,但
柔惜雪并非出身世家大族。她在七岁幼龄之时连逢剧变,居然还能冷静下来尽力
博取一线生机,无论聪慧还是勇敢都已显露出上上之选的天资。

  「就是自作聪明而已。」柔惜雪斜倚在吴征肩头道:「那五人一齐笑了起来,
笑得好可怕,因为其中有一人就是官差……我的谎话让他们逮个正着。那人说道,
官差?老子就是官差,连县尉大人都不知在哪里,老子险些就被活活饿死,还哪
来的官差救你?说着,这五人就扑了上来……」

  吴征搂着她的香肩,闻言手掌一紧,心中更疼。女尼经历的坎坷已太多,吴
征更不愿听见她幼时除了痛失至亲之外,还有什么伤害。

  「当时我还不懂会遭逢什么,只在害怕被他们吃了,一颗心就像往深渊不停
地沉下去……」柔惜雪说到这里,紧绷的娇躯终于松弛下来,道:「他们扑到一
半,就被五颗飞来的石子打中,倒在地上痛呼。」

  吴征也终于放松下来,道:「是你的师尊?」

  「嗯。她足下绑着两片大木板,借着些浮力踏水而来,恰巧救下了我。但也
没杀那五人,只哀痛地念了几篇超度经文后对我说,他们也是为灾难所迫,并非
天生就是恶人,他们犯了罪孽自有天意来惩戒。这一场灾难已害死无数生灵,她
不愿再杀生,只愿多积善缘福德,换取更多人不受灾厄。」

  「慈悲心肠。」吴征对此不以为然,也没有去数落柔惜雪的师父,让她抹不
下面子的想法。

  「师尊对这五人的慈悲未必妥当,只是她的修行。她一生都在追求一手舞剑
斩人心之孽,一手拈花渡人悟佛法之善的境界而不可得,终至壮年时郁郁而终…
…」柔惜雪神思有些散乱,说的话也没了章法:「她圆寂时喃喃自语,极似……
极似走火入魔之状,我当时不敢说不敢去深思,现在想起来,师尊的确是着了相
了。」

  「她救了你之后呢?」

  「她给了我一块馒头,一袋清水。我当时饿得狠啦就啃了一口,咬下来一小
半。但是想起师傅拿馒头的背囊只鼓起了一丁点,所剩的干粮也不多。那袋清水
也轻得很,经不得两口,我就不敢再多吃。怕害了恩人,剩下的也想留给弟弟。」

  「很坚强。所以你就求你师傅带你回树上救弟弟?」极端饥饿之下,居然能
忍住食物的诱惑,七岁的柔惜雪已显露出坚强的心性。不仅如此,她一瞬间就观
察得清楚,相信她的师尊从这一刻起就对她刮目相看。

  「嗯。」柔惜雪面色一白,凄声道:「可能是天意,师傅带着我赶回时,大
树已倒了多时,弟弟不见踪影。三天之内,美满家庭就剩了我一个孤儿。」

  「人生无常……」

  「不是人生无常。」吴征刚想温言宽慰,柔惜雪从他肩头直起身来,半是撒
娇,半是发嗔地反驳,让吴征一愣,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女尼面上一红,方才
两人太过亲昵,她不敢再倚回吴征肩膀,垂头低声道:「虽因天灾,亦是人祸。
那天之后我就被接回天阴门,修行了一年就出家为尼。一直到十五岁那年,师尊
病逝之前,属意待我武功可登堂入室之后,将天阴门交给由我执掌。」

  「这就不能说明师尊她老人家有多高明,换了谁也会做一般决定。」

  柔惜雪不理吴征的趣话与恭维,起身向吴征合十道:「师门养育我成人,教
我本领,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有接过重担,将师门发扬光大一途。我
落在霍贼手中,连死都不敢,并非我愿苟且偷生,实在是死不得。万般无奈,迫
不得已之下,才将你的秘密说与霍贼知晓,以换取残躯一命。只是说一千道一万,
我终究是害了你,我……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份责任推给旁人。想到这件事,我就
心如刀割……」

  柔惜雪泪光盈然,悔恨似也成了她的心魔。吴征起身,仰望永镇江海四字,
其实柔惜雪与自己有相似之处,都是幼年孤苦入门,也承载了师门的希望。吴征
焉能不明白她的利弊权衡之难?

  「人,最难设身处地。我早已说过,若是易身而处,我会做出与你一样的选
择。从前还不知道你的过去,现下知道了,更能体谅些。而且……」吴征拉起柔
惜雪的双手道:「无论我怎么谅解你,总是你欠我的,这一点没错!但是今日你
已全数还清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欠我什么。」

  「还清了?」柔惜雪抬头与吴征对视,想起今日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便
山崩地裂亦在所不惜。那一刻,天下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他更重要,心中宁
定许多。

  「还清了!」吴征微笑道:「若不是你出手,屠公公未必下定决心,他一直
在逼迫我,想让我拿出更多的东西好说服他。你也是极其重要,甚至是最关键的
一环。天阴门掌门的面子,足够大,也足够让他下定决心。」

  「分明与我干系不太大。」柔惜雪心结依然难解,屠冲的杀心极弱,逼迫吴
征更多的也只是想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不愿邀功,凭借这一役依然跨不过
心坎。

  「好吧,那你老老实实答我一个问题,答完就算你还清。」

  「那……也不难,未必够的。」

  「谁说不难?你答出来了一定够。但是,你不能骗我,不能瞒我,要老老实
实地回答。否则便不算!」

  「我不骗你瞒你。」

  「你先起个誓。算了算了,你心里定然已起过了,不用宣之于口。」吴征清
了清嗓子,带着难以压抑的玩味笑意问道:「你……怎么喜欢上我的?」

  「啊?」一言犹如晴天霹雳,全然猝不及防,就像女尼脸上一瞬间布满的红
晕一样突如其来。

  吴征笑意更盛,口中却真诚道:「一直到昨夜我寻着你以前,我没有半点心
思。不是你不好看,吸引不了我。而是我不会对一个落发的女尼动心思,我最不
愿的就是强人所难。一个出家人,我平白无故去喜欢人家,要人家左右为难坏了
修行,那叫什么事?我问你的问题,你觉得很惊讶?你让我更惊讶,啊~ 不是惊
讶,是惊喜。所以,你现在老老实实地答我,说清了,就算你把欠我的债全数还
清。这样可好?」

  「好。」吴征的问题险些让柔惜雪瘫倒,如此直白,还要刨根问底,更是加
上了自己难以拒绝的条件,由自己亲口说出来,对一个出家的修行人而言,简直
是不可想象。但柔惜雪不是常人,纵然满心慌张,仍坦然面对。吴征想知道的事
情,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吴征现下是满心期待,能让柔惜雪这等人物动了真情,实在是一件足以自傲
之事。两人携着手又顺着长街走去,柔惜雪幽幽道:「我年纪渐长之后,又多受
师尊熏陶,除了报恩师门之外,同样有渡化世人的念头。幼时家中的变故,我慢
慢悟得虽是天灾,亦是人祸的道理。试想若是太平盛世,纵有天灾降临,朝中有
贤臣出谋划策,与百姓上下一心,虽不能御天灾之害,却能救得大多数人命,不
致有那么多妻离子散……」

  柔惜雪抬头半羞着脸,轻声道:「我方才说不是人生无常,就是此意。」

  「中土分裂三国,连年争斗不休,太平盛世只在梦中。」

  「在许多人的梦中,但唯有你愿意将美梦变成现实,还愿意付出一切。」柔
惜雪目光越发明亮如星,射出钦佩与爱慕的光芒道:「来了紫陵城之后,玦儿时
不时都在提起你。说你的不易,说你的志向,说你的一切,我都在听。你本可以
成为南面称朕,但你为天下苍生计,为百姓福祉计,情愿放弃成为九五之尊的机
会,只因这样,可以早二三十年让天下大定,太平盛世早些到来。我……从我听
到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不能心沉如水地看你。」

  「什么南面称朕,镜花水月而已,迟早要落得成阶下囚的下场。」吴征对称
帝全不以为然,也知道无论是凉州的一州之地,还是江州的几郡城池都翻不起浪
花。用他前世的话说,当个皇帝过把瘾就死,当来干什么。

  「不。不是!」柔惜雪斩钉截铁道:「天底下任何一人,就算让他当一天皇
帝,他也要当。多少人想尽一切办法,就盼着尝一尝称帝的滋味。以你的聪明才
智,加上昆仑,祝家从前的底蕴,十年的国运总还是有的。我知道,你不仅仅是
不想当皇帝,更因你爱这个世界,你想要早些结束这样的乱世,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没有想那么多。」吴征有些惭愧地一笑,道:「最开始,我只是不愿胡
叔叔与师尊的悲剧再重演而已。和你想的一样,若是太平盛世,这样的悲剧要少
得多,胡叔叔这样忠心耿耿的贤能之臣不该死的这么惨,我师尊这样的侠肝义胆
之辈,也不该埋骨荒山。」

  「够了,已经太足够了。有人日日修行,到头来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从未修
行,所为全是济世之行。我怎么不敬佩你,怎能不……时时想起你。」

  「够了?啊~ 不够的,不够的,你这最多算是,叫什么,叫做留意到我,远
远说不上喜欢。后来呢?快些说清楚。」

  柔惜雪心中嘤咛一声,娇躯几乎软倒。后来的一切可谓顺理成章,吴征却偏
偏要她亲口说清楚。情动之因还可托个大义的借口,说得正气凛然的样子,后头
可全是女儿家柔情百转的小心思,宣之于口,何等羞人。

  但想要两人互不相欠的条件,不说又不成,柔惜雪目光迷离。街边的灯火仿
佛全化作天上的星辰,在身边熠熠生辉,两人正行走于星河之间。

  「后来你送了整座天阴门这样的大礼。师门于我有再造之恩,你却给了师门
再造之恩。从那以后,敬佩你的为人之外,又加上敬佩你的能为。我虽出家修行,
到底也是女子,一旦动了情就难以抑制。天阴门里女子多,难免会说起情爱之事,
我听的也多了。她们说女子的情感就是如此,喜欢一个人未必是真,也未必长久。
但若是敬佩他,一定最真,也一生不渝。」女尼纤手颤抖,却轻轻悄言,缓缓倾
诉,越说越是轻松,越说越觉欢愉。

  吴征一直侧头看着她,看她宁静恬淡的面庞上印着皎洁的月光,仿佛散发出
圣洁的光辉。说到动情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让虔诚的面庞露出些媚色,不由
让吴征一呆。

  他实在没有见过多少女尼,像柔惜雪这样天姿国色的更是生平仅见。他更无
法想象,一名苦修数十年的女尼忽然动了凡心,那种虔诚与妩媚并存的模样是何
等勾人神魂。夜风里,女尼虽无飘扬的三千青丝,可柔和的眼眸,垂落如帘的长
睫同样动人。身上散发出的熟果之香,更是熏人欲醉。

  「你教我独门内功,教我惩恶方能扬善的道理,在金山寺里我日日夜夜念的
都是你。跟你在一起久了,分开些许日子就极端不适,总觉心里空空落落少了什
么。昨夜你忽然出现,我……我其实不懂情爱之事,当下就觉得慌慌张张,口舌
发木,头皮发麻,好像失了魂魄一样。」柔惜雪回眸深情一望,自责般嗔道:「
我不想那样失态,但已全然无法控制。」

  「原来如此。」吴征听完长吁了一口气,满心得意又欢喜。女尼幼年之殇不
为人知,也正因种种因缘才促成今日这份情愫。吴征手上一紧,道:「今夜足了,
若有遗漏,以后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以后二字有时具备神奇的魔力,那种来日方长的感觉让人念之就大为满足。
柔惜雪心中正甜,忽听吴征道:「我也说个好故事给你听。」

  恋情伊始总是诸般新鲜,情郎要说故事更让人好奇。柔惜雪垂着头跟在吴征
身边,轻声应道:「嗯。」

  「从前有位高僧三藏大师,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不远十万八千里路途要往
西天拜佛求经,一路多灾多难,这一日来到个地方叫做女儿国。」吴征口齿便利,
将故事娓娓道来,说得柔惜雪入了神:「……三藏大师依约在夜晚入宫赏镇国之
宝,又哪里想得到这件宝贝竟是女儿国王。这国王的美貌足以闭月羞花,在灯下
更是倾国倾城,连三藏大师都动了凡心。哈,眼看着三藏大师就要把持不住,女
儿国国师半道杀了出来,这国师是只蝎子精,想着吃三藏大师的肉长生不老,刮
了道妖风就把三藏大师给掳走,这段姻缘也就半途而废。当年我听说书人说这段
故事的时候,还听了首曲子,好听得紧,我唱给你听。」

  「是上楼时哼的曲子?」柔惜雪忽然想起吴征哼着的曲调。他喜好的曲子均
与当世大为不同,曲调与词均见所未见。但每一首都洋洋盈耳,有些如密林虎啸
般震撼,有些又如林籁泉韵般悠扬。吴征上楼寻她时,哼着的正是一首闻所未闻
之曲。可个中之温柔婉转,情意绵绵,柔惜雪已听了出来。

  「嗯。男子来唱这曲子不合适,我先唱一遍,今后都你来唱。」柔惜雪的嗓
音绵长婉转,细腻悠蕴,有出家人所特有的丝竹弦管之调。除非全无唱曲子的天
分荒腔走板,否则一定动听。

  「我试试。」缠绵悱恻之曲,柔惜雪不敢夸海口,只半垂着头低声应了。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吴征
笑吟吟地唱下去,尤其唱到那句「怕什么戒律清规」时,柔惜雪面色红了又白,
白了又红,目光呆滞竟是痴了。

  「学会了么?」一曲已毕,吴征凑在女尼月白的圆耳边悄然问道。

  柔惜雪仍沉浸在曲子的情意绵绵与热辣奔放里,耳边一热,半边肩颈发麻才
回过神来。「啊……会……会了……」

  「那闲暇时你就练一练,改日好好唱给我听。」以柔惜雪的聪慧,无论词曲
都过耳不忘,哪还需要吴征唱第二遍。吴征始终贪看她的模样不停,每说一句,
都边揶揄,边欣赏。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在几月之前还满面愁容,活得像
个老妪,五官虽美,又怎及得现下半分?

  「我试试。」

  柔惜雪低声中,吴征抬头一望,笑道:「到了。」

  文殊菩萨为佛祖坐下诸菩萨之首,手持慧剑斩断烦恼,乘坐青狮以狮子吼震
慑邪魔。其法力智慧之高深,甚至是过去无量诸佛的老师。因此世间诸多文殊菩
萨的道场,镇海城里也有一座。

  「这里不及金山寺供奉诸佛,面积也小了许多。但是在镇海城的繁华之地,
一样香烟鼎盛。我从前在成都城做北城令的时候,辖区也有一座文殊院。索前辈
还和那座文殊院有过瓜葛,哎,当时实在没有想到,这些古刹名寺都是贼党最好
的隐身之所。」吴征睹物思人,唏嘘不已。

  「雨姗……我至今都还不知在成都的内情。」柔惜雪闻索雨珊而泪湿双目,
心头难过,恨屋及乌,对这座文殊院难免心头有所不满。

  「走吧,我慢慢说与你听。这里也有文殊菩萨金身,一起说给菩萨听。」

  吴征携着柔惜雪的手跨过门槛,但女尼藕臂一抖甩脱吴征的大手,双手合十
着半垂手进了寺院。吴征以为她是习惯使然,也不勉强。

  「柳前辈领着同门来成都城的途中,曾发生了件怪事,我当时一直不以为意。」
文殊院的僧众虽俱被捉走待审,空无一人。但香炉里仍有袅袅余香,烛火也尚未
熄灭,长明灯的灯油更足以烧个三天三夜。寺院里依然庄重森严,巨大的佛像俯
瞰着每一位进入庙中的来人,令人心神一凛。

  「宜知在市井中莫名其妙招了顿打,打人者被宜知的爷爷拿了直送到我府上
来。这人什么都不说,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只好先将他羁押在府上。」

  「嗯。」说起索雨姗,柔惜雪心中虽难过,但一听惹事倒霉的又是杨宜知,
也不免有些好笑。

  「待柳前辈他们来了成都住下,忽然有一天霍贼来访,说这人是朝中暗卫,
他查了半天才查到被我关押起来,特来讨人。哎,暗卫的事情我不敢沾染,他正
巧借机独自去提人,一定是那个时候在府上留下什么暗记,约了索前辈去文殊院
会面。」

  「嗯,有记号……」细节一一对上,柔惜雪心中黯然。最为亲近的师妹为了
救她出苦海以身饲虎,代她受刑,同样是难以迈过的一道心坎。

  「霍贼的手段卑鄙无耻,索前辈遭受其辱。」吴征冷笑一声,望着文殊菩萨
的金身道:「就在成都城那座文殊院里,贼子们光天化日之下轮番淫辱出家修行
的女尼,菩萨却还是一般模样。菩萨在上,弟子敢问一句,菩萨当时瞧没瞧见,
又在想些什么?」

  柔惜雪无言以对,索雨珊心思单纯,全心修行,可几番遇辱,贼人又哪里顾
忌她的身份?哪里顾忌诸天神佛的威严?她忽然想起一事,期期艾艾问道:「你
……你怎知雨姗遭辱?」

  她同样虔诚,实在不愿佛祖菩萨蒙羞,不免仍抱着万一的期望。吴征叹了一
声道:「因为湘儿,湘儿久为衙门捕快,若是那名女子刚经房事,她都能看得出
来。她与玦儿当场争执起来,湘儿立誓,若是看错,她便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
这个……湘儿倒真是从未看错。」

  吴征面色古怪,柔惜雪脸上一红。瞿羽湘也是吴府内宅女眷,吴征这个从未
看错的结论,自是府上诸位夫人之间的旖旎趣事了。

  「之后我们以此为机,诓了霍贼一回,菲菲杀了戴宗昌。回过头与索前辈对
质,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劝我娘与你不要再有龃龉,一同振兴天阴门,终于坐化
仙去。」陆菲嫣的事因顾盼出走,内宅里谁都知道。吴征也不在柔惜雪面前避讳。

  「雨姗忍辱负重,也是想查出霍贼的真面目。她……她不肯说都是为了维护
我。」

  吴征默然,当年祝雅瞳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桃花山上她没对柔惜雪援手
已表明了所有态度。索雨姗当时就算陈明实情,祝雅瞳同样不会以天阴门为先。

  「索前辈被侮辱之时,菩萨没有显灵,但我还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
做天在看,有些事,我们该在菩萨座前分说清楚。」吴征踏入正殿,这里供奉着
文殊菩萨金身。青狮足踏祥云趴伏着,菩萨侧坐于青狮背脊,一腿盘坐,一腿垂
下,双手一持镇邪除魔的遁龙桩,一捧劝化世人的金色经卷。双目半开合俯瞰正
殿,明察秋毫,宝相庄严。

  吴征上前拨灯芯,添油,点了六根香,柔惜雪陪在身旁,跪于蒲团上敲起木
鱼,咿咿呀呀念了篇简短的经文。女尼平日里大都是垂首低眉,又生就一张樱桃
小口,说话时唇瓣微张,只见贝齿罗列。现下她一手敲木鱼,一手立在胸前,微
扬着头闭目念经。因此吴征在她身边燃香时才得以见她那条颤动的嫩舌。

  与常人不同,这条嫩舌的色泽极其特别。常人的舌色多为淡红,或是深些的
嫣红,柔惜雪的则不淡也不嫣。即使吴征前世色彩多样的画笔里,这种颜色也显
少见,是在可爱中又显性感的水红色。经文驳杂,音调特异,念起来时香舌连颤,
看得吴征即使身在庄严的佛堂,面对一名剃度的女尼,依然心中大跳。

  青烟袅袅升起,吴征待柔惜雪的经文念完,分了三支香给她后在蒲团上跪倒,
道:「很多心里话,我当着菩萨的面说,不敢打诳语。你若觉得有甚么地方不妥,
也当着菩萨的面提出来。」

  出家修行人与众不同,尤其柔惜雪是正式剃度出家。像天阴门这样的佛门正
宗,出家之难难于上青天,柔惜雪当年也是历经重重考验才得以剃度。吴征与柔
惜雪之间有了情感,自然不能再让她孤身一人清修,迎回吴府内宅也是迟早的事
情。现下的心愿便是让她还俗,否则有了这一层身份的牵绊,一切都束手束脚,
两人之间又怎能好好相处?

  「弟子虽不明佛法,也曾听说菩萨以大慈悲,大智慧,发普渡世间疾苦的宏
愿。今日蒙柔惜雪师太援手救得性命,弟子与柔惜雪之间也有情愫在身。有情人
当成眷属,弟子愿诚心迎娶柔惜雪,结百年好合,终生不负。菩萨在上,若有罪
过,请菩萨降罪弟子一人。」

  柔惜雪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吴征居然敢在金身之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
言。剃度出家便是终身侍奉佛祖,吴征要她还俗,分明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这样
的罪过如何承担得来?她惊声叱道:「菩萨座前不可胡言乱语,谁要,谁要……」

  「有话好好和菩萨说,出家人不要动怒,小心犯嗔戒。」吴征做了个鬼脸,
笑道:「佛祖菩萨俱有大智慧,宽宏大量,既然有情,为何不可?」

  柔惜雪一时语塞,吴征虽没学过佛法,也不会打机锋,但每一句都说中佛法
里难以说清之处。女尼定了定神,举香祈祝道:「贫尼已许下誓言,这一生青灯
古佛侍奉世尊。贫尼对吴公子动情本就犯了戒已是大大不该,焉能错上加错再毁
弃诺言。贫尼动情,是贫尼的错,与吴公子无关,罪业当由贫尼一人承担,请菩
萨明鉴。」

  「青灯古佛侍奉世尊固然没错。但是弟子以为,若世上人人青灯古佛,清心
寡欲,则世上人人无后。不过百年,人族不复存在,其余鸟虫走兽也是一般。世
间不可无修行人传播善心善念,同样要有人传宗接代。二者各行其法,各行其是,
相辅相成,并无一定的对错之说。」吴征手掌「辩证法」,说起来头头是道,已
经远超柔惜雪的佛法所学,纵使世上所有高僧齐聚一堂,这一点同样难以辩驳。

  柔惜雪听得檀口微张,原来就连吴征选中文殊院,也大有讲究。佛法的最高
境界讲究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文殊菩萨的前世可是龙尊王佛,以文殊菩萨的修
为早可成佛,但他偏偏不肯,只愿以菩萨之身救世间疾苦,与观音菩萨的「倒驾
慈航」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文殊,观音两位菩萨所为,又与佛法所追求的无欲无
求境界又背道而驰。吴征想自己还俗,岂非也是一种「倒驾慈航」?来文殊菩萨
面前诉说求允可,从所虑周全上来说简直令人叫绝。

  可是还俗不是计策是否高明。天底下无数寺院,还俗者众多,但还俗终究违
背了誓言,伤害了佛法修行。佛门不禁还俗,还俗却是佛门中的「恶」。

  有恶就有果报,以柔惜雪的身份地位,便是一种大恶。她无法辩驳吴征的理
论,也不愿囫囵似地打机锋混赖过关,心中电闪雷鸣,生出无穷惊惧,唯恐佛祖
震怒即时降下天罚,将胆大妄为的吴征打入地狱。

  她虽已动情,却从未想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即使互知情愫,柔惜
雪也未想过要与吴征发生什么。吴征搂着她跃下阁楼,又与她长街携手共游,诉
说往事时也有些亲昵。柔惜雪虽芳心可可,却不曾想过还要逾越。至于两人间的
亲昵,先动情的是她,罪孽自然由她一人承受。她只消一人承担因果即可,不连
累吴征之下,心安理得。

  哪曾想吴征比她想得远得多,也大胆得多,缘止于此显然不是这个少年郎所
能满足的。若要还俗,女尼起的因,果报却将加诸二人身上。柔惜雪额头满布香
汗,她对吴征已爱到骨子里,哪肯他沾染上半点罪孽,可要阻止他又全无半点计
策,越想越急,越想越怕。

  「我们心地赤诚,不行恶事,布施人间,与修行人无异。行善,不论是否剃
度出家,为恶,一样不论是否剃度出家。佛祖宽宏大量,仁德布于天地,连放下
屠刀的十恶不赦者都能见谅,更加不会怪罪我们的。」

  吴征又搬出一套难以辩驳的说辞来,柔惜雪蹙眉摇首道:「不是的。佛祖当
然不会怪罪我们,可凡事皆有因果,你……你会因我牵连受罪孽。」

  「若有,那就这一生多多行善来还,若还不上,那就受吧,我愿意。」吴征
笑道,有种无所谓的洒脱,亦有种无所畏惧的决然。

  「罪过,罪过。」柔惜雪抬头愕然呆望,菩萨的目光和从前一样,低垂,威
严又慈祥和善。与她从前落于贼党之手,无数次地想询问一条出路时一样,永远
猜不透神佛们的想法与示意。但她依然对报应深信不疑,贼党给自己的侮辱,一
定会受到报应。同样,吴征要自己还俗,同样要承受因果。以吴征的侠义心肠,
菩萨未必会怪罪,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女尼慢慢垂下头,双掌合十并拢着低声道:「你一定要我还俗?」

  「没有啊。」吴征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只是想娶你过门。」

  头半句让柔惜雪心中一松,后半句让她心惊肉跳。想要驳斥他在菩萨座前不
可胡言乱语,可与他真诚又不可置疑的目光一对,芳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才刚下
了决心,今后不忤逆他,现下又要对他说不么?

  「你不后悔么?万一,万一有什么罪孽因果。」

  「不重要。我舍不得你一人孤苦伶仃,更舍不得你已尝遍了人间疾苦,今后
还没人来疼来爱。」

  「罪过,罪过。」柔惜雪又痴了,连手中香被燃去了大半,香灰掉落下来才
惊觉。

  「啊哟。」刚落下的香灰滚烫无比,却未沾上自己娇嫩的肌肤。吴征的大手
一伸,将香灰接在手里。看着他被烫红受创的大手,柔惜雪再无犹疑,举着仅剩
的香心中祈祝道:「菩萨在上,弟子妄动凡心罪孽深重,然爱慕之心无法稍却。
吴先生禀性善良待人至诚,是赤诚良善的君子,全因弟子犯戒,又时时以色相勾
引之故才动欲念。一切因果罪孽,俱是弟子一人的错,由弟子一人承担,与吴先
生秋毫无干。」

  她祈祝毕,将一点灯头般的三炷香插进香炉里,忽然回头,猛地扑进吴征怀
里。

  软玉娇躯,熟果生香,却很是让吴征吃了一惊。他再大胆,也从未想过在寺
庙的大殿里与一名女子亲昵。但柔惜雪此时全不管自己是个虔诚修行的出家人,
又在菩萨的注目之下。她娇躯忽而瑟缩,忽而又向吴征挨近倚靠。这瑟缩与主动
之间,娇躯一会儿转冷,一会儿又是滚烫非常。

  「你……」疑问未及出口,柔惜雪已将樱桃小口送了上来。

  女尼失去武功之后,这一送并不快,吴征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躲开。可这一刻,
他一动不能动。不是柔惜雪拿住了他的穴道,而是那羞涩与鼓足勇气并存的目光,
带着无限的诱惑,一点一点地闭上。眼帘隔绝了视线,在烛火下润湿盈亮的红唇
便聚焦了双眼。

  若说目光里的羞意难掩,两片红唇便是媚意难挡。女尼素净的面庞上全不施
粉黛,唇瓣依然如怒放的海棠花瓣一样鲜润动人。吴征失了神一样目送两片唇瓣
送来,印上自己的双唇。

  两人同时电击般地一颤,女尼的香口虽小,触感却分外多肉而厚实。不仅形
如樱桃,口感亦如樱桃,仿佛咬上一口就会有香甜的果浆四溅。

  柔惜雪的热情并非到此为止,吻上吴征只是个开始。她的技巧远说不上纯熟,
可动作却十分诱惑。樱桃小口尽力地张开,尽可能地包裹着吴征的嘴唇,吸力之
强,啧啧有声,比之久旷的怨妇还要热情饥渴。丁香小舌自然而然地从贝齿的裂
隙间吐了出来渡入吴征口中,却又不像香唇那样激烈。总是这里一勾便即缩回,
那里一挑又躲了起来。软糯的香舌滑似游鱼,任由吴征用力吸吮还是合齿去咬,
总叫它一次次逃了开去,怎么也捉不着。

  女尼双腿分跨于坐于蒲团的吴征两侧,屈跪起身,藕臂环绕着他的脖颈,转
瞬间就压过了男儿。仿佛想将他一口吞吃下去一样,将男儿按在下方,狠命地亲
吻,轻巧地勾挑,灵活地躲避。三而为一,尽享女尼清甜果香的吴征也不知她为
何如此,又是怎么才能做到。他只知道甜甜的香唇滋味绝美,灵巧的香舌一点又
一点,却最能勾起欲火。女尼月白的长袍之下,被包裹的奶儿正抵在颌下,又架
于锁骨上,暖烘烘地散发出浓烈的熟果之香,以最温柔的弥散之姿,热烈地侵入
吴征口鼻。

  这一刻柔惜雪表现出的欲焰堪比陆菲嫣,可欲焰并未将她烧化,她的娇躯依
然时热时寒,时软时僵。女尼似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卖弄她并不熟练的技巧。

  吴征双臂一扣环上腴润的腰肢,尚未环紧,一双柔荑便寻了过来与他十指相
扣。藕臂哆哆嗦嗦地举向肩头,从上往下,居然将吴征给压在下方。莫说是一名
落发女尼,便是欲壑难填的春闺怨妇也不致如此。一切都由她主导,一切都要依
她的意思。

  柔惜雪掌控着吴征,吴征也乐得享受。前一刻他急于将香舌吸在嘴里细细品
尝一番,现下却由女尼任意施为。她的技巧生涩,但火一样的热情足以弥补一切。
不知是否男儿身上雄烈的味道亦刺激了她,柔惜雪吻得越发癫狂。面颊,耳垂,
脖颈,女尼一路吻过,又将吴征的大手置于双乳上,她松脱了柔荑,急不可耐地
替吴征宽衣解带。

  「果然是一对全然符合她身份的豪乳。」终于如愿以偿一探这对美乳。即使
隔着长袍与小衣,全挡不住奶儿浑圆饱满的形状,腻滑沉实的手感。也能肆意将
它们捏扁搓圆,还能拂弦似地来回在峰顶的莓珠上挑拨。奇的是,浑身都散发着
欲焰光芒的柔惜雪,经吴征熟练高超的调情手法几回把玩,乳尖方才硬梆梆地翘
立而起。

  「唔~ 唔~ 」香舌每点向一处便即逃开,湿润缠糯的水声总伴随着柔惜雪的
媚吟喘息。她喘息得又粗又重,深吸气时两团豪乳随着胸腔的鼓起而耸上加耸,
拱得吴征的脖颈传来深挤的压迫感。可奶儿又是如此绵软,好似疼爱已极的怀抱,
既紧,又温柔。吐气时压迫力褪去,奶儿仿佛两堆酥酪,贴着颈下肌肤滑向锁骨,
两层衣物依然不减酥滑。

  剧烈的欲火与喘息,本应低沉的声音竟有她秀挺的瑶鼻传出,便如神奇地变
成细弦的音调,尖细而婉转。舌尖一点,便是一声娇喘,二者皆是断断续续,若
有若无。

  「好郎君。」柔惜雪的话语说得牙关剧颤,一身汗湿,潮红的面色忽然潮水
般褪去,连唇瓣都已苍白。幸好她正侧颜亲吻着吴征的耳垂,才未被察觉:「每
一夜人家都在想你,彻夜难眠,从你把人家救来紫陵城之后就开始了。人家,人
家早就喜欢你了……」

  女尼终于不再从上而下压着吴征,她贴着男儿的身体一路吻下。两瓣美臀也
顺着吴征的双腿一滑而出,屈膝跪地,拉开男儿裤裆伸手一捉。

  吴征自那一搂之后便一直由着柔惜雪,可不代表他对女尼的热情无所知觉。
他静静地等待,享受,这女尼娇躯软绵绵,嗅起来香喷喷,吻起来湿哒哒,无一
处不可人,何况还主动献媚,吴征胯间早已像烧红的长枪一样勃胀而起。此前抵
在女尼嫩嫩的小腹上仅是略有抚慰,被柔软细滑的纤手一捉,更觉焦渴难耐。

  柔惜雪动情之余被唬得一呆。虽说两人此前的贴身亲昵已察觉这根肉龙的粗
大,待亲眼一见仍在意料之外。那盘根错节的棒身,光滑膨大的龟菇,还有独眼
鬼一样盯着自己,作势欲吞的马眼。每一样都像男儿一样风华正茂,年轻有力,
每一样都让她心惊肉跳。

  落发修行的女尼并不是一尘不染的清纯仙子,她经历的沧桑困苦常人难以想
象,佛祖给她的煎熬与考验也远超旁人。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里,她甚至已麻
木。换而言之,若不是刻意地麻木自己,又怎能忍受?

  但是见惯了的东西,在这一刻与从前截然不同。对着怪模怪样之物陌生之余,
又第一回生出想要亲近之感。出神片刻,柔惜雪猛然回过神来。女尼双手扶住阳
根,樱桃小口轻启恰巧如龟菇大小,两片柔唇贴着摩挲过龟菇敏感的肌肤后一拢,
又恰卡在沟壑之间。

  「呃……」吴征喉间闷吼,小巧而厚实的唇瓣肉感十足,龟菇被包裹得严丝
合缝。女尼口中又传来一阵吸力,销魂的酸麻涟漪一样阵阵泛起,一道一道地往
来不停。

  可柔惜雪的一含一吸并非仅此而已,当时龟菇膨得又大又烫,她一时难以承
受。闭合的包裹正因小口张得艰难,一阵阵不停歇的吸力正因被龟菇占据了润口,
呼吸难以为继,不得不剧烈地喘息。她唇瓣吸吮不停,香舌在口中绕着龟菇打转,
扶阳的双手松开,一手去解身上长衫与小衣,一手牵引着吴征的大手贴上胸前。

  适应又仅是片刻,柔惜雪口鼻间一道热流猛地喷出,吸力又来。这一吸好长,
好久,女尼吸足了气,不等小衣褪尽,也没让吴征好好将那对豪乳把玩一番,便
吞着肉龙向口中深入,直达咽喉。

  喉间嫩肉随着异物的侵入而剧烈收缩痉挛,适应不来的女尼不住发出窒息般
的喘气声,吴征甚至看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顶门渗了出来。柔惜雪星目含泪,
她艰难吞咽着肉龙,还拨开吴征想要扶起她的大手,倔强地将它们引回胸前,捧
住双乳。

  「莫要……」

  吴征刚劝了一句,柔惜雪也忍耐到了极限,飞快地吐出肉龙,大口大口地喘
息。她抬头望向吴征,苍白的面色,泪珠莹然的双眸,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发苦
道:「人家不是清白的身子,早就知道欢好的滋味。人家喜欢,快,快给人家…
…」

  柔惜雪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已褪去血色的苍白容颜又更白了一分。
那段水红色的香舌性感又可爱,正一伸一缩,朝着马眼一点又一点,一沾即走,
蜻蜓点水地点着龟菇底部的敏感,点得肉棒一扬一扬地跳动。这样的动作本已经
诱惑到了极点,何况是一名拥有绝色容颜的女尼。那射出火热热情欲的目光里泪
水汪汪,沁出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顶门滚落,还有因深吞而急促的娇喘,褪去大半
血色的香唇,楚楚可怜,每一样都足以让最清心寡欲的男子生出熊熊欲火。

  她再度含入龟菇,唇瓣嵌入沟壑,润口像只抽干了气的皮杯儿吸得严丝合缝,
俏脸晃着圈,让唇瓣厮磨着龟菇,鼻尖里哼出「唔~ 唔~ 」又低沉又娇媚的吟声。

  吴征这才发现媚吟声并非刻意而为。柔惜雪内力全失之后气息短促,一旦口
舌侍奉呼吸不畅便只得连连娇喘,唔唔声便自然而然地发出。他只盼再多听一会,
女尼已喘得透不过气来,无奈松开小嘴,气喘吁吁道:「人家忍不得了……看见
你,就连片刻也忍不得了……」

  柔惜雪又爬在吴征身上,焦急地将香吻雨点般落在男儿脸颊,死命地将奶儿
挤在吴征的胸膛,一手探在胯下扶着高昂的肉龙沉下腰肢……

  「要了我……」柔惜雪苍白着面色颤抖道:「人家已浪得不成了……」

  腴润的腰肢犹豫着,缓缓沉下,分开的双腿两向牵引,让腿心深处的幽谷裂
开一线。敏感的花肉一瞬间便感受到龟菇上腾腾的热力,不由连连收缩。

  柔惜雪星眸一合,面容一松,认命与解脱般用力向下一坐。主动将肉龙吞入
花穴里,这段孽缘就有了业报之主,他再也不用承担此事的因果。只是晶莹的泪
珠忍不住溢出眼眶,一大颗一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

  腰肢终究没能落下。龟菇已有小半没入萋萋芳草丛里,几乎已碰到柔嫩的花
肉,一双大手托在臀瓣上,柔惜雪分毫不能再落下。她霍然睁开眼来,只见吴征
虽喉结滚动,干咽着唾沫,咬牙切齿地忍耐着欲火,目光却分外清明,全无被欲
火支配的癫狂。

  那目光中有怒火,有怜惜,有责备,更有一股切切关怀的温柔。柔惜雪猜不
透吴征的用意,面色更白,颤声道:「干……什么……莫要折磨人家……」女尼
拼了命地扭动腰肢,想要挣脱男儿的掌控,可除了以浓密的乌绒搔刮在龟菇之外
徒劳无功。

  吴征摇了摇头,叹息着轻声道:「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抱起柔惜雪,将她放在盘坐好的腿上,吴征将傲人的娇躯一拥入怀,咬着女
尼的耳垂道:「从前的事非你所愿,我不会介怀,更不会嫌弃。既然认可了你,
要娶你进吴府内宅,我就会将你和家中所有女眷一样看待,你不用担心害怕。这
是其一。」

  柔惜雪的泪水落得更多,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珍珠。虽是下颌架在吴征肩头,
温情暖意却充塞胸间,苍白的面色眨眼间霞举烟飞,明艳不可方物。她刻意献媚
作勾引状实是万般无奈,从前不堪的往事两人虽未提及过,这份恐惧早已深埋在
她的神魂里。她要接果报,就要表现出自己是个浪荡女子,可吴征能不能接纳一
个浪荡女子?她更怕吴征嫌弃她的过往。吴府里的女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更没
人有她这样不堪的过去,吴征着实不缺她一个。

  一边献媚,一边担忧,柔惜雪心都沉到了谷底。吴征的一番话正中她心结,
纠紧的心情一下松脱,落下的泪水不知是忧伤从前,还是喜悦于今。

  「但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吴府里规矩是不多,每一条都必须得严守,若有违
犯,无论你再好都进不来。」吴征顺着柔惜雪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替她吻去泪痕
后,两人额贴额,鼻尖厮磨着道:「其中就有一点你听清楚了,我们府上任何事
情不得隐瞒,有难处一定要说,更不得有什么己身一人承受的想法。说白了,就
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从前不知我不怪你,现下起,你牢牢记住了,不管你
明不明白。」

  柔惜雪又被说中心事。比之前为了掩饰恐惧,刻意去折磨自己,让自己面色
苍白来掩饰不同,现下她满面飞红,正是最好的掩饰。她怯生生道:「我没有隐
瞒什么。」

  「没有?好哇,你还敢骗人!」吴征难掩戏弄与玩味的笑意道:「你想勾引
我?对不住,我吴大掌门石赤不夺,除非我愿意,你勾引不了我。」

  柔惜雪鼻翼翕合,再度慌张起来,不知道吴征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比起吴
征嫌弃自己,她更害怕男儿去承受罪业果报。

  「不过嘛,你虽没能勾引得了我。我吴大掌门想调戏个俏尼姑,把她调戏得
春心大动就此还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吴征得意地笑得像个轻浮的浪荡
子,两指捏着柔惜雪的下颌将她俏脸抬起,不许她躲藏惊慌的目光。

  女尼心中叫苦。方才功亏一篑,还被吴征明察秋毫,现下可怎生是好。她俏
脸又生出紧绷之意,正是血色又在褪去的征兆,百忙中灵机一动撒娇道:「你才
胡说,你分明已经……这样了……人家想要……」

  柔惜雪又想起身纳入肉龙,却又被吴征一把按了回去。男儿一不做二不休抱
着她站了起来道:「我坐怀不乱,收放自如,不成么?」

  「不是,不要……」柔惜雪竭力抵抗,现下武功全失的她又怎是吴征的对手?
男儿轻易地将她翻转过来,双膝跪在蒲团上,却不是为了念经礼佛。女尼四肢下
各有一个蒲团,因此上身趴伏,隆臀高翘而起,双腿大大地分开,腿心之间一览
无遗,正是交合欢好时最羞耻的姿势。

  「叫呀,你再叫呀,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只消单臂环扣着
腰肢,任柔惜雪如何扭腰摆臀都逃不开。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死皮赖脸与浮华
无形,吴征心中大乐,原来这样还真的别有趣味。

  「你……你……不要……真的不要……」抵抗徒劳无功,柔惜雪绝望地又落
下泪来。她是真的又惊又怕,文殊菩萨面前调戏落发修行的女尼,这等罪业何等
深重。此前的奇思妙想被他现学现用,女尼悔之无及。

  「真的不要?吴府的规矩可是不能改的,你可别后悔。」吴征恶狠狠地恐吓
道,目光却落在柔惜雪的娇躯上。

  在文殊菩萨座前浪荡了一番,几乎什么都做了就差最后一步,吴征都还没机
会认真地看清楚这具洁白,曲线玲珑,兼具骨感与丰盈的性感躯体。

  柔惜雪年岁已不轻,上天给她的关爱几乎全在这副娇躯上。都说红颜薄命,
身为天阴门掌门之尊本不应有如许多的劫难,但她偏偏薄命。这一刻吴征不由感
慨,她有多薄命,红颜之色就有多美。

  不说体态,光这一身靡颜腻理就艳压群芳。她虽无螓首,却生就宛转蛾眉,
剪去的青丝只让她更加柔和恬淡,云容月貌。岁月让她不再如少女一样青春逼人,
却让这具娇躯全然成熟。背脊温雅几不现骨,常年清淡的饮食又让她的腰肢仍然
纤细而腴润。两片臀儿挺翘而紧致,吴征方才抱起她时只觉表面柔软若糍,但若
再掐入少许,便有惊人的弹性反震。其丰满傲人,令两手握上去全是肉脂,不觉
半分骨质。

  此刻柔惜雪跪趴耸臀,挣扎之下丰腴的臀瓣频频甩抖,片刻间又恢复原位,
弹性之佳诱人一尝究竟。可吴征尚来不及去欣赏她的种种媚态,目光只落在腰后
半只巴掌大小的纹身上。

  柔惜雪的慌张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此,此前她献媚之时也始终在刻意遮掩。
腰后的这一枚,纹的正是她的两瓣丰臀。月白的肤色,优美隆起的臀型,还有丰
满的臀瓣间被遮掩盖去成一缝阴影的幽幽深沟,躲藏在深沟里的一点粉皱小菊。
每一样都栩栩如生,每一样都极具神韵,每一样都透出一股淫靡艳色。

  吴征不得不感叹,这枚纹身可谓妙到毫巅,堪称国手之作。可对柔惜雪而言,
便是屈辱的烙印,凄艳得让他心中隐隐作痛。

  「我……我……你放开我,先放开我好不好……」柔惜雪便似一片雪花般无
力,可怜地泣诉着。玉腿分开,腿心大方,胯间仿佛在灌进凉风让人浑身不自在。
更可怕的还是腰际纹身再也遮拦不住,一定已被吴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已想过
了千百遍,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真到此时,她还是怕得心神俱裂。堕入深渊
的过去,不知吴征能否接受得来。

  「不好,当然不好。你方才可是说了谎话,说谎要罚的。」吴征一手按在柔
惜雪腰后抚摸着那枚纹身,一手轻轻地拍打着臀儿,柔声道:「我们家从来都这
样,难不成吴府上上下下还要为你一人改规矩不成?你让我放开你,我还想让你
不要无谓挣扎,徒劳无功啦。嘿嘿,谁让我看上你了呢?」

  腰际的纹身处起了奇妙的感应,吴征每摸一下,柔惜雪都要打个冷颤。这一
片原本普通的肌肤忽然之间变得极其敏感,莫说女尼本人,吴征摸在上面,都能
察觉到这片凝脂一样的雪肤下方,肌理在一阵又一阵地痉挛,发抖。这股反应之
剧烈,力道之强劲,不仅牵引着迷人的两枚腰眼深涡一凹一陷,连肥嫩的臀瓣都
一道儿抖动起来。

  「不要……再碰那里……求求你,求求你……」柔惜雪已慌张得进退失据。
她并非不识风月的处子,也愿意为了吴征放下矜持。可是现下,曾让她麻木,被
她看做不过是一场苦修的动作全禁不住羞意大盛。仅是觉得羞还罢了,她心底的
一根根刺,一个个深藏的秘密都被吴征看在眼底。女尼又有一种悬于深渊,前途
未卜之感。

  「要的,内宅的惩罚一贯不重,但是谁都不能免。」

  「啪,啪,啪。」拍打声极富韵律地响起。男儿的大手极快地拍下,在丰臀
上一沾即走,使得每一下拍打都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柔惜雪没半点还手之能,只能任他一手摸着腰上纹身,一手拍打臀儿惩罚。
每拍一下,臀儿都仿佛被无数支狼毫墨笔的笔尖捅了上来。痛感聊胜于无,尖细
的软毛却会留下麻麻的刺感。片刻间几十下挨过,肥嫩的臀儿酥了一样,猜过去
雪白的臀儿被拍得微微泛红。

  女尼柔弱而无助,默默地承受着,低泣着垂泪。不知是心中委屈,还是悔恨
再一次功亏一篑,几乎又有了认命之感。可是现下的失落,认命,比从前落在贼
党手里,以及拼死反击失败截然不同。她承受着惩罚,心中觉得理所当然。低泣
着垂泪,仍在担忧菩萨座前,他的胆大妄为会遭致怎样可怖的后果。就连被打臀
儿的淫靡拍击之声,那声声节奏都完美契合了佛唱梵音。

  心神散乱,柔惜雪抽泣着,一下下的哭音不知不觉间全依着拍打臀儿之声。
臀儿脆生生地挨上一记,便低泣一声。再挨上几十下,低泣声里哭意尽去,全是
娇柔不依的春闺幽怨之意。

  「啊……」柔惜雪正意惶惶,忽然被吓得尖叫一声。

  「不许乱动。」吴征抚摸着她纹身的大手始终死死按着腰,不让柔惜雪挣脱,
大有一手掌控的爽快。臀儿被他拍得泛出血色,仿佛月光蒙上一层轻纱。男儿以
手指在敏感的臀肉上打着转,同时凑上肉龙。马眼洞口喷吐着热气,一口咬上幽
谷上方勃翘起的肉珠,吴征吁了口长气,大是得意道:「勾引我?你方才甚至都
没有湿!还是经我之手多番调教才动的情,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极其敏感的肉珠被咬住了拨弄研磨,肉体相连间,果有清露润滑其间时的咕
唧擦响声,伴着乌绒卷卷的沙沙声,实在叫人无地自容。

  这片神秘之地甚是繁茂,郁郁葱葱,芳草成荫,即使在昏黄的烛火下,依然
焕发着黑漆漆的油亮乌光。柔脂嫩肉的腻滑与粗浓乌绒搔上去的麻痒相映成趣,
龟菇只挑弄着肉珠就频频跳动,快感连连。此刻女尼也深受刺激,臀瓣一时抽搐
着缩紧,夹出深不见底的臀沟,忽而又失去了力道张开,露出臀心里羞怯的粉菊。
幽谷处那微微翻出,形似收口荷包状的花唇也不住蠕动着一张一合。微张时露出
酒红色的妩媚花肉,湿漉漉的媚肉吐出花汁涓涓。片刻间又似害羞一般收起闭拢,
严丝合缝,不见内里春光,不泄半点春露。

  「呜呜……」被按在菩萨座前,再说不出半字诳语,柔惜雪撒娇似地啜泣。
大着胆子勾引吴征时心事重重,全无半分投入。她自忖已做得足够落力,自家的
美貌也足以令人癫狂,可是吴征虽被挑起欲火,心神点滴不乱。心思全被看穿,
两人力量悬殊,这些手段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待他饶有兴致地耍得
够了,便轻易将自己制伏。柔惜雪趴跪着万般委屈,又觉一丝欣慰。所托似是良
人,不仅爱意绵绵,更是有担当。

  「咦,不说话?」轻挑研磨肉珠变成压实了碾磨,吴征又在两片臀瓣上各脆
生生地拍了一记,喝道:「是什么声?快说!」

  「我……不能害你……」柔惜雪意乱情迷,又有种被逼得走投入路的艰难,
抵受着肉珠传来的阵阵酥麻,与动情时媚肉蠕动,花径里巨大的空虚感咬牙道:
「放过我,不要再……啊……」

  一点理智随着肉龙忽然间直贯体内戛然而止。龟菇只向上一挑,挤开洞口紧
窄的小肉圈,拌着湿滑的花汁劈波斩浪般一冲到底。充实的快感,媚肉被摩擦,
熨烫的刺激令女尼尖叫一声,上身猛然扬起。压在腰后掌控着她的大手忽地松开,
趴跪于地的柔惜雪就此弹了起来,丰臀斜坐,将肉棒吃得又深又紧。

  两只大手从腋下绕过抓捧起豪乳向后一抱,吴征贴了上来轻咬着柔惜雪的耳
珠道:「我偏要。」

  柔惜雪软绵绵地倚在吴征身上。男儿的胸膛结实而温暖,落在这样的怀抱里
胸背相贴,背脊仿佛被烫化了一样,松弛得再没半分气力。贝齿咬着唇瓣,失神
地合眼,任由他轻咬着耳珠,揉捏着豪乳,逗弄着莓珠。塞满了花径的肉棒已被
裹得严丝合缝,但柔嫩的花肉并不能阻止棒身跳动,让龟菇挑逗着花心软肉。

  无力的娇喘间,柔惜雪微微睁眼,正与文殊菩萨俯瞰的目光对视。淫靡的姿
势,赤裸的交缠,清心寡欲的大殿里弥散着最原始的欲望,菩萨的目光还是那样
难以捉摸,不置可否。

  「为什么要这样强来……非要逼我害了你么……」柔惜雪泫然落泪,藕臂环
在胸前抱着吴征的臂膀,生怕他松开,生怕下一刻就再也抓不着。

  「我不觉得。我们情投意合才动的欲念,本就该当玉成好事,可没有谁害谁。
而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下不正是么?」欢好为二人之乐,若佛祖要降罪,孽
果要报应,两人已是谁也跑不了。吴征轻声道:「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心动是什么
时候?」

  在佛堂里表白心意,简直是至为大逆不道,却又至为虔诚。菩萨面前不可打
诳语,绝不是说些好听话来哄人。柔惜雪无奈地认命一般,心中又甜甜地道:「
是我举剑站到你身边时么?」

  「不是。」吴征松开耳垂,顺着细长弯弯的脖颈吻在香肩上,手中把玩豪乳
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道:「是在陷阵营,我看你想恢复武功孤苦可怜的时候。那
天你的样子,就和从前的菲菲,还有玉姐姐相似。那天你的奶儿可是泄了些春光
出来,不该看我也看了。当日可说不上什么情意,单纯看到小半只奶儿的时候,
就觉得实在好看。天阴门掌门的地位有多尊贵,这对奶儿就有多好看。哎,你看
看你慌慌张张,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好好地将它们看清楚,我可是想看好久了。」

  两人黏在一起,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柔惜雪周身不停渗
着汗珠,水光灿灿,她无力地道:「对不起,我不想拂逆你的……」

  「今后就没有对不起。总之我调戏了你,你动了情又勾引了我。佛祖有灵,
必然不会降罪心心相印的恋人。」

  柔惜雪迷茫无力的目光忽然一亮,吴征离经叛道的话每每为她拨开重重迷雾,
这一次仍然如此。既然惹了果报罪业,情投意合才是减轻的唯一途径。佛法虽修
的是清心寡欲,但也不禁人间真情。浪荡子调戏良家,淫娃荡妇勾引良人是罪,
自己未嫁之身,吴征甚至也未婚,倾心相爱又何错之有?

  女尼侧过脖颈与吴征对视,只见他嘴角含笑,满目都是怜惜的光芒。柔惜雪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重重一咬唇瓣,脱力的娇躯像忽然焕发了生机。星眸里神采
奕奕,脉脉含情,就这么半扭着身,喷吐着香甜的气息娇软道:「要我。」

  梦寐以求的豪乳就在掌心,却全然难以掌控。硕大的浑圆里像灌满了浆汁,
被一只薄皮水袋装起,一揉一捏,脂滑四溢。从肩头向下看去,其形圆润,每一
处都是完美的弧度。峰顶上两颗梅瓣同样圆润如珠,此刻正胀成玫红色傲然挺立。

  吴征挑拨着乳尖,把玩着美乳,柔惜雪已扭动起腰肢前后迎凑起来。她失了
武功身上乏力,现下的姿势实在难以腰腿发力以让肉龙在花径里抽送,只能扭腰
摆臀,让深嵌体内的肉棒像只药杵一样碾磨翻搅。

  「唔~ 唔~ 」短促的媚吟声线不变,却远非先前的刻意可比。个中情意之深,
欲望之浓,似从魂魄里生成,再自胸腔里被挤得排溢而出,声声惊魂。

  两人就像一同中了春药。柔惜雪星眸半闭春意满满,微嘟着唇吐出香舌乞怜
着索吻。可爱又性感的香舌像晨露中的花枝般招展,急促呵气时熟果香风越发浓
烈。吴征忙不迭地一口捉住,终于能将大段软烂丁香吸在口中品评。时而细吮,
时而重吸,滋味比最好的糯糍还要香甜绵软。

  柔惜雪的热情不减半点,趁着吴征扁唇吸吮香舌,樱桃小口奋力地张开去包
裹男儿的嘴唇,竟有些急不可耐,又显香艳无边。一双藕臂无处安放又静不下片
刻,只在吴征身上乱抓。

  好生把玩了一番豪乳,香舌也品得心满意足,偏生女尼热情如火,四片唇瓣
像被粘住了一样分解不开。吴征一手捧紧了双乳,一手向下摸在柔惜雪的脐眼上。

  女尼面色一变,大力吮吸的香唇忽然一紧。这里有一幅更加淫靡不堪的纹身,
她的脐眼圆润小巧,恰如幽谷洞口。这枚纹身正以此为心,围绕着脐眼纹出她收
口荷包一样艳丽的花唇。

  与腰后一样,小腹被吴征点中,同样起了奇异的反应。脐眼仿佛化作幽谷洞
口一样的敏感,引发花径肉壁急剧的痉挛,猛烈地吸吮着满贯的肉龙。

  「这里……这里……」柔惜雪终于松开樱口,又羞,又急,又怕地道:「能
不能不要这样……我害怕……」

  「狗贼不是个人。」吴征恨恨地骂了一句,话锋一转道:「但是抛却他为人
而言,前面还未看过不好品评,腰后那一枚纹身倒是巧夺天工。老实说,纹得不
错,为夫很喜欢……」

  「啊?」柔惜雪万料不到吴征对这处烙在她神魂深处伤疤,吴征居然如此评
价。她泥塑木雕一样听得傻了,霍永宁给自己留下的印记,深以为耻,吴征却说
丹青妙笔。这这这……柔惜雪全然没了想法。

  「艺术价值很高,两三层楼那么高啦……」吴征十分郑重地皱眉沉思片刻,
道:「仇归仇。但咱们家不欠旁人的,下回见着霍贼,两幅名画的酬劳不能不给。
你说多少合适?我看一幅五千两银子是当得上。」

  「太……太多了点……费先生的大幅水墨山水画,最贵的也只值两千两。」
柔惜雪愣愣地顺着吴征的思路「出谋划策」,此时此刻居然研讨画作价值,简直
昏得不能再昏。

  「啧。我娘子的娇躯,哪个山水比得上?就值两千两?做梦!」吴征不满地
一瞪眼,道:「从现在起,我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的主人。从前的事情我既
往不咎,但是必须分割清楚。这两枚纹身就是我花钱请他纹上的,我的,记住了
没?是我要纹的!妈的,可惜老子自己没这份手艺!」

  柔惜雪想着好笑,心胸里又有不知何来的暖意蔓延,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一
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霍永宁给的就是屈辱,为何吴征想要的,便成了理所当然,
一下子就能接受这处神魂之伤。不对,好像已经已不是伤痕,而是一份甜蜜的印
记。

  「雪……雪奴记住了……」柔惜雪失魂落魄地应了下来,不仅应下这两枚纹
身是吴征的主意,还应下了他是自己的主人。对这位新主人,她千肯万肯,再不
觉得耻辱。可是话一出口,女尼面色又变了变,懊悔不已。雪奴二字的刺耳,在
桃花山上她也曾这样自称,那一次对着的可不是吴征。吴征再怎么宽宏大量,又
怎能忘记当时那一幕?

  「啧,哎……」果然吴征大是不满,满脸嫌弃,啪地又在柔惜雪的臀股间来
了一掌。

  女尼又急又怕,泫然欲泣间,吴征痛心疾首道:「堂堂天阴门掌门,连起个
名字都不会?霍贼自负才学,也他妈的狗屁不入流。雪奴,雪奴,我在紫陵城扔
块石头,能砸中十个八个雪奴信不信?」

  柔惜雪想哭,又觉好笑。吴征这话没有半点夸张之处,大户人家里豢养的奴
婢,叫雪奴的随处可见。

  「失望,好生叫人失望。」吴征摇着头低喝道:「今后不许叫这两个字。」

  「是……我……我不知怎么起名字。」柔惜雪委屈得樱唇都嘟得老高,从未
经情事,哪里会去起什么名字?

  「这样……今后在内宅里呢,我就叫你惜儿。时时提醒你多爱惜自己,为夫
也会多多疼惜你。」吴征捏了捏她秀挺细润的瑶鼻,又坏坏一笑道:「等到了私
下相处嘛,嘿嘿,你徒儿叫冰娃娃,你这一身好肉……柔……就叫你肉娃娃吧。」

  惜儿二字情意浓得化不开,肉娃娃一听就觉得万般淫靡,让人羞得无地自容。
柔惜雪应承不是,不应承也不是,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愕然不知所言,只觉
泪珠又模糊了视线。

  吴征擦了擦她的眼角,道:「现在为夫要尝一尝惜儿这身好肉,肉娃娃肯不
肯?」

  就像控制人心的靡靡之音,柔惜雪落着泪连连点头,撑着吴征的双腿艰难而
毅然起身。绵密的花肉与肉棒你侬我侬,黏连着万般不舍,好不容易才分开。女
尼的幽谷洞口一时难以闭合,媚肉开合淫靡无端,吴征的肉龙上则是湿湿嗒嗒,
闪着晶亮的水光。

  柔惜雪再一次跪在吴征身前俯下腴腰,奋力大张樱桃小口,将龟菇与唇瓣嵌
个严丝合缝。她左右摇晃着脸庞摩擦龟菇沟壑,再不需逃避,星眸抬起注视着吴
征,娇声娇气含混不清道:「主人喜不喜欢……」

  「喜欢……惜儿好厉害……舌头也要舔,咝……就舔这里……」吴征大口大
口地呼吸。柔惜雪虽不像冷月玦爱吸,但小小的樱口天生有股强劲吸力,丝毫不
逊冰娃娃。她的樱口又丰满厚实,包裹感十足,龟菇让她一含一吸,底部的沟壑
敏感处再被那条可爱性感的香舌一点一点地来回舔动,时而还蛇一样地缠卷。女
尼分明口中香津不停,却觉口干舌燥,仿佛肉龙的高温已将樱口给烘干。可是塞
满口中,令她呼吸不畅的肉龙却有种美妙的滋味,让人爱不释口,一时舍不得放
开。

  吴征被舔吸得一阵阵发抖,胯部发麻。女尼全心侍奉间媚若春水的目光,娇
嫩滑腻的长长鼻吟,无一不销魂蚀骨。当她小幅度地前后摇晃,自龟菇顶端开始
吞吐,每一下都吞入更多,缓缓地吞至整颗龟菇,半根棒身,终于又长吸了口气,
将肉棒整支都吞了进去。

  窒息之感传来,柔惜雪鼻尖发酸又泛起泪光,眼角却有笑意。整根肉棒被吞
入,喉间软肉的摩擦,吴征龇牙咧嘴,咝咝地抽着冷气,几乎咬碎牙关。女尼竟
生出喜悦与满足之感。

  「不要太勉强。」吴征已分不清自己是疼惜柔惜雪,还是要给自己一条「活
路」,伸手缓缓推开柔惜雪,唯恐动作太大让她不适。

  「唔~ 唔~ 」柔惜雪气息终于顺畅,忍不住轻声娇喘。但见她目光恬淡,嘟
起的唇瓣又楚楚可怜,一身香汗更是颗颗分明,正顺着娇躯的玲珑曲线汇聚起来
滚滚滑落:「主人,人家做得好不好?」

  「好个浪荡的肉娃娃!」

  「没有浪荡,人家服侍自家夫君,天经地义。」女尼学得极快,一下子就学
会了打机锋。

  吴征嘴上不置可否,却以行动对她大加夸赞。

  女尼被一把拉起,横抱,一个翻身被按在供桌前。她双臂趴在供桌上,熟透
了的玉体双腿站立叉开。收腹弯腰,腰肢被向下一按,丰臀立刻高高翘起,幽谷
张放,在浓浓芳草间鼓起。那姿势让柔惜雪无地自容,仿佛是进贡给佛祖的一只
剥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羊。

  吴征站在她身后,双手扣住腴腰,既痴迷又惊艳地欣赏这句娇嫩火辣的娇躯。
少妇的丰腴,女尼的光洁,绵羊般的顺从,又是凹凸玲珑的性感。

  柔惜雪吚吚呜呜,撒着娇不依,便觉臀后一热。龟菇玉冠一下子挤入臀沟之
间,磨锯似地前后抽送几回,让光滑的臀肉夹裹着棒身,粉皱的小菊摩擦着棒底。
享用了片刻,吴征向下一滑肉龙,抵着幽谷洞口湿滑的荷包软肉摩擦,饱蘸了花
汁,腰杆猛地向前一挺。膨大的龟菇推开肥美的花肉,势不可挡地冲进紧窄的花
径。

  形体高洁,玉骨云腴。除却身段之外,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另有一项妙处,她
幽谷里的花肉犹如身上的肌肤一样光滑。虽无颗颗粒粒摩擦起来的刺激,却有一
马平川毫无阻碍的顺畅爽利。

  借着花汁的润滑,吴征可以轻易地一插到底,强烈地外撞丰臀,内撞花心,
只第一下就将她插得哀鸣连连,仿佛这一下就撞进了心房里。

  「轻些……」柔惜雪捂着面庞。腻人的叫声高了几度,在供桌上更加让人羞
不可抑。她再不敢抬头去看菩萨的目光,只尽力踮起脚尖,让臀儿翘得更高,以
便吴征插入时更加顺畅,全无阻滞。

  「轻?」吴征一扣腴腰,将柔惜雪向前一推,令肉棒拔出大半,又是向后重
重一拉。

  女尼只觉身体失了控,啪地一声脆响,臀儿又吃了重重一撞,花心更似被撞
得散了。巨大的深入快意与酥麻,让人轻易地沉醉在肉欲之间。柔惜雪几乎哭了
出来道:「轻些,人家挨不住……」

  她深知自己娇躯无力,如此凶悍的征伐确实难以抵受。可是快感让她趴伏着
上身,臀股却尽力地迎合着男儿抽送的节奏,承受着他酣畅淋漓的抽送。这具娇
躯就此在一推一拉与迎凑之间摇曳着,迎合着。

  棒身在幽谷里忽隐忽现,酒红色的媚肉抓着黝黑的肉龙,湿津津,软糯糯,
紧缩着蠕动。吴征粗重地喘息,猛烈而不停歇的抽送撞击不一会儿就让臀瓣被撞
得发红。他几乎忘了娇弱的女尼不堪蹂躏,只是疯狂地索取,进攻,密密频频地
在花径里翻江搅海,一下又一下的大力撞击花心。

  抽送带来极致入骨的搔痒,撞击又带来酣畅淋漓的爽快,柔惜雪几乎要被撞
得魂飞魄散。她全身乱颤着,花肉痉挛着,却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还能摇着丰
臀小幅画着圈圈,让肉棒抽送时畅快地搅动。

  臀肉与小腹的撞击声一阵阵地激烈密集,女尼的双腿张如一柄玉扇,花汁被
肉棒搅出幽谷,便毫无阻碍的顺着臀股间涓涓滴落。原本油亮的乌绒被润湿,粘
腻在一起,发出灿灿的水光,早已失去了先前的蓬松,正软趴趴地倒伏着。被肉
棒撑开的幽谷里,酒红色的缠绵媚肉就此一览无遗,娇艳夺目。

  「真的挨不住了……呜呜……唔~ 唔~ 」媚吟与哭音,娇喘与泣声。女尼无
力地伏于供桌,奶儿便被压扁了一半,在坚硬的木桌上前后碾磨,乳尖虽有些快
意,滋味着实不太好。可若是勉力撑起上身,垂落的两只豪乳便肆无忌惮地猛烈
抛甩,互相撞击着啪啪作响。其风情万种的挑逗与诱惑更加露骨,更加羞人。

  见吴征全不为所动,依然猛烈抽送。柔惜雪扭过头来,勉力一手撑牢,一手
拉着吴征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豪乳,楚楚可怜地哀啼道:「主人太厉害了……奶儿
都甩得发疼……请主人怜惜……」

  先前吴征有过一回,现下不过是跪姿改了站姿。柔惜雪全身乏力,不得不借
助爱郎有力的臂膀,她也极爱这样的姿势,亲昵,温暖,贴合。只是吴征正全力
冲刺,并未弯下腰去,反而将她的娇躯拉起如一张弯弓,整个上身就此吊在半空。

  「好惜儿……再忍一忍……」吴征知道柔惜雪招架不住,他并未刻意忍耐,
又对女尼的身体万般喜爱,兼之在佛堂上交合实在有种别样的刺激,龟菇上也已
传来麻痒欲射之感。

  肉龙自下而上,挑刺着肥美的肉花。幽谷里仿佛一汪清泉新起,将双腿内侧
都浸流出一道小溪。吴征单臂环在豪乳下方,这对豪乳抛动时波光潋滟,美不胜
收,他实在不舍这样的艳色被双掌覆盖消失。这样一架又可让奶儿不至甩动太过。
另一手则向下摸索,又按在神秘的脐眼上。

  「完了……」柔惜雪脑中电闪雷鸣。这处纹身今日忽然生出感应,敏感堪比
第二处幽谷。吴征在这般关键之时按了上来,在巅峰近前徘徊的快意猛然一窜!

  脑海里的炸雷几乎要将柔惜雪炸成碎片,她咿咿呀呀地胡乱叫着,双手乱抓,
一会儿向后去扳吴征的背脊,一会儿去阻拦吴征揉弄脐眼,一会儿又对着豪乳又
掐又捏,还狠命地揉拧着乳珠。

  「好一处淫纹!」吴征沉声低吼,柔惜雪经此一激,癫狂地娇躯狂抖,丰臀
逼命似地向后连连猛坐,让肉棒每一下都满贯幽谷。花径更是缩得紧窄无比,剧
烈的痉挛颤动让肉棒似被一只光滑小手死死握住,同时又被一只嫩滑小嘴死死吸
住。

  肉棒被逼仄紧窄的花径箍得难以动弹,吴征扭着雄腰,让肉棒旋磨翻转,拼
力抵抗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灵巧的手指却在脐眼上若有若无地转动。

  一外一内,一轻一重,柔惜雪猛地一仰上身,转过面庞,吐着香舌痴狂地在
吴征面上狂吻,口中的呵呵香风吹拂出娇媚绝伦的呢喃:「主人,惜儿不成了…
…要疯了……要……要尿将出来了……」

  女尼娇躯猛地一绷,骤然间又失去所有的力道软在吴征怀抱里。缩得奇紧的
花径也忽然松弛,此前被塞得严丝合缝,无处可出的花汁哗啦一声,恰似堤坝开
闸,泄了次小小洪水,泼喇喇地撒在地面。

  「呃……」吴征倒抽一口凉气,女尼的花径一紧一松,尤其是花心猛烈地啃
吻着龟菇,爽快处直追自己狠命地抽送。腰后寒意四起,口中低咆,快意激散,
阳精喷薄狂射!

  柔惜雪云里雾里间又是一激,她再没有半分气力,只能唔~ 唔~ 地柔媚娇喘。
娇躯失神般一抖一抖,软弱无助到了极点地迎合着爱郎将精华射入她的体内。

           ………………………………

  「起来啦,小懒虫。」

  「唔~ 人家没力气,腿都麻了,动不了……」

  「我抱你回去?」

  「那,总要把衣衫穿好……」

  「主人来帮你不就成了?」

  将女尼抱在腿上,替她穿好贴身小衣,再罩上长衫,想抱她就此离开文殊院。
柔惜雪却咬着牙起身,再度跪倒在蒲团前,回眸向吴征道:「你也一起。」

  「柔掌门有令,我当然听。」

  柔惜雪面上发烧,痴痴地看着吴征,好容易才低下头合十闭目,默默祈祝了
良久,才五体投地大礼而起。

  吴征将她横抱着离开文殊院,一路迎着夜风漫步无人长街。两人身上都是汗
水的味道,更有淫靡汁液体味。柔惜雪的目光没有片刻移开,全在吴征脸上。

  「怎么?我这么好看?」

  「主人……真的很好。」柔惜雪嘟着唇,娇声娇气。

  「一直都会这么好。」吴征低头微微一笑,默了片刻柔声道:「从前吃了很
多苦吧?总是憋在心里不是好事,可以说给我听,我不介意从前。」

  「你……吴郎……」柔惜雪声声发颤。

  「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在听。」吴征温暖地笑着,
像冬日的阳光,安慰着她,鼓励着她:「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们一起修行,心
中若有隔阂与杂念十分不利。我就差那么一小步,你陪着我最合适。至于你……
惜儿这样的女子怎可不会武功?」

  「是……」柔惜雪芳心大颤,吴征正面临最为关键之时,自己身具玉骨之躯
不说,曾经也是绝顶高手。两人刚刚双修,「新鲜」的玉骨之躯对吴征的帮助最
大,同时在境界上也能为他指点迷津。她颤声道:「我的武功,能恢复多少?」

  对于吴征的武功,不必担心,也不必多言。柔惜雪心愿不多,却样样非同小
可,能再度修习武功也是其中之一。吴征笑道:「全数恢复不可能,但恢复个三
成不难。嗯,飞花逐影全盛时期的三成,放在十一品里头也没有第二人了。」

  「真……真的……」即使只有三成,也已让柔惜雪喜出望外。

  「真的,等你恢复了武功,我们一起去找霍贼算账报仇!啊~ 欠的钱到时先
还给他就好,一万两银子而已,我出得起。」

  「呜呜呜……」柔惜雪喜极而泣,又悲从心来,大哭着道:「他们……他们
一直欺负人家……」

  熟透了的女尼像少女一样撒着娇,诉说从前的不幸与艰难,一路哭,一路说。
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又岂是丁点?一直到回了小院,她仍被吴征抱在怀里,泪水
涟涟地哭诉。

  吴征静静地听,静静地记在心底,这些都是今后要报的仇,每一笔都不能算
了。他拍着柔惜雪的后背,安慰着她,鼓励着她。温暖的笑容里只有怜惜之意与
仇恨火光,柔惜雪也因此才能继续说下去。

  温暖的怀抱忽然一僵,一紧,仿佛一头猛兽即将狂性大发!柔惜雪原本蜷缩
在吴征怀里,此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怯生生地看着正在暴怒边缘的吴征。

  那双赤红的眼睛,咬得咯咯作响的牙关,嘴角边极度轻蔑不屑的冷笑。安静
了一整晚的男儿怒火万丈!

  柔惜雪懊悔不已,她实在不该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出来。吴征待自己如此
疼爱,又怎能容得下这些污言秽语?一件件往事像一根根刺刺在心口,让她痛不
欲生。遇见吴征之后,伤痕才开始愈合。这种心安之感太过幸福舒适,以至于居
然忘了形……

  「他说……呜呜呜……他说……要把人家的穴儿变成他的形状……呜呜呜…
…一直就这样用言语刺激,侮辱人家……」

  霍永宁用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打击磨灭自己的尊严,今夜的倾诉也就自然
而然地说了出来。却让吴征暴怒!

  柔惜雪慌得魂不附体,求饶着道:「我……对不住……人家说错了话……主
人不要生气……」

  「我生你什么气?我他娘的……他妈的天杀的霍贼!」吴征大口大口地吸着
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按柔惜雪道:「来来来,你说实话,必须说实话,谁的更
大?」

  肉龙张牙舞爪,青筋盘根错节,仿佛随时要暴虐而起。柔惜雪惊得呆了,期
期艾艾道:「主人的更粗,也更长。」

  「果真?」

  「果真!」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面朝西方的大秦国怒道:「吹他娘的犀牛皮,
不吹他霍狗贼能死?啊?凭他也配?」

  柔惜雪终于明白过来吴征为何忽然暴怒。男儿只消不是有隐疾,说起那话儿
来就没有轻易肯认输的,何况吴征着实有这份本钱。

  吴征骂得够了,低头朝柔惜雪咧嘴一笑,道:「我说了,从前的事情我不管,
也不介意,但是必须斩断!从现在起,改成我的形状!」

  第十五章、六尘不改。夜尽于晨

  「啊?」一瞬之间女尼想过无数种结果,她怕吴征会骂她无耻,会嫌弃她不
干净,甚至会笑话她,偏偏没有眼下这一种。男儿含着怒火的目光,就像猛虎遇
见敌手闯进家园,正瞪着嗜杀的血瞳欲维护自家领地。

  柔惜雪本能地跳了起来,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可在猛虎利爪下的白羊又怎能
逃得脱?娇躯被抱起一翻按在床上,女尼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吴征复杂却又一片
赤诚的目光,男儿的身体却已压了上来。健康,结实,将她死死压在床间动弹不
得。那衣襟凌乱,酥胸半露,几如在陷阵营里,她强提内功昏迷那一夜时的娇弱
不堪。

  吴征心中柔情顿起,打了个旋身让女尼反压着自己。手指轻勾就解开轻薄的
外衫脱去,他环着柔惜雪的腴腰在赤裸的丰臀上拍了一掌,轻声责备道:「怎地
不肯?」

  柔惜雪咬着下唇,奶儿悬垂而下,绵软的乳肉摊在吴征胸膛上,让她满面绯
红。想要撑起上身,一怕坚硬的手肘压疼了吴征的胸膛,二怕玲珑的春光泄得一
干二净。她并非不经人事的少女,甚至不久之前还在菩萨座前恣意放纵,可她心
灵深处,总有股发自于本能的羞涩。

  「我……不值得。」柔惜雪垂下眼帘,视线中两只豪乳挤在吴征胸膛上,丰
满的乳肉无处可出,使得两抹幼圆的弯弧向香肩处高高拱起。剧烈的心跳震得弯
弧一颤一颤,竟也抖出乳波阵阵。另一阵强劲的心跳声也顺着胸口穿进她的身体
里,雄浑,有力而平和。

  「为什么看轻自己?」吴征一掌似有节奏地轻拍着丰臀,一手捧着女尼的脸
颊,拇指顺着两道秀眉画动,道:「从前的事错不在你,你不需如此。」

  「发生的事就是发生过。你家中女眷众多各个国色天香,不需在我身上费心。」
柔惜雪黯然,一度癫狂忘情之后回归平实,她久历风霜的内心与并非冰清玉洁的
身体仍是心中难以迈过的坎。

  「噗嗤。」吴征失笑,点着女尼的鼻尖道:「你不会以为国色天香就能进吴
府的大门吧?」

  「她们都很好,我没有瞧不起她们的意思。」吴府里莺莺燕燕,美人众多不
假,但哪一位都不是光有好看皮囊的花架子。柔惜雪面上一红,赶忙解释道。

  「那你不会以为就倚仗自己长得好看,就进了吴府大门吧?」吴征玩味笑道,
拍在丰臀上的手掌加大了力道,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柔惜雪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她虽对吴征旧事听闻许多,也了解许多,但真发
生在自家身上时,仍全然不可思议。吴征曾在文殊院里焚香祈祝,要与柔惜雪百
年好合。可在柔惜雪心里,吴征怎可能迎娶她?能将她留在身边听用,常常相伴
已是青眼有加。

  文殊院结合之后,吴征将美人一路抱回小院。柔惜雪心中甜甜,只想珍惜这
段难得的时光。

  「我哪里配得上。」柔惜雪凄凉间,灵光一闪,猛然听明吴征话中之意,急
道:「你……你……莫要乱来……」

  女尼很少如此惊慌,情急间竟然忘形。一惊之下双掌撑在吴征两片肋骨处支
起上身,秀眉深锁,不可思议地凝望着他。

  吴征的目光热辣而真诚,原本嘴角还有些玩味的笑容。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再
怎么又香又软,手肘仍是坚硬,吴征两肋被肘尖一抵吃痛,不由抽着冷气撇了撇
嘴角。

  「啊哟。」柔惜雪惊觉,慌忙双掌撑向吴征脖颈两侧的床面。当下谈起正事,
她一时也顾不得春光大泄支起上身。

  「别,这样舒服。」手肘压肋虽疼,倒也别有妙处——柔惜雪一对美乳甚豪,
支肘时奶儿悬垂而下,竟长逾藕臂,恰将乳峰顶端一小截垂于吴征胸膛上。莓珠
坚硬,乳肉软嫩,前后摇摆着甩荡时厮磨于胸膛,滋味绝佳。吴征伸臂支着柔惜
雪的香肩,维持着两人之间恰好的距离。只需微微晃动女尼香肩,双乳自然摇摆
不停,厮磨不断。

  「你莫要一时兴起……」

  「我下的决定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了?」吴征半眯着眼大是受用,好整以暇道
:「你当我随口说说哄你开心?还是你想翻脸不认人?」

  柔惜雪一时语塞,吴征同样历经磨难,大事不会轻易出口,但要说吴府接纳
她,女尼同样难以想通。

  两人胸乳交贴,亲密无间,吴征施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时候
喜欢你的?」

  「喜欢我……」柔惜雪目露迷茫,却心跳如鼓,满面绯红。自己对吴征动了
心,一来吴征所为事事切中她心房,二来也是从前于吴征有愧,存了报偿之念。
男女之情,先动心的那一方总是弱势些,难免要有求不得的心态。吴征占据上风
本就予取予求,柔惜雪心怀愧疚,他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多半难以拒绝。吴征年
轻潇洒,吴府里又绝色众多,实在不差柔惜雪一人。但有女子投怀送抱,他尝尝
鲜也是平常之事。

  柔惜雪对吴征的为人有所了解,知道他向来心善。但文殊院里他甘冒菩萨降
罪的风险,未必没有因自己出家女尼的身份,而欲一寻刺激的想法。万万想不到,
吴征竟然说出喜欢二字来。看他带笑的目中一片暖意,不乏对女尼赤身裸体的爱
慕之外,半点没有说笑。

  镇海城夜游,吴征曾问她何时动心,羞得柔惜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个中震
惊之处,却又不及现下这一问。

  「是呀,喜欢你。」吴征享尽艳福,一把将柔惜雪搂在肩头,抚摸着她光洁
顺滑的背脊道:「我向来敬佩尊师重道者,像你这样,一切以师门为先,甚至愿
意风险一切,我尤为敬重。我娘……从前自私,只为了我一人。天阴门的重担压
在你一人身上,又有贼党之事日夜心惊胆战。我对家中每一位都说过,我好生敬
佩你的坚强与担当,换了是我,孤身一人真未必做得到。」

  吴征悠然神往,这段经历虽不堪回首,却是柔惜雪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女尼用她的坚强,犹如普照的佛光辉映着炼狱般的时日,照亮了漫无前路的天阴
门。

  「偏生你又这般好看,不仅脸蛋儿迷人,还奶大臀圆。呵呵,从前是真的不
敢想,更不敢去坏你修行。我这人定力时好时坏,碰见不喜欢的女子,任她再漂
亮也不会沾染半点。迭轻蝶你知不知道?从前青城派的掌门之女,也是艳名远播。
可是我第一回见她就觉厌恶,脱光了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看一眼。怎么样,像不
像个立身极正的君子?可是你一个落发修行的尼姑,一知你动了心,我立刻难以
把持。想方设法要你还俗,简直浪荡下流,不要脸面。你说,这样看来我是今日
才喜欢上你的呢?还是从接你来紫陵城吴府之时,便已经喜欢上你,只是自己不
知,也不敢去想而已?」

  柔惜雪用力地眨着眼,还是止不住泪水溢出眼眶。吴征紧了紧臂膀道:「你
不需妄自菲薄,我也没嫌弃你。霍贼虽十恶不赦,他满心都是江山天下,是个有
雄心壮志的一代枭雄,这种人都不会是单纯的好色之徒。再说一在大秦,一在西
北,相隔千里,他就算一时兴起,又怎生见得着你?霍贼留着你是想有朝一日用
于关键破局之处,也不必过分勉强触怒于你。他待你,更多的是控制,当做一名
手下,而不是贪恋美色以你为奴为仆,对吧?」

  「嗯……我得承认,他不是个简单的下作之徒。」

  「但你与他那些贼众同党又天差地别,想要控制你,就要用很多方法,所以
霍贼也不啻于用些平常的手段。」吴征有些如释重负道:「似你这样的容颜,人
人觊觎的美色。若非身负玉骨之躯,天资异禀,霍贼免不得会去打赏他那帮狐朋
狗党。幸好,幸好,他生怕有人从你身上得了好处,武功突飞猛进对他的地位有
威胁,你才免受贼众侮辱。可惜索前辈就没有这个福份……可恨,可恨!」

  柔惜雪一边听,一边落泪,听闻索雨珊,环绕着吴征的藕臂也紧了紧,幽幽
道:「生逢乱世,女子的命总要更加苦些。」

  「霍贼手段尽出,也没能蒙昧你的内心。这二十年你孤身一人吃的苦太多了,
往后余生即使世道再艰难,总要有人陪伴,心情愉悦快活些才是。」吴征亦念起
昆仑覆灭之后,那段天空布满阴云,但身边诸女不离不弃的日子。说到动情处,
吴征激动道:「师门长辈一夜之间故去,我能支撑下来,其实也受你鼓舞。我当
时常常想,柔掌门孤身一人坚守天阴门都能坚持那么多年,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呢?」

  「可是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做到,远不及你……」

  「惜儿错咯。危难之际,总有不屈者会站出来,无论是三口之家,还是社稷
江山。这些人不分大小都是坚强的脊梁。有些人能力挽狂澜,有些人也无力回天。
但有这样的人在,正义才得以保存,民族才能延续。」吴征勾起柔惜雪的下颌,
凝视她道:「惜儿一名弱女子,坚强不逊于任何人。我想,我一定是那时候就喜
欢上了你。我要把喜爱又敬佩的女子迎回吴府,难道有什么不妥?谁敢来说一个
不字?」

  「没有不妥……就是,就是……」柔惜雪再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但世上
人人不同,吴征胸襟开阔,不代表旁人也是如此。她心中担忧,期期艾艾道:「
府上夫人们不知道肯不肯。」

  柔惜雪也长居吴府,早已住得习惯,熟络的同门待她亲切自不必说,不熟悉
的女眷也礼数周到。但此居非彼居,自己也成为女眷之后,就未必能如从前一样。
她倒不怕受人白眼,只怕打乱了吴府内宅里的一团和气。

  「府内家眷的事情,都是雁儿与菲菲掌管。雁儿要在军中忙碌些,菲菲打点
完之后不会独断专行,都会与雁儿商议之后再做决断。这个这个……嗯……她们
若是不肯,我还真的无能为力。」吴征肩膀一僵,支支吾吾着道。

  柔惜雪也沉默下来。她和吴府中的女眷没多少深交,倒是养伤时如行尸走肉,
冷月玦便找了无数的话题,几将诸女的过往都说了个巨细靡遗。柔惜雪当时并不
上心,但以她的聪慧,反反复复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在心里。

  陆菲嫣性子温和,原本是好说话的。但昔年在长安城燕秦两国高手比武,陆
菲嫣被柔惜雪一脚踢飞了长剑,毫无抵抗之力。虽未受伤,颜面全失,也不知道
会不会记恨在心。她想来想去,陆菲嫣不至于这等小家子气,可心中忐忑半点都
难以止歇。

  至于韩归雁,柔惜雪心中更生出几分畏惧来。女将执掌军伍威风凛凛,处事
更是赏罚分明,这些都是她在军中养熟了的惯例。自己在长安城待吴征不善,又
有出卖他的前番罪过,以韩归雁待吴征的爱意之深,绝然不会原谅自己。更让她
慌神的是,内府的事情韩归雁若不点头,谁说了都没用,包括吴征在内。别看吴
征胸脯拍得震天响,好像有理又声高,偏偏韩归雁说个不字,他也束手无策。

  「韩小姐不会答应的……」柔惜雪越说声越弱,生出种深深的无力感,连人
都瘫软下来。一颗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酸涩难言,剧痛不已。她自对吴征生
出情意以来,一向不曾受挫。吴征不知她情意之前,看天阴门诸女的面子,对她
百般照料。情感被知悉之后,很快又有金山寺之难,两人之间情投意合。

  初时柔惜雪未曾想过会与吴征能走到一起,还感叹过以自己的年岁阅历,情
感之事岂会困扰?这份情感留在心底便已足够。哪想得到佛法无边,贪恋痴之说
样样皆中。一旦两情相悦,便丁点都舍不得失去。入府之事吴征慌神,便似失去
了一切般难受。

  「是啊……」吴征长叹一声道:「雁儿掌军一向法度严谨。她……唔会不答
应的……」

  「那就莫要为难算了。」吴征刻意说得含混不清,柔惜雪心乱如麻,满是失
落道:「韩小姐这么做也没错。」

  「啧啧,想不到柔掌门居然也会说出算了二字来。看来雁儿比霍贼还可怕!」
吴征嘿然笑道:「更想不到柔掌门这么乖巧。」

  「倒不是怕……韩小姐立身正派,不偏倚徇私,谁都会服她的。规矩就是规
矩,坏不得。」柔惜雪强撑着胸腔里的空空落落低声道。

  「嗯,雁儿性子就是如此。」吴征捏着柔惜雪的下颌,与她鼻尖相抵轻声道
:「军中无儿戏,为将者威望素著才能诸军拜服,令行禁止。雁儿首先从不犯军
规,以身为表率,再者一向赏罚分明,才令人心服口服。有过当罚,有功当赏。
要进吴府,你从前的事情雁儿一定不会当做不知道,但是在金山寺里你舍命相救,
雁儿同样不会熟视无睹,你说雁儿会怎么赏你?」

  「她……韩小姐她……会赏我?」

  「当然,罚归罚,赏当赏,雁儿通常不混为一谈。她说军中比别处不同,不
可轻易弄什么功过相抵。咱们家内宅也一样。」

  「她……她会接纳我?」

  「傻瓜,会的。」柔惜雪的年岁比祝雅瞳还要稍大,原本身任大派掌门,也
是雷厉风行之辈。自失了武功之后性子改变不少,此刻在吴征怀里时堪比闺秀少
女一样娇弱。吴征心中怜惜,柔声道:「雁儿旁的都不看重,唯一看重的便是有
没有一颗认可吴府,喜爱吴府的心。危难之际你站在我身边,天崩地裂而不退缩
半步,雁儿怎会不喜欢你?」

  「真……真的?」

  「不然你以为我敢夸下海口?这么大的事儿。」吴征在女尼的瑶鼻上咬了一
口道:「这下不担心了?」

  「我怎么……从来都……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柔惜雪鼻子一酸,居然哭
了出来。

  吴征看得痴了,不仅是柔惜雪生就绝色容颜,这番姿容更鲜活生动。若非发
自内心的欢喜与爱意,女子不会有这样的双眸。喜极而泣之后,两把抹干泪水,
双眸像刚被雨雾荡涤过一样清新明亮,两弯新月一般笑意盈盈,更有股惊心动魄
的烟媚之色。

  一贯虔诚恬淡的脸上忽现媚态,那道光芒就像根尖针扎了下你的心口,让人
打个寒噤。吴征牙关打颤,咬牙切齿道:「功你要领,过呢?从前的我不计较算
了,但是方才主人要插弄,肉娃娃居然要躲,居然敢躲?」

  「惜儿错了……今后再不敢了……」

  「不躲了?」

  「不躲了……」

  「什么时候都不躲了?」

  柔惜雪原本她倚在吴征肩头,此刻珠唇一抿一抿,鼻翼微微翕合,手脚僵硬,
万般紧张地,姿势笨拙地爬在吴征身上,伏下身姿轻吻男儿面颊,颤巍巍道:「
不躲了……惜儿任由主人……」

  她呼吸陡然又剧烈许多,以柔掌门的聪慧心思电转,前前后后定然已冒出无
数念头,想必柔肠百结纠结无比。馨香的呼吸一口口地呵吐,与绵软的唇瓣一同
吻在面颊上,温柔旖旎。

  吴征说得虽凶,却没半分逼迫,享受着女尼的温柔,等待着饱经风霜的惜儿
调整好心境。大手一掌一掌拍在丰臀上,仍是微弱又清脆地啪啪脆响,亲昵的姿
势又给她极大的安慰与鼓励。

  柔惜雪再一次撑起上身,慌张的明眸里娇羞无限。她分明目不转睛地与吴征
对视,目光却飘渺得闪闪躲躲,像风一样难以捉住。女尼粉面含春,一瞬间又变
得通红,视线终于凝聚在吴征脸上。一抿一抿的香唇忽然不再颤动,半嘟着撒娇
般道:「任由主人怎么奸弄……都再不敢躲了……」

  吴征分明听到自己心跳悸动的声音。柔惜雪纠结半天,说出来的话果然非同
小可,尤其说话时的媚意纷飞,与她的身份相较差别之大,吴征不敢想象谁能忍
耐得住。

  「惜儿这就给主人赔罪。」

  柔惜雪不敢再看吴征吃人般的目光,已羞得脸上像快滴出血来。但她娇躯不
再颤抖,也不再惊慌害怕,眼波流转,看着吴征的嘴唇吻了下去。

  喷香温软的唇瓣,柔似糯糍的香舌,带着火一样的热情全数送在男儿口中。
女尼不停地吸吮,鼻尖飘出甜腻诱人的呻吟声。两人刚刚开始亲昵,她竟已全然
动情。

  吴征仍旧拍打着两瓣丰臀,加了些力道的让拍打发出越发响亮的啪啪声。似
在惩戒她方才的不听话,又像清脆的鼓点,正帮着二人助兴。

  柔惜雪离开吴征的嘴唇,吐出的香舌却未收回,像一只小巧的灵蛇顺着吴征
的身体一路舔下,在吴征的胸膛前打着转。不算纯熟的动作也并不生涩,但是清
修的女尼迸发出热情与激情时,吸力一股一股地传来,吻舔过之处留下亮晶晶的
水痕,其快感与心里的受用与从前都分外不同,让人贪恋不已。

  女尼妖娆地蛇形下滑,手扶阳根。

  经她挑逗,吴征兴动不已,肉龙膨大着硬翘而起。贴在柔惜雪的瑶鼻前,盘
根错节的青筋张牙舞爪,烫手的咝咝热力让她也觉口干舌燥。狰狞可怖的阳物却
散发着最浓的男子味道,眼前的这一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味道浓厚而不刺鼻,
强烈而又清爽。

  对于心仪的女子而言,这样的气味同样是最诱人,也最好的催情药。

  柔惜雪趴在吴征的右腿上,两团豪乳将大腿两侧夹住,温绵香软,十分爽快。
依两人的身高,隐秘的幽谷花园也恰将吴征的右脚夹在中央。膏腴肥嫩之地,不
仅一片暖烘烘的舒适,更觉女尼这片玉胯已湿得透了。滑腻的花汁浆液拌在她的
乌绒上,让这一片浓密的毛发变得异常顺滑。两片花瓣更藉由花汁的润滑,柔柔
腻腻地啃嚅着吴征的足面。

  「请主人饶恕惜儿的过错,今后,惜儿再也不躲了……」女尼始终探出半截
香舌于口外,正是知道吴征极喜她这段水红色的性感丁香。尤其她现下正将尖端
一下一下地点在龟菇各处,胀大得变红发青的龟菇,与水红的艳舌一衬,巨大的
反差刺激着身上每一分敏感。吴征看她乖巧讨好,又妩媚冶艳的模样,恨不得这
一下就把她压翻在身下,狠命抽送一番才能略解心火。

  似是对吴征的心意洞若烛火。柔惜雪吸了口气,及时将肉龙吞进樱口里。那
双明眸越发楚楚可怜,显得她娇软不堪,弱不胜衣。可缓缓吞没肉龙却没半分停
歇,眼见得昂扬粗长的肉龙一寸寸地没入她口中。

  女尼喘息渐急,更露出几分痛苦之色。粗大的肉棒几乎塞满了她的樱桃小口,
呼吸不畅与咽喉间的不适让柔惜雪倍感艰难。但她仍一点点地吞咽着,若是细心
观察,恰如她先前所言,丁点不躲。

  吴征大口大口地抽吸着气。并不是第一回享用肉棒被深吞至喉的快美,但从
前担忧女伴不适,一向都是浅尝辄止。今日这一回分外不同。

  不仅柔惜雪百般迎合,且她向来清修,人生途中历尽艰辛,耐受之力远超旁
人。唯独她能忍得百般不适,将吴征的肉棒吞至末柄,双目渗出泪光,喉间不适
地屡屡欲呕,仍紧紧含着肉棒,任由软肉挤摩着龟菇。让吴征爽得双腿打摆,嘶
声连连。

  忍受了盏茶时分,柔惜雪才终于吐出肉棒。喉间被呛着了的反应让软肉剧烈
排拒挤压,将肉棒大力一推而出,就连这一下都有极大的快感。

  「惜儿……」

  吴征刚想让她歇息片刻,柔惜雪轻轻晃了晃头,仍吐出香舌点挑着龟菇,仿
佛安慰着享用巨大快感时陡然停顿,欲求极度不满的肉棒。只停了几息,柔惜雪
又是一个深咽,将肉龙吞至末柄。

  楚楚可怜的眼睛上望着与情郎对视,吴征忽然有了与她此前相同的感觉。水
盈盈的明眸里有欣慰,开怀,也有痛苦,忍耐,又是心甘情愿。可还有更多说不
清道不明,吴征读不明白,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正如她现在,毫无必要,
近乎于作践自己地讨好着情郎。

  虽把吴征服侍得浑身舒泰,从女尼强忍的痛苦上看,她并不善于此道。目中
流淌的眼波再媚,想方设法地舒缓喉间的不适,都掩不去她秀眉时而挑起,时而
颤抖着蹙合的难过。

  吴征从不以欺侮女子为乐,快感再强烈,再新奇,也不会让他沉湎其中。但
柔惜雪固执得近乎偏执,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只是吐出肉龙片刻稍事歇息,便
又含入整只在口。

  让吴征惊喜的是,柔惜雪适应得极快。女尼曾身负绝顶武功,对身体也掌控
自如。现下虽不比从前,但也很快找到最适合的方式。不仅能减轻她自己的痛苦,
还能在樱口被塞满之际,以香舌舔洗着肉龙下部,令吴征快感倍增。

  饱含泪水的双眸苦楚褪去,异样的光芒越发晶亮,吴征恍然大悟。

  霍永宁欲将柔惜雪牢牢捏在手中,又苦于天各一方,一年至多见上一回。为
防柔惜雪脱离掌控,除了她身上的纹身等之外,更多还是施加精神上的烙印。宁
鹏翼留下的家学渊博,在这一块上也有颇多涉猎。柔惜雪多年来隐忍不敢违抗,
除了霍永宁与向无极两名十二品高手让她束手无策之外,也因宁家源自于现代的
精神掌控之术极有效用。

  吴征明白其中的道道。他对心理学只是半吊子,比起宁鹏翼天差地别,但对
付宁家后人却已足够。今夜对柔惜雪颇多开解,正是解症良方。所谓要改变女尼
的形状绝非信口胡言,恰恰是对症下药。

  柔惜雪重伤之后性情变得温和柔弱许多,对吴征的依恋之强也是她从前不敢
想象。二人倾心相谈之后,女尼亦是福至心灵,对吴征的话有了明悟。

  痛苦是施加恐惧的最佳方式。以疼痛来让人恐惧,屡试不爽。但痛苦同样是
驱散内心阴霾的不二法门。柔惜雪心灵二十年来深受霍永宁荼毒,每当想起此人,
切齿痛恨之余,又惧怕不已。桃花山一役天阴门大败亏输,除了霍永宁计策得宜
之外,柔惜雪的心魔同样是重要原因。

  吴征的阳物施以的痛苦止于肉体,柔惜雪心中偏没半点抗拒不快。只觉这根
阳物给自己带来不少痛苦,却越发地喜欢。它的粗大火热,令女子迷醉的气味,
甚至是膨大圆润的龟菇都有几分可爱,一时爱不释口。

  喉间被龟菇抵个结实,窒息般的难受是这根可爱之物的滋味,迷醉的气味也
在口中留之不去。似乎这一刻吴征正霸道地侵犯着自己的樱口,将这处全然占据。
柔惜雪拼力地吞咽,去感受它的形状,习惯它的粗大。

  柔惜雪再度吐出肉龙,香舌卷洗着龟菇。她美眸低垂,只见整根肉龙沾满了
香津,荧光发亮。再一想这些全是自己的功劳,羞涩难言之间,竟觉小腹中升起
一团暖融融的热焰。她又抬起目光与吴征对视,正见吴征紧咬牙关,双目赤红。
女尼心中窃喜,虽更觉害羞,又有一股坦然。

  既已倾心相爱,又何须故作矜持,只从心而发便了。

  「好主人……」柔惜雪将肉棒贴于脸颊边摩挲闻嗅,轻声道:「惜儿乖不乖?」

  「乖……」吴征赞赏道:「任由主人塞得满满的也不躲,真乖…」

  「人家也喜欢主人的棒儿,爱它还来不及,可舍不得躲。」

  「肉娃娃浪成这样,它可难熬得要命了。」吴征指了指胯下,又顺势挑了挑
脚趾。柔惜雪以口侍奉动情以极,贴在吴征脚面上的幽谷花汁不断。湿淋淋的不
仅是肉棒,脚面上同样汁水淋漓,其水光晶亮还要更甚于肉棒。吴征大脚趾寻着
肉缝一挑,轻易便剥开两瓣肉叶,以趾腹抵着幼嫩洞口研磨。

  「嗯……哼……」柔惜雪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一声媚吟。一下下发自心底
的本能反应让她面泛红霞,可是娇躯却全然停不下来,幽谷洞口正频频收缩,贪
婪地吮吸着吴征的脚趾。吸力之强,花肉一嘬一嘬,竟将足趾吃了进去。

  吴征同样颇感新奇。与手指一样,足趾被吮吸时一样会传来舒适的异感,不
仅滋味甚佳,还大增情趣。以手指拨弄花肉常有,自家女眷们绵密软腻的触感各
个如数家珍。但以足趾挑拨,还被花肉小嘴一样吮吸着吃了一根趾节进去还是第
一回。

  柔惜雪一看吴征受用的模样,就知他十分喜欢。且爱郎还露出新奇之色,两
人误打误撞,居然别开蹊径,不由相视一笑。

  「主人,惜儿想……想像玦儿一样,用嘴吸出来……主人喜不喜欢?」

  「喜欢,不过还得加一样!」吴征精神大振。柔惜雪的樱桃小口天生窄狭,
滋味大佳,其天性坚忍令深喉之技更是无双无对,吴征本就十分期待。再看她现
下满心主动,简直把自己像顶礼膜拜的佛门圣人一样侍奉,吴征揪捏着女尼峰顶
的梅珠,心痒难搔道:「还要惜儿用这对大奶夹着,和小嘴一起来。」

  「十分符合身份的豪乳」,吴征总有些奇思妙想,奇形怪状的类比之言乍听
时柔惜雪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女尼从这句话里还是听出吴征对自己胸前妙物的
喜爱。两人在文殊院时匆匆忙忙,又各有许多心思,并未全心感受欢好之美,更
没能好好细品对方身体的诸般妙处。现下说得开了情投意合,吴征毫不掩饰自己
的觊觎与欲望。女尼同样心喜,情郎对自己身体的喜爱,也是情意中极重要的一
部分。

  「是……若做得不好,主人要教惜儿。」柔惜雪嫣然一笑,明眸中烟雾弥漫,
微扬上身将悬垂的豪乳对着肉龙略作比划,便双手一捧。

  乳肉丰盈满硕,浑圆挺拔,再经玉手一捧,上沿处便拱起两道惊心动魄的弯
弧。女尼咬了咬唇瓣,将上身向前一凑,丰满的奶儿便将肉龙一口吞进幽深的沟
壑里,将中段的大半根都夹在中央。

  温香烘软的丰乳触感绝妙,肉棒夹在其间如躺云端一样轻飘飘的,说不出的
销魂蚀骨。柔惜雪适时地一低头,半截艳舌轻吐,与穿透了沟壑的龟菇缠缠绵绵。
吴征极其满意地叹了口气,与她的爱徒冷月玦不同,冰娃娃爱的是吸起来的滋味,
而柔惜雪则爱的是这根肉棒。

  女尼的双乳高耸丰满,肉棒被夹在沟壑底部,本如嵌了进去一样。柔惜雪双
手捧乳,低头舔龟,正把这淫靡之态看得「了然于胸」。乳肉绵软,固然舒爽,
却不够畅快,女尼略加思索,对此不甚满意。她将双掌由捧转为左右抚按,将乳
肉向沟壑间的肉棒一挤。

  「惜儿……」无边无际的肉感奔涌而来,身体上的快感已让吴征爽得连连低
喝,柔惜雪的动作更是让他脑中嗡嗡直响。吴府里拥有一双傲人豪乳者不少,口
乳侍奉更是每回欢好都缺不了的助兴之举。但她们都是于乳房中段或捧或抚,绝
没有一人像柔惜雪这样,将乳尖抵在掌心,双手合十将峰顶挤在一处,那姿势犹
如在朝拜着阳物。

  吴征被胸中的火焰烤得口干舌燥,牙关打颤。柔惜雪不知何时面上褪去了诸
般神情,讨好,欢喜,欲望,一切皆无。只剩下平日里她打坐合十,诵念经文时
的恬淡虔诚。吴征第一次觉得这样面无表情也是这般好看,柔惜雪虽生得娇美,
却极适合恬淡的气质。那股日经月累修炼而得的虔诚,只能更增人征服的欲望。

  女尼一旦双掌合十,眉眼低垂,便是天底下最正宗,也最标准的朝拜姿势,
可为佛门表率。但她仪容姿态俱为参佛之时,垂下的明眸视线里却是一对玉白豪
乳夹着粗黑阳物。还樱口半张,以一截性感的香舌伸伸缩缩地点扫着青红龟菇。

  吴征抓耳挠腮,犹如万蚁噬身一样难熬。肉棒上的快意如潮,让他想将女尼
按在身下肆意蹂躏冲锋,发泄体内的欲火,可柔惜雪现下的模样又让她不舍有半
分打扰。吴征忽然冒出个荒唐之极的感悟: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主人喜欢惜儿这样吗?」即使出声发问,也没改变柔惜雪半分神态,全身
心投入其间。虔诚到纯净的一尘不染无思无虑,所行又是至淫至欲之事。

  吴征久在众香国里流连,依然看得呆了,半晌才嘶哑着嗓音道:「喜欢……
再用力些……」

  肉龙一鼓一鼓地发胀,胀得传来欲裂的疼痛。柔惜雪虽唇香舌软乳丰,技巧
只能算得一般,这样的侍奉,吴征所享用过的要比她能做的高明得多。可是今日
将射未射的关头来得比平日要早得多,除了肉体上的快意之外,自是视觉与心理
上的刺激之功。

  柔惜雪双掌一并,压得更紧,两只弹性绝佳的丰乳,顶端被她挤压得仿佛糍
糕一样拉伸,令吴征又抽了口冷气。女尼俯首,饱满的天庭直抵合十双掌的指尖,
似正做着真挚的祈祷般将龟菇含在口中。

  吴征虽不是佛教徒,也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朝拜姿势。柔惜雪更是做得熟极而
流,即使掌中多合了一对乳峰,分毫不影响她姿态的正宗。两人其实都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竟会用于欢好之间。这一刻柔惜雪从心而发,坦坦荡荡。而吴征则再顾
不了许多,若佛祖降罪,他脑门发热之下不惜踏碎灵山。

  男儿还没有与佛祖较劲的冲动,现下他只顾着寻求更多的快意,以让几乎胀
得要炸开的肉棒彻底地释放欲望。

  女尼娇俏的容颜已看不见,只能见她青丝落尽的脑门上布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肉棒的快意却陡然加强!樱桃小嘴只能恰巧容纳下勃胀的龟菇,两片樱唇在肉沟
里紧紧嵌合,立刻让肉龙一阵肉紧!而柔惜雪被龟菇填满,小嘴几乎难以呼吸,
再不复方才的恬淡虔诚。两片小巧鼻翼翕合之间,急促的呼吸让胸腔一起一伏,
两只豪乳就此将棒身又碾又磨。

  几在忽然之间,气氛热烈,也淫靡了许多。柔惜雪摇晃着脖颈,让唇瓣与两
颊的嫩肉不停在龟菇上回旋。吴征双腿打颤,快感不住地攀升,口中赫赫连声地
抽着冷气。

  柔惜雪听见情郎呻吟,情知正是关键之时,忙加了口中吸劲,越发卖力地伺
弄肉棒。

  「再用力些……」吴征手脚发软,却觉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柔惜雪伤后乏
力,此刻已颇见疲乏。她又不似玉茏烟技巧纯熟多变,即使力道不足照样能让吴
征癫狂。吴征也知柔惜雪难处,但他正在紧要之时,被吊在半空中难上难下,同
样十分艰难。

  柔惜雪鼓足了劲卖力又吸又舔,人到此刻都有些奇异地感应。女尼经验颇浅,
从前对此事更不敢,也不肯有丝毫参悟,但此时偏能敏锐地察觉吴征正处煎熬之
中。也能察觉吴征分明极喜欢现下的模样,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总是差了那么
一丁点。

  柔惜雪急得额角见汗,吴征憋得满面通红。几番想要罢手,以女尼的销魂花
径,奋力抽送一顿也能极尽满足。可事已至此,不占有这张柔润樱口实在不甘心。
男儿心中哀叹一声:「罢了罢了,莫要误人误己,今后慢慢再来不迟……」

  刚想扶起柔惜雪,就觉樱口忽然奇异地发生了变化。两颊嫩肉无端端地伸缩
着,香舌不规则地律动着,唇瓣嗫嗫嚅嚅开合。毫无征兆,毫无来龙去脉,连经
验丰富如吴征都全然无法抓得到她的节奏。只觉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全无重点。
可樱口香舌灵巧之极,处处不是重点,却处处爽快。

  这感觉前所未有,吴征双腿绷得肌束块块鼓起,按住柔惜雪后脑哀吼道:「
惜儿再来……」

  得了鼓励与肯定,柔惜雪知道掌握了诀窍,樱口香舌陡然提速。前所未有的
震颤感,前所未有的新奇快意,吴征呃地一声闷吼,尾椎一凉,阳精爆射而出。

  夹在乳间的肉棒一胀一胀地脉动着。每一胀都有一大汩腥浓的液体激射而出,
直冲喉间。柔惜雪本就呼吸不畅,一时更觉窒息。她屏息凝神,合上双眸,几乎
放松了全身,心无杂念地依先前之法,双掌紧紧合拢将双乳夹得几成两片奶饼。
不仅是棒身,连两颗春丸都包裹在内。香口更是使出全副能耐,整条润舌震颤不
停,软滑的舌条托举着棒身,随着它的轻颤无微不至地爱抚着棒底。

  一注又一注,即便家中娇娘如云,吴征也很少射得这么畅快。柔惜雪还是第
一次经历如此凶猛霸道的喷射,她不敢有片刻放松,强忍着汹涌的浇灌,口中吚
吚呜呜连声呜咽。待吴征终于射完,樱桃小嘴难以容纳如此多的阳精,喉间又被
呛了一口,终忍不住咳喘一声,香舌赶忙抵开肉棒,喷出小半口阳精在奶儿上。

  吴征虚弱地粗喘,见状顾不得射精后的疲乏,伸手欲扶。柔惜雪报以个宽心
的笑容示意无妨,娇羞一笑,又忍不住咳了两声道:「主人射得好多……惜儿的
小嘴实在装不下……」

  不待吴征说话,女尼自行捧起双乳,将残留遇上的白渍一口一口地舔去。—
—一时装不下,事后再吃干净也是一样。

  「你……方才是怎生做的?」吴征还在回味销魂的滋味,贪看柔惜雪舔吃阳
精的媚态之际,仍念念不忘,又难以释怀地猜测道:「好奇怪……怎么没半点规
律?」

  「唔……」柔惜雪猛地涨红了脸,不敢不回答,支支吾吾道:「其实有的,
再多片刻,主人就能发现有规律可循。」

  「嗯?」吴征诧异地看着女尼,思忖道:「再多片刻应该不成,把持不住了。
若有规律的话,莫非……莫非……」

  「主人猜中了。」看吴征狐疑又不确定的模样,柔惜雪嫣然一笑,唇瓣上还
留着未吃干净的白浊,说不出的媚人:「肉娃娃不会旁的,只会诵经……方才,
就是在诵经……」

  「果然如此!」吴征重重一抚掌,叹道:「厉害!厉害!这篇是什么经?」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柔惜雪有些局促不安道:「这篇经文念时要
快,几无停顿……」

  「怪道那么……额……嘿嘿,那么爽快……惜儿好本事。」吴征哭笑不得,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赞。探身向前,捧着女尼的两片臀瓣,与她胸腹交贴一用力
抱了起来。

  「主人……」

  「叫夫君!」吴征对主人的称呼并没有特殊喜好,无可无不可。只是当下两
人欢好刚过,情投意合,对这位吴府的新女眷还是疼惜更多。

  「夫君要带惜儿去哪?」

  「一身黏黏糊糊的不难受么?」

  「不难受,都是夫君的。」

  「额……那总该把汗水洗干净,否则一会儿全是酸臭味。」

  「惜儿听夫君的,但是……」

  「怎么?」

  「洗的干干净净了,惜儿还要夫君把人家射得身上都是黏黏的。」

  「夫君当然可以,你撑得住么?」

  「可以可以,惜儿喜欢,惜儿想今夜就全是夫君的形状。」

  「傻瓜!」柔惜雪固有初尝恋情后的百般依恋,也因急于摆脱过去的阴影。
吴征在柔惜雪的额前吻了一口,心中微疼,轻声道:「一会儿洗得清爽干净了,
还要依惜儿之言好好奸弄惜儿,非得把惜儿奸得浑身发软,明日爬都爬不起来为
止!」

  「啊……」想起情动时不知羞耻的骚浪话,今日情动如潮,什么羞事都做了,
什么浪言也敢说出口。柔惜雪再也承受不住娇羞,一头埋进吴征胸膛不敢见人。

  浴桶里的水放了半夜仅有微热的温度,但在炎热的夏夜倍觉凉爽。两人沉入
水中,一同发出声不知是打冷战还是放松的呻吟。

  吴征内功深厚,呼吸悠远绵长。柔惜雪伤后运不得内功,呼吸急促。吴征呼
吸间会将柔惜雪高高顶起,女尼则像揉面团一样,将美乳不停地向吴征身上挤压。

  女尼体力不济,在水中一泡便迷迷糊糊,闭目伏在吴征身上养神,吴征则轻
柔地为她浆洗娇躯。粗糙的大手抚过每一寸肌肤,粘腻尽去,仿佛洗尽铅华。

  柔惜雪精神渐复,捉住吴征的手贴在脸颊边道:「你待家中的娘子都是这般
好么?」

  「是啊。玦儿没与你说过?」

  「这些私事……怎么说……只说甚好,可不敢说起来。」柔惜雪闷声羞道。
冷月玦从前当然不敢当她的面提起床笫之事,但一想今后俱为吴府的女主人,免
不得会有同床共欢之时,一下子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那今后惜儿慢慢享受便是。」吴征捧着手将水一把一把地淋在柔惜雪身上,
道:「女儿家都是水做的,平日她们都陪着我吃苦,帮着我打点内外,当然都要
宠着才是。」

  柔惜雪百感交集,一时无言,只紧紧抱着吴征,如胶似漆,不肯有丁点分离。

  「乱世里打拼诸多不易,不过吴府有一点好,有什么事都是大伙儿互相帮衬
着来。惜儿从前孤苦伶仃,今后就不要一人去扛下所有事情地逞能。咱们家里都
会帮着你。」吴征面露微笑,柔惜雪成为自己的女人,内宅免不得要好一番骚动。
他有些等不及想看看祝雅瞳会是什么反应。

  「惜儿好开心……」柔惜雪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松快。忙碌艰辛了大半生的女
尼,难得有眼下的惬意。

  「你看看,这几回吴府要有新的女主人,连沐浴的水都是夫人们亲手准备的。」

  吴府的规矩,内宅不允许他人随意出入,即使在镇海城,规矩也依着办。何
况是有新女主人这种私事,烟波山上的倪妙筠,还是镇海城的柔惜雪,都不可为
外人道。今夜两人要玉成好事,怎会假手他人?

  柔惜雪吃惊似地一个哆嗦,哪里还敢搭话。这里共有三只浴桶盛满了清水,
还有吴府特有的淋浴。两人欢好之后一身粘腻,当先在桶中搓洗,再用淋浴荡涤
方得清净。备的清水如此之多,师妹与徒儿「经验丰富」,知道不云雨几度,难
以罢手。

  大手流过清水润得粉嫩娇柔的肌肤,顺着背脊往复揉洗一番,又滑向臀儿,
柔惜雪不由紧张地缩了缩胯间花肉。在文殊院里被射得汁水淋漓,回到院里虽还
未曾用过。但情动之时花露潺潺而流,想必粘腻不逊被射得满满当当的小嘴与奶
儿。且这处芳草浓密,也不知在水里浸了片刻,乌绒是否还卷缠在一起。

  先前未想还不觉,一旦注意力转至胯间,立觉清凉的水流让幽谷分外敏感。
吴征搅动的水波,波纹荡漾而过,幽谷被荡得阵阵酥软,连一颗芳心都随水荡漾
起来。

  两人都不多言,互相替对方洗净身体,又像在感受爱侣的每一条曲线,每一
寸肌理。捉着吴征的肉龙,男儿的象征再度昂扬而起,在凉爽的水流里分外火热,
柔惜雪抿了抿唇。感受着他的温柔与强大,想到今夜可能真的彻底无眠,不由又
是惧怕,又是期待。手指嵌入两片柔脂,神秘的花园比水还软,比水还滑,吴征
念及在文殊院里的大胆销魂,不由又起征伐之心。

  「哎……」柔惜雪微惊声中,已被吴征横抱出水。残留在身上的水流顺着娇
躯的凹凸玲珑化作几道水线滑落,出浴之姿,娇美无伦。

  香皂的花香在娇躯上流连,一身被涂得爽爽滑滑,再在莲蓬花洒下快速洗净。
吴征依前的姿势将女尼贴面抱起,湿淋淋地就要向屋内走去。

  「啊……」柔惜雪被吓得不轻,看吴征的意思似乎连衣服都不准备穿上,要
在月夜里赤裸着回房。她几度张嘴终说不出口——此刻尚未情动,要说出这番话
太过羞人,情急之下道:「总要抹干净……」

  「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很快又要湿了。」吴征调笑着哈哈大笑,顺手抓起一
面浴巾将女尼包裹,向屋内行去。柔惜雪从前修佛法,当掌门,一丝不苟,逗弄
起她来甚是有趣。

  柔惜雪再度埋首不敢见人,一会儿盘缠大战,汗水与花汁想必片刻也止不住,
果然是很快又要湿了。这么一想,花肉又是一阵收缩,刚洗得清爽,似乎又起潮
湿粘腻之感。与此同时,贴着的男儿肌肤也热了起来,抵在臀间的肉棒也一阵悸
动。

  果然吴征的呼吸变得粗重,仿佛怀抱一人有些力不从心,踉踉跄跄地三步并
作两步抢入房内,将女尼向床上一抛。

  欲情如火!腾云驾雾般落在床上的女尼混不觉疼痛,不知是床帏松软,还是
顾不上察觉。吴征一个箭步抢上,抓着浴巾一角用力一抽,柔惜雪被带得翻滚了
半圈,趴于床沿玉体裸呈。女尼顺势屈膝跪起,将月白丰翘的臀儿耸了起来,准
备迎接一轮要命的抽送。

  不想狂暴暴雨并未到来,一截湿软的舌尖温柔地舔上幽谷,划开幽谷好一阵
勾钻,又向上舔入臀沟,顺着菊蕾打转。

  柔惜雪娇躯剧颤,一瞬间又惊又吓,面色苍白如纸。她从未想过会有男子如
此折节,先前的口舌侍奉吴征十分喜欢,可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能享用,且滋味
之美难以想象。她喃喃道:「主人不可……不能……」

  「每一个都说不能,每一个都喜欢得不得了。」吴征轻笑一声,舌尖轻点着
翘如婴指的肉珠道:「你在教我做事啊?」

  「没有……惜儿不敢……就是……就是……」柔惜雪哀声阵阵。肉棒插弄虽
爽,论温柔却比不得舌尖又舔又刺,难怪吴征方才这般喜欢。女尼不自觉间竟哭
了出来,不知是惶急,还是感动莫名。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吴征饱嗅骚香,顺手在眼前的丰臀上来了一掌。

  这一掌力道不轻,月白的臀肉上立时留下五根发红的清晰指印。吴征发狠似
地将舌头像利剑一样刺开幽谷,柔软的舌尖被他绷得笔直坚硬,在花径里奋力旋
转,对女尼的不听话施以严惩!

  「呜呜呜……」幽谷口的小肉圈却急促地收缩,仿佛要将舌头给吸进花径里。
花肉则畅快地蠕动,舌尖点向哪里,哪里就是一阵痉挛。柔惜雪哭得梨花带雨,
情绪似已崩溃。高翘而起的臀儿与她的私密处一般扭动着,全不知是躲闪还是迎
合。

  一注注的花汁滴洒,从小泄的涓涓细流到大泄的潺潺不止。柔惜雪的丰臀已
全没了左右扭动,只剩下一前一后地迎送。快感的洗刷之下仿佛昏了头脑,她心
中不知怎地万般委屈,柔荑揪着床单,银牙紧咬,鼻端里尽是妩媚娇柔的呻吟叹
息。

  恼人的舌尖钻探着最神秘的花房,每一下都让人欲仙欲死。腰肢一会儿塌下,
让雪臀翘出完美的圆弧。一会儿又拱起,花径里的酸麻让人难以抵受,止不住想
逃。可刚刚逃开,那股空虚更是逼得人几欲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吴征似是舔得累了才抽离幽谷。柔惜雪刚刚松了口气,就觉
两根细长坚硬之物又粗鲁地探了进来。说是粗鲁,其实花房酥软如泥,花肉频频
开合,正是欲情最浓之时,再凶悍地抽送也承受得住。何况只是两根手指?

  「主人……惜儿要晕过去了……」

  「才这么点就要晕?」吴征笑着又在雪臀上来了一掌道:「莫要忘了,不许
躲!」

  「是……惜儿不躲。」

  一掌下去,白花花的臀肉晃得人眼睛发晕,吴征大感爽快,不由又拍了两掌
过足手瘾。这才双指一弯扣住花径里粗糙的小肉粒,又一口含住肉珠,不管不顾
地死命抠挖吸食起来。

  柔惜雪在第一刻就已酥软,若不是吴征扶着她胯间,女尼早已一跤瘫倒在床。
被蹂躏的幽谷全是巨大的快意,委屈兮兮的心里却又甜蜜无比。粗糙肉粒像是魔
力十足的法宝,无论按压,还是摩擦表面,每一下都让脑中阵阵雷鸣。与充血翘
起的肉珠内外呼应,直让人外焦里嫩,欲仙欲死。更何况逗弄肉珠的还是吴征的
舌头,那种温柔触感,再想象其中的淫靡,光是画面就血脉贲张。

  柔惜雪从未被这般双管齐下,哪里经得住如此高明的手段,片刻间便似娇躯
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躺在云端,被流云载着在天际徜徉。流云终究不踏实,柔惜
雪胡乱拼命地抓着,想要抓住些可依托之物,又偏生什么都抓不到,无可凭依。

  高潮突如其来。晕晕迷迷的柔惜雪忽然一声凌厉尖叫,腰肢猛地一塌,翘臀
猛抖。一抖便是一注花汁从缝隙里喷洒,一抖便是淫艳四射的咕唧声大作,手指
搅拌花汁的水声一时竟盖过了虚弱的哀啼呻吟声……

  柔惜雪满身香汗,气息奄奄,被吴征翻转过来时泪眼涟涟。模糊的视线里见
到吴征带笑的面庞,女尼娇弱不堪地嘟起樱唇,双臂张开,状若委屈到了极点。

  「唔~ 唔~ 」

  入耳均是撒娇声,吴征环抱柔惜雪,却不依不饶道:「舔干净。」

  面上被骚香花汁兜淋得湿漉漉的,本是吴征使坏,却怪到柔惜雪头上。女尼
不依地撒着娇,又顺从地伸出香舌,一点一点地将花汁吃干抹净。一边舔吃,一
边撒娇地嘟唇,泪珠更是不时地滴出一大颗,楚楚可怜。

  吴征心中暗叹:这女尼真是……比陆菲嫣还爱撒娇,比瞿羽湘还好欺负,真
的好玩……不是,真的惹人怜爱。

  「这回一点都没躲,惜儿真乖。」趁着柔惜雪泄得正舒爽,幽谷里娇软不堪,
吴征分开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身上,怒发冲冠的肉棒又对准了洞口。

  「主人……」柔惜雪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想再落泪,喉间却哽咽着说
不出话。

  「好啦,不用惊喜,我们家都一样,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加倍的好,你又待
我加倍加倍的好,日经月累,一个个都好得没了边。」

  「嗯……」柔惜雪赶忙抹了抹泪水,美眸流转向胯间一望,羞道:「主人要
……要奸弄惜儿了么?」

  「是呀,依惜儿之言,洗得清清爽爽之后,又要把惜儿奸得浑身粘腻。嗯!
为夫要把惜儿奸得从里面开始黏黏的,一直黏到身上都是。」

  「嗬……」柔惜雪胸口一塌,似乎五内俱颤。藕臂无力地搂着吴征,细声细
气道:「请……请主人把惜儿里面弄得黏黏的……」

  女尼身上犹带着浴后未干的湿气,额角边香汗如珠,幽谷里更是湿得浆汁淋
漓。每一种湿润都是那么诱人,都是情欲的味道。

  吴征慢慢挺腰,轻轻将龟菇送进幽谷里。刚泄过的幽谷仍酥麻无力,即使龟
菇的突入带来巨大的快意,洞口的小肉圈却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就像女尼脱力的
藕臂,痴缠吴征之时缓缓抱紧。

  别样的快意让吴征闭目享受了一番,才继续突进,直达花心。光滑腻润的花
肉分明奇紧,偏生全无阻滞。就像女尼吚吚呜呜地摇晃着臀儿难耐非常,却半点
不能抵抗吴征将她的花径贯穿。在文殊院里吴征已尽情享受了一回,情知这样的
花肉最适合奋力抽送,犹如在旷野里策马奔腾一样爽快。

  他静待柔惜雪适应了片刻,柔声道:「主人要来了。」

  「嗯。」柔惜雪重重点了点头,以吴征的强壮有力,一旦大开大合地发动起
来,必是狂风暴雨!女尼抿紧了唇瓣,紧张地期待着。

  「别怕,惜儿看清楚才成。」

  吴征双手各握一只纤美足踝,双臂大张向上一举。柔惜雪的双腿被刺斜里反
压而下,几乎压至双肩,胯间由此不仅大大地分开,更是幽谷朝天,花唇正羞人
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贪嘴地吃着嵌入的龟菇。

  「自己抱好这里,好好看。」吴征示意女尼自行攀稳了双膝,助他固定好姿
势,这才一轮抽送!

  「唔……主人……」柔惜雪哀啼一声,幽谷被冲击满贯之后的胀痛难耐,旋
即肉棒抽去后更是巨大的空虚。空虚得人心里发慌,再顾不得胀痛。因两人姿势
的缘故,柔惜雪的视线里满是黑绒丛生的胯间,那贲起的幽谷花唇肥白丰满。一
黑一白间,裂开的花径里一抹鲜艳如血的红。

  朝天的幽谷,杵落的肉龙,一切都淫靡到了极点。就连吴征要她攀住膝弯也
是有意为之,如此一来,她虽被插弄得身娇骨软,却能全身发力,不至于瘫软于
床,看不清胯间的淫靡艳色。

  「主人……太大了……」感官与视觉的双重刺激,让吴征直抽送了三五回,
柔惜雪便开始颤抖起来。女尼心中羞涩,却舍不得离开这抹艳色。严丝合缝的蜜
裂,小嘴一样含着一只粗长肉棒,鲜红的花肉痴缠着它被来回杵弄不停。那肉棒
将花唇抵成一圈幼圆,狠命地杵下没入丛生的黑绒间,直插得花径里痉挛连连,
升起酸麻淫痒之感。

  「好不好看?」吴征又是一轮狠命地抽送,让女尼哀鸣阵阵。见她妙目一眨
不眨地盯着胯间淫靡,花汁越流越多,插弄间像喷泉一样从朝天的幽谷里飞溅出
来,不由兴致磅礴,一下下的重击到底。荷包样的花唇一张一合,肉棒插入时合
拢,抽离时舒张,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吴征畅享奋力抽送的爽快!

  「主人在奸弄惜儿……惜儿好快活……」柔惜雪哀戚之声又曼妙婉转,每一
下都像被插进了肉里头,心肝都像要被插得从胸腔里跳出来。肉棒挑开洞口,直
探藏匿于幽深的敏感花心,美妙得难以抵挡。女尼眉舒眼媚,悬空的臀儿起起落
落地筛动,一片狼藉。

  「问你好不好看,答的什么?」吴征笑骂,连着几下重挺之后,将肉棒插到
最深,压着花心嫩肉转动腰杆碾磨。女尼哭叫着哀啼,险些背过气去。

  「好看……」

  「什么好看?」

  「主人奸弄惜儿的样子好看……」柔惜雪气息奄奄,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一
边答一边啜泣连连,娇弱不堪。幸好吴征并未一心用强,否则抓住时机再狂捣猛
送,非得把她弄得晕过去不可。

  「这才乖。」吴征低头与她一阵深吻,吻得柔惜雪喘息更急。幸好幽谷被蹂
躏了一通之后肉棒静止不动,才得片刻止歇。

  柔惜雪咬了咬唇瓣,微觉凄然,不安道:「夫君莫要停下,惜儿受得住。」

  「傻瓜,你受不受得住,我不知道么?」

  柔惜雪现今身子骨弱,当真挨不住吴征连番征伐。两人在文殊院交合了一回
之后,回到小院吴征便由她服侍,更不做任何忍耐,该射就射,就是怕伤着了她。

  「那……夫君这样……会不会难受……」

  「不会,惜儿的身子这般好,一会儿照样射个畅快,把惜儿身上弄得黏黏的,
哪里来的难受?」吴征起身又攀起柔惜雪的玉腿,这一回抓在她浑圆的腿肚子上,
不叫她使力,道:「我们的修行从这一回开始,今后就会越来越好,就算整夜整
夜的欢好,你也不会承受不住。」

  柔惜雪又羞又喜。喜的是武功将回到自己身上,再不是弱不禁风。羞的是今
后好一段时光,两人都将连夜欢好不停。想起吴征先前所言,要把身体里的每一
处腔道都变成他的形状,实在不是虚言。念及此处,柔惜雪一阵心悸,幽谷却是
一阵收缩,自行沁出一汩花汁来。

  「谢谢夫君。」柔惜雪只觉压着自己,深入自己体内的男子几有再造之恩,
她除了一个谢字已不知该说什么感恩之言。女尼挣扎着挺起背脊悬空,双臂支撑
着娇躯,先送上个甜到发腻的香香长吻,才松口道:「主人不必垂怜,惜儿想看
着主人……把惜儿从里到外都奸弄得黏黏的……」

  「这就来了,看清楚!」

  吴征奋力一抽,粘腻的花肉好似胶在肉棒上,被生生从花径里抽出洞口。那
花唇分开,花肉外翻,香骚淫液闪着津津亮光。这媚肉又吸又咬,着实让人挨不
得,不仅柔惜雪看得心惊胆跳,凭空又泄出汩花汁,吴征也闷吼一声,将肉棒飞
速插回这处艳肉里深深扎根,才能稍缓欲火。

  直起直落,狠出狠入,一轮轮深插到底的滋味,美到了心田深处。强烈的充
实感,让柔惜雪失神似地随着每一次插入而惊叫。一身雪肌全敷上情欲的粉红,
花汁不要命似地倾泻而出,仿佛看着自己黑绒丛生的幽谷被反复插弄,比在菩萨
座前交合还要更加刺激,更加催情。

  男儿的征伐却无休无止,每一下都尽根到底,再狠命地抽离,抽送之快令龟
菇雨点一样敲打着花心,且越战越勇。耳听得胯下美妇的呻吟声越发高昂,呼吸
纷乱,吸气时尽是抽着冷气的声音,吴征也兴致越发浓烈。

  「好个骚浪的艳尼姑……」

  柔惜雪万分羞涩,玉骨之躯却享受无比地自行迎合每一轮抽送,连悬空的臀
儿都不要命似地筛动着抬高,迎合肉棒落下之时能插得更深更重,让媚肉更加肉
紧。

  「要来了……全数接住,一滴都不准漏出来!」吴征闷吼一声,面红目赤,
闪着嗜血的凶光。

  「是……」柔惜雪娇躯没来由一阵大颤,深吸了口气,双掌抓牢了床单,迎
接销魂一刻。那幽谷间的媚肉仿佛有了意识,一阵强似一阵地收缩,抽紧!

  穴心里传来强劲的吸力,一下就让人觉得无比贪婪,不仅要把大汩的阳精吸
出来,还要牢牢地含在花径里。即使泄身之后花房松软,又被巨物开拓得一时难
以合拢,也不能漏出半分。

  这强劲的吸力便是男儿的销魂窟,吴征把持不住,精关一松,顶在凤宫之口
的龟菇猛然激射!

  强劲的水柱冲刷着花心软肉,柔惜雪只觉小腹之间忽然涌出股暖意四面扩散,
将四肢百骸全然吞没。轻飘飘,浑不受力,又有股神奇的力道让娇躯不住地痉挛。
那花心欢畅地回应,颤抖地在龟菇马眼上来回点扫,两人一同发出叫声,一低沉
嘶吼,一高亢呻吟。

  「夫君……」柔惜雪牙关咯咯冷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弹起死死搂着
情郎。喷香的珠唇死死吻住吴征,胯间却逼命似地扭动。腴润的腰肢之下,丰臀
像只白玉磨盘旋磨着,将龟菇卡在凤宫深处翻搅着无数波涛。什么吸紧了,接住
了,在这至激至情的一刻都抛到九霄云外。

  吴征同样使出了浑身气力,以他的姿势虽只能小幅度的抽送,但力道十足之
外,更让抽送密密频频。啪啪啪的撞击之声大作,密如瀑布敲打着岩石。两人均
逼命一样扭动,一个想把对方都吃进自己胯间,另一个则想扎得更深。

  「惜儿不成了……」柔惜雪胡乱地甩着头,本能地抛起坐落,猛然间脱力掉
下龟菇正中花心!巨大的快意袭遍全身,女尼花汁喷洒,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
瘫倒在吴征身上,气息奄奄道:「夫君奸弄得惜儿……又尿将出来了……」

senglin08 2025-1-27 01:43

             第十二集:山秀芙蓉

  第一章、将期轩冕。欲冠群英

  经过了一夜宵禁,天光放亮时镇海城又忙碌起来。贼党闹出的事情影响了百
姓日常生活,但日子还要过,镇海城的繁华在风波过后依旧。

  风泊客栈在镇海城的最中心大街处,比起城门口的几家来当然更为奢华舒适。
杨宜知醒来时,正对着窗明几净,天日正好。

  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摆脱了暗无天日与臭虫满地,到这家镇海城最好的客
栈里用柚子叶跑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才来得及感慨。

  从小到大,委屈也不算没受,但这么大的委屈还是第一回。受人冤枉也就罢
了,那大牢真是……就算在牢里已尽可能被优待,杨宜知也绝不想再进去呆上哪
怕一刹那。

  幸亏掌门师兄来得及时,杨宜知感慨一声。自小到大两人相厚,吴征将他救
了出来,也不怪罪,只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摇头道:「是他。我已清理门户。」

  杨宜知默然,总是传道授业的恩师,也曾是自己的骄傲。可这样一个人,真
实身份却是门派大敌,杨宜知百感交集。昨夜倦得很快入眠,今晨一起,虽是风
和日丽,依然有难言的惆怅。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老实不客气,店小二绝不敢这么敲门。杨宜知一
骨碌爬起来,清水抹了两把脸整好衣冠,赶忙开了门,门外来的居然是二师兄戴
志杰。

  「没吵着你安歇吧?」

  「没有没有。」杨宜知陪着笑,拉椅子请师兄坐下。相较而言,吴征一向和
颜悦色也开得起玩笑,杨宜知对掌门师兄虽尊重,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对
这位不苟言笑的二师兄,他反倒更加惧怕一些:「二师兄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戴志杰瞪了他一眼,倒没开口呵斥,反而宽慰道:「辛
苦了。」

  师兄弟之间对视,目光温暖而哀戚。顾不凡一生对门派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到头来教子不善,妻子二人背叛师门坑害忠良,他以死尚不足以赎罪。作为弟子,
戴志杰日以继夜想为师尊洗刷污名,杨宜知现下也背负了同样的前尘之罪,不由
升起同病相怜之感。

  「这有什么。」杨宜知苦笑,两兄弟心意相通,他也拉开椅子坐下道:「今
后才有的苦咯……」

  「掌门师兄没怪你,不必如此。」

  「他也没怪你。」杨宜知瞪了戴志杰一眼,道:「对了,掌门师兄如何了?
二师兄既然来了,何时一同去拜会?」

  「他没空,所以才特地着我从烟波山乘扑天雕赶来。」戴志杰意味深长道:
「掌门师兄重伤在身,倪,冷两位仙子日夜守护,无论生人熟人,一概不准靠近!」

  「哦……」杨宜知心下恍然,强抑振奋之心道:「掌门师兄闭关疗伤,不可
前去打扰,待他伤愈我再去便了。」

  「你心中有数就好。这段时日镇海城的相应事务,我代大师兄暂时打点,你
来帮我。」戴志杰瞥了师弟一眼,面泛恶心之色道:「我还带了个人来,扔在掌
柜处看管,你自己去领。」

  「谁呀?」

  「还有谁?」戴志杰忍不住冒火道:「当然是火虎堂的厉白薇,掌门师兄待
你真是够好的了!冷仙子已废了他的武功,掌门师兄刻意交代过,这人女子的那
一面没听说做什么恶事,也就罢了,男子的那一面血案累累,三日之内务必毁去!
至于其他,看你受了那么大的罪,由你处置!」

  「是是是。」这种癖好昆仑派上下就他一人有,吴征对此异常反感,这一回
「法外开恩」,杨宜知喜出望外道:「谨遵师兄吩咐。」

  「门中叛徒之事,我问过掌门师兄,他说我们昆仑派不搞连坐,更不怪罪于
你。」戴志杰起身欲行前又吩咐了一通,望着笑嘻嘻的杨宜知道:「你跟我装没
事人没有关系,到了掌门师兄面前不要这般。掌门师兄宽宏大量,赏罚分明,他
知你心里苦。你我都曾逢其事,我也懂。」

  「二师兄放心,我这一生都是昆仑弟子,杜中天也终归曾是我师父。掌门师
兄不搞连坐,但是过便是过,授业之师犯的错,做弟子的理应承担。二师兄不也
是这么做的吗?」杨宜知欠身郑重道。

  戴志杰板着脸,半晌后道:「快去领人,该干嘛他妈的干嘛去,尽说些废话。」

             ……………………

  晨光灿烂,日上三竿的时候,闹中取静的小院里也终于有了人声。

  凉亭石凳上,年轻的男子神采飞扬地说着故事,身旁的女尼则垂着头,嘴角
泛着一丝微笑,正听得入神。

  「紫霞深陷险境,至尊宝面对着紧箍和观音菩萨的忠告,我猜他心里一定是
万分愿意带上紧箍的。因为除了戴上紧箍之外,想救紫霞别无他法。可惜戴上紧
箍之后,和紫霞就情缘断绝,再无相见之日。所以这一刻,至尊宝一定十分为难,
你说,他是戴呢?还是不戴呢?」

  男子似已全然投入到精彩的故事里,耳听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响声,又过了片
刻才偏过头去。只见女尼手上多了一顶以柳枝编就的圆环。她看了看显是十分满
意,将圆环朝头上一戴,双手合十,却又扭身连连,摇头晃脑。活像个刚戴上紧
箍受戒,仍不安分的顽皮新僧,十分可爱。

  男子失声而笑,摸了摸柳枝环道:「他当然戴了?」

  女尼点了点头,柔声道:「他若真爱紫霞,就一定会戴。着眼于前,才有将
来,这个道理就像……就像……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额?这类比还真新奇,有道理!」男子开怀地笑了起来,摘下女尼的头环
道:「你能这么想我高兴得很,欢迎回来,天阴门柔掌门!」

  柔惜雪双手维持着合十之姿,闻言躬身一礼。内息在体内流动,虽弱,虽阻
滞多多,但她仍时时刻刻鼻尖发酸,想要流泪。这样的内力,渴盼了多久,四处
晨光下仍觉犹在梦中。

  重伤之后报仇无望的消沉在这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她不仅重新拥有了力量,
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好伴侣。风华正茂的吴征,一次又一次地翻转乾坤,化不可能
为现实。柔惜雪心潮起伏,对身旁的少年郎越看越爱,满心感恩与欢喜。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着眼于前,才能争取将来。」吴征拍了拍柔惜雪。女
尼丹田已毁武功全失,经脉里又残留着无数散乱的内力。所以吴征传给她的,几
乎是未经修改的《道理诀》。柔惜雪不明神经与细胞之学,吴征只能在交合时引
导她的内力运转。这女尼天资之聪颖当世屈指可数,靠着「死记硬背」强行开辟
出新的运转路线。假以时日,待她圆融贯通,仍是不可轻视的高手。可惜她丹田
已毁,不能再温养内力,想要恢复从前的武功已不可能:「报仇雪恨,我们一定
能做到。」

  柔惜雪自小到大,从未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在这样一座强大的吴府里,即
使是暗香零落也不再那么可怕。女尼深吸了口气,她现下全身心都要投入的,就
是让吴府更加强大起来,陪伴吴府的主人迈出最重要的一步——跨上武学的登峰
造极之路。

  「从今往后,唯吴掌门之命是从。」柔惜雪庄重说完,又弯眉妩媚一笑,倚
在吴征怀中甜甜地道:「主人,该修行了。」

  「正是。」吴征拍拍腿起身,道:「请惜儿指正。」

  「惜儿不甚荣幸。」万料不到有朝一日,会在小院里陪伴这位天阴门衰弱的
「罪魁祸首」渡生死玄关。小院里没有醉舞绮席,没有清歌绕梁,只有孤孤单单
两人唇齿相依。在他没有跨出那一步之前,不会有人进来,他们也不会出去。柔
惜雪痴痴地想着,以吴征的资质,数月时光足矣。数月太长,金山寺一役过后,
外界风起云涌,必然有许多变化,吴府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数月又太短,仿
佛转瞬即逝,她已觉这处小院好过梦寐以求的西天极乐,不舍离开。

  吴征倒提长剑,剑尖点地,闭目微扬首,一呼一吸之间,澎湃的内力在四肢
百骸间奔腾。他的内功已积累得极其深厚,胜杜中天如探囊取物,力敌屠冲二十
余招互有攻守。新得柔惜雪的玉骨之躯后,已完完全全站在十二品的门槛前。但
是武学不是筹备粮米,只需不停堆积到数了即可。境界就算近在眼前,也有看得
见摸不着,一辈子难入其门的可能。

  剑锋寒光闪烁,剑尖一颤,长剑翻转,吴征平平刺出一剑,令柔惜雪目光一
亮。这一剑朴实无华,甚至不带丝毫烟火气。但是武功就是这样,修行过程中往
往眼花缭乱繁复无比,但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大道至简。一拳,一脚,一记直刺
横劈,简简单单中力道雄浑,让人难以匹敌。似祝雅瞳的「迷梦八式」这等高深
武学,则是绝顶高手都不会轻易使出的搏命之招。

  柔惜雪精研天下诸多门派武学,眼光不仅高,还十分独到。吴征这一剑力贯
苍穹,又能使得举重若轻,相比他在金山寺里的武功,分明又涨了一截。柔惜雪
不禁感叹「道理诀」的神奇,不仅在内力运行之道上独辟蹊径,双修之法也是功
效如神。据吴征所言,双修只可为辅,不可为主。这等速成之法,双修的次数越
多,时候越久,效用也就越低。但眼前自己「新鲜热辣」的玉骨之躯立竿见影,
还是让女尼芳心可可,羞意连连。

  吴征一剑既出,后招源源不断。只见他剑势如潮,翻翻滚滚,神在剑先,连
绵不绝。出招看似心不在焉,其实每一式都有迹可循。发剑看似遵循招法的条条
框框,细微处又随心所欲。

  这一套天雷九段五十余招打完,吴征收招,满心期待地看着柔惜雪。练功是
正事,两人再亲密也不可嘻嘻哈哈。——就连在桃花山谷底,溺爱如祝雅瞳也不
苟言笑。柔惜雪也是一样,更不敢稍动旖旎之心。

  「这一路使得怎么样?」

  「杀气太重了。」

  「昂?」吴征大吃一惊,他对今日这一路剑招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信手拈
来,举重若轻。尤其是每一剑都有鬼神莫测之机,还能不带烟火气。这么空灵神
妙的剑招,居然被评价为杀气太重,心理上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你的人虽然没有杀气,可是,这里都是杀气。」柔惜雪纤指在吴征身周画
了一圈,只见他身旁的花草至今依然摇晃不绝,扬起的尘灰也未落尽:「你现下
的样子只是刻意为之,一身杀气想藏起来,可惜藏不住,说明你离真正的随心所
欲还差得很远。」

  吴征挠挠头,果然草木摇杀气,这一下被打击得不轻。也还好是柔惜雪,若
是换了祝雅瞳,就方才志得意满的劲儿只怕已一棍子敲了过来。

  「再练。」不爽归不爽,柔惜雪说的确有道理,正中吴征软肋。他心中也不
由一凛,每回双修过后,功力总有长足的提升。在与柔惜雪双修以前,也满拟晋
升十二品修为是当然之事。得柔惜雪点醒也有些自责——以祝雅瞳之聪慧,还要
入江南游历十余年,历经多少生死关头才能跨越那道门槛。以陆菲嫣积累之深厚,
同样要闭生死玄关苦修数月。天下间哪有多少易如反掌?何况是武道极途。

  「不着急,你跟着我试试。」柔惜雪取了根树枝当作短剑——她刚刚恢复内
力运转,功力甚浅。女尼也是一剑刺出,但招式与天雷九段的气势雄浑全然不同,
只是云淡风轻,简单得几乎简陋,就是一剑直刺,全天下没有人不会。

  「嗯?」吴征虽有疑惑,但已跟着柔惜雪的剑招使下去。直刺,上步直刺,
横劈,挥砍,斜挑,剑招之中最为基本的路子一遍又一遍地演下去。

  柔惜雪心中自有慧剑,以她眼光之高,自然一眼就看出吴征武功的缺陷所在
——根基不足。缘由不是吴征从小偷懒不下苦功,而是功力进步得太快。天资极
高者也需要三四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他二十岁出头就已办到,用于打熬根基的
时间自然不够。这一点与祝雅瞳不谋而合,自从桃花山谷之后,祝雅瞳对吴征打
熬筋骨,筑实根基的修行就没有断过。

  这一练不知不觉就练到天将入夜,完成一天的功课之前,最后一遍柔惜雪才
将剑招略作改变。改变简简单单,吴征瞥一眼就能明白。不过是直刺途中忽然偏
了一寸,上步直刺的步子小了些,刺的方位低了三分。吴征却一招一式使得分外
凝重,这些根基之外的点滴改变看似不大,但天下间所有繁复至极的招式都由这
一点一滴的改变,增加而来,以他现下的武功,体悟起来比初学武艺时分外不同。

             ……………………

  时光荏苒,转眼间金山寺的激战就过去了大半月。这一日,盛国皇帝先发国
书,再颁圣旨。国书中谴责大秦朝堂纵中常侍屠冲,昆仑派弃徒,暗香零落贼党
杜中天暗中残害盛国百姓。圣旨则下令屠冲于紫陵城门外荒郊曝尸三日,杜中天
十日之后于菜市口凌迟处死。再有犯者,以上为例!

  这是张圣杰二十日里第四次在金銮殿的朝会上龙颜大怒,怒火之盛前所未有,
几至暴跳如雷。君王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国境内出现刺客。何况针对的还是
吴征,于友情,还是于他对盛国的至关重要,都是君王大怒的原因。凌迟处死这
样的重罪极其罕见,盛国人人赞颂的明君初次降下这等罪责,还是御笔钦点,杜
中天这辈子也算不枉了。

  当日屠冲的尸体就被挂在野外。风烛残年的中常侍大人被剥得赤条条的,他
死了已有二十余日,盛夏时节虽用了最好的药物,尸体也已枯干。更兼臭不可闻,
四周虽有人指指点点,也无人愿意靠近。除了依稀能见他的轮廓之外,胸口两道
掌印清晰可见。

  从印记来看,这是一双好看到极点的纤手,若非绝色美人,万万长不出这样
秀美的一双手。可这两掌打得屠冲胸口深陷,大片的胸骨寸断,体内淤血干透之
后,印记已全然发黑,触目惊心。这位美人显然是含怒全力出手,不留丝毫余地,
才将屠冲这样的大高手一击致命。天下间有这样功力的美人屈指可数,江湖中人
轻易都能想到是谁。至于她为何暴怒,各种猜测的流言纷纷,不一而足。

  气派又低调的吴府仍像平日里一样大门紧闭,让常人生出敬而远之的畏惧。
午后一顶轿子从皇城门口直抬到府里时,大门才开了片刻。

  祝雅瞳下了轿子,轻舒了口气。以她的长袖善舞,自然不会应付不来朝中的
人情世故。以她的功力之深湛,也不会因这点公务而觉得疲累。唯一让她不舒服
的,就是这身朝服。

  朝服剪裁宽大。虽陛下为了照顾祝雅瞳身为女子,请了宫中御用的女红专门
为她量体裁衣,但祝雅瞳并未一位追求美丽。说来也好笑,她当初代表吴府入朝
为官,最让吴征为难的,便是她的艳冠世间。以她的姿色,谁人不想一亲芳泽?
穿上朝服之后,带着七分美艳,三分官威的模样,凭空又让人添了几分征服欲望。
若这身官服再依她的身材定制,衬托一身曲线玲珑,这朝会到底还开不开了?

  所以祝雅瞳的四品官服只是裁剪得小了些,连腰肢都不束,裹在身上依然宽
大,穿了小半天下来浑身的不舒服。

  「夫人回来了。」玉茏烟正在花厅里,见了祝雅瞳忙迎上去,挥手吩咐闭了
厅门,为她取来早备好的衣物,将屏风拉起让祝雅瞳换衣。

  这也是近来吴府新增的规矩,祝雅瞳实在对朝服的不舒适难堪忍受,回府以
后甚至来不及回到后院就想脱下。时不时又有些事务要与她商议,一拖延更觉浑
身难耐。府上诸女心细看得真切,于是每逢朝会就为她备好衣物,下朝后就在花
厅里更换。此事不为外人所道,就是这间花厅凭空添了一份香艳。

  「你今天回来得倒早。」祝雅瞳换上舒适的长衫,惬意地抿了口温茶关切道
:「莫要太累啦,有什么事,慢慢来就好。」

  「自从修习了武功,一点都不觉得累。」玉茏烟低声道:「妾身笨得很,更
要加倍落力才行。对了,有件事要先报与夫人知晓。吴郎今日传信,说待他出关
之后,请柔掌门来二十四桥院援手。妾身手上一摊子事情都与贼党有关,柔掌门
几乎醉心于此,她的见识又远非奴家可比。妾身早觉力不从心,柔掌门前来相助,
正解了燃眉之急。另外……吴郎说柔掌门也正重修武功,正巧与奴家做个伴儿。」

  「征儿现下已是大将之材,所作所为都是深思熟虑,我觉得不错。」祝雅瞳
嘴上称赞,心中暗暗羞恼,刚想说柔掌门是我师姐,又觉此言大大不妥。再一想
吴征与柔惜雪正双宿双飞,爱子人生中极为重要的阶段正与柔惜雪一同渡过,微
觉吃味,不自觉地嘟起香唇。

  「是……今日朝堂上那么多事,没有意外吧?」

  「不好说咯……变数多多,接下来又得闹腾一段时日。就你们老爷乐得清闲,
借口重伤闭关享他的艳福,把咱们退出去挡风挡雨。」

  「嘻嘻,妾身实在想不到柔掌门居然……居然……嘻嘻……」

  柔惜雪动情的因由还只吴征知晓,连倪妙筠与冷月玦也不明所以,但已是铁
板钉钉的事实。尼姑动春心,还是全天下最厉害,最虔诚的尼姑,玉茏烟想起都
觉忍俊不禁,又大感旖旎。

  「扑哧……」祝雅瞳也觉好笑之外,更感傲然。二女交头接耳两句,祝雅瞳
才问道:「雁儿回来了么?」

  「早夫人小半时辰已回来了,正在后院与陆妹妹一起。」

  「走,我们一道儿去,让湘儿也来。」祝雅瞳携起玉茏烟一同行去后院。入
了院门,玉茏烟去知会瞿羽湘,祝雅瞳先去寻陆菲嫣。

  吴府一派和谐,但诸女私下也各有交好。譬如韩归雁早年不喜陆菲嫣,相互
了解与一同出生入死之后却情同姐妹。早年在成都吴府,祝雅瞳常有夜半偷偷去
瞧吴征的行径,也不止一回看见爱子与陆菲嫣激情四射的欢好。以韩陆二女的交
情,以及颇为相似的身段,爱子贪图香艳,将她们一同摆上床榻联席共枕是意料
中事。今日既然撞上了,祝雅瞳沿途忽而童心大起,想要听听二女私底下会聊些
什么。

  陆菲嫣已是十二品的修为,祝雅瞳想要瞒过她殊为不易。但今日既为提前知
会,以有心算无心,祝雅瞳自忖短时间内也不会被察觉。反正瞿羽湘闻讯之后必
然赶来,也听不了多久。

  计较已定,祝雅瞳一提内力,脚步越来越轻几近于无,待得陆菲嫣的小院映
入眼帘时,她的人影都似在阳光下模糊起来。

  小院里有外人难以听清的莺声燕语。韩归雁虽未上朝,得知陛下动手的消息
止呕,心中自有明晰判断。今日练兵已毕就早早归家不敢有片刻耽搁,已预料到
祝雅瞳下朝之后,必然有事相商。

  陆菲嫣在院里安坐。诸女各自忙碌,府中内外大小之事都由她主持。美妇性
情外刚内柔,又是大家闺秀出身,将府内外打点得井井有条,分毫不需旁人再操
心。韩归雁回来时,她刚忙完一天的事务在小院里稍歇。

  张圣杰发国书,颁圣旨的事情轰动紫陵城,陆菲嫣更提前就收到了消息。三
国之间短暂的宁静必然会因此事而被打破,陆菲嫣近来时常心中捏着把汗。不知
道这次的战事能否顺风顺水,不知道吴征能不能踏破玄关,二者之间息息相关。

  她与柔惜雪接触甚少,了解不多,也不知女尼能不能助吴征一臂之力。

  正胡思乱想间,院外门扉响动,韩归雁迈着一双修长美腿笑盈盈地来到。都
是忙碌了大半日身心俱疲,二女互相寒暄放松了好一阵,女将才察言观色问道:
「在为吴郎的事情担心?」

  「没有啊,你还不知道他么?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能做到,而且,这一回算是
水到渠成,没甚么好担心的。」陆菲嫣早收敛了忧色,还是瞒不过韩归雁一双慧
眼。她被戳破心事,镇定地面不改色,微笑答道。

  「真- 的- 吗?」韩归雁眯着眼嘴角玩味笑着,叹息道:「嗨……十二品绝
顶高手这种事情,在你们看来好像吃饭睡觉一样易如反掌。我这种凡人,是不配
与你们探讨个中玄奥咯。」

  「扑哧,谁让你懒惰不肯修行。」陆菲嫣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得乐了,点着桌
面道:「你要是肯下功夫,十二品也是迟早的事。」

  「难难难!根基就打得不算好,而且人家哪里是懒惰不肯修行?分明是忙得
没工夫练武。」韩归雁妙目一瞪,撅着嘴诉苦,又手支下颌疑惑道:「姐姐,你
说柔惜雪武功全失,吴郎为何还选中了她?她……到底能不能成?」

  这些问题陆菲嫣心中早已思量了无数遍,闻言依然不露忧色答道:「柔掌门
成名已久,又精通诸多门派的武功,博学多才。吴郎的武功路子本也庞杂得很,
尤其是内功,双……修而得的高手内力就有七道之多,想要条条理顺,柔掌门最
为适合不过……」

  陆菲嫣说到这里,祝雅瞳刚摸进小院不久,她不敢再靠近。陆菲嫣声音不大,
传来已隐隐约约,但祝雅瞳运足耳力,一切尽收耳里,心道:「雁儿,菲菲,湘
儿,玦儿,我,妙筠,还有师姐,高手的内力恰好七道。菲菲所言甚是有理。」

  她心中一计议,忽然打了个寒噤,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她面色发白,再一
想陆菲嫣说得真切是高手内力,其间必然不含玉茏烟在内,这七道内力计算得分
毫不差。——连祝雅瞳的也已计算在内!

  祝雅瞳生平仅见地全不知如何是好。所幸脑子没有乱成一锅粥,略一思量,
便料到吴征在桃花山谷底功力大进,以二女对「道理诀」的了解,猜到些什么也
是情理之中。她默运元功强行平定心神,不敢露出异样来。

  陆菲嫣侃侃而谈,韩归雁听得出神,未发现美妇目光朝门外一跳,面色也白
了几分。她虽惊不乱,缓缓续道:「你久在将门,当然知道会与教导是两回事。
柔掌门指导弟子之能无出其右,吴郎选她,我倒觉得是上上之选。」

  「原来如此……」韩归雁托着香腮恍然大悟道:「我还道咱们府上两位高手,
哪一位都比柔掌门现下要强得多,为何吴郎不回来与你们双修修行,偏生选了柔
掌门,原来有这么一番道理。」

  「你呀……在我这里说就算了,旁人面前万万不可说漏嘴。最好在我这里也
不许提!」陆菲嫣羞恼道。

  「啊……放心,不是在你这里,我断然不会说。唔……姐姐说的有道理,此
事一字不提最好。」

  「就是!吴郎和祝夫人自有计较,我们莫要多事。」陆菲嫣目光闪烁道:「
我们约定,方才是最后一次?」

  「好……」韩归雁略有迟疑,还是答应下来,话语间颇有为难之处。

  「你莫要太担心,其实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他们若不说,我们什么忙都帮不
上。此事太过重大,我们更不敢轻举妄动。」陆菲嫣正说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
手势。

  祝雅瞳扣着门扉,不多时玉茏烟与瞿羽湘也来到。诸女坐定之后,祝雅瞳道
:「知道你们都担忧朝堂之事,我一回来就约你们来,正要分说清楚。老爷正在
闭生死玄关,在他回来之前,咱们也要把诸般准备先行打点好。这一战比起先前
陛下主动出击还要更加凶险,许胜不许败,且国境之内寸土必争,寸土不可失。
老爷的意思大家都清楚,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掌门师姐当下是上上之选,不必疑
虑。老爷功成出关回府之后,我会再助他稳固境界,同样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话时几度与陆菲嫣目光相碰,内中深意,只有二女心照不宣。陆菲嫣面
色微红,哪里再敢多看祝雅瞳逼视的目光。

  祝雅瞳的不惜一切代价让小院里的空气都紧张起来。又是一场盛国需倾尽所
有的决战,又是一场吴府上下需要群策群力,协力同心的决战。

  「霍向二贼在川中忌惮屠公公,生怕过分逼迫之下屠公公玉石俱焚。十二品
高手搏命一击威力难当,二贼也有伤亡的可能。这二贼现下地位高了,已舍不得
自家性命再有任何意外,自不愿与屠公公殊死一战。逼迫屠公公来镇海城,正是
一石二鸟的毒计。现下好了,屠公公死在我的掌下,临死前重创征儿。如今征儿
生死不知,我呢,就每日装作没事人似地上朝,甚至比平日还勤谨些,八成是要
粉饰吴府的太平。一切合情合理,霍向二贼驱虎吞狼之计得逞。」祝雅瞳闪着灵
动的目光,笑眯眯道:「二贼现下或有些许疑虑,待我过段时日也闭关不出之后,
二贼非信了不可。」

  「祝夫人您歇一歇。」韩归雁甜甜地卖乖讨巧,道:「屠公公一死,霍向二
贼最后一丝忧虑也已打消,与梁俊贤火并迫在眉睫。二贼本就占据上风,梁俊贤
难有好下场。此后二贼兵发江州欲一统大秦也在预料之中。陛下往大秦下了国书,
两国交恶,大秦又腾不出手来。燕国想一雪前耻,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栾楚廷
新帝登基就吃了大亏,无论什么原因,都必然要抓住机会进犯盛国。」

  「陛下为何要如此做?这不是给燕国造了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么?」玉茏烟
不解问道。

  「因为这是陛下给燕国的好时机,对燕国本身而言,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韩归雁详解道:「寿昌之战前后,燕国不仅损兵折将,更荒废春耕。寿昌一带二
十余座城池误了春播颗粒无收,至今仓廪不实,还在恢复元气。于时局而论,此
时是最好的良机。于燕国准备而论,就不是好时机。陛下正是要借着屠公公一事,
逼迫燕国打一场有天时,却无地利人和之战。」

  「奥……」玉茏烟也想透其中因由,道:「但是……大秦会不会来搅局?」

  「不知道。」韩归雁道:「一切都在未知之数,但大秦这一回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不参与战事,也一定会做些什么。其实,大秦的搅局从现下就已开始。燕盛
之战难以避免,朝臣一定会以与大秦国是敌是友争论不休。」

  「不错,我今日看黄门侍郎安乐水就几番张口欲言。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生
怕临阵磨枪考虑不周,生生忍住了没说,以免落人口实。」祝雅瞳将朝堂上纷乱
百态说了一遍,道:「这人是林博士昔日门生,我观察了几回,林博士被拿下他
愤愤不平,就是与老爷有旧恶,借机定然会来寻事搬弄是非。这些事虽小,也要
一一处置得宜。」

  「这人是准备在朝堂上发难?」韩归雁皱了皱眉。

  「多半会借题发挥。」祝雅瞳冷冷一笑。

  吴府现下频频出力,助盛国抵抗燕国威压,但吴府真正的仇敌乃是大秦国。
无论是梁家的皇帝,还是欲篡位的霍永宁,都与吴征仇深似海。燕盛两国激战,
理顺了国内矛盾的大秦国就成了巨大的变数。无论是敌是友,都需做好充足的应
对准备方可。

  如今朝堂上有主张力拒大秦的。陛下因屠冲与杜中天之事雷霆震怒,交好已
无可能,不如借大秦国内乱不休,于边境囤兵御守。大秦国因内乱之故国力大损,
盛军扼守江州陆路,再于葬天江狭窄处断其水路之兵。大秦国火并之后人困马乏,
又需大量整顿,不是盛军敌手。

  也有主张与大秦联手的。用兵不可光凭血气之勇,燕国强大,秦盛二国正该
缔结盟约,共抗强燕才是。若各自为战,难免被各个击破。两国联手不过政治之
交,别有目的,又不是结交好友非得肝胆相照。国事为重,不必为了一两个人的
小事情而撕破了面皮,误了大局。

  这样的争论会一直持续下去,韩归雁道:「近日我也抽空多上朝去吧。」

  「不用,雁儿已经很辛苦。这点小事情,我自会应付。」祝雅瞳自信地一笑,
正色向诸女道:「世途虽难,我们也走到了今日的局面。这一战会比寿昌之战还
要惨烈,但我十分期待。老爷在江州初鸣啼声,历经磨难之后终于要大放异彩,
名震天下。届时三国群英齐聚,老爷辉耀全场,咱们都要给他增光添彩,莫要错
过这场盛会!」

  「是。」

  诸女同声齐应。韩归雁心中暗道一声奇怪,祝雅瞳今日颇显亢奋,也不愧是
她,句句不离吴征。旁人还担忧吴征能否顺利突破,只有她视作理所当然。这份
深沉刻骨之爱,即使两人间有许多不妥,也让了解内情者无可指摘。唯独陆菲嫣
垂下的目光连连闪烁,似乎猜到了什么。

  第二章、亡羊歧路。柳暗花明

  金銮殿已很久很久没有眼下的光景。

  就在不久之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殿看上去都有些晦暗。大臣们垂着头,
一脸丧气的进入大殿里。等着愁容在眉心难以掩去的皇帝登上龙椅。光可鉴人的
青石砖,明亮的殿堂,在君臣的万马齐喑之下,都透着股灰败之气。

  燕盛之战改变了一切。金銮殿并未翻修,可在阳光下辉映紫陵城,庄严巍峨,
令人肃然起敬。大殿里年轻的皇帝意气风发,一呼百应。臣子们虽垂着头,时不
时弓着腰,可这些都因对皇帝的尊敬,他们不会再因前途渺茫而无精打采。朝臣
们的神色,正是盛国上下日新月异的最佳写照!

  何况朝堂上还有一道生平难得一见的美景。

  这是大殿里除了龙椅之外唯一的一张椅子。乌沉沉的上好檀木道道暗红色的
纹理透出,显得油光发亮。虽比不得龙椅的金碧辉煌,亦颇显沉稳厚重,贵气暗
藏。

  景阳钟威严地敲响,天刚放亮时分,朝臣们顺着殿前的石阶纷纷登上阶梯,
鱼贯而入金銮殿。祝雅瞳也在朝臣之间。

  正三品的玄紫色重臣朝服,在她的花容月貌之下于六分官威里又透出四分美
艳。朝服原本就较寻常衣物宽大得多,但穿在美妇身上,胸前仍鼓起两座显眼的
山峰。上好丝绸制作的朝服,服帖地随着身形的每一处曲线玲珑顺从而下。这两
座山峰除了高耸硕大之外,更显其形幼圆之美。

  朝臣们分列两行,祝雅瞳独立于右班侧前,那把乌沉檀木椅旁。待张圣杰上
了殿,群臣山呼万岁,祝雅瞳便落了座。没人觉得异常,也没人觉得不妥。自从
履职户部侍郎以来,陛下御赐金殿看座,祝雅瞳也就堂而皇之地落座这张檀木椅。

  一面是张圣杰声势之旺,群臣折服。一面也是祝雅瞳的如花容颜观之可亲,
让人生不起恶感来。于是她就坐在那里,绝大多时安安静静地,低垂着妙目旁听
皇帝与群臣议事。皇帝间或圣顾向她询问些事宜,祝雅瞳也仅是说些寻常之理,
换了朝堂上任何一人也能说得出来。但皇帝并未因此而遗忘她,三两回朝会里总
会问及于她。

  吴府在紫陵城里显赫而低调,祝雅瞳在朝堂上的行事完全秉承吴府一贯的做
派。不过多地掺合朝中风云变幻,也不去得罪什么人。只待中土大地有大事发生
时,一府上下才龙虎尽出,搅动大势。

  事不能尽如人所愿。吴府尽量避免纷争,仍免不了人情世故里的恩怨纠缠。
盛皇处事巧妙,但盛国朝堂几番动荡,吴府巍然不动,还从中多番得利。

  吴征早先当着朝臣的面挨了一顿廷杖,之后照样荣宠不断。其母祝雅瞳得授
户部侍郎,堂而皇之地坐在金銮殿上。

  韩家兄妹一个因大功官拜镇东将军,算不得什么太过出类拔萃的官职。但紫
陵城在盛国东方,朝堂一阵洗涤之后,韩铁衣执掌整个东面兵权,拱卫京师的大
军数量之多,战力之强不必言。大军调动,边防驻守的布置等等,无一不需经过
他,韩铁衣事实上已在行使大将军之权。

  另一个仅是戍边将军,但手掌盛国精中之精的陷阵营,连吴征的突击营都受
她管辖调动。更莫说兄妹齐心,韩铁衣的许多决断,都是出自这位英姿飒爽女将
的主意。

  吴府峥嵘暗藏,地位超然,在盛国自然免不了各种嫉恨与看不顺眼。盛国文
风鼎盛,文坛同样派系林立,对吴府这样的新贵自有排外之心。林博士借吴征开
立二十四桥院之机发难,吴征只是轻轻推回,结局却是林博士在朝堂直接被摘了
官帽,翻出一大堆罪状下了狱。

  林博士门生众多,但证据确凿,皇帝又正值声望最隆之时,圣君肯定是没错
的,所以错的只能是吴征。陛下虽也刚从大燕回国不久,偏将大权交在这样一位
身份极其复杂,又是大秦旧官的人身上,委实博得太大。这人可是燕国皇子,若
是动了想当皇帝的念头,在京师里威胁之大难以想象。

  盛国好不容易来了个中兴之主,谁也不想有什么意外。于是让陛下提防吴征,
冷落吴征的风闻也在坊间传扬,悄悄酝酿。谁都知道以陛下和吴征之间的亲密,
去提这点不啻于拔虎须。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文人风骨,自当肃清朝堂,清君
之侧的奸吝小人。文人一旦热血上头,牛脾气一点都不输两军交战时杀红了眼的
铁血汉子。

  市井里的风言风语早早就传到宫中与吴府。皇帝不会因传闻而妄动雷霆,吴
府里则和从前一样,从不争辩。说起来吴府又安静了好一段时日,尤其吴征抄了
金山寺之后,皇帝未加夸耀,府中人深居简出仿佛无事发生,安静得令人诧异。

  直到近日屠冲暗中抵达盛国,又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市井里又是流言纷纷。
屠冲虽年老,也是成名数十年的绝顶高手,吴征可没有这份修为。要从他手上全
身而退,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吴征重伤甚至身亡的说法都传得绘声绘色。

  镇海城里有一座小院被守得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擅闯,靠近者死!只消看
祝雅瞳每日上朝下朝,眉间一抹难以掩去的忧色,吴征就算活着,多半也已悄悄
回到紫陵城里养伤,且伤势不容乐观。

  以祝雅瞳的历练与武功修为,早已做到英华内敛。美妇在朝堂上一贯无悲无
喜,虽仍温柔雅致,也叫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坊间传言愈演愈烈之下,金銮殿
上今日的大朝会诸臣俱至,几日不见的祝雅瞳更加引人注目。

  娴淡静雅,但眉目之间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似嗔似忧,仿佛愁肠百转,心事
无限。比从前不同,她落座时不自觉地单手支颌了一下,才又双手交叉于小腹前
端坐。动作优雅自然,全无惺惺作态之感,但落在有心人眼里,细微的异样也能
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朝会已开,群臣不敢再注视这一处的秀色可餐。能上金銮殿的大臣俱非常人,
再大的诱惑在皇帝面前也得收敛心神,不受色相所惑。

  皇帝登上龙椅,群臣议事,金殿之上争论不休,看看就到了近午时分才渐渐
止歇。今日的议题大都集中在燕国正调兵遣将,有意南下。

  盛国境内国泰民安了许久,多年未曾见过这种阵仗。这一回燕国筹备充足,
不再似被盛国突袭时的混乱不堪。虽有葬天江天险横在边界,燕国纵横天下无敌
的铁骑还是让朝臣们心中压了一块大石头。

  大部分朝臣都未经历过寿昌城的那场惨烈血战,只光想想都觉心惊肉跳。对
毫无防备的燕国仅是险险惨胜,对有备而来的燕国又会如何?

  战事近在眼前,苍凉的鼓点,凄厉的号角声都似在耳边震响,战争的残酷光
是想象都令人不寒而栗,即使是这些重臣也难免患得患失。

  军国大事朝臣们未必懂,但要说出一套镇国家,抚百姓,给粮饷,乃至政通
内外,远交近攻,大殿里谁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国家大事的当口儿,犹如悬丝
行步,无论官职尊卑俱各抒己见,唯恐漏了什么叫战事败绩。陛下也问得巨细靡
遗,同样不想遗漏了什么。

  有了陛下的态度,朝臣们也都放下忌惮一展骥足。朝堂上虽常有人争得面红
耳赤,但陛下不会怪罪于谁,朝臣们也不必担忧言语中得罪了谁惹来祸事。

  朝堂时常争吵得面红耳赤之下,至少尚未明着互相生出怨怼之意。三番五次
下来,朝堂上很快就形成股就事论事的风气。一些位卑者也敢当廷指出大员的疏
忽,连费国师,花丞相两位都常常被直斥其非。群臣上下还能独善其身,不与人
争执者,唯有角落里那位安安静静,娴雅出尘的祝雅瞳。

  朝议转入时下最重要之事,大臣们纷纷精神一振。争吵频起,争得声振屋瓦,
各持己见说个不休,往往要等陛下做了裁断才得中止。但下一项又得再争论一通,
如此循环。

  今日的议题大多有了结论,争论声渐止,皇帝却没有下朝的意思。看看日头
渐午,脑力的急速消耗让群臣也颇见倦色。张圣杰凡事都有计较,看他龙眉深锁,
显然盛国战事即使已日以继夜地筹备,进度仍不能令他满意。陛下的心情比之任
何一位大臣还要迫切。

  群臣正议间,一名太监急匆匆地奔至大殿门口,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顾不得
擦去满头汗水整理仪容,便尖声道:「陛下,有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

  宋公公赶忙将加急文书取过就要呈给皇帝。张圣杰挥了挥手道:「念!」

  八百里加急文书直达圣驾面前,皇帝甚至等不得繁文缛节直接要宋公公拆了
密封。宋公公额头见汗,拆火漆密封时甚至手上略见不稳。群臣心中悚然,忙抱
拳俯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廿二日,成都调周边大军十五万,建宁,永昌,巴中等郡兵马齐出。成都
城里斥前太子梁玉宇,共陈十罪,遣骠骑大将军向无极为帅,掌六路大军共二十
五万,兵锋直指江州。兵行极速,旬日之内必达……」

  「唔……」金銮殿里响起低沉的嗡鸣惊呼声。

  大秦一国二主已有好些年头,高高的龙椅上,张圣杰并未怪罪群臣的交头接
耳,他眼角上翻仰望殿顶,露出片刻「果然如此」的笑容,旋即便敛容,闪烁的
目光里又有深深的忧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三国之间纠缠在一起,牵一发
而动全身。即使是皇帝,一样紧张得胸口擂鼓。

  大秦国的皇宫里一定不会像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向无极敢离开中枢之地,也
是大秦国的风暴中心成都城,只有一个缘由——成都城局势已定!皇宫内廷不知
道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加急文书里连圣旨谁下的都语焉不详,无法确认,也不知
道那位做过白日大梦的梁俊贤,现下是身陷囹圄呢,还是干脆已身首异处?

  无论是哪一种,吴征知道了想必都会很开心。让他切齿痛恨的不仅仅是宁家
人,梁家,一样誓不两立。能看见这两家人互相残杀,吴征恨不得大声鼓掌,要
他们加把劲,还要啐口唾沫,咒骂怎地打得轻了,再催促快些。

  但是个人与家族恩怨,终究要置于国与国利益纠葛之下。吴征要报仇,要斩
草除根,就不能操之过急,大局有变,报仇就遥遥无期。宁梁两家在大秦的争夺,
一家覆灭也意味着另一家彻底掌控这片土地,纷乱的大秦无论有多少隐患,接下
来一段时日总是能稳定下来,大秦的变故在这个时节着实有些微妙。张圣杰心底
替吴征高兴的同时,也在着眼全局,做通盘的打算。

  群臣惊异未定,又有太监飞也似地奔至大殿口高声道:「陛下,启奏陛下,
八百里加急文书,两封八百里加急文书!」

  「廿日,江州城皇宫大乱,嘈杂如市井,后冲天火光共七处,至深夜未熄…
…」

  「廿一日,江州城宵禁,菜市口斩二百余人,皆称叛国之贼!江州及左近十
三城侦骑四处,严阵以待,大军约十五万扼守水陆各处要道,擅近者斩立决,有
生死存亡之势。」

  一次奏报,两封不同的加急文书同时送到。可见廿日的大乱变生肘腋,令人
措手不及。潜伏在江州的盛国斥候也没能搞清楚状况,才导致两日的两封奏报一
同送到。大秦国内乱,成都与江州即将刀兵相见,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想要再传出
消息难上加难。

  大事当前,皇帝正在沉思,群臣皆不敢多言。盏茶时分后,张圣杰道:「遣
侦骑远远哨探,半日一报。韩将军。」

  「臣在。」

  「令西路各军严守边界,秦国一兵一卒,一舟一舰都不许放入大盛国土。」

  「遵旨。」

  皇帝镇定如常,但仍不足以安抚群臣。

  燕盛之战迫在眉睫,秦国内乱更增添了数不尽的变数。朝堂上一时又鸦雀无
声,仿佛金碧辉煌的殿堂顶上有一大片乌云盖顶,压抑得人都透不过气来。

  「诸位爱卿可有高论?」张圣杰沉默片刻,仿佛出了会神才又振作起来,挺
直腰板问道。

  皇帝心中有许多疑惑,也是诸臣心中的疑惑。

  花向笛率先出班道:「陛下,秦国内乱迟早之事,选在当前虽出乎意料,也
在情理之中。」他早对当今天下有诸多预测研判,任何一种可能都在心中模拟推
演过无数次,也都备下应对之方。

  「大秦裂土为二,无论成都还是江州都寝食难安。内惧对方坐大,外忧邻国
干涉。成都城里梁霍相争不定,才让梁玉宇安坐江州。江州虽有时机积聚钱粮兵
马,但作为东面屏障以拒他国,不失为双方俱可接受的局面。陛下明鉴,若无大
秦国的这段自顾不暇,寿昌城一战便无发生的可能。」

  花向笛侃侃而谈,张圣杰听他提起寿昌城之战也频频点头。寿昌一战改变盛
国的命运,盛国有机会发动这场战争并保住胜果,前提便是大秦内乱无力往东,
否则燕盛两国打得头破血流,大秦随手捡便宜,羸弱的盛国绝不能大赚特赚,如
今万象更新。

  「但再这么下去必然一分为二,久后不战而亡。梁俊贤想保他的帝位,霍永
宁一心篡位,梁玉宇想坐山观虎斗。三家各打各的算盘,偏偏形势又不允许。燕
贼近来蠢蠢欲动,欲犯我大盛国境,两国无暇他顾,对秦国而言,眼下就是最好
的统一良机。无论——他们做足了准备没有。」

  「花丞相所言有理。」

  得到皇帝的肯定,花向笛继续洪声道:「成都城里情况不明,江州城里的情
况也不明,据臣推断,调兵遣将的混乱只是其中一面,内里更有无数枝节横生。
成都江州就算再怎么掩盖,一月之内也必将露出端倪,倒不必着急。陛下,秦国
因时机选择这一场明刀明枪,欲快刀斩乱麻,毕其功于一役。于我大盛而言也是
好事,燕贼欲南下犯境,当是此时,唯立足本国,强健自身,方能巍然不动,任
他雨打风吹。」

  花向笛要避忌讳,不敢说得太明。譬如成都城里梁俊贤与霍永宁之间一定发
生过剧烈的冲突,无论谁胜谁败,都是一场谋朝篡位之举,花向笛是绝不敢在大
殿里提及此事。但他的意思大体已说得清楚,三国纷乱,命悬一线,不可受到太
多干扰,以免自乱阵脚。

  「正是。」

  皇帝虽赞同,但自这三封加急文书送到之后,他的面色一直没能舒缓下来。
花向笛所言可为盛国一系列应对的总纲,但内里尚有无数细节需得完善。立足自
身,不是闷头捂脑,不管不问。

  「花丞相说得在理,但臣以为有些要事同样刻不容缓。」

  皇帝若有所思,做臣子的此时通常不会打扰,众人看去,见是黄门侍郎安乐
水出班启奏。此人是从前林博士的门生,林博士虽已被摘了官帽贬为庶民,安乐
水仍凭着多才多艺,才能不俗,依旧担任黄门侍郎的要职。

  「爱卿且说。」

  「陛下,臣以为,秦国内乱,江州与我大盛比邻交界,不宜仅仅严守边境。」
安乐水清了清嗓子,跪倒匍匐在地道:「臣斗胆!霍永宁久有不臣之心,此人鹰
视狼顾绝非善类。为秦国重臣时思虑周祥,所图极大,秦国内乱与他休戚相关。
江州虽聚兵马小有气候,不足以与成都相持。成都起大军二十五万,对江州势在
必得。霍永宁取江州之后,大军不会轻还成都,必聚于江州以待时机。燕盛战事
一开,秦军若顺江而下,我大盛两面受敌必陷苦战,不可不防。」

  「依爱卿之言,该当如何?」

  这话说得在理,不仅是诸臣,张圣杰也觉心有戚戚。霍永宁虽被牵绊了数年
进退两难,动弹不得,终究是位了不起的人杰。他敢在此刻发动战事,不仅仅是
天时有利,更因已理顺了成都内外,具备基本的条件。燕盛之争是他一统大秦的
时节,更是开疆扩土的良机。

  霍永宁既然已下决心,手段必然雷厉风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既已掌控
了成都,便会一往无前,将敢于阻挡他的一切势力消灭。兵贵神速,江州之战必
然惨烈至极,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霍永宁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尸山血海达
到目的。

  安乐水所言正是盛国的担忧,若燕秦二国联手,盛国便危如累卵。

  「臣以为,霍永宁必然进犯我大盛。外当遣一员能征善战之将,增兵驻守江
州国境一带,北拒燕贼,西防秦国。内当整肃吏治,不可任用别有二心之人。此
危急存亡之秋,若不能上下一心,有人乘势作乱,大盛危矣。」

  朝堂一时又陷入寂静,人人都知安乐水所言有理,此刻又是陛下心情最为敏
感之时。轻易发表见解若万一恶了陛下的心意,只是惹祸上身。

  「陛下,臣不认可安大人之言。」

  清脆温婉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动听至极。不知何时祝雅瞳已起身行至殿
中跪地启奏,莲步轻移,腰肢款摆,像一朵白莲般摇曳多姿,典雅雍容。

  从未见她主动参与议事,还是眼下敏感的节骨眼。那令人窒息的美态之间,
又让人对她接下来的言论大感兴趣。

  「祝爱卿平身,何出此言?」张圣杰都觉得十分有趣,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分兵之说看似有理,实则自取灭亡之道。」祝雅瞳起身,她武功超群,不
需借力双手,仅凭双腿发力便施施然地站起。那腰肢盈盈,跪地时隆起的臀儿撑
起官袍下摆,圆翘的弧线之美巧夺天工,实在赏心悦目。

  「秦国倾举国之力,目的只在一统东西二川,余者都是附带。江州虽弱,亦
是生死存亡之际,成都就算能胜,损耗必惨重。霍永宁取江州之后,必无余力东
下……」

  「祝大人怎敢确定?」安乐水锁着眉,近乎于厉声斥责,对祝雅瞳的言论大
为不满。面对娇滴滴的绝色美人还没被迷失神智,倒是心志坚定。

  「因为三国国力,没有多少人比我更清楚。有能力分兵二战者,唯燕国而已。
我大盛不能,秦国亦不能。」祝雅瞳也不动怒,微微一笑侃侃而谈:「成都之兵
血战江州,就算顺利拿下,当务之急也是平定内乱。大战过后士兵疲乏,粮草难
济,再征盛国是下下之策,以霍永宁的见识能耐,绝不会这么做。」

  「祝大人!」安乐水疾言厉色,喝道:「国家大事岂是胡言乱语,可知你随
口一言轻描淡写,会有多大的后果?」

  「安大人以为秦国会顺江东下?」祝雅瞳侧身回眸道:「我也是据实而言,
安大人若有异议径可分说,不必吓唬人。」

  「燕盛开战,对秦国是天赐良机,岂有不借势而为的道理?祝大人还敢说是
据实而言?」

  「好。敢问安大人,秦国内乱之后,就算借势顺江东下,能得几座城池?得
了城池,燕国难道会坐视不理,任他摘桃子捡便宜?」

  「这……」

  祝雅瞳摇了摇玉手笑道:「霍永宁现下想的是驱虎吞狼,好坐山观斗,可绝
不会那么笨。」

  「强词夺理。」被祝雅瞳话里话外讽刺了一通,安乐水铁着脸道:「陛下,
祝大人所言多有私心,她不愿分兵是惧怕吴府大权旁落……」

  「安大人!我劝你谨言慎行。」祝雅瞳终于沉下了脸,目射厉芒,看得人心
头一寒。

  平日事不关己,仿佛游离于朝堂之外,只是旁观着一切。这些仅仅因为没有
涉及到吴府,或者说,朝堂之上尚未公开将非议之言扯到吴征头上。祝雅瞳待吴
征的爱,早随着她不再是秘密的故事传遍天下,这位护犊情深的母亲,并未因母
子相认之后而减轻半点爱意。谁敢说吴征半句不是,依然在触她的逆鳞!

  「安爱卿,流言终是流言,朕不许在朝中传扬!这里是皇宫,凡事皆讲真凭
实据,不是市井!」张圣杰并未发怒,可说的话已十分重,又转向祝雅瞳温言道
:「依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臣以为,当——西和大秦,北拒燕贼。」

  没有人会想到祝雅瞳会说出这番话。吴府被逼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家破人亡,
早已和霍永宁誓不两立,恨不得千刀万剐。从祝雅瞳口中出来,吴征也不会反对。
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吴府能暂时放在一旁,已然是了不起的气魄——不论心底
有多少怨气,多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

  安乐水目瞪口呆。市井中的流言他不认为是空穴来风,吴府在紫陵城里就像
卧榻之旁的猛虎,随时有噬人的可能。可祝雅瞳这一番话实在大气磅礴,先不论
这一战略对错与否,的确是一心为国的表现,叫人难以再辩驳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祝雅瞳,只见美妇端庄秀丽的眉眼之间,恬淡柔和,不似违心
之言。只是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嗔怨羞怒不知因何而来,久久未散……

  宽敞的院里只有二人,草木萋萋,环境清幽,却有风声鼓鼓。柔软的芳草被
吹得东倒西斜,苍翠的树木枝叶沙沙作响。

  吴征施展拳脚,拳路大开大合,却打得极慢。每一拳每一脚都慢得像个老态
龙钟的垂暮老人,但鼓荡的衣襟如灌狂风,每一下都威势惊人!

  这一套拳招法简单,直来直去几无变化,平平无奇,但柔惜雪却看得频频点
头。「飞花逐影」熟知天下诸多武学,可谓眼高于顶,多少精妙的功法都不在她
眼里。现今对吴征的赞赏也不仅是情意可可,而是吴征着实有过人之能。

  只见吴征一遍又是一遍,每一遍都打得快了些。个把时辰下来,吴征的拳腿
几乎已舞成了一团光影,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鼓荡的劲风却几近消散于
无,足下草叶不动,身边树枝不摇。

  又过了小半时辰,吴征才停了下来。这一停,就见他面色一白,扑腾坐倒在
地,身上的汗水像忽然来了场暴雨,将他泼得通体淋漓。

  「还是不成。」吴征摇头叹气。十二品修为似乎已在眼前,吴征甚至已经闻
到了那股神秘的气息,可偏偏就是抓不住,握不着!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咬紧牙
关坚持着想突破自己,总是差了一点点。这一点点仿佛咫尺天涯,还越发的虚无
缥缈,即使坚强如吴征,也不由有些气馁。

  「不必着急,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就是急不来的。」柔惜雪早已备好了方巾,
她先以湿润的替吴征拭去额头与脸上的汗水。汗出如浆,女尼不厌其烦地一遍又
一遍,一条吸满了汗液就换一条,直至吴征呼吸渐缓,汗水消止。她才又换了几
面香巾为他擦拭干净。

  「嗨,玄而又玄,究竟是什么东西?」吴征有些心焦,方才他已拼尽全力,
仍是毫无动静。

  「说不清,且每个人都不一样。」柔惜雪宽慰道:「有些是一股心气,有些
是某种心境,有些则是外界刺激,不一而足,就是要一个契机。人力有时而穷,
修为到了你这等境界,几乎已达极限,若没有些机缘,万万难以再进一步。我只
知道,急是急不来的,越急,越是不成。其实,我当年也曾和你一样。」

  「你了不起。」吴征竖了竖大拇指盘膝坐好,想想女尼当年的境况可比自己
还要糟糕,居然能平抑下心境稳扎稳打,终成绝顶高手,自己还有什么不可以?

  这么一想,心情立时就好了许多。想在任何事上登临绝顶,又岂有唾手可得
者?吴征撇了撇嘴,颇为光棍道:「那就慢慢试,总有一天能寻着窍门。」

  「主人聪颖。」柔惜雪顽皮一笑,又敛容双手合十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
心人,神佛护佑,吴先生定能一遂心愿。」

  吴征正待取消她两句,只见一卷书信从墙外掷了进来,倪妙筠的声音飘渺传
道:「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即使一墙之隔,两人也再未见过面,倪妙筠与冷月玦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以免打扰了吴征的修行。这一掷简直比八百里加急还要更加火烧眉毛。

  「出大事咯。」吴征接过柔惜雪取来的书信,尚未打开就喃喃自语,露出凌
厉的冷笑。除了他始终注目的秦国内乱,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打扰他的,不会有其
他的事。

  「霍贼八成已拿下了梁俊贤,正发兵攻打江州。」只看了两行,吴征便迫不
及待向柔惜雪道。天下间最痛恨霍永宁的,莫过于吴府,吴府里最痛恨霍永宁的,
又莫过于他们二人。

  书信是祝雅瞳发来,不仅说明秦国内乱,也将朝堂上的激辩,盛国的国策详
述一遍,文末还宽慰吴征不需多想,只需专注自身就好。

  「西和大秦,被拒燕贼。当然是这样了,谁想着去和两国同时开战,谁是天
字第一号的傻瓜!」吴征颠了颠手中的奏报苦着脸叹息道:「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高兴,但是这样最好。」柔惜雪嘟着唇瓣,万般委屈道:「我自生气
便了,该怎地还是怎地。」

  吴征哑然失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一把将女尼搂进怀里。吴府上下谁不为
这个决断生气?但是吴府确然有这样的气魄,着眼全局,不计较一时的得失。

  「哼,霍贼知道了肯定也如坐针毡,难受的又不仅是我们。所图者大,这个
阳谋他接得接,不接也得接。我看霍贼至少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柔惜雪鼓着香
腮,像个小女儿家家一样满心不服,总想着找回点场子。

  「他的确睡不着的。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对手,一样会睡不着觉。」吴征自昆
仑覆灭之后的表现,已全然当得起昆仑掌门之名。秦国内乱至今,全是他一手安
排。这一回霍永宁发大军二十五万,去剿灭本应也属于他的十万大军,想必满嘴
苦涩,心在滴血。

  「他也不会那么安分,一定会做些什么!」

  「我知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征战之后大军难动,他也一定会做些什么!」
吴征双拳一握,道:「我们可以给他迎头痛击,从在凉州开始,我就在为这一天
做准备,就差一点点,那么一点点……」

  「主人是说?」

  「不对,为什么不行?」吴征豁然起身,呆立半晌,忽然浑身一震道:「惜
儿,我好像……好像摸到了什么……」

  柔惜雪也是心头大震,又惊又喜道:「契机?」

  「对,契机!」吴征张开双掌,看着这双年轻有力,却因多年苦练而粗糙的
大手,那密布的纹路像一张张纷繁复杂的罗网。但在他的目力里,却渐渐清晰,
根根都有脉络可寻:「我现在要怎么办?」

  柔惜雪也打了个激灵,忙不迭道:「积蓄内力,越多越好。这事关突破桎梏
之后的根基,根基夯得越牢,前途越是远大!」

  良机如空谷足音,一旦错过,下一回就不知是何时。吴征心乱如麻,强自收
敛心绪,道:「好!那你快去。」

  「快去什么?」

  吴征只嘿嘿一笑,反身回屋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快去!」

  柔惜雪怔怔发愣,面色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又发红,但她不敢怠慢,咬着牙
跺了跺脚,嘟着红唇推开院门,向倪妙筠怯生生道:「妙筠,去……去唤玦儿一
同进来。」

  第三章、玉体交织。弦曲同听

  正是日头渐西,夏日的阳光即使在傍晚依然明媚,轻易便让人懒洋洋的。黄
昏血红色的阳光照耀下,静谧的小院染上一层金光。

  吴征向着院落坐在回廊上,悬空的双脚一荡一荡。小院像个尘世间的避世之
所,关起门便无人敢来打扰,只有参详武道极途的二人。修行的日子枯燥而艰苦,
长久未得寸进更让人心浮气躁,即使在避世的小院有佳人陪伴,沉稳如他,也不
免焦急起来。

  十二品的修为几达人体之极限,难若登天,放眼世间众生也不到两掌之数。
吴征天资不凡,又有道理诀神功,本可循序渐进,完全不必犯险。可师门大仇未
报,胡浩血债未偿,他等不起,也等不得。

  「你来京城,是要助我对付迭云鹤,文毅这些人的。若只想着过你的太平日
子,还是趁早回山去吧。」

  念及胡浩,当年他戏谑地看着自己边笑边言,想看看自己难受的苦脸,又是
百般期许的模样又浮现眼前。上天并没有亏待自己,祝雅瞳虽被迫离开,让自己
孤儿般地长大,可是身边的师长们待自己犹如至亲。

  若非胡浩惨死,吴征也不会如此急迫想要恢复中原大地的安宁。这片大地若
再分裂,纷争不休下去,会有更多像胡叔叔这样的忠良之辈惨死。想要恢复世间
安宁,他若不能身负十二品修为,总要束手束脚。

  苦寻前路不可得。吴征也想不到霍永宁即将一统大秦的消息,会成为自己打
开十二品修为大门的钥匙。小腹间似有氤氲紫气正化作波浪滚滚,原本混沌的天
地间现出一汪清湖。湖中惊涛拍岸,溅起万点碎玉腾空而起,随着浪潮越涌越高,
渐有化作水龙,破空飞去之势。

  「霍永宁,你可千万千万莫要输了阵仗……等着我……」吴征喃喃自语。

  想要将这个深埋地下的家族连根挖起,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们飞黄腾达。吴
征不清楚宁鹏翼早年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这个家族忍气吞声二百年。但只要霍
永宁在两川称帝,宁家再无理由深藏不露,族中那些隐忍了多年的子弟定会群情
奋勇,任你宁鹏翼复生也压制不住。

  「不这样,怎地将你们斩草除根。」

  吴征一振腰,从长廊上跳下。事到临头,他反而越发沉稳。丹田中的内力翻
涌不停,但远未达到吴征的极限。他要做的便是扎扎实实将这片湖泊蓄满,待湖
水出水龙,才能乘风驾云,直达天际。至少在此刻,他心中对力量与修为的期待,
并未胜过接下来的旖旎太多。

  曾与自己相隔路远,远在天边的天阴门,自小只是偶尔听见师门长辈说起这
些江湖女侠。不可否认,吴征心里也曾有过对这个满是女子门派的向往,但从未
想过能有这样一天。犹记得吴征在烟波山上重建天阴门之后,祝雅瞳就曾半玩笑
半认真地私下对他道:「天阴门未曾毁于霍永宁之手,就是要被你一网打尽了。」

  吴征对此嗤之以鼻,他当时可没有打扰柔惜雪清修的半点念头,又哪里想得
到会有今天?每每娇羞得惊慌失措的倪妙筠,好奇得近乎大胆放肆的冰娃娃,现
在又加上个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柔惜雪,吴征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对家中女眷的宠爱之余,也时不时给她们点有趣的小难题。吴征的理由她们
不可也不会拒绝,但是自己使坏不出面,让柔惜雪去开口,过程一定十分曲折…
…从前为师为长,受人敬畏的柔惜雪,忽然要自己的师妹与徒儿与自己一同去玉
体横陈。若不是吴征的身手不足以瞒住三女,实在想去悄悄听一听是怎生出的口。

  吴征懊恼地一踢青草,这一回错过,今后定然不会那么精彩!只能从冰娃娃
嘴里去问明究竟,不能亲眼所见,终究是有些遗憾。

  心有所思,欲念就起,吴征心中发痒,却又重坐回长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
样。

  等候美人是吴征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他也觉得是世上最有趣,最有情调的事
情之一。家中的娇妻无论他等上多久都觉值得,何况这些秀外慧中的女子无一不
是心思通透,在这般重要的时刻,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宽大的浴桶足有一人多高,如云的秀发被温水托起浮散于水面,热气蒸腾,
沐浴的女子仿佛仙境中的神女。

  夏季天热,冒着蒸汽的浴水将倪妙筠一身新荔雪肤烫得白里透红。可热烫烫
的浴水盖过了她修长的脖颈,直没至红唇下沿,佳人仍觉得手脚都在发寒,止不
住地轻轻颤个不停。偏生心里却又热融融的,心跳声仿若擂鼓,微抖的左乳,将
胸前的温水荡出道道涟漪。

  金山寺里吴征遇险,本以为柔惜雪挺身而出是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的我佛大慈悲,大无畏之心,报吴征重修天阴门的大恩。直到吴征暴跳如雷,像
个家中婆娘干了蠢事而大动雷霆的丈夫。柔惜雪低着头不敢说话,嘴角却含着动
人的微笑,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娇羞小媳妇。

  看吴征的样子也是措手不及,从前对这份情感也一无所觉。他在陷阵营里待
柔惜雪也一贯敬重有加,又不是浪荡无行之辈,更不会主动去撩拨个出家女尼。
倪妙筠「新婚燕尔」,近来与吴征几乎寸步不离,这些都看在眼里。现在想来,
这份情意还是自家掌门师姐先动了的才是,吴征也是在金山寺里才偶然有感。

  柔惜雪露出情意后,倪妙筠心中其实惶急得很。她太清楚掌门师姐的性子,
就算动情,柔惜雪也不会还俗,更不会破了清规戒律。出家的僧尼若还俗,本身
就是难以消除的罪业,柔惜雪动情就已不该,以她的性子,更不会将这份罪业要
动情之人来承受。

  如此一来,这份情意大体要无果。掌门师姐继续青灯古佛,甚至还要加倍地
偿还这份罪业,以免连累到吴征身上,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清苦凄凉。

  修行之人,清苦些也能忍得……倪妙筠只能这般安慰自己。掌门师姐性子执
拗,劝是劝不得的,虽是心底有那么丁点若有若无的念头:若是掌门师姐也嫁入
吴府,会不会更好些。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倪妙筠不敢亵渎柔惜雪,更不敢恶
了佛祖。

  也不知道从金山寺回来之后,吴郎给掌门师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她服服
帖帖地在小院里,安安心心地过起双宿双飞的闭关日子。守在院门外,女郎无数
次迷茫地看着小院紧闭的门扉。些许酸意,又更多欣慰,每每跳出那个会恶了佛
祖的念头,就赶忙意守丹田驱散杂念,不敢想下去。

  直到今日柔惜雪忽然推开了院门。掌门师姐披着件薄薄的素色锦衣,体态玲
珑若隐若现。大半月不见,柔惜雪脸上虽半是苍白,半是涨红,可雪白的肌肤被
旺盛的气血滋润,当真白里透红,比锡山当季刚熟透的蜜桃之色还要美艳。

  她本就曼妙的身材越显丰腴轻盈。说丰腴,柔惜雪重伤过后伤神过度,食不
甘味,人也随之消瘦下去。再如何天生丽质,不免也比从前要减了几分姿色。今
日这一怯生生地闪身而出,只见两颊弧线柔和,双唇盈亮丰润,脖颈旁裸出的香
肩也不再是形销骨立。——倪妙筠身形苗条,可她从不认为瘦骨嶙峋才是女子之
美。像掌门师姐现下这样两根音叉般的锁骨若隐若现,腴而不胖,才显女子身段
之婀娜娇柔。

  至于掌门师姐原本傲人的美乳丰臀,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这些日子来似乎
又更加饱满丰沉了些。

  倪妙筠无力地抿了抿唇,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不知是浴水太热了些,还是接
下来的事情让她紧张难当,已洗净的秀发丛中又是颗颗密布的香汗。

  「妙筠……去……去唤玦儿一同进来……」

  天知道掌门师姐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倪妙筠其实不知缘由,但
从她说话的口气,忽红忽白的面色,忸怩不安的神情,抓着衣角的葱指,她也知
道即将发生什么……

  从决心嫁入吴府起,女郎就知道终有一天要被人剥得赤条条地,与府中的其
他几位夫人一同被摆上床榻。她天性对欢好颇为羞怯,每每念及此事总觉难安。
若是旁人还罢了,府上偏有一位自家师侄,那羞人的样子被看得纤毫毕现,简直
要叫人找条地缝钻进去。

  倪妙筠又哪里想得到柔惜雪也会「落入魔掌」!

  掌门师姐好容易吩咐出声,两双惊慌失措的美眸互相对视,一同发愣,两人
又同时抬手抹了把香汗,相对无言。还是柔惜雪更加镇定些,她尽力平抑着嗓音,
艰难道:「吴公子已有所感,你快去……」

  那一声快去,几乎已是哀求。倪妙筠打了个激灵拔起长腿就跑,柔惜雪这才
大大松了口气,一时脱力软倒在门扉边。倪妙筠自听得背后的动静,可她哪敢停
步回头再与掌门师姐对视?这一跑几如逃命,掩面而走。

  绕了大半个院子,以她的轻功不过转瞬即至。临到前院又不由自主放慢了脚
步,该如何与冷月玦说?女郎脑中一团混沌不知如何是好。冷月玦早闻其声,瞪
着大眼睛,疑惑地凝望着她,也不知什么事把师叔弄得又急又怕。但若要说吴征
出了麻烦那又不像,否则倪妙筠早就大声报信,不会是这种畏首畏尾的样子。

  「师叔,怎地了?」

  「啊……没……」倪妙筠神思不属,被唤声吓了一跳,片刻间居然福至心灵,
忙不迭道:「掌门师姐唤你去。」

  「师尊?」

  冷月玦颇感意外,狐疑地前行,没能见落在她身后的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气。
女郎是好不容易松快了些,心中却叫苦不迭:「掌门师姐,不是小妹有负所托…
…实在是……是……还是您自己来说的好……」

  上一回与冷月玦二女共侍一夫,事后每每想起来都羞不可抑直到现今,这话
又如何说得出口?倪妙筠心中一边告罪,一边也是无可奈何。

  「师尊有说什么事儿么?」

  「……没……没,只说唤你过去。」我可没说谎,倪妙筠心中自顾自地安慰,
本能地将一同二字给隐了去。这个同字不知何时,已成洪水猛兽,随时能将她吓
得花容失色。

  「那快走吧。」冷月玦携起倪妙筠的手,触之冰凉。也不知师叔今日哪里不
妥,步伐沉重,拖拖拉拉,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被冷月玦半拉半拽,倪妙筠无奈地亦步亦趋。那脚步不情不愿,活像被家人
赶着上花轿的小媳妇,就差向冷月玦埋怨慢着些,又不着急。

  责怪不得冰娃娃。她们虽也不敢轻易进入小院,唯恐打扰了吴征的修行,在
院外可无时无刻不担心。不知道他的修为如何了,进展可顺心么,那难如登天又
至关重要的一步跨不跨的过去,有没有遇到危险。武学修炼步步危机,一个不慎
就有道尽人亡的可能,何况是最艰难的一步。柔惜雪在关键时刻开了院门,吴征
却未现身,虽看情形不像有什么危险,可着实叫人七上八下,芳心难安。

  前院门前,柔惜雪整好了衣冠,镇定了仪容。她竭力想摆出一如平常的样子,
可惜全然做不到。苦修佛法的养气功夫,不知道是随着武功全失离己而去,还是
凡心大动之后,再无所存。就连智慧与机变都是已瓦解冰消,要说的简单几句话,
她思来想去,连如何开口都不可得。

  耳中传来轻巧又清晰的脚步声,近来的修行让内力渐复,耳力目力也随之大
进。本该欣喜,偏生满心忧愁。爱徒拉着师妹,紧赶慢赶,女尼心中哀鸣,这该
当如何是好?

  「师尊。」

  「玦儿……」爱徒清脆的嗓音像黄莺出谷,悦耳动听。飘进柔惜雪的耳里,
却像催命的魔咒,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中彷徨无助,自然而然地反应在俏
脸上。

  在倪妙筠与冷月玦看来,往日颇具威严的女尼这一刻楚楚可怜,六神无主,
面上的焦急之色跃然于表。仿佛一个小媳妇彷徨无依,正寻找一条救命稻草。她
本就生得极美,此刻更是娇柔无俦,我见犹怜,叫人无比疼惜。

  「师尊唤徒儿来,可有要事?」师傅进退失据,师叔神思不属,冷月玦强自
镇定,冷冰冰的样子与她往日在天阴门不易接近时几乎相同。

  「嗯……哦……是吴公子……」柔惜雪牙关打颤,装作轻描淡写道:「吴公
子触动玄关,已到至为关键之时。」

  「咿……」二女一同低声惊呼。倪妙筠虽有几分猜测,听得柔惜雪亲口所言,
心潮跌宕,心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师尊曾言,此刻事关一人成就,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体力,内力,心
境,甚至情绪都要调整至最佳,是这样么?」冷月玦面上益发凝重,她不敢妄言,
只把往日柔惜雪的教诲复述一遍,以期确定之后好做应对。

  「正是。」徒儿的严肃让柔惜雪从胡思乱想中宁定了些,不敢有丝毫大意,
点头道:「吴公子天时已至,正当做足万全的准备,竭力冲关。准备的越足,前
程越是远大!此刻的准备,与冲关之时一样重要!」

  「吴郎正当盛年精力充沛,体力是不成问题的。他一身内力全由「道理诀」
为根基,内功似乎也不成问题?」冷月玦心无旁骛,字字都点在窍门处,剖析得
丝丝入扣。

  「吴公子心胸开阔,心境与情绪都不在话下。体力也……好……唯独冲关之
前,若内力积得越厚,冲关的把握越大……」柔惜雪心中有鬼,实在不知如何措
辞,直说得一身冷汗又冒了出来。

  「师尊也修了「道理诀」?」

  冷月玦与倪妙筠也修过,深明这门神功的奇妙。柔惜雪的武功又回,明眼人
一猜便知。

  「全凭「道理诀」,才能恢复武功。」柔惜雪心娇意怯,美眸一低不敢再与
冷月玦对视,但口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说来也怪,爱徒商议探讨之事与自己想
说的大体相同,但她一丝不苟地剖析缘由,竟让自己羞意去了不少。

  偷眼一瞄倪妙筠,女郎媚眼圆睁,时不时还频频点头。面上羞意未退,可紧
张担心于吴征显然更多。这位师妹论「道理诀」修行不如冷月玦,论武学体悟不
如自己,当真听得专心致志,唯恐漏了一分细节。

  「那以师尊看,吴郎此刻专修「道理诀」,是否最佳途径?」

  「必然如此。「道理诀」是根基,根壮则枝叶俱茂,不可分心其他。」两位
长辈六神无主之际,还是这位爱徒分寸得当,冷冰冰地只指事情本身,居然镇住
了全场。柔惜雪只觉心意平和了许多,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的话语,就此已波澜不
惊地开了头,正铺陈得顺顺当当。

  「师叔该当知道。」冷月玦回身携着倪妙筠道:「「道理诀」也算道家心法,
讲究日积月累。吴郎一向刻苦,修行从未落下……」

  只一句该当知道,倪妙筠便汗毛倒竖,完全从先前沉浸于武学探讨之中被惊
醒过来。她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只见冷冰冰的冷月玦目中媚意像刚打到谁的新井,
甘美清澈的泉水正点点滴滴,又势不可挡地渗出,汇成一汪清池:「「道理诀」
里也有双修之法,最适合境界突破,当下没有更适合的法子。弟子斗胆,我们三
人既然在此,自当助吴郎至天人交泰之境,以策万全。师叔以为如何?」

  「啊……我我……你你……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倪妙筠险些落荒
而逃,四肢却像僵住了,半点都动弹不得。

  「那师叔还不快去,要是误了你家爱郎修行,师叔舍得么?」冷月玦憋着笑,
全无先前的一本正经,越说越是暧昧。

  柔惜雪牙关打颤,倪妙筠神不守舍,像只提线木偶般痴痴应道:「哦……哦
……」那螓首几乎低得埋进美乳里,提步便行。

  「且慢着呀……咯咯……」冷月玦轻笑一声,咬着樱唇吃吃笑道:「双修本
就是美事一桩,不仅积蓄内力,更可让吴郎陶情适性,神采飞扬,于他的心境,
情绪大有好处。吴郎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总之我要去先洗得香香白白,梳妆打
扮,美美地陪他渡入武道极途。师尊,师叔,你们自便……」

  冰娃娃像只蝴蝶般翩然飞去,留下柔惜雪与倪妙筠呆立院前。爱徒再不像从
前孤僻寡言,不仅帮着化解眼前的尴尬,末了又不忘使坏调笑了一把。这半块玉
玦好似找到了从前残缺另一半,两厢和一,终成绝世美玉,着实给有些沉闷的天
阴门焕发新的风采。就是她装着从前的清冷,陡然又跳脱起来,再一溜烟跑没了
影子,着实叫人有些头疼。

  「师……师姐……」

  「莫耽误了事……」柔惜雪没有发丝遮挡,一头香汗闪闪发光,她眼珠子一
转闪身离去。裙摆之下的莲步频频交叉,急得像落荒而逃。

  于是倪妙筠也浑浑噩噩地浸入了浴桶,泡了大半天,脑中唯一清明的只有一
件事——洗得香香白白的。

  呻吟似地叹息一声,倪妙筠方回过神来。浴水略凉了些,女郎心中微道不好。
也不知道在此拖延了多少时刻,真的莫要误了大事。

  女郎起身出浴,拔开莲蓬头的木塞子。冲浴的温水已凉,冰冰地让人肌肤一
缩,在夏季里沁凉入微。玲珑的娇躯性感迷人,足以自傲。事到临头已躲不过去,
倪妙筠心境渐定。若不是天生丽质,恐怕也没机会陪伴吴征。

  想到这里又有一分傲然,能亲眼见证自己的情郎登临绝顶,世间又有几人?
倪妙筠一咬牙,哼,玦儿都不怕,我怕什么,谁怕谁了!洗净了娇躯,披上精挑
细选的衣衫,女郎抿着唇,掩着面,低着头向吴征闭关的小院行去。脚步彷徨犹
豫,但始终向前。至于描眉画目,粉黛着妆就不必了。一会儿天雷勾动地火,脂
粉没两下就叫他都吃了去……

  柔惜雪慢腾腾地爬出浴桶,从冷月玦离去之后,一身香汗就没有停过。

  近来与吴征夜夜翻云覆雨,也不知试过了多少姿势。两人独处不需避忌太多,
有些姿势吴征喜欢,她乐意奉迎,有些自己喜欢,尽享个中美妙,更有些两人皆
喜,总在情投意合间共赴极乐。但一想今日要在师妹与弟子面前被吴征搬来翻去,
大展身段之妖娆。再被挑逗插弄,媚吟浪态不可抑止,女尼便生起一股又羞又怕,
又觉不真实之感。

  说起来早过了妙龄少女会娇羞矜持的年纪,可清静修行的天阴门赋予门人相
近的气质。倪妙筠是如此,自己比师妹年岁还大了许多,更经历过一段难堪的往
事,仍是情窦初开。那心中小鹿乱撞,神思不属,相较之下,还不如爱徒表现得
镇定得体。吴征是拿捏准了她们无法拒绝,不得不半推半就。坏笑着吩咐自己的
样子,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玦儿多跟随吴公子几年,情事上可远胜于我了。若不是她伶俐,我会不会
误了吴公子的大事。」柔惜雪刚刚出浴,就觉身上不对劲。好像这里还有汗珠没
洗净,那里又不够香。

  其实冷静下来,吴征心有所感是件绝大的喜事,更是顶天的大事,什么要求
都不过分。说来说去,妙筠和自己诸多「忸怩矫情」,究其原因还是吴征太会疼
人,吴府的规矩也太过松弛。换了别家的府院,哪有夫人妾室敢对老爷的要求推
三阻四。若是争宠的地方,早就自个儿剥光了爬上床去。

  柔惜雪暗叹一声,修佛多年,道行到此算是毁了个一干二净。这些都不妨碍
自己今后以佛心待人,只消做个好人,多做善事,同样也对得起自己一颗善心。

  心潮渐平,像月夜里静谧的湖面,波澜不惊。待再冲洗了一遍身体,日已渐
西即将跌落山头,余晖下这一身月白的长衫,洁净纯美。女尼将双臂拢在袖中,
低眉垂目,缓缓向小院行去。目光中素鞋稳稳踏着地面,再无重伤后的虚浮。还
有两团胸乳挺起白衣,行步间乳浪轻摇,贴身的锦缎虽无绣,却流淌似雾薄云轻,
自有股玉器瑶光之美。

  柔惜雪面色微红,分明是修行中人,偏有风流身段。吴征既疼她的人,也爱
她的色,可恼二人结合之后,自家心中常常暗喜姿色过人……

  小院前一人等候,身形娇小玲珑,着一身淡粉,娇俏可人,正是爱徒冷月玦
. 冰娃娃目光一亮,嫣然笑道:「师尊。」

  柔惜雪顿了顿步,不知如何应答,暗思今日师徒联席,不知道院中使了坏的
「大恶人」要如何得意。他心中定然早存此念,今日叫他遂了心意,又是叫人着
恼,又是欢喜他能乐以忘忧,于心境有极大的裨益。

  「玦儿。」事到临头,再也躲不过去,柔惜雪尽装作无事着趋近,侧头凝望
小院,百感交集。

  「师尊真美。」

  爱徒由衷而叹,柔惜雪双目一合一张,细长如梳齿的浓睫帘子似地垂落又卷
起,抚着爱徒额前秀发怜爱道:「为师老了,哪及得上玦儿青春俏丽。」

  师徒之间从未这样说过话。两人虽互敬互爱,也有许多相互不解与暗责。此
刻相视一笑,一切烟消云散。柔惜雪内心暗叹:「亏得玦儿执拗不肯嫁入燕国皇
宫,否则哪有她的今日?我就是害了她一生一世,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过了片刻,倪妙筠忸怩着一步三停足到来,见二女欣然相视而笑。不知她们
先到时说了些什么,又唯恐被她们笑话,走得更加慢了。心中却道:「玦儿还说
要梳妆打扮,哪里打扮了?哪里需得打扮了?幸好没上她的当,否则要被笑死了。」

  知道这位害羞的师叔不会多说什么,冷月玦一手携着恩师,一手拉着倪妙筠,
轻轻踢开院门,三女携手而入。

  吴征依然坐在回廊边,见状眼前一亮,腹中却是笑开了花。师徒两人柔荑相
握,明显柔惜雪的握得更紧些,仿佛是徒儿给了她勇气才能强作镇定,随步而入。
至于倪妙筠那边,则是冷月玦暗中发力,几乎将她半拉半扯地拖了进来。

  时有幽花一树明,三位佳人一现身,登时满园皆春,吴征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居中的冷月玦如二月新桃,俏丽绝伦,居左的倪妙筠一身玄紫,神秘无端,居右
的柔惜雪如一方美玉,纯净无暇。吴征轻舒猿臂,将三女一同搂进怀里。

  柔软的女儿身温玉生香,吴征闭目,动情道:「任我想破了头,也绝想不到
陪我渡劫的会是你们。」

  从他修炼武功的第一天起,就梦想有一天成为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行来
艰难,曾想过会是韩归雁,陆菲嫣,祝雅瞳,或是瞿羽湘,玉茏烟。事到临头因
缘际会,哪里想得到会是天阴门三女?缘分,妙不可言。

  吴征说得动情,亦撩动三女心弦。冷月玦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难道没有
想过是我?」

  「当然有,从成都开始就注定我们相伴一生,当然有你!」

  「嘻嘻,只是没想到除我之外,还有两位对吧?」

  「妙妙在成都,我们说过什么话来还记得么?」

  「从前忘了,后来都想了起来。就是倪仙子,用膳时辰到了。倪仙子,口味
还得宜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哼,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倪妙筠埋首在
爱郎臂弯娇嗔道:「前后加起来,绝没超过二十句。」

  「哈哈哈,你是前辈,又深居简出。我当时可没半分心思,唯恐亵渎了倪仙
子,哪里还敢多说。」往事一幕幕,吴征悠然道:「就是那一夜妙妙刺杀「雪夜
魔君」项自明,好生让人难忘……」

  倪妙筠心中暗喜,她不敢多言,只偷偷在吴征臂弯咬了一口,微痛带甜。小
小动作,先前话语酸意翻飞又浓情蜜意,一时不查间顺口而出,全被人听了去,
一时又急得羞不可抑。

  「惜儿……」

  「吴公子善人自得天眷,吉人自有天相,都是我们的福分。」惜儿这个爱称
让女尼面上发烧,更怕吴征当众说出两人间的情事,情急智生,柔惜雪又使出从
前说佛偈的本事,头头是道。

  「嘿嘿。」吴征凑在她耳边,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敢问惜儿,本公子
得你们三位佳人相助,已得人和!这座小院如世外桃源,正是地利。就不知当下
是否天时已到,请惜儿指点。」

  话里暧昧旖旎之色无尽,偏生又是正事,不可不答。柔惜雪深感个中情趣,
芳心可可,又佩服情郎临机应变,被他这么调戏又微微着恼,垂下眼帘无奈道:
「事不宜迟……」心下发窘,就不知好端端的几句话,怎地被他搅来拌去,每一
个字都透着古怪。

  「好一句事不宜迟!」吴征长笑声中,分开倪妙筠与冷月玦相携的手,拉起
两只柔荑,向居舍走去。

  倪妙筠最是害羞,吴征正是她寻找的依靠,握着爱郎的结实温暖的大手,心
绪也安宁许多。借握着冷月玦之机,在她手心划道:「都是你出的力?」

  「当然!」冷月玦回眸一笑,两人忆起在迭府别院潜藏时虚空写画交谈的旧
事,心中一片温情。

  柔惜雪近来与吴征亲近大半月,也不觉被冷落。四人鱼贯而入,相携来到床
边。正是事不宜迟,谁也不敢耽误这等大事。倪妙筠乖乖巧巧,任由吴征揽着纤
腰,陪他坐在床沿。

  吴征右搂倪妙筠,左抱冰娃娃,又以眼神示意柔惜雪。女尼不敢违抗,怯生
生又乖巧地坐在他腿间。四人贴身温存,床帏渐拢,朦胧间一同倒了下去……

  薄薄的蚕丝被摊开,吴征左拥右抱,胸前又有柔惜雪从丝被里探出头来。三
股环绕的女儿香馨甜宜人,吴征深吸了一口,五脏六腑都似被荡涤一遍,神清气
爽。四人默默无言,似都沉浸在这股难能的温馨之中。

  吴征一手抚弄冰娃娃的三千青丝,一手轻拍倪妙筠峭立的背脊。

  左怀里冰娃娃娇小的身躯滚热发烫,细滑的指尖掠过情郎的耳廓与脸颊,乌
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他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呵气如兰,微微
的鼻息,轻轻的娇喘,不是她修为最浅,而是情根深种,此刻肌肤交贴,正兴动
难止。那呼吸深深,抵在吴征肋边的两团秀美娇乳一下一下挺动,峰顶的两枚粉
嫩石子一般硬了起来。

  右臂里倪妙筠娇软的身子阵阵凉意,四肢蜷缩,埋首在大臂上,一动不敢动。
若不是鼻有温香,又轻拍她的背脊,吴征几乎以为她正运起全身功力,施展藏匿
功夫消失无踪。娇躯虽凉,难掩优美的曲线。女郎穿着玄紫色的外衫透不出内里
的春光,此刻吴征才觉她连亵衣都未穿,只消一勾细如指尖的束腰丝带就能让她
玉体裸呈。最害羞的女郎却有最大的着装,也不知她为了「不误事」鼓了多大的
勇气。一想起女郎诱惑到极点的乳晕,吴征就满心期待……

  伏在胸口的柔惜雪弱不胜衣,分外乖巧。她同样只是微微地呼吸不敢乱动,
可躺下时已顺势展开藕臂,环住情郎背脊紧紧搂抱。即使隔着丰满的豪乳,仍能
觉鹿撞般的心颤。三女性子有相似之处,又各有不同。柔惜雪常年执掌门派,最
讲顾全大局。当下以脸颊在吴征胸膛上摩挲了几回,似以此汲取了勇气抬头悄声
道:「事不宜迟……」

  恰巧吴征左手下滑,在冷月玦的翘臀上打了个旋儿。冰娃娃轻吟一声,抬头
微撅红唇正欲索吻。吴征咧嘴一笑,朝柔惜雪递去个玩味的眼神,回头就着冰娃
娃火烫的唇瓣一吸。

  冷月玦的樱桃小口光滑香润,极具弹性,吸在嘴里口感绝佳。冰娃娃满足地
呻吟一声,香舌回环成钩,樱口聚拢也是一吸。她向来吸力强劲,吴征猝不及防,
被条嫩舌一卷又是一吸,竟被冰娃娃反客为主,把舌头吸了过去。

  「叽啾」一声自有动人心魄的浪荡,冷月玦双目放着光,她并未像吴征一样
侵夺含吮,而是一同吐出香舌,绕着吴征的打转。那香舌色泽润红,忽勾忽挑,
分外妖娆。尤其是舌尖轻颤,竟似将吴征的舌头当做肉棒一样地挑逗,更有汁液
粘缠搅拌,仿佛琴弦奏出的靡靡之音。

  痴缠良久,方能分开。两人相视一笑,心灵已通。柔惜雪双手搭在吴征的腰
带上,视线全无遮挡又相隔不远,正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刻的冷月玦双眸艳光四
射,即使十余年的师徒也从未见过。两人全情投入,对视的目光里恩爱万般,又
从中透出欲焰,正是互为欣赏,互相喜爱,才萌发占有与索取之心。男俊女俏,
虽万般淫靡,挑逗欲情甚浓,毫不见只为泄欲或是强辱女子时的恶心。落在柔惜
雪眼中,只觉眼前之象至真至美,一时竟看得痴了。

  忆及两人在房中也诸多情趣,只是眼前都是吴征,难见全貌。不知自己与吴
征倾力交欢时,是否也这样如诗如画。她有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两相比较,庆
幸与珍惜之情更浓,忙伸手解开吴征的衣带。——两人闺房之乐,吴征常以「主
人」的身份命她做些极有情趣之事,譬如让她慢慢地自解衣带,将诱人娇躯一点
点裸露出来。方才那个玩味的眼神,就是命她「伺候」吴征宽衣之意。

  解去腰带,掀开前襟,露出吴征结实的胸膛。这名男子用自己的宽容与智慧
给了自己无限的希望,也用他的温柔与力量带来无限的快乐。爱之深时,欢欲亦
美,柔惜雪只觉心情紧张而导致的肩头绷紧一时松快了些,女尼嘴角勾起一抹微
笑,小腹里渐渐升起一缕火焰,忙俯下身躯。

  原本趴伏于吴征身上,她不敢再如此,娇躯向下一滑落在吴征小腹间,双腿
屈起归于床面,小口小口地吻着吴征的两肋。——只看冷月玦与吴征吻得火热,
再念及两人这十余日来的恩情,胯下已觉潮湿。女尼虽有心相就情郎的喜好,尚
未大胆到一下就被人发现已动情。

  衣襟既解,冰娃娃顺势吻着吴征的脖颈,香舌轻吐,向胸膛轻点过去。吴征
只觉一阵冰凉,灵巧的舌尖让胸膛十分舒适。胯间又是一阵火热,柔惜雪虽只是
轻吻,两团隆乳却是悬落在胯间,隔着薄薄的锦衣恰将肉棒嵌在双峰沟壑里。

  吴征一个扭头,右臂一举,将倪妙筠的樱唇吻个严严实实。

  女郎闷着螓首一心躲藏,眼角的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瞧见吴征与冷月玦好一番
亲昵。和她差不太多,颇觉羞涩不适的掌门师姐,不知为何忽然大胆了起来,主
动解落吴征的衣物。两襟分开,胯下那根大棒仿佛骤然探出云端的乌龙,顷刻间
又被柔惜雪的双峰掩去。——掌门师姐分明在内穿了件里衣,自己心慌意乱,竟
未发现她何时已褪了去。那双奶儿份量之沉,坠将下来把贴身的锦衣生生压得像
宽松的长衫。被「拉开」的领口里,露出大半的奶儿又大又圆,雪嫩嫩的肤光犹
如莲瓣。

  在天阴门修行二十年,师姐妹之间偶有穿着轻薄衣衫相见的时候,对柔惜雪
的身材也略有所知,但从未像现下这般裸露大半。更不用说肉棒的轮廓顶着锦衣
被夹在双峰沟壑里,轻易便能撩人心弦的模样从未想象过,着实让女郎有些回不
过神来。

  倪妙筠也不是时时娇羞不已。若和吴征两人相处她便没这些担忧,口乳齐就
更是时常而为。可看见掌门师姐也行如此淫靡之事,又以樱口轻吻吴征的身躯,
耐心得仿佛在品评滋味,心中越发觉得大事不妙,今日恐怕羞态出尽。正自心惊
胆跳,吴征突然动手让她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他得了手。

  双唇被情郎吻住,柔软鲜嫩让他爱不释口。女郎四肢俱僵推脱不得,香舌又
被吸了去恣意品尝。手推推不动,想要言语制止又含混不清发不出声来,只能从
鼻腔里哼出些的不依声。她本就鼻音甚浓,眼下全身俱软娇弱不堪,不依之声甜
若花蜜,越发腻人。

  吴征都从她的哼声中听出不依与不安,可是哼声娇腻媚人,哪里肯放开女郎?
男儿不仅加大口中吸力,将嫩软香舌牢牢吸住,手臂一弯,隔着衣衫又将奶儿抓
在大手里。

  紫色的锦衣十分神秘,上好的丝绸光滑轻薄,轻若无物,不论穿着还是摸着
都十分舒适。且吴征一把抓下,半点都不影响揉捏奶儿的手感。但从缎子里透出
的乳肤与嫩肉,摸起来比丝绸还要舒服!

  那高高耸起的笋乳绵柔硕大,滑嫩无比。但峰顶处却又有一大片粗而不糙的
微微浮凸,就像蒸好刚出锅的蛋花表层。吴征爱怜地抚摸,又时不时加大力道狠
狠地揉掐几把,逗得倪妙筠去推他的胸膛不是,想隔开他的手更因虚弱无力而不
可得。

  情郎的吻霸道中又有许多柔情,既将你强横地占有,又不失温柔绝不让你难
受。倪妙筠忸怩着想躲开,偏偏力道虚弱,聊胜于无,不一时便没了动静,任由
吴征予取予求。

  爱郎吻得用力,魔手趁势从开襟处一探,滑入胸脯将香嫩豪乳抓在掌中恣意
把玩。粗糙的大手,火热的掌心,摩挲着奶儿麻酥酥的。大片的乳晕更是极其敏
感之所,被密布的掌纹来回刮擦,股股酥麻震得娇躯直颤。倪妙筠满身恐慌,又
一心甜蜜。终究是熟悉又刺激的亲昵,每一回都享用到舍不得停下,似乎……似
乎现下柔惜雪与冷月玦也各有「要事」,一时还顾及不到这里。

  女郎像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胡思乱想着开脱,吴征的大手却把玩得越
发放肆,挑拨得女郎呼吸渐浓,混沌的脑中忽而想起吴征的这双大手。

  相比起他的年纪和出身,这双手着实有些粗糙。富贵家庭的公子哥儿像他这
般年纪,一双手只怕比少女的还要娇嫩。爱郎今日的表现有些焦急,有些粗鲁,
不像他平日的温柔。也不像从前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总用富有节奏感的动作让
自己情欲渐升,直到满心烟云弥漫。

  有些惶急,有些略失方寸,正像他不符合年纪的大手一样。突破玄关,从此
天下之大尽可去得。吴征虽未说过,但隐隐间也可感觉为了复仇,为了葬送宁家
余孽,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值此神圣的一刻,久经风浪如吴征也无法淡定如常。
这个平日里总是乐观开朗,像阳光一样照耀着身边人的男子,其实背负了太多。
身边人每一个都知道他的艰难与心里的苦,但他从不愿表现出来,更不会因此去
影响吴府的和睦。

  他默默地承受,大家都知道。于是吴府里的每一位女主人都用自己的努力去
帮助他分担,用自己的温柔去宽慰他的重压。他在外历经风雨,女主人们陪着他
劈波斩浪。等回了家,吴府就是他温暖的港湾。相比之下,自己做的好像太少了
些……

  柔情渐起,倪妙筠芳心一软,僵直发凉的娇躯便烫了起来。筋骨不再紧绷,
女儿身的柔美迅疾四散。吴征只觉那樱唇越发香甜,大手中滚圆的豪乳也散出一
股热力,竟与手掌的高温不相上下。偷眼看去,雪白的乳肤覆上一层粉腻,那热
力似有生命一般,震得乳肉颤个不停。

  「妙妙……」吴征心中微动。

  女郎的羞涩堪称吴府之冠,且别具一格。与自己独处时虽也常羞得满面绯红,
悄悄摸摸地也不乏大胆出格的举动。一旦身边再有一人,倪妙筠与生俱来的害羞
便让她难以放开,想要亲亲摸摸就让她放松下来绝不可能。何况她眼下的模样显
然已动了情,吴征洞察入微,已察觉女郎不自觉地撅了撅臀儿,将胯间幽谧之地
离他远了些,似是害怕那股潮意叫人察觉。

  若论相伴的时日,倪妙筠随他并不算久。但两人曾同生共死,一样心心相印。
吴征深明女郎突然间的变化,是心中先有几分肯了。

  两人一对视,心意相通。倪妙筠撅了撅唇妙目一翻,大有「又便宜你了」之
意。她也深知再怎么害羞与几分不情不愿,终究躲避不得,哪怕没有吴征即将进
阶十二品之事,最终还是逃不了。不由心下一叹,暗自道:「总是拒绝不了你。」

  吴征心中欢喜,让倪妙筠「乖乖就范」可不容易,也颇为感动。一搂女郎香
肩,又在她唇上深深印了下去。这一回女郎娇娇软软,还不敢大胆到热情回应,
但一身放松,任由吴征品尝轻薄。倒是吴征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有力的臂膀不
时绷起,连连抽着冷气。

  长长的吻良久才分,倪妙筠固然美目如丝,呵气如兰,吴征额头上也沁出几
颗汗珠。女郎伸手替他擦去,目中之意正是责备他为何这般着急。

  吴征莞尔一笑,手指在她腰臀相连的敏感处画着圈圈,低声道:「妙妙真乖,
和你师姐一样乖。」

  倪妙筠猛省,并非吴征猴急,而是另有玄机。她不自觉地抬眼向下之间,蓦
然双目猛地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掌门师姐一脸乖顺,正吐着半截粉舌在昂扬的肉龙间小口小口地舔舐。
柔惜雪动作缓慢,粗看之下略觉笨拙,但定睛观瞧,那粉舌弯弯绕绕,缠缠绵绵,
将肉龙的每一分都照料得妥妥帖帖,点滴不漏。粗黑的肉龙由此被香唾染得荧光
发亮,宛如一根上好的黑玉。

  倪妙筠妙目连眨,确认自己并没看错。性情温和的掌门师姐自有其刚烈的一
面,否则怎生执掌门派?可她现下低眉垂目,像个信徒对待佛祖一样虔诚。吴征
恰在此时伸下手,在柔惜雪圆润厚实的耳垂上轻轻弹了弹。女尼抬头,银牙咬着
唇瓣,俏面绯红,目中略有惶恐,但还是羞涩着道:「惜儿的奶儿是主人的……」

  双手捧起浑圆硕大的豪乳,将肉龙小心夹入,如奉珍宝般以饱沉绵软的乳肉
抚摸。倪妙筠心如雷震,哪里想得到掌门师姐对吴征全没半分抗拒,简直百依百
顺。她口称主人,加上她的顺从配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柔惜雪被吴征调教成了
任由发泄的奴婢。

  倪妙筠不自觉地回眸,不知何时冷月玦也伏在吴征肩旁,两人目光相碰,俱
有惊奇之意。只见冰娃娃虽吃惊,倒是喜色更多些。女郎恍然大悟!

  柔惜雪曾落入暗香零落之手,贼党可不会与她讲什么礼仪道德,为了控制天
阴门掌门,必然手段使尽,百般折辱。若不是柔惜雪心志坚定保有清明,早已堕
落为贼党之奴。桃花山上柔惜雪曾自称雪奴,称霍永宁为主人,这终究是抹不去
的回忆。要破处这层心障,最好的办法便是有一位「新的主人」。

  这位新主人爱她怜她,从不会折辱于她。就算是出身不好的奴婢,在旧主人
家受尽虐待,换了位宽厚的新主人也会如获新生,何况柔惜雪?以吴征的性子,
最不喜的就是勉强于人,哪会真的将柔惜雪当奴仆使唤?两人之间的称谓既帮柔
惜雪破除心魔,还成了床笫之间的情调。至于柔惜雪唯命是听,那是发自内心地
喜爱吴征。

  看她羞红着脸夹奉肉棒,娇躯一上一下地耸动,令粗黑的肉龙在雪嫩的豪乳
中穿梭。女尼甚至长长地吐出粉嫩舌尖并不缩回,每当肉龙送至嘴边时,便以粉
舌绕着龟菇打转一圈。红、黑、白三色交相辉映,看在眼里冲击之大难以想象。
若非亲眼所见,倪冷二女难以想象抛去了一头青丝,端正祥和的掌门师姐也有这
样一副柔媚的模样。

  吴征畅然长舒了口气,拍了拍冷月玦翘翘的小屁股道:「你师尊忙碌得很,
还不快去帮一把?」

  「哼!」冰娃娃皱了皱瑶鼻,在吴征腰间拧了一记。

  这一刻冷月玦也没了平日床笫间的「嚣张」,柔惜雪毕竟是她的恩师,有时
待她还颇为严厉,向来让她是又敬又怕。要她们师徒二人一同侍奉肉棒的放肆,
着实叫人有些犹豫。

  吴征的手指作怪似地在她股间游弋,隔着轻薄丝衣挑拨着幽谷的两片嫩脂,
胯间衣料的一抹湿痕被他揉出轻轻的水声。倒不是吴征的手法已高明到这等地步,
而是三女联袂,又目睹师尊之媚,光是看的都觉动情不已。

  犹豫片刻,冰娃娃还是大着胆子伏到胯间,与柔惜雪对视一眼。

  女尼嘟了嘟唇,露出丝无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冰娃娃嫣然一笑,心中
却是扑腾腾地直跳,犹如擂鼓。先前在院外说起时不觉有异,还觉今日与师门长
辈同欢分外刺激。如今才觉刺激是刺激了,羞人也是够羞人的。从前与吴征一同
偷看春宫戏旁若无人,就算破瓜之夜都没觉得这般羞人。

  冷月玦凑近螓首,柔惜雪原本就耸动得不快,冰娃娃轻吐舌尖,在龟菇沟壑
上一点,又是缓缓打转,仿佛大戏开启前的暖场。师徒二人的香舌色泽相近,都
显得异常粉嫩。相比柔惜雪的略显笨拙,冷月玦的灵巧非常,左挑右扫极富韵律,
犹如翩然起舞。

  龟菇不需片刻就被水津津地浸得透了,油光水滑,顶端的马眼又像只狰狞的
独目鬼。吴征大口大口地喘气,若不是肉棒传来剧烈的快意,几乎要迷失在这片
无边丽色里。怀中仅存的娇躯也是缩了缩,又缩了缩,倪妙筠心下羞意难绝,可
不敢像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冷月玦那样「好奇」,也不像柔惜雪一样乖顺,事事由
他。

  可女子相貌柔和妩媚,彼此亲昵本就是天下间最赏心悦目的画面,何况是师
徒俩这样的人间绝色?且情欲之事虽淫靡,外人看来不免嫌弃,对两情相悦的男
女而言,身体的每一分都有不可阻挡的魅力。师徒俩颜面几乎交贴,两截粉舌吞
吐不定。龟菇虽已膨大到了极限,舔舐间香津互尝,时不时连香舌也会卷在一处。
情与欲交融的画面吸引力之大,即使倪妙筠一样国色天香,同样看得移不开眼。

  「妙妙不一起去?」吴征抬了抬臂唤醒倪妙筠,戏谑道:「挤一挤还凑得下。」

  「不……」女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其时心中欲念已动,但一想这羞人的模
样,无论如何也大不起胆子。

  「好哇,不乖,当罚!」吴征轻笑一声,将倪妙筠举起翻在身上,双掌一合,
将迷人的笋乳并在一处,张嘴对着两大片粉晕大吃起来。

  嫩乳被吸得叽啾连声,一下子就盖过了二女舔舐龟菇的水声。倪妙筠大急,
可美乳被爱郎抓得微疼,乳尖的快意更急速传向周身,让她娇躯酥软生不起半分
抵抗之力,又哪里能挣脱?

  还好这姿势不错,被爱郎轻薄的样子全被娇躯挡住,不至于叫掌门师姐看在
眼里。女郎心中稍定,腻着声哼道:「你可坏死了……」忽然间又想起腰胯在下,
岂不是幽谷间的春光全要暴露在二女眼前?只怕连气味都被闻见了。

  这一吓激出了阵冷汗,也不知道二女察觉了没有,忙扭动腰肢合拢双腿,跪
在吴征身旁将幽谷闭起。可这般姿势却让丰臀高高翘起,双臂环抱吴征的头,仿
佛将奶儿喂在他嘴边一样。当下也顾不得这些,「两害相权取其轻」,总好过方
才的羞人。

  「你可太香了。」吴征大吃了一顿,松开嘴来赞叹道。

  倪妙筠这才发觉身上沁出一片香汗,连双乳上都是汗津津的一片。也不知吴
征是赞自己奶儿香软,还是汗香宜人。她心中又急,再让他说下去,掌门师姐说
不准,「经验丰富」的冷月玦一定猜到发生了什么。焦急间别无他法,女郎藕臂
一紧,将软乎乎,热烘烘,沉甸甸的奶儿落在吴征脸上,硕乳丰沉,恰巧堵住他
的嘴。

  「唔……」果然吴征发出阵透不过气来的闷声。随即倪妙筠乳尖一麻,爱郎
的舌头对着大片的乳晕狂扫,让她娇喘连连,几乎也透不过气来。

  娇喘声不仅是她,冷月玦宛如天籁般的同样哼起。原来吴征右手掌着倪妙筠
的丰臀,左手则在冷月玦的臀沟间游移。无论是轻抚小菊,还是划过会阴,亦或
是挑拨着花穴嫩脂,每样都让女子禁不住发出又羞又浪的媚吟。

  爱郎总是这样不紧不慢,从不会一时兴起或是自己爽了,就破坏情调地强来。
所以欢好的次数再多也不腻味,反而对每一次都备感期待。

  冷月玦扭了扭臀躲不开作怪的魔手,终于忍不住胯间的麻痒难搔,回首嗔道
:「你别捣蛋。」

  吴征被一对儿香喷喷的硕乳闷住,哪里回得了话?手上却极快地做出回应,
指尖剖开两片紧闭的嫩脂,寻着顶端一点蕊珠,指腹一按,加力极快地揉搓起来。

  冰娃娃又气又有些好笑,这一处可是身上至为敏感之一,酥麻的快意让人难
以抵受。她咬了咬银牙,知道阻止不了吴征恶作剧似地调戏,心道:「你戏弄人
家,哼,偏不让你也好过!」

  柔惜雪旁若无人,依旧温柔地舔舐着肉龙。由于爱徒的加入,侍奉肉棒的双
乳不再揉搓夹弄,只是垂在吴征身上,肉棒倒有小半露了出来指天昂扬。女尼心
无外物,只专心将小半根肉棒由下至上地舔舐。舔至龟菇贲张的沟壑处时,又合
拢樱唇,含着菇伞边缘轻轻吸嘬。

  冷月玦觑准了时机,檀口大张着凑了上去,将半颗龟菇纳入口中重重一吸。
冰娃娃极善口舌之道,全仗着她小嘴吸力之强。这一吸不仅将龟菇嫩肉吸得啧啧
作响,连恰巧在吸含菇伞沟壑的柔惜雪也一同吸了过去。

  师徒二人唇瓣骤然相合,像一只收口的荷包,将来不及脱出的肉棒头儿含得
严丝合缝。

  「呃……」吴征响起闷声的同时,倪妙筠胸前也传来一阵剧痛,幽谷更是被
那根破关而入,蘸着花汁仿佛一只泥鳅般钻了进去。

  又是疼痛,又是快意,加上身后传来含吮水声大作,倪妙筠经验虽浅也大致
猜到发生了什么。吴征对这事儿极为喜欢,轻易就能让他获得极大的快意。且他
不仅身体受用,还爱看,非要看得细致入微不可。

  果然心念刚动,吴征便将倪妙筠又抱在身侧,弯起上身。倪妙筠松了口气,
爱郎挑逗的功夫着实厉害,再被他逗弄下去,不需片刻只怕自己也要把持不定,
羞声大作,可叫人听了去。她偷眼一看,只见吴征目如铜铃看得一眨不眨。也亏
他到了此时,仍没忘了顺手把玩自家的硕乳。

  倪妙筠咽了口香唾,终于也忍不住向下看去。一来羞归羞,终不忍错过这等
香艳至极的绝美之色。二来掌门师姐今日已带来太多震撼,她也实在好奇现下柔
惜雪的样子。——在院外时掌门师姐和自己一样羞涩无助,此刻为何又能甘之如
饴,仿佛对此道浸淫已久。

  只见师徒二人各自向左偏着头,恰好打了个交叉,不至鼻尖相碰。张圆了的
香口像镶在龟菇上,嵌合得丝发难容。

  冷月玦两颊忽而深深下陷,吸出啵啵作响的靡靡之音。忽而又震颤着鼓起,
显然灵巧的香舌正舔洗着龟菇。最厉害的是,她时不时地一边重吸,脸颊下陷,
以香唇与檀口里的嫩肉裹紧了半颗龟菇。灵舌依旧舔洗不已,微微顶起下陷香腮。
这般技巧不仅让吴征龇牙咧嘴地直抽冷气,连倪妙筠看了都咋舌不已。

  倪妙筠与吴征说悄悄话儿时,曾说起吴府里的女主人单以口舌之技论,冷月
玦足以玉茏烟并驾齐驱。玉茏烟曾于青楼委身,学的都是娱人之技自不必说。看
起来冷月玦就纯是喜好此道,又有吸力强劲的天赋,后天「修行」而得。

  再看柔惜雪时,倪妙筠面上就现出古怪之色来,想笑不敢笑,万般无奈。她
始终想不通为何掌门师姐在院外扭扭怩怩,被抱上了床便能既来之则安之,再不
推拒一心讨好。只见女尼垂眉顺目一脸虔诚,吐息时呵气如兰,吸气时包裹着龟
菇含吮。吸嘬不停之余,时而香舌轻吐将龟菇推出口外,缓慢而细致地黏着龟菇
蠕动蜗行。

  与爱徒不住唇儿想凑,舌儿相弄,时不时还被强劲的吸力合着龟菇一同被吸
去,都未让女尼改变一分虔诚之色。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与情郎的肉龙,天地之
间,只剩下她服侍肉龙这一件事,绝没有另一件事能打扰她,也绝没有另一件事
能让她分神。

  正是佛门正宗有道高僧的禅定功夫。柔惜雪身为佛宗领袖人物,佛法高深,
禅定功夫更是拿手好戏。高僧在诵经时满心虔诚,更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管
他外界雨打风吹天崩地裂也休想令高僧分神。

  倪妙筠万万料不到掌门师姐居然使出这门本事。以佛门清心寡欲的法门行欢
愉之事,佛祖若是知道了怕也要大哭三声。但柔惜雪待吴征不仅喜爱,更似对佛
祖般敬重,才会如此虔诚行事,苦命人心有寄托如获新生,又叫人替她开怀。

  哭笑不得。

  两人偎依着贪看片刻,恍惚间都觉呼吸越发急促粗重。吴征的肉棒已胀得微
疼,倪妙筠的胯间也是温润泛潮,双乳上大片的粉晕如遇热气蒸腾,鲜艳欲滴。

  被师徒俩齐齐含吮的肉龙猛地又涨了一圈,柔惜雪双目陡睁,似从入定中惊
醒。只因察觉到吴征身体的变化,知道他将耐不住了。倒不是不愿让他的阳精射
得满口,再细细地以香舌清理干净。今日情况不同,欢好是其一,助吴征突破玄
关是其二。欲满全身,该当是双修之时。——果然是佛法修行有成的高人,无论
何时都不忘初心。

  师尊松了口,冷月玦也醒悟过来,急忙也停下贪嘴之欲回头望向吴征,舌尖
不甘不愿地舔了舔唇瓣,意犹未尽。

  冷月玦倚回吴征肩头,柔惜雪贴在情郎的胸膛,倒像刚上床帏的姿势差不多。
只是吴征由平躺变为半坐,四人也俱赤裸相呈。正是和风细雨转为阴云密布,蓄
势待发。

  「最乖的还是惜儿。」

  「谢主人夸赞。」柔惜雪轻声道。两人之间极具情调的称谓与对答方式,也
不会因身边有人,心中有羞而改变。

  「乖乖的有赏!」

  一句话说得倪妙筠心如擂鼓砰砰直跳,想缩进他怀里却一动不敢动,唯恐被
发现这里还有一人。转念一想,自己是最不乖的,要「赏」也在后头,能躲一时
是一时。这一下让女郎暗自窃喜,想不到不乖还有这等「好处」。

  「那人家是第二乖的咯?」冷月玦咬着吴征的耳垂问道。

  「差不多,和你师傅也差相仿佛。」

  「那要赏人家什么?」

  「都没想好,玦儿可以良策?」

  「嘿,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东西,原来束手无策。」

  「天阴门掌门与高足,哪有那么多能看上眼的东西?」吴征一手一个奶儿,
左手的一掌而握,坚挺弹滑。右手的绵软硕大,直令五指深陷乳肉。正把玩得不
亦乐乎,爱不释手。

  「那……先算了,容你再想一想。」冷月玦目中忽现促狭之意,吃吃笑道:
「赏的没想清,罚的总该已有数了吧?」

  冷月玦与吴征相伴更久,对他的鬼点子与卖关子更为了解。两人一唱一和,
答案呼之欲出。

  倪妙筠刚为「躲过一劫」安下了心,忽然才知落入圈套。女郎啊哟一声吓得
如受惊的小鹿,腰肢一振落荒而逃。吴征早有准备,抓着豪乳的大手一捏粉晕,
屈起食指在乳珠上一弹。女郎当即半身酸软,被情郎翻身牢牢压住。

  呵呵热气喷在耳廓,冰凉坚硬的牙齿轻轻咬在耳垂,魔音般的话语在耳边响
起:「好妙妙,你可逃不掉啦。」

  倪妙筠连连扭身,挣脱是半分没有,只让一双豪乳厮磨着吴征紧压而下的胸
膛,叫他又吃了回好。她情知大势已去,又羞又急。什么束手无策?这两人串通
一气,说的都是自己!情急之下,只能朝柔惜雪投去求助的目光,指望掌门师姐
救自己一救。

  「惜儿,快快将你不听话的师妹按牢了,若是逃了唯你是问!」

  完了,这求助的对象没半点靠谱。平常是主见多多不容违抗,上了床帏就是
个听话乖宝宝,吴征想要啥很么她就做什么,分明是个帮凶,哪里是救星?

  果然柔惜雪露出强忍不得的笑意,不知是在笑师妹面皮实在太薄,还是觉得
这份情调着实有趣。女尼朝倪妙筠报以歉意地摇摇头,伸出手去。

  对吴征而言,这是如虎添翼,对倪妙筠而言,这就是为虎作伥了。吴征抓着
女郎的脚踝,手掌扣在那只栩栩如生的翠鸟纹身上,将她纤美修长的美腿抬起斜
而上折,递在柔惜雪手里。

  「玦儿不来帮你师傅的忙?」

  「来了来了,嘻嘻。」冷月玦乐不可支。这出戏码着实好笑,奇的是心中情
欲竟没半分减弱。倪妙筠即将摆出的姿势想来就令人眼饧耳热,心儿砰砰直跳。

  「玦儿你敢……」

  「师命难违,师叔见谅。」冷月玦一副无能为力的惋惜之色歉然道,手脚却
麻利得很,半卧在倪妙筠肩旁,接过吴征递来的美腿斜斜一扳。

  兵临城下,千钧一发,倪妙筠再也顾不得许多,双腿发力就要剧挣。她武功
高强,冷月玦差着火候,刚恢复些许武功的柔惜雪更加难以抵挡,就算合二人之
力也不是她的对手。形势危如累卵,这一下是动了真本事,再不是同门间嘻嘻哈
哈的胡闹。

  双腿刚刚一挺,女郎就像忽然被点中了要穴,顷刻间失去了浑身气力。此时
她的双腿被师徒俩大大地分开,反向近乎按在床面,按得她连臀儿都抬离了床面。
常年修炼武艺让女郎的身体异常柔韧,师徒俩按的是足踝,即使反压过来双腿依
然保持着笔直之姿。倪妙筠身量在吴府也仅次于韩归雁与陆菲嫣,双腿此刻便显
得格外地修长高挑。

  近乎于极致的拉伸,让女郎纤腰之下也舒展到了极致,每一根肌肉都绷得紧
紧的。女儿家独有的柔滑细腻肌肤之下,又有肌束若隐若现。

  抬离悬空着的玉臀,仿佛白玉铸就的底座。胯间一片漆黑芳草,仿佛一朵乌
黑莲台,正托起隐藏其间色泽浓艳的血色肉莲。

  这朵肉莲外瓣丰满厚实,内瓣细薄微凸。被大大张开的大腿内侧肌肉所牵引,
犹如轻启的檀口,露出内里玫红色,血艳艳的花肉来。

  花径里的肌肉似也被牵引到了极限,正自敏感万分,容不得半点刺激。女郎
刚想发力挣脱之时,吴征伸了根手指,对着蜜裂轻轻一挑。女郎如遭电击,手足
酸软,剧震间忽然瘫了下来。

  柔惜雪乍见淫靡奇景,心中大跳,又觉好笑。——倪妙筠最善刺杀之术,天
阴门弟子行走江湖不乏遇上强手之时,倪妙筠隐在暗中,或以暗器,或以剑刺,
每每在关键时刻一击即中。那些强敌常有蓄势到了极限,正施极招气势磅礴,被
倪妙筠击中后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气势戛然而止。

  现下的女郎也像那些强敌一样,反抗之势顿止!娇躯每一分隐秘都暴露得干
干净净的姿势羞人到极点,偏偏又让身体如此敏感。这一下脱力让倪妙筠清醒了
几分,掌门师姐与师侄成了帮凶,不仅是吴征的「命令」,也因「事不宜迟」,
「吉时已到」……女郎吚吚呜呜,娇羞不已,又有几分不甘不愿,眼看躲不过去,
还要被人全数看光,今后时不时提起来羞一羞自己,只能捂着脸庞又嗔又娇道:
「你们就会欺负我,就会欺负我……」

  「没有啊,这「临坛翠竹」不是妙妙最喜爱的姿势么?」

  臀儿悬空,穴儿朝天,黑乎乎的狰狞肉棒孤悬于外,深紫色的龟菇已埋入芳
草堆里作势欲突,异常敏感的穴儿已能感受灼烫的热力。

  倪妙筠妙目圆睁,咬牙切齿,若不绷紧的牙关,打颤声便会止不住地发出。
她双手捂住满面绯红,心儿跳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身上的感觉更是特异,毛孔
倒竖,仿佛正面临性命交关的危险,至羞的花瓣却似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花
径的每一分都在欢腾。

  「呃……」随着肉棒毫不留情地侵入,穴儿被牢牢地塞住,胸口被一团气堵
死,只能发出些许濒死挣扎一样的微弱吭声。倪妙筠大口地喘气,胸膛微微鼓起,
再深深地陷落。两团笋乳即使躺着也依然不减挺拔,略微陷落之下让乳根更加丰
满,乳峰颤颤巍巍的异常肥嫩。

  那棒儿一路直探到底,像只宝杵一样直杵凤宫,将花芯软肉狠狠碾落。

  剧烈的快意像要把身体炸裂,倪妙筠一时忘了身在何方。柔软的棉褥像一朵
白云将自己轻飘飘地托起,可是花径里的快意又像洪水一样涌出,将自己置身于
怒涛中被卷落。

  吴征没有给她喘息之机,狠狠地一棒到底后缓缓拔出。倪妙筠只觉酸胀难耐
的花径蓦地露出些空隙,难能地松了口气。可膨胀如伞的龟菇卡着梳齿般的肉芽,
抽离得虽缓,力道却大的出奇,仿佛一柄刨刀,一腔媚肉都要被生生抽出去。美
妙的梳云之躯不仅给吴征巨大的快意,也让女郎窜来窜去的电流激得一身酥麻。

  「嗯哼……」即使掩住了颜面,媚吟声依然不可抑制地哼起。花肉缠绵在肉
棒上,随着爱郎缓慢的动作,每一分感觉都如此清晰真实。花径一阵松快,随之
而来的是更加难受的空落之感,逼得人几乎发疯。

  「妙妙还害怕么?」

  「你明知人家怕羞……」倪妙筠愠怒地一甩双手瞪视吴征,恼怒中又有无限
的委屈。

  「习武之人勇猛精进,越是害怕越要克服。」

  「你就是多歪理……啊……你……不要……」捂住脸庞,视线片刻后才恢复
清明。女郎这才发现爱郎的姿势简直「恐怖之极」!他双腿踏于床面,扎了个极
深的马步,两人胯间相对,肉棒几乎垂直向下。那绷起的大腿肌肉极具力量感,
一旦摆动窄臀起落,力道之大,扎入之深,女郎深知自己将要如何不堪。

  「不要?咦,这不是妙妙最喜欢的姿势么?」吴征故作疑惑,茫然不知地起
落两回,似乎想验证一下是否记错了?

  果然这两下抽插又深又重,粗长的肉龙一插末柄,强烈地充塞着敏感的花径。
男儿坚韧的胯骨与女郎丰翘柔嫩的臀儿相撞,啪啪之声又脆又响。

  倪妙筠凄然酥啼,全无抵抗之能。上身一瘫,悬空的臀儿却剧烈地打起了摆
子迎合肉龙的抽送。一片泥泞早让芳草贴合于身,酒红的花肉从裂开的蜜缝里粘
合与肉棒上,紧紧胶合着难舍难分。小沽的花汁像刚被凿开的泉眼,正汩汩地自
幽谷里冒出……

  羞人的姿势,羞人的啼声,倪妙筠已有哭音。可是吴征今日十分霸道,奋然
起落,一下就是近百回的抽送才将肉棒插至最深后停歇下来。

  女郎哀啼之声不断,她几回想咬牙止住又哪里能够办到?「临坛翠竹」的确
是她最喜欢的姿势,每一回都欲仙欲死。且从前与爱郎欢好,虽也是被摆成臀儿
悬空,穴儿朝天,腴润的大腿被向上扳起,一双修长小腿却是屈着的。这一回两
个同门齐齐「叛变」,双腿被笔直地拉伸,穴儿里更加地敏感。吴征只是用手指
一挑穴口就让她如遭雷击,被棒儿深插浅抽,伴着密如雨点一样的「啪啪」脆响,
女郎简直魂飞天外。

  「果然是嘛,为夫并没记错!」吴征志得意满地扭着雄腰,肉棒暂止抽送,
可不住翻搅着幽谷同样让女郎连连发颤。那密如梳齿的媚肉死死咬着棒身,不时
剧颤着的臀儿犹如女郎自行小幅度地抽送,让他心神俱爽。

  「坏死了……坏死了……」羞人的模样被人看了个遍,女郎如泣如诉委屈万
分。花肉先被插弄得一塌糊涂,再被大大地搅动,那股粘稠的花露被翻搅之声,
带着无比的粘腻响亮得连自己都从未想过。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本就带着腻
人鼻音的话语更是浓得化不开。怎么听都是婉转低吟,承欢不足。

  「啊?这就坏死了,还有呢……」吴征嘿嘿一笑,空着的双手掌心相对,分
别从两侧抓住晃动的美乳狠狠一握。

  笋乳挺拔而柔软,狼爪抓下,乳肉在指缝间满溢而出。尤其是虎口处的缝隙
处露出的,恰是那大片粉红乳晕,被吴征发力一捏,乳峰贲起,像两颗粉红诱人
的肉丸。

  吴征虽在笑,状若轻松,一见这凄靡丽色双目中渗出血丝来,仿佛急不可耐
择人而噬的猛兽。深厚的内力,结实有力的身体,都没能阻止深扎的马步一阵晃
荡不稳。他咬了咬牙深吸口气稳定身形心境,朝旁观的师徒俩递了个眼色道:「
妙妙还差一点点,你们舍得看她憋得难受么?」

  师徒俩分别躺在倪妙筠身侧,抱着的长腿细滑结实,触感极佳。肉棒抽插之
声有摧魂之力,倪妙筠的媚吟更有夺魄之能,只是旁观也听得二女娇颜飞霞。冷
月玦媚眼如丝,时不时伸舌尖天天干涩的香唇,却怎么也难以缓解那股渴意。柔
惜雪气息急促,她内力重修不久,更加难以自持,只能死死闭合腴润的双腿,以
免腿心里的浪水儿漏将出来。

  女尼最善紧守本心,此刻仍灵光一闪——吴征也到了紧要关头。吴征这套「
道理诀」双修之法与暗香零落,栾家的系出同源,又大有不同。贼党的尽是采补
女子阴元之功,猜测栾家的也差不太多。吴征的则是在交合时情投意合,双双畅
快到极点,阴阳交融时功效最佳。不知道是「道理诀」原本如此,还是吴征性子
影响修行的走向。

  天下武学,殊途同归,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倪妙筠先前泄了好几回,现下
正是又一次将泄未泄之时。且看她娇躯泛红,气息散乱而沉重,大颗大颗的汗珠
正从腻滑的肌肤里透将出来,这一回必将是绝顶之潮,也是阴元最盛,最纯之时。
于吴征是大补,若吴征也能一同射精,两人运转双修功法,对倪妙筠也是绝佳的
反哺。

  玉臂皓腕,长腿美乳,三女几乎交织在一起。不仅是倪妙筠娇躯触感美妙,
光是看都看得人五色迷离,吴征身在其间,忍耐力也比平常大为跌落。正是「事
不宜迟」!

  柔惜雪也心疼自家师妹,今日受的「欺负」着实有些多,到现在都缓不过方
寸来。但事在临头,暂时也顾不上许多,反正吴征哄人的本事大,自有办法哄得
师妹回心消气。再看倪妙筠的样子,心中羞涩不愿,娇躯却是快美非常难分难舍,
真要在现下戛然而止,恐怕火气还要更大的多。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理都说得通,吴征的心思也着实是「坏」。被揪揉着的
奶儿变了形,虎口间凸起的乳肉像颗粉肉丸子。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倪妙筠的奶儿
如此特别,这大片的粉晕着实是诱人已极。奶儿上的粉晕本就敏感,再被吴征一
捏充血胀起之后,就算是绵软的舌尖舔上去都会像针扎一样易感。

  穴儿里塞了只大棒儿,奶儿还要一同「遭难」,那快美之感光是想想都觉吃
不消。柔惜雪打了个寒噤,哆嗦间湿透了的胯下再熬不得,漏了一大注花浆出来,
顺着玉腿滴落。

  身旁的冷月玦颇有跃跃欲试之状,柔惜雪在床上可没有爱徒这样「见多识广」,
热情大方。女尼还是合上了眼,使出那一套入定功夫,撅着圆唇将米粒大小的乳
珠轻轻叼住。

  酥声大起,又泣又爽,正是女儿家畅美到了极点由心而发的媚音。柔惜雪不
敢作怪,心中又有羞意,只是小口小口地一吸一含。可吴征并不放过她,又下令
道:「快念「波若波罗密多心经」!」

  柔惜雪百般不依地娇吟,这本是两人之间偷偷摸摸的小秘密。女尼口含肉棒,
吟诵这篇节奏极快的经文,虽不发生,香舌伸缩抖动不停,以吴征的耐受力都抵
敌不住,射得一塌糊涂。就这一项技巧,就足与花样百出的玉茏烟,天赋异禀的
冷月玦相提并论。倪妙筠正在天堂与地狱间反复轮回,被这经文在充血敏感的奶
儿上念上一念,八成要抵死过去。

  「我的好师妹,真真苦了你了。」柔惜雪暗叹一声,将奶肉团儿含进嘴里,
默念起经文来……

  「嗯啊……」倪妙筠右臂弹起,砰地砸在床面,死死抓着床锦的柔荑纤指全
然褪去了血色,捏得发白!

  比起没见过「大世面」的柔惜雪,习惯了这等阵仗的冷月玦不仅不需吴征吩
咐,花样也繁复得多。她一臂环着倪妙筠的玉腿攀得牢牢的,女儿家的心思她当
然也明白,被情郎宠爱得魂飞天外哪个不喜?害羞虽是倪妙筠的弱点,眼下总不
及彻彻底底地释放一回来得重要。那充血红肿的蜜穴每一回肉棒抽出时,都带着
花汁涟涟,再直下杵入便化作珠碎般飞溅,实在美到了极点。

  另一臂则伸了出去,两指拈着另一只美乳峰顶米珠旋转,每一旋都要转上半
圈方才罢手。另外三指则如拨琴弦,若有若无地点弄着大片的乳晕。空着的小嘴
也没闲着,倪妙筠的莲足纤长幼嫩,足趾嫩若春葱。冰娃娃口欲本就甚强,情动
之时正嫌空虚难耐,索性张口相就,将倪妙筠的两根足趾含进口中。

  倪妙筠的确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每回与吴征欢好,两情相悦之间倾力迎
合奉送,总是欲仙欲死。今日牙床之上的仍是爱郎,他和平常一样温柔而凶猛,
轻易地拿捏着自己的痒处。

  可她想不到两位「帮凶」也这般厉害,更从未试过这样全身敏感点同时被逗
弄。吴征一人无力分心二用,哪像今日这样,胸前两片敏感与胯间幽谷或粗暴,
或温柔,或快或慢,或轻或重,绝不重复,也绝不会相同。

  蜜穴里粗大的肉龙仿佛在翻江倒海,每一轮抽插都让细密的肉芽齐齐欢腾。
右乳处一张温热绵软的香口含着胀起的乳首,一条巧舌如簧,以绝难猜测的方位,
不停变换的力道大幅度地反复点扫勾挑。单以快意而论,竟比爱郎含胸抚乳还要
强烈。左乳处五指冰凉,被拈弄的米珠传来刺痛,可情到深处,似乎疼痛都化为
了快感。更不用说轻抚乳晕的三指如像三片迎风摇摆的兰花草,刮起来叫人麻痒
难当。

  身体的敏感带不一而足,看似寻常的指尖同样有感。吴征将她的手指含在口
中吸吮时,感觉说不上强烈,却温柔旖旎,别有一番风味,足趾也是一样。朦胧
的视线,迷离的春目里,冷月玦含吮着足趾,香舌缠绕着打着转,形似她以口舌
侍奉肉龙的模样。

  倪妙筠几被这从数处袭来的快美给逼疯!每一回欢好都是欲仙欲死,唯独这
一回,她自觉恐怕要过不去了……

  「你们……饶了我……我不成了……」

  楚楚可怜的讨饶之声微弱得几不可闻,女郎已至脱力的边缘。吴征生怕初经
此道的倪妙筠真的昏厥过去,发力冲刺间稍稍放缓,一把抱起柔惜雪放在女郎身
上道:「妙筠快透不过气啦,惜儿渡些给她。」

  柔惜雪窘迫羞涩,但到了此刻顺从之心更甚,也着实心疼师妹,加之旁观良
久,挑逗多时,心中春情泛滥。与师妹胸乳交贴,四团硕乳生生挤成四只奶饼。
自家硬若石子的乳尖陷落一片无边绵软里,倪妙筠大喘着,又被吴征大力抽送着,
胸脯不住地震颤,震得自家乳尖传来酥麻之意荡漾开来。

  女尼心中一软,双眸一合,向着师妹的润口吻了下去。

  女子唇瓣特有的绵软,与男子的截然不同。倪妙筠香唇丰满,触感绝佳,她
气息奄奄之际,陡然一股香甜清气送入口中,助自己呼吸。女郎像迎来了救星,
不及细想樱口一张,就与柔惜雪吻在了一处。

  脑中片刻的清明,转瞬间被幽谷里强劲的冲击打散。倪妙筠只觉自己像个四
处飘荡的游魂,胯间的冲击像一波强似一波的巨浪,冲得自己随波逐流。身上一
副丰满绵软的娇躯像是洪涛中的浮木,唯有死死抱住了才能逃得一命。

  「哼嗯……」一样地娇软,一样的美妙,拥吻在一处的女子更显柔美,何况
是两位绝色。缠绵间香舌轻吐地在唇外勾挑,四片唇瓣再含吮嵌在一处,女儿家
的浅唱低吟喘息声更让绝美的画卷活色生香。

  吴征看得睚眦欲裂,肉棒更传来欲炸的裂痛,再也顾不得许多,闷吼一声,
倾尽全力抽插起来。一轮几近全速的狠抽猛杵,女郎原本微凸出的小花唇几乎全
然外翻,可见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倪妙筠的声息却微弱难闻。不知是今日太过
癫狂已然脱力,还是香唇被吻得紧实,仅能从瑶鼻里哼出奄奄鼻音。

  吴征并未因此而稍觉遗憾,柔惜雪肥美的丰臀,陡峭的背脊尽收眼底。从女
尼的肋部满溢而出的四团奶饼诱人万分,吴征不由伸手去抓这四团嫩肉。入手是
熟悉的柔滑之外,被挤压之后的乳肉更具弹性,美妙无比。更精彩的是,倪妙筠
双臂像平日抱住自己一样,从师姐腋下肋部穿过。时而回环锁紧,时而又五指齐
抓入肉,似乎全未察觉压在身上的不是情郎,而是掌门师姐。

  从侧面看去,两条香舌一条粉嫩,任其温柔若水,也浇不灭另一条红润,像
燃烧火焰的香舌,纠缠在一处的样子几令吴征窒息。小腹间也像有烈火熊熊燃烧,
肉棒深没其间的花径再怎么湿滑也浇不去。

  「可把你美的……」师姐妹互相纠缠,冷月玦便空了下来。冰娃娃从身后缠
上吴征的背脊,小舌钻在耳蜗里打着旋儿呻吟道:「再不让师叔泄出来,她回过
神非和你发脾气不可……」

  吴征打着颤音道:「莫非你以为我还忍得住?」

  「嘻嘻……」冰娃娃吃吃笑着,拉过吴征的手探在自己胯间道:「莫非你以
为我能忍得住?」

  玉胯泥泞,花唇香唇,冰娃娃竟已湿的透了,也不知苦忍了多久。吴征挺直
了身体,二指一并蘸着春水直探兰心幽谷,另一手依样画葫芦,从翘着臀儿的柔
惜雪胯间蜜裂钻入。深深吸了口长气,屏息怒目,剧烈耸起腰杆来。

  三股媚吟齐齐吟唱,婉转低回,莺声燕语不足以争辉。吴征听得血脉贲张,
两手四指浆滑无比,耳蜗的麻痒更是难当。肉龙深没的洞穴齿芽密布,剧烈蠕动
着啃咬每一分麻筋。蠕动间更是越收越紧,像一张含羞带嗔的小嘴狠命啃咬,偏
生肉齿软烂如泥,咬上去除了倍加爽快,全无痛感。

  男儿闷吼连连,仿佛低咆的猛兽,雄腰怒挺,一下下扎扎实实地直达洞底,
又狠命地抽出,一连就是百来抽。终于又是一杆到底,堆积的干柴终于碰着一点
火星,哄地燃起大火!

  「嗯啊……」倪妙筠螓首一仰,松开柔惜雪的香唇纵声娇吟:「来了……来
了……要死了……要死了……」

  女郎一身绷到了极限,贝齿死死咬着唇瓣,柔荑更抓紧柔惜雪的背脊,抓得
一片血红。女尼被作怪的手指钻得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伏在师妹肩头,小口小口
地啃吻。

  吴征脑中轰雷一样炸响,腰椎一麻,浓精终于冲破重重玄关,昂扬喷射,一
下子就与梳云妙穴里倾泻的花汁融于一处。与此同时,趴在背后的娇小身躯也是
一震,又一软,垂垂脱力似地缓缓滑落……

  倪妙筠从半晕中醒转过来时,正被搂在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一只粗糙大
手将她汗湿的长发拨至耳后。她悠悠睁开妙目,只见吴征万分怜爱,略有歉疚地
凝视着她。

  「嘤咛……」女郎娇羞一嗔,躲在臂弯不敢再抬头。方才虽失神,不是全无
所觉。片刻就忆起不仅羞人的模样终究没能躲过去,被看了个精光,还和师姐好
一顿亲昵。叫这坏人遂了心愿!

  「妙妙辛苦啦……」

  「哼!才不来睬你。」倪妙筠的不依声娇弱非常,娇嗔无比,却长舒了口气。
方才的快美还在脑中回荡不休,回味无穷,久久不能忘怀。她腻在情郎怀中,又
听唧唧啾啾之声响起,实在忍不住偷眼瞧瞄,只见柔惜雪与冷月玦正伏在吴征胯
间,师徒俩一同伸着舌儿舔舐肉龙。

  肉龙半软将硬,棒身上还残留着白浆清露,正是二人交合之后留下的痕迹。
师徒俩以口舌「清理」,冷月玦甘之如饴,吃得分外香甜,柔惜雪乖顺讨好,舔
得异常仔细。

  「给妙妙陪个不是。」吴征搂了搂女郎,责怪道:「都怪惜儿!」

  「啊?人家没有……」柔惜雪委屈万分地辩解间,口舌不停,不仅把白精清
露舔得干干净净,肉龙又有蠢蠢欲动,张牙舞爪之势。

  「还敢顶嘴。开始妙妙分明还撑得住,你一舔妙妙的奶儿,妙妙就失了神!
难道主人说错了?」

  「没……没有……」巧辩之言,小半倒是事实。倪妙筠三处敏感点被占之后
才彻底进退失据,女尼正是「帮凶」:「主人没说错……」

  「嘿嘿,承认了就好,承认了也该罚,重重地罚了给妙妙出气。」吴征腆脸
哄着倪妙筠,女郎哪里敢应,早躲在臂弯里装聋作哑,羞得连呼吸都几已停止。

  「惜儿请主人责罚……」柔惜雪低眉顺眼,脸颊如火烧。这些情趣话虽已说
得熟极而流,激情暂退之时在爱徒面前说起,还是不太适应。但随口而答,又隐
隐觉得心弦大颤,极为刺激。

  女尼俏生生地平躺在吴征身边,心中砰砰直跳。方才情郎的手段已施展过,
直把倪妙筠弄得半晕过去,若是施展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嗯?」吴征玩味笑着摇了摇头,在女尼丰美的臀胯上拍了拍。

  「呼……」柔惜雪大喘了一口气,连耳根子都红了。倪妙筠的姿势已足够羞
人,自己更要被变本加厉。两人相处已久,女尼早已知情知趣,忸怩了片刻,还
是乖顺地翻身,双腿一屈跪起,将臀儿高高撅好。

  「妙妙歇一歇,为夫给你出气!」

  「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倪妙筠气鼓鼓地,这坏人今日变着法儿折腾人,
分明是要同门都用羞人的姿势被他一一摆弄。这一下竟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颇想吴征丢个丑。但想归想,害臊的女郎哪敢在此事发出半点声响?恨不得使出
隐匿功夫从此在世间消失,谁也找不着她,再也不能笑话她……

  纤美的腰肢,丰翘的肥臀,腴润的腿股,女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柔,无一处
不叫人怜惜。茂盛的芳草地被花汁打湿之后渐干,一缕缕地纠结黏在一处,散发
着诱人的情欲滋味,与她撩人的姿势合为一体。

  吴征膝跪在后,探出昂扬又起的棒儿抵着嫩脂磨了磨,怪声道:「啧,姿势
不对,不能全然契合!」

  柔惜雪正娇羞无比,颜面伏在床间不敢抬头,闻言也觉奇怪。

  两人之间欢好,以跪姿被情郎从后侵入身体的次数的确不算多。吴征更爱女
尼骑在自己身上,由她自行扭动腰肢翻搅花肉,情到浓时欲难填,女尼半蹲立定
自行起落。尽得柔惜雪的美妙身子之外,还畅享她的服侍之乐。

  但这大半月朝夕相处,什么姿势也没落下,撅臀迎合也没少做,本该熟极而
流。吴征却忽然嫌弃姿势不对,定然又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果然吴征续道:「惜儿不会,玦儿快去教教她。」

  柔惜雪鼻尖急促哼了一声,果然是没安好心!刚刚享用了姐妹花,这一回又
要师徒联袂才遂他心愿。

  女尼乖乖趴伏,不敢反抗,冷月玦却是眯着眼朝吴征一瞪,露出一口小尖牙
虚空咬了一口略为出气。冰娃娃对刺激之事抵抗不能,一想起与柔惜雪的师徒关
系也是心中直跳,一边朝吴征发着狠,一边从二人胯下钻了过去。

  二女的肌肤皆如游鱼之滑,冷月玦一蹬腿,毫不费力地钻在师尊身下,将她
举了起来。四目相对,鼻息相闻,肌肤相贴,眼色迷离。

  吴征哈着粗气,大眼贼溜溜地一顿打量,扣着柔惜雪腰肢的大手将她向后拉
了寸许。四颗勃胀的乳尖互相剐蹭着乳肉一碰,先是各自两面而倒,再尖对尖地
一顶,齐齐被反压向各自的乳肉里。冰娃娃生得娇小,以她的身量而论,一对秀
乳已算得甚大。但师尊这一对儿豪乳便不是她能比得上的,两人贴在一处,豪乳
几将她的奶儿裹了起来。

  「玦儿……」柔惜雪羞不可抑,师徒俩鼻尖相抵,唇瓣间只有一丝缝隙,这
般姿势又让她逃无可逃,连把颜面埋进床面都不可得。且这一回连入定装作旁若
无人都不能,她心乱如麻,只得低低唤一声爱徒。

  「啪啪……」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击着臀儿,主人的魔音嘿嘿道:「玦儿入门
可比你早,在家里要叫姐姐……」

  「呸……胡说八道……师尊别理他……这人越顺着他就越嚣张!」冷月玦的
性子几乎不知害臊,却被此言切中羞处,脸儿也红了。师徒相对总有几分不自在
的别扭,两人尽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妄图分神化解些尴尬。

  「没……没有……冷姐姐……」

  女尼的乖巧让吴征心中大乐,一时间胸臆大畅,心中块垒正缓缓散去。柔惜
雪再乖巧,也不至于到言听计从,今日的百依百顺,正有助吴征调整心境之意。

  「好玦儿,好好指点你的柔妹妹。」

  「嗯哼……」柔惜雪轻吟出声,香甜的鼻息喷洒在爱徒面上。秀眉微蹙,咬
唇间仿佛含着什么极酸之物一样难受。她娇躯前后挪动,显然吴征正在她胯间使
坏,逼得她闪躲想逃。可纤腰被吴征牢牢扣住,刚刚逃开些许便被抓了回来。

  玉珠互揉,乳肉摩挲,又有一滴滴的冰凉花汁滴在胯间,动了情的师尊正散
发着情欲的液体与味道。冷月玦的娇躯渐渐升温,她双腿一分缠上师尊的腰肢,
小腿肚子一发力将女尼的纤腰向下一按。

  张若玉弓的双腿未变,撅起的臀儿也没动作,只这一下腰,臀儿好似撅得更
高,更翘。两片丰美的臀瓣奇异地裂了开来,将神秘的臀沟,酥润的幽谷全都露
了出来。

  「要这样,臀儿才能翘得更高。吴郎插进来每一下都能插到最深,也更能吃
得住力。」冰娃娃魔怔了一般助柔惜雪摆出了个完美的姿势,还言传身教,说完
不由咬了咬唇瓣。隔着厚厚的乳肉,两颗心擂鼓般砰砰直响全然不能阻拦。

  「嗯……嗯……」柔惜雪呼吸渐急,牙关也轻轻打着颤。那话语震慑神魂,
又是浪荡,又有股别样的温馨旖旎,光想想都骨酥力麻。吴征还在她身后使着坏,
借着臀瓣舒张,将肉棒嵌在臀沟里轻轻抽送。臀沟异常敏感,被棒儿一磨麻痒非
常,后庭小菊更是感觉奇异,只能不住地收缩,来抵挡那股难当的热力。

  「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吴郎待我很好……」

  「他能不欺负你?哼,以后……以后妹……妹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一
声妹妹出口,冷月玦心儿都像化了一样。小腹间翻腾着股股热力,逼得小巧的鼻
翼翕合。冰娃娃心中激荡,暗想师尊悲苦半生,终有心仪郎君爱她怜她,腹有万
语,无一言可发。师尊柔和甜美的容颜近在眼前,那星目半垂,婉转承受,我见
犹怜。冰娃娃下颌一扬,满腔心事化作深深一吻。

  柔惜雪美眸猛涨,瞳孔一缩。这一吻不比先前一同服侍吴征,有心无心之间
的亲吻。这一吻含情带欲,吻得又深又重。女尼心中慌乱,她本以为女子之间的
亲吻俱因郎君有此喜好,迎合而来。可爱徒这一吻,明显是动了情。只是这份情
愫极为复杂,绝不是单纯的爱欲,与吴征拥吻时并无这般感受。

  冰娃娃星眸闭合,吻得情深意重,却无恣意品尝与轻薄之意。她螓首缓缓地
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转动,含着师尊的香唇吸吮,也一样香舌轻吐,缠着师
尊的幼嫩丁香。可她每一个动作都极慢,极温柔。

  柔惜雪看着爱徒眼角缓缓沁出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心中忽明。这一吻
非只欲念与迎合吴征的喜好,更有爱徒怜惜自己,更为自己欢喜之意。满腔话语
无从诉说,唯一吻可表。

  一般师徒之间,怜惜之时,师傅也会亲吻徒儿的额头,感恩之际,徒儿也会
亲吻师傅的面颊,欣喜之间,互为拥抱也是常事。冷月玦幼年也不知被柔惜雪亲
过了多少回,抱过了多少次。今日心中的感念远胜从前,这一吻也远比从前更加
炽烈。

  柔惜雪体会到爱徒的情意,凝聚的瞳孔渐渐舒缓,眼波也泛起温柔。她小心
地吸了吸唇,回应爱徒的心思。水红的丁香也与爱徒的勾在一起,甘津相拌分外
香甜。女尼珠泪也起,滴落在爱徒长长的浓睫上,与她的泪珠一同滚落。

  「唔……」拥吻情动间,柔惜雪忽而香唇一闭,将冷月玦的丁香一夹。

  冰娃娃微微吃痛,从恩义之情中醒来,眼见柔惜雪秀眉蹙起十分难过,她轻
吻师尊的唇瓣道:「他……进去了?」

  「嗯,忽然就……进来了……」

  「可深么?」

  「好深……有些挨不住……啊……」柔惜雪尖叫一声,那是吴征悍然拔出肉
棒,搅得花肉痉挛,欲仙欲死:「唔……」

  这一声长叹,让冷月玦夹着纤腰的双腿一紧,将柔惜雪的腰肢死死压在自己
小腹上,臀儿又撅得高了些:「又刺进来了?他就是这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弄的人难熬得很。」

  「是……总是……总是这样折腾人。他待……待冷姐姐……也是这样坏么?」

  「待谁都这样使坏……不过……柔妹妹……他有没有要了……你的后面?」
唇舌纠缠间,冷月玦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窃笑着问道。

  「啊?啊哟……好酸……」吴征猛然顶耸了十来回,让柔惜雪气喘吁吁。好
在肉棒再度温柔进出,让她舒了口气,心惊肉跳答道:「没……没有……那里也
行么……」

  「哈?这坏人居然忍得住?」冷月玦十分意外,又瞄了眼倪妙筠。吴府里就
属这俩人最是害羞,吴征倒是疼爱她们得紧,没有半哄半骗地要了她们后庭:「
他颇喜此道,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妹妹,嘻嘻,不急,总之,依姐姐看终是逃不
掉……」

  「不成……这……」刚有瑟缩之意,身后的情郎立时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
抽插。肉棒从洞口处挺进,在一片泥泞中劈波斩浪,开拓出一条肉柱形的甬道直
达穴心,龟菇撞上花心,发出沉闷的噗声。胸臆郁气横生,沉闷得难受无比,肉
棒便极快地抽离出去。龟菇刨刮着花肉,剧烈摩擦让肉棒更热,花肉更媚,且狠
得全然不顾花肉的难舍难分,直接抽出洞口离体而去。花肉纠缠着龟菇,被生生
拔走时洞口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简直能让人羞得无地自容。

  吴征惩戒一样大力抽送,女尼嘤嘤咛咛,娇吟不断,不多时浑身发颤腰肢猛
抖,娇嫩的臀儿更是荡个不停漏出一大注花浆来,吴征方才作罢,轻抽缓送,抚
慰着好生受了顿蹂躏的花肉。那棒儿在花径内跳动不已,似乎十分得意:这乖尼
子有了个姐姐做帮手,胆子就大了起来,居然敢说「不成」!必须惩治一番。

  「那他待妹妹算好的啦。府里的姐妹,哪回不是前后都被他采了才肯罢休。
啊……倪妹妹也还没……」冷月玦揶揄一笑,好容易躲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倪妙筠
心里咯噔一跳,花容失色……

  「反正……都是他的人了……唔……」肉棒还是温柔得很,一点都不鲁莽,
只是插至末柄之后,以幽谷洞口作为轴心大幅度地转动,翻搅着每一寸媚肉。柔
惜雪骑在吴征身上时,也最喜欢这样画着圈,温馨中又有激情四溢,吴征依样画
葫芦,让她难以抵挡快美。

  「腿根子用力,臀儿莫塌下来了……」女尼脱力,冷月玦察觉她腰肢松动有
平缓之势,立时提醒道:「若不挺好了,一会儿难以满足才是难受……」

  「嗯……」冷月玦「指导」的姿势虽羞人,倒着实美妙。吴征抽送时全无阻
碍,花径却缩得奇窄,肉棒穿梭起来快意像浪潮一样一波又是一波。且臀儿翘得
够高,肉棒不需调整姿势回回到底,胀满的滋味满足无比。丰臀再被他的胯骨撞
得啪啪脆响,连臀肉都觉麻酥酥的,正是情欲交融,万般美妙。柔惜雪勉力收腰
挺臀,大腿根子绷得紧紧的,承受着爱郎在身后的搅动。

  「就是这样……」这番奇异的「教导」,师徒间掉了个个儿,感觉颇为奇异。
冷月玦咽喉滚了滚,不由有些难耐。奶儿相挤不是没有过,但与师尊的压在一处
滋味分外不同。两人不住拥吻,柔惜雪的媚吟声格外催情,冰娃娃面色酡红如饮
醇酒,胯间两片花瓣不自觉地收缩,十分饥渴。

  吴征频频搅动,翻得花径里粘腻的咕唧声大响,师徒俩又是甜蜜蜜地吻在一
处。这一回吻得更加深情,且各自欲念都起,花颜迷人,吻起来的滋味又有不同。
香唾缠绵,吸吮之声的诱人不逊幽谷的花汁声响,两头响起,各擅胜场。

  「呜呜……好深……」柔惜雪又如泣如诉。二女窃窃私语,没半点淫词浪语,
却远比粗俗之言更加催情。吴征又哪里忍得住?兴之所至,又在玉骨蜜穴里大力
抽送。

  透骨酥麻,柔惜雪脱力一软,娇躯几乎全瘫在爱徒身上。娇躯被撞得一推一
送,奶儿互相揉在一起。峰顶的嫰珠一会儿陷入乳肉里,舒畅温软,一会儿又与
另一对坚挺互抵,麻酥酥的电流在身上乱窜。力道如此之大的抽插,若没有身下
的爱徒,两团奶儿必然波涛一样的乱晃。犹记得有一回吴征抽插得狠了,这对豪
乳互相撞击,直拍得奶儿生疼。

  吴征今日的确凶悍,一轮抽送下来,柔惜雪气息奄奄,花径里汁液满注,好
生泄了一回。吴征将肉棒一抽,登时带出一大片花浆,淅沥沥地洒在冷月玦胯间。

  冷月玦娇躯燥热,冰凉的花汁洒下非但没有丁点降温之用,反激的花肉一阵
收缩,更加难耐。幸好吴征灼热的肉棒适时贴了上来,小半只嵌在肉缝里,熨帖
妥当,十分受用。

  冰娃娃长哼一声,她还能忍耐,毕竟吴征尚未与柔惜雪阴阳双修,也知要等
到吴征二度射出阳精之后,才轮到自己彻底释放一回。这熨烫着实缓了一缓心中
的焦渴,竟让她晕乎乎地沉迷起来。

  肉棒并不安分,不一时就便半嵌在蜜缝里前后挺耸。冰娃娃哼声渐起,带着
些满足的笑声与麻痒不依声。乍听得瘫软的柔惜雪也发出奇怪的哼声,一时明悟。
原来吴征压低了女尼的臀儿,两只花穴一上一下,各含着半根肉棒嵌夹着厮磨。

  「好懂得享受!」冰娃娃娇憨地嬉笑,胯间越发麻痒,幽谷里更是空虚难过。
她玉腿一抬点在吴征胸膛上,权作反击。

  「有福岂能不享?」吴征忽然抽出肉棒,弓腰猛挺。龟菇破开嫩脂,生生挤
入一只紧窄肉圈,一路长驱直入撞开一扇肉感的小门,挤入一片幽兰密室里!

  「啊……你……这样硬来……」冷月玦骤然遭袭,蜜穴里的酸胀让汗毛倒竖,
腰肢猛地一挺,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没有啊,玦儿都湿成这样了,哪有硬来?」

  「你……也不说一声……怎地忽然就来了……柔妹妹那里还没……」

  话音未完,就被吴征一顿抽插生生堵了回去:「不急不急,惜儿还要挨罚,
玦儿也一样少不得。」蜜穴幽深,兰心软嫩,三女的滋味各有妙处。吴征一挺一
挺,每一下深入都让兰心花肉剧颤,仿佛一条灵巧的小舌迅速点扫着龟菇。

  吴征大爱这只兰心妙穴,那只兰心嫩肉异常绵软,颤起来舔吻龟菇的美妙滋
味透体酸麻。唯有用肉棒将花径彻底塞紧压实了,才能让兰心无处腾挪。粗壮的
阳物撑开崎岖花径的每一个角落,膨勃的龟菇就是制服兰心的「定心丸」。

  一室皆春,饥渴许久的冰娃娃热情逼人,带着幽兰异香的花蜜刚被龟菇挂出
体外,另一波又瞬间填满了花径。清冽的花汁被激烈地搅拌厮磨,不一时便化作
白浆。穿梭的肉棒越来越硬,越来越大,被蹂躏的花肉却越来越软,越来越窄。

  冰娃娃紧咬牙关,连续的强力顶送一回回将她送上云端。她死死搂住柔惜雪,
抬起的玉腿也脱力落下,紧缠女尼的纤腰。猛贯入体的力道从幽谷里直透胸臆,
又海啸般朝四肢百骸肆虐而出,一波又一波地将她淹没。她勉力支撑,却觉肉棒
猛地大了一圈!更妙的是,死死抵着兰心的龟菇忽然震抖,与剧颤的兰心齐齐呼
应,触感之强宛如火上浇油!

  「要来了……泄了……啊……顶死人家了……」冷月玦酥然娇呼,一身颤抖
着迎接绝顶巅峰的一刻。龟菇剧烈抖动着碾磨花心,让她仿佛坠落深渊,总也坠
不到底。

  冰娃娃几乎背过气去,一张熟悉的香口及时又渡来香甜的呼吸。冷月玦顺势
含住,发自本能地大力吸吮起来。冰娃娃吸力之强,至此才彻底展露出来。柔惜
雪只觉「啵儿」一声,香舌不受控制地被卷了去。爱徒贪婪的含吮,勾挑,舔吸,
仿佛在服侍情郎的肉棒一样热情。

  「玦儿……咬得好紧……」吴征闷吼一声,终于也坚持不住,龟菇一阵大抖,
棒身一鼓一鼓地胀起,喷薄的阳精爆洒在兰心上。

  冷月玦娇啼一声,腰肢猛然弓起,埋首在师尊的胸怀里,双手乱抓,小嘴更
是不管不顾,在堆雪塌落般的豪乳上啃吻。那小嘴一吸便是吸入一团嫩肉,待她
瘫倒在床时,柔惜雪的豪乳上已遍布吻痕……

  吴征也射得一身酸软,趴在柔惜雪背脊上稍歇片刻。女尼被夹在中间,一双
玉臂前环后回,忽觉这样的联袂之戏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府中女子人人品貌俱
佳,像冷月玦更是熟识得不能再熟。既然情郎喜欢,又不会让人生起半分反感,
陪陪他有何不可?

  一念至此,心中哑然失笑。妙筠是天性如此,害臊如影相随。自己早就过了
扭扭捏捏的年纪,身为一派掌门历来做事都显大气,这点阵仗说起来真的算不上
什么。是了,本来该当也好好的,就是被妙筠的惊慌失措给弄得方寸大乱,就是
她!

  暗自将责任全部推托给师妹,借此抛除杂念想了个明白透彻,再抬眼时正对
上吴征目光灼灼。

  今日的欢好是纵情之举,但其中也不乏讲究。吴征若是不管不顾地纵情,师
徒俩一同口舌侍奉时就不会刻意忍耐。先要了倪妙筠,次又是冷月玦,把柔惜雪
放在最后,也是眼前她的玉骨之躯对自己最有好处。——和她双修的时日最短,
玉骨之躯还最是「新鲜」。

  这一轮过后,吴征就要坐定用功,吸收消化积蓄的内力,去芜存菁,多次反
复才能蓄满。由此真气鼓荡全身,一举冲破玄关。柔惜雪的千依百顺用在此刻也
最为合适——吴征虽年轻,已饱经风雨多历沧桑,心中不免有怨气怒火,女尼的
无限温柔正是化解良方。

  柔惜雪朝吴征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垂眉顺目轻声道:「惜儿得冷姐姐指点,
学了些新东西,请……请主人刺……刺教……」

  女尼伏低了上身,背脊平顺地趴在床面,至纤腰之下奇峰突起,臀儿拱得像
一座陡峭的山峰,正是冷月玦教她摆弄的姿势。且身下没了冷月玦,这一拱臀儿
翘得更高,更凸。吴征坐在她身后,只见臀瓣间肥美的花瓣微微贲起,艳丽的花
肉从蜜缝间裂现,鲜艳欲滴,清冽已滴。男儿的欲焰就像火星上泼了瓢热油,腾
地熊熊燃烧。

  一个刺字简直妙想天开,由清修女尼说出此话,又浪到了极点。肥美的花唇,
娇嫩的花肉,正待情郎寻幽探密。

  在场四人,也唯有她登临武学绝顶之境,不知不觉间,夜戏春闺的主导权就
被女尼拿到了手里。那千依百顺之态,摇尾乞怜之色,仿佛无形细丝牵引着吴征,
让他直勾勾着双目跪到身后。肉棒悬空跳动,像怒发冲冠的恶龙,独目怒瞪蜜裂
里细小难见的缝隙,龙头跃跃欲试要一刺而入,直探洞底。

  别样的修行方式,吴征心知柔惜雪用别样的教导方式指引自己攀登险峰,遂
摈弃脑中纷繁的念头,拍拍丰臀道:「刺得再重也不许躲……」

  「那一回之后,惜儿再也不敢躲了……也没再躲过……」柔惜雪扭颈回头,
目视吴征,香唇艳若涂丹,几乎滴出水来。

  「说得甚好,看看做得如何。」吴征咧嘴一笑。在府中他还从来没有真正胡
作非为过,体惜女伴也是他的天性。今日柔惜雪明显是要他彻底随心所欲,胡作
非为一回。女尼逆来顺受之能比吴府里任何一人都要高,吴征并不担心,倒是怕
她的身子骨未必支持得住。

  「惜儿的命都是主人的,一定做得到。」柔惜雪双膝叉若玉扇牢牢钉在床面,
香肩与屈起的肘尖一同支好,让上身稳稳趴伏不动支撑着身体。一代宗师虽功力
尽失,摆出的姿势仍有渊渟岳峙的稳固。唯独蛇腰扭拧,抖着高撅的丰翘臀儿朝
吴征画着难耐的圈圈。

  一言一语间已将心意说定,吴征看着扭摆的蛇腰与摇尾的臀儿,所谓婉转求
欢不正是如此?目光一聚,窥准了良机一挺腰,肉棒噗地一声闷响,准确地刺开
穴口!紧密的花肉被钻行的龟菇一往无前地挤开,拓宽,寸寸布防,又寸寸失守。
肉棒马踏连营一往无前,直撞在一片软肉上。

  节节败退的花肉转瞬卷土重来,从四面八方涌至将肉棒死死钳住,密密麻麻
地啃咬,仿佛要把入侵者彻底消磨在穴儿里。

  吴征强忍着无边肉海滚滚而来的爽快,想抽出时才发现花径咬合实在太紧,
竟然艰涩难行。他啪地一掌打在丰臀上,这一掌力道不轻,白嫩的臀肤上立时现
出红色的掌印。

  柔惜雪骤然吃痛,娇啼一声,臀儿一缩,花径一松,吴征借机轻舒雄腰将肉
棒拔了出来。几无停顿,又是一记猛刺到底。

  「主人……惜儿学得……好不好……」

  「才刚开始就要得意?」啪地一声,吴征又是一掌拍在丰臀上。从未有这样
肆无忌惮地拍打臀儿,今日放肆打起来,心中格外爽快。他用力不轻,也算不上
太重,以柔惜雪的性子与忍耐力毫无问题。那一掌打得臀肉像湖面微澜款送,比
被撞击压扁之后再放开的臀浪还要销魂。

  「没有得意……惜儿只是怕做得不对……早些知道,也好早些改好……求主
人多多刺教……」柔惜雪四肢拄定,竟让娇躯犹如泰山之稳,在吴征频频大力冲
击之下,臀儿几乎屹立不动,将每一轮抽送的力道生生吃了下来。不愧是世间顶
尖儿聪明厉害的女子,一下子就领悟冷月玦所授插得深,吃得住力的真谛。

  「偏不多教,惜儿自行体悟。」女尼的姿势大有讲究,牢牢定住了身体之后。
重插的力道深入花径,弹性绝佳的花肉又传回反震之力,滋味美妙无比。吴征爱
不释手地拍打着臀肉,难以止歇地抽送肉龙,邪邪笑道:「这时候,惜儿该求主
人干什么?」

  「求……求主人把惜儿奸弄得尿将出来……再把惜儿射得满满的……」柔惜
雪强撑着一口气娇吟道。本是两人间的私房话,「大庭广众」间被吴征问了出来,
着实让人娇羞。吴征冲撞的力度一阵比一阵强,深入浅出,花径已是酸麻无比。
快意奔腾向四肢百骸,将渊渟岳峙之势冲得根基不稳。浪荡话儿出口,更是让自
家先软了一半,眼看摇摇欲坠。

  「今日……再教你一个好……」吴征闷声道,仿佛胸膛堵着块大石,又似是
心无旁骛地抽插,连喘息都顾不过来。他朝歇了一会的冷月玦与偷偷观看的倪妙
筠招了招手。

  冷月玦俏皮一笑挨在吴征身边,倪妙筠颇见犹豫,但见掌门师姐着实捱不了
太久,只得红着脸低头爬了过来。

  吴征刮了刮冷月玦的瑶鼻道:「小馋猫,想吃就赶紧吃个饱。」

  「嘻嘻,正要尝一尝!」

  倪妙筠隐约觉得不妙,已被吴征一把搂住,她忸怩了几下,低声道:「莫要
太狠心,师姐快受不得了。」

  「我当然知道。既心疼她,怎地又不帮忙?」

  倪妙筠俏面绯红,想「救」柔惜雪,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吴征快些射出来,叫
他左右为难。恍惚间吴征张怀一抱将她搂住,凑上樱唇一阵亲吻。女郎刚稍稍安
心,若仅是如此,勉强还能受得住。

  转瞬间娇躯一轻又被吴征凌空抱起,摆在身前一放,竟将她放在柔惜雪身上。
二女臀瓣交贴,绵软的臀肉几乎融在了一起。女郎吃惊喘息之间,吴征肉棒冲入
柔惜雪的凤宫,女尼臀儿自然而然地绷紧微抬,二女臀瓣互相挤压,又传来一股
丰弹的相斥之力。

  吴征紧紧吸着倪妙筠的香舌,雄腰挺耸快到了极致,胯骨相撞的啪啪之声不
绝于耳。柔惜雪泄了一注又一注,残存的神识情知爱郎也到了关键之时。她紧咬
牙关,强撑酸软的娇躯承受着,等待激情迸发的一刻。

  女尼虽不堪征伐,心中一样期待被喷发时的热滚浇淋快美。粘稠湿滑的花径
再一次被肉龙塞满,花肉的律动已到了抽搐的境地。她纵声一呼,又戛然而止!

  阳精的浇灌久候未至,被巨物分开的穴口却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肉棒之外,
另一条冰凉湿滑的软嫩之物正点在两人交合之处。滚烫的肉棒,冰凉的软滑,仿
佛万蚁噬身一样难熬……

  冷月玦钻在两人身下,只见师尊的穴口饱受蹂躏之后已彻底张开,自蕊珠肉
蒂起裂出一片粉肉来。次次深入的棒儿不见龟菇,只见青筋缠绕的棒身。冰娃娃
照着二人结合处一舔,只觉花汁香气袭人,甜美可口。嫣红充血的花肉比凉糕还
要软糯,比吴征亲手烹调的皮冻还要爽滑,比最好的冰粉还要弹口。

  嫩舌的舔舐比之肉棒抽插的粗暴温柔无端,仿佛一股带着温热的无形之力,
让紧绷的花肉酥透美绝。抵抗肉棒都已无力的幽谷在转眼间就丢盔弃甲,一溃千
里……

  心花怒放,饱蕴的汁液以倾泻之态从花径里滚落出来。柔惜雪大声的娇吟,
摇摇晃晃再也支持不住,金山倾倒,玉柱崩塌,颤抖着就要摔倒。可情郎并没打
算让她稍歇片刻,大手扳住纤腰助她保持身形,依旧是狂猛地左冲右突。连爱徒
也没就此罢手,打铁趁热,贪嘴的冰娃娃火辣辣地吸吮,大口大口地将泄出的花
汁与酥嫩花肉一同吸进嘴里。

  快意几已没顶,柔惜雪似被层叠的浪潮连连抛向高空。高潮一波更甚一波,
旧的还未断,新的又来,柔惜雪泣不成声:「惜儿真的……受不住了……冷姐姐
别……别再舔了……主人奸得惜儿好快活……呜……惜儿又要……又要泄出来…
…」

  她软绵绵地娇喘着,忽感花径里的肉龙粗了一围,愈发火烫。柔惜雪一僵,
情知爱郎也达关键之时,她赶忙运起浑身气力,勉强支撑着娇躯顺着吴征抽送的
节奏,前后摇摆起娇躯来。所幸那条要人命的灵蛇一转就消失无踪不再使坏,否
则决然无法抵受。

  倪妙筠轻轻地坐在师姐身上,猛觉吴征呼吸大急,整根嫩舌都几乎被他吸了
去重吮。臀下的柔惜雪也第一回主动拧身,她美眸圆睁,用力地将舌儿吐得长长
的,双臂回环抱紧了吴征,将一双奶儿在情郎胸前画着圆。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又是羞涩,又想情郎酣畅淋漓一回,还担心师姐未必捱得住……她心乱如麻方寸
尽失,只想着要吴征快些射出来……

  大逞口舌之欲的冷月玦与师尊同一时刻察觉异状,灵舌在结合处一转,又一
挑移向春丸打着旋儿,樱唇一张一吸含入一颗,轻轻叼着,重重吸吮!

  男子的命门之地,原经不得太重的折腾拉扯。可四人在这一刻竟有绝佳的默
契,柔惜雪挺腰款摆,迎送肉龙,让吴征只需极小幅度的抽插,便能深入浅出。
怀抱里又是倪妙筠动人的娇躯,胸前是她触感绝佳的高耸笋乳。吴征若暴怒的猛
兽般低吼,全身上下猛然抽紧!

  铁箍样的手臂几乎将倪妙筠环得难以呼吸;大口而短促的呼吸带着焦急的节
奏大力吸吮着香舌;急陷急挺的胸膛毫不怜惜地蹂躏挤压着笋乳;垂落的春丸一
缩,腿根一紧,棒身急速猛颤起来。

  大股的阳精穿过棒身,将肉棒涨得一鼓一鼓地律动,灼热的阳精以喷发之势
浇淋在花径里。

  柔惜雪紧紧牙关,幽谷也像只小嘴一样紧紧咬合,温润如玉的花肉逼仄到了
极点,仿佛要把每一滴汁液都挤将出来——不管是深入体内的肉棒,还是花径里
的含露媚肉:「主人……惜儿……惜儿又被奸弄得尿将出来了……

senglin08 2025-1-27 01:44

  第四章、守望相助。石破天惊

  普通的雕饰,普通的款式,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纹路清晰的木质,用上好的
棕漆细细刷过,质地显得古朴典雅,也毫不遮挡线条清晰的木纹,十足展露出富
贵之气来。这样的木料用在房门和窗棱上极显格调,若是熟悉世间豪族,一定知
道祝家主人最是喜欢这样的风格。

  小院周边全被清空,如临大敌,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即使堂屋发出再
大的声响,外人也休想听见半点。院子草木葱茏,已不见人影多日。堂屋里的陈
设更是清净如洗,似乎从未被人动过。唯独那张结实宽大的楠木牙床上,床帏遮
掩着昏暗的灯火,更有一派氤氲之气,颇见几分神秘。

  吴征双膝盘坐,闭目捏着法诀,头顶云蒸霞蔚。赤裸的肌肤一时红,一时白,
更有大颗大颗的汗水不停沁出。他运功良久,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后又转缓和,
白气渐收,缓缓睁开眼来。

  垫在身下的方巾被柔惜雪取走,吴征接过冷月玦递来的干净方巾聊为擦拭,
以免一身酸汗,有些迷茫地挠着头道:「奇怪,怎地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闭关一月,无论是内力还是心境都已十足十地完备。可到了那一处玄关总是
咫尺天涯,功力始终无法融会贯通全身。他修行以来一马平川,寻常人难以突破
的关口郁结,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晋升绝顶
的这轮闭关之难还是远超他的想象。已记不清有多少回信心满满,又在愕然间发
现自己办不到。

  从错愕,焦躁,不信,再到莫名其妙,吴征也多少有些气馁。现下每回失败
后看着平静如常,不骄不躁,其实也有些麻木之因。三两天一个循环,别说吴征
郁闷,连一直觉得有幸亲眼见证观摩高手破关的倪妙筠与冷月玦都有些急了。

  「主人莫着急,不成的话就是有哪里不对。惜儿当年比起主人可差得太多了,
不是每个人都是……都是祝夫人那样的天眷奇才……」

  祝雅瞳自窥绝顶之门,筹备齐整后一鼓而破,放眼世间难寻第二人。吴征作
为祝雅瞳之子,珠玉在前,眼高于顶习惯了,柔惜雪拿祝雅瞳做例子来劝解入理
切情。就是说到祝雅瞳时心中发窘,她和倪妙筠一样,成了吴府的人,难免要面
对与祝雅瞳之间同门与媳妇儿这一巨大难题……

  「比你强?不会吧?」吴征意外道。

  他选择让柔惜雪陪同自己当然也有原因在。祝雅瞳一蹴而就,吴征并不觉得
自己能做到,若遇见瓶颈祝雅瞳就未必有经验。陆菲嫣的挫折艰难则全是前期受
累于身体痼疾,待解决之后凭借深厚的感悟与积累,一飞冲天。

  唯独柔惜雪,修行之坎坷难以想象,旁人遇见的问题,她都经历了,旁人未
有的麻烦,她一样经历了。她天赋未必及得上祝雅瞳与陆菲嫣,但心智之坚则绝
不在两人之下,否则不会有后来的成就。——就像指导陷阵营武功一样,到了自
己身上,迈出关键一步吴征同样选择了柔惜雪。

  「惜儿不如主人聪明,也不如主人豁达,似主人眼下的困难惜儿遇到时每一
回都险些走火入魔。总有数十回之后才豁然开朗,再不为心魔所困,反复尝试,
逐解难题,足有百余回才得功成。」

  亲近之人里,唯独她是一路走得艰难,破关也破得艰难。女尼说得云淡风轻,
还甜甜地笑,往事如过眼云烟,听者却有股阴云压抑在心,弥久不散。或许她的
坚强与虔诚真的感动了佛祖,才能每每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伽蓝护体,逢凶化吉,
保全一条性命至今。

  吴征展臂将柔惜雪抱了起来放在盘起的膝间,耳鬓厮磨好生亲昵了一番,才
沉吟道:「依惜儿看,我是哪里不对头?」

  方圆半里内无人,吃穿用度每日都有专人送到小院门口,沐浴等事都由四人
抽空自己动手。大半的时光四人都在床帏上,床品脏了就丢,隔日都有全新的再
送来。每日既欢好,也修行,适逢炎夏,连穿戴都不必整齐,四人都是随意地披
搭一件权作遮羞而已。

  柔惜雪披着月白锦衣,腰间随意系了根丝带,宽松敞开的前襟里露出大半只
雪嫩滚圆的豪乳。上好的锦绣更似为肌肤的光洁柔滑锦上添花,热烫丰熟的娇躯
往怀里一抱,又舒服又香甜,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若论内力积蓄,足足是够了。往返几回不能成功,一定是心境有什么地方
不畅通。」柔惜雪扭了扭身不敢太过亲昵,正事当前唯恐误了大事。吴征这一次
冲关的过程她了然于胸,往往吴征还未提,她已看在眼里,甚至连解决之道都已
拟好,无时无刻殚精竭虑为他排忧解难。比起吴征的艰难,她也没轻松多少。

  「不会吧?」吴征愣神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的心境会有哪里出了问题?」

  「主人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就多了。」吴征闻言一怔,疑惑着道:「把宁家斩草除根,为昆仑继往
开来,结束战事还我中原百姓一方安居乐业之土,把你们都明媒正娶回家做我的
乖乖娘子,还有盼儿,她跟我青梅竹马,现下她快成年啦,怎么的我也要把她娶
回家,除了我,她嫁给谁我都不放心……」

  大大小小的心愿,多了去了,要是连点心愿和挂念都不能有才算心境没问题,
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些……」柔惜雪脸一红,越说越没个正经事。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心怀
天下者一样有自己的儿女私心。她奇道:「这些事主人很心急么?」

  「不急,都不着急。」吴征摇了摇头,仍是出神道:「这些事反正我一件都
不会忘,但要说时时刻刻心心念念,那也没有,很多时候三两天我都想不起来。
都是急不来的事情,目标定下了按部就班即可。」

  「那就不是这些!」四人一同松了口气。如果这些心愿成了桎梏,吴征的修
行之路就遇上了天大的麻烦。柔惜雪展颜一笑道:「主人有什么近的心愿未了?」

  「心愿时时刻刻都有,和远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吴征越发想不明白,道
:「难道有心愿都不成?照这么说,方才说的那些也不能有了。」

  「不同,大有不同。」柔惜雪正色道:「主人所思所想,在运功冲关时通通
都是杂念!无分远近,无分好坏!但又截然不同。」

  女尼说法新鲜,吴征来了精神道,只听她续道:「人生于世,都有顺遂与坎
坷。人与鸟畜鱼虫的不同,就在人会苟且,会见机行事。依惜儿的经验,叫习惯
……习惯有时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会让你麻木不仁,有时又是好事,能让你暂离
悲苦,保全一条性命。」

  「有道理。」吴征连连点头,似有明悟。

  「一旦有了心愿,特别是大心愿就难以忘怀,就算没有刻意想起,其实这些
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萦绕,逃不开也散不去。所不同者,长久的心愿慢慢就成
了习惯,以主人的心境,就算冲关时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也不受影响,惜儿觉得,
这也是一种麻木。」柔惜雪精通佛学,融武学修行于佛理之中,独辟蹊径,越说
越有豁然开朗之势:「但新近的心愿就不同了。主人尚未麻木,在此时就算得上
是一种执念。它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下,主人在关键时刻杂念丛生,自然屡屡功亏
一篑。」

  吴征恍然大悟!他现下面临的境地与柔惜雪当年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都是满
腹心事,进退彷徨,且华山一条路,绝无回头的余地。柔惜雪历尽艰辛终得大道,
比吴征难得多,她的种种感悟,对吴征而言就是指路明灯!

  在脑海中将近一年来历经种种过了一遍,吴征忽而露出古怪神色来。

  「主人(你)想到了?」三女一同开口。吴征若有所悟,说不定这一回就是
冲关的关键。

  「不知道对不对。」吴征嘿嘿笑道:「我想来想去,也没甚么旁的事情,唯
独就一件事,也就在近日才特别渴望。」

  「那就对了!」柔惜雪振奋道,激动的心情比之自己当年摸索出破关之路也
不妨多让。女尼一句话说满,陡然觉得不妥,忙又道:「就算还不是,一件一件
地来解决也就是了。」

  吴征在她鼻尖一点,示意我没那么脆弱,道:「这事跟妙筠有关。」

  情郎目光闪烁,倪妙筠暗觉不妙,振奋中又大为紧张。暗道吴征近期与自己
也没甚要事,莫不是情郎急着要把自己娶进门去?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未
来岳丈已见过,还得了夸赞,自己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是听父亲的安排从
事,这事儿板上钉钉,吴征难道比自己还急……

  女郎惴惴不安,更不敢误事,怯生生道:「怎么干系到我身上了,我能做些
什么?」

  吴征勾了勾手指,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只见倪妙筠面上神情异常精彩,错
愕,羞涩,暗恼,不依。雪嫩雪嫩的脖颈更是从胸乳上方开始红起,肉眼可见地
弥漫向脸颊。那双惊恐睁大的眼睛,让这抹绯红里的春色大减,可其中的娇羞之
意更加诱人。

  四人呆在一起又有小半月时光,害臊的倪妙筠半推半就,或是无从不依,从
前想都不敢想的羞羞事都做了不少。吴征每每把她弄得骨酥魂飞,晕晕乎乎时女
子之间的胸乳交贴,互相拥吻也不知有了多少回。小半月里,冷月玦本就天性好
奇又大胆,最为放得开。柔惜雪性格温顺又极迎合吴征的意,对他的喜好从不拒
绝。二女时常在吴征发力冲击之时,一左一右以口叼起她高耸的笋乳,总让吴征
冲击得更狠更重,也让她更加快美得有霞举飞腾之感。

  舒服归舒服,可不管再怎么羞人的事情倪妙筠都是被动承受,要她神智清明
时主动献媚一回,那是一次也没有。

  女郎万万想不到这居然是吴征近来最大的心愿。平常没甚么,吴征不会强迫,
也会让她慢慢适应。到了眼前,居然成了冲击玄关的心结。大事当头,时不我待,
事不宜迟,难怪吴征笑得那么古怪,轻声耳语里还提了个最羞人的想法。倪妙筠
乍听之下,心中其实没有抗拒,吴征的事情眼下比什么都重要。但真要让她依言
而为,那是怎么都提不起勇气来。

  吴征搂着倪妙筠的腰柔声安慰,他也不愿逼迫,但心愿既有,实在没有旁的
办法。他心里也着实期盼,依倪妙筠的性格,不是被推着怕是一辈子也难以主动,
当下正是良机。

  「你就是这样欺负我,明知道……明知道人家拒绝不了你……」倪妙筠嘟唇
万般委屈,尽力板着脸以掩饰慌张与羞涩。女郎满心想的都是今日决不能再惯着
他,每回都着他予取予求,怎么也得拒绝一回。话到了嘴边终究心里一软,撒着
娇扭着腰,似在无力地求饶。

  「我也不想迫着你,这不是没办法嘛。」吴征看女郎硬撑着的模样心中乐开
了花。笑是决不能笑出来,否则真把她羞得急了,说不准一时激动掩面逃去。他
只能尽力苦着脸,似在无奈的哀求。

  「你还不想迫着我,这些日子哪回不是了?哼。」女郎一抖衣袖,一扭香肩,
甩开吴征拉着她的手,显是说起来羞恼交加,有些急了。只听嘶啦一声,发力略
大,薄薄的丝袖发出裂帛声,大半截藕臂即刻露了出来。

  春光乍现,倪妙筠更羞,满面绯红不依着捶打吴征胸口。心中娇羞无限,本
该骂上几句以抒胸臆,可又怕说出来的话必然不堪之极,叫同门听了更要笑话自
己。

  「主人不必心急,倪姐姐怕羞,待惜儿先来服侍主人。」

  对付倪妙筠,哄是行不通的,骗也不得行,强迫更不成,唯能半哄半骗半强
迫。其实也是让她慢慢适应,卸下心防的过程。倪仙子可不是陆菲嫣一点就着,
也不是冷月玦什么都想试一试。

  既然人多,光靠吴征一张嘴皮子同样不济事。

  冷月玦平日在吴府内宅里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但在这里就不敢
太过造次,有所收敛——说到底仍是她的师门长辈。

  柔惜雪就没这些顾忌。师姐妹之间感情甚好,真有些冒犯倪妙筠也不会怪罪
她。再说了,以她老于世故,直透人心的眼光看来,倪妙筠其实受用得很。所表
现出来的抗拒只是天性里的害臊与面子薄,不反对两声,总怕人说她浪荡。

  「你看看,还是肉娃娃懂事,怪不得能当你们的掌门!」来了帮凶,吴征精
神大振。顺势把娇羞的女郎搂在怀中,让她逃脱不得,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柔惜
雪。

  女尼先前一言不发,以她的聪慧与八面玲珑断不能是脑子放空发呆。正待吴
征与倪妙筠闹起别扭,险些发僵的时刻出言,一定有些不一样的门道。

  倪妙筠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吴征总能轻易找着她的敏感之处,各种轻抽款送
让她羞态百出。两人私下相处不是大事,她最怕就是第一个被按在床上,一旁的
柔惜雪与冷月玦看得津津有味……只消不是第一个,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莫名的念头让倪妙筠吓出了身白毛汗,近来的淫靡生活竟已刻入神魂,不知
不觉间已有了在吴府里随俗浮沉的倾向。

  肌肤微湿,这才发觉吴征同一时刻也出起了冷汗。女郎微觉讶异,顺着情郎
的目光看去,柔惜雪膝跪着直起上身,解落罗带,两片对襟敞着向两肋侧一滑,
露出那对圆隆丰熟,散发着诱人果香的奶儿来。

  女尼舒展藕臂反折向后背,丝衣就此顺着比绸缎还要光滑的肌肤滑落。她身
材本就丰满,这般姿势更让腰肢弯作拱桥,硕乳隆臀前凸后翘,分外妖娆。

  柔惜雪的动作生疏,扭转娇躯的姿势也有些僵硬,目光不时闪过不安与羞涩。
——她同样不是陆菲嫣,没有那幅举手投足自自然然就媚骨天成的妩媚。可是对
吴征而言,这样的柔惜雪一样诱人。尤其是目光不敢与吴征对视,闪烁着垂落,
这份乖顺分外惹人怜爱。

  女尼稳了稳身形,又帮吴征褪去裤管,将高高昂扬的肉龙捉在手中。娇躯微
颤,似是被手心里传来热乎乎的温度烫得发抖。她左腿折起足尖定于床面,右膝
跪稳,扎了半个弓步,显露的玉胯间乌黑一片。虽是清心修行数十年的尼姑,一
旦晓得风月之事且投入其中,女子天生的媚意与搔首弄姿一样不缺。姿态虽有些
生硬,但那副顺从,倾力而为着讨好的模样,实在让吴征欲罢不能。

  柔惜雪捉着肉龙,将敏感的龟菇从胯间刷过。龟菇无缘一亲膏腴柔嫩之地,
只在丛生的乌绒间拨草前行。可幽谷里的潮意已透了出来,仿佛春日清晨的雨雾
吻过你的身体。绒毛粗黑,敏感的龟菇没入其中像被无数触须抓挠,又轻飘飘地
浑不受力,叫人又是享用又是难熬。

  吴征开始喘气,倪妙筠开始发颤,原本饶有兴致看着一切的冷月玦猛然揪紧
吴征的胳膊。只见柔惜雪侧身一转,将背脊对着吴征,反手从背后捉住肉龙,臀
儿一拱,腰肢一伏低,肉龙一下子没入丰盈的臀沟里。

  女尼抿了抿唇,娇躯波浪般起伏道:「主人想不想要这里……」

  她的前腹后腰各有一枚印记。与倪妙筠脚踝处的纹身不同,两枚印记都是柔
惜雪难以启齿的不堪过去。

  天阴门门规森严,但师姐妹们难免有共浴,或是换穿衣衫之时。倪妙筠与冷
月玦也偶有与同门赤裸相见。唯独柔惜雪,在门派变故之前从未在同门面前裸露
过身体。究其根源,就是这两枚淫靡到极点的纹身。

  这些日子来,二女也尽力避免直视柔惜雪的这两处地方,以免勾起她的伤心
事。可现下,柔惜雪浅笑吟吟,主动将龟菇头儿抵在腰后纹身上。那纹得惟妙惟
肖,仅是将她的臀儿缩小了两倍的印记,仿佛女尼正浪荡地高高抬起臀儿,将中
央一点点玲珑菊蕾迎向肉龙。这春色足以令所有人心惊胆寒地发颤。

  「想,不过不急于一时。现下不忙!」吴征龇牙咧嘴地擦了把冷汗,恨恨地
在女尼的丰臀上打了一记。这一掌可不轻,雪白的臀肉顷刻间便泛起红印。吴征
又柔声心疼道:「第一回会疼的。」

  「主人暂时不想,惜儿就给主人留着。什么时候想了,惜儿随时都给主人。」
柔惜雪妩媚中带着羞涩一笑,似是觉得实在发浪得有些过。

  她举着肉棒,在纹身上的菊蕾反复摩挲,仿佛真的是在开采这一处至嫩至羞
的禁地。那肉龙张牙舞爪,肉眼可见地一鼓一鼓,凶相毕露。

  「你别把我的火给勾起来,又多一桩心愿!」吴征忍着心头悸动与冲动无奈
道。这一声形似讨扰,这春色无边极为撩人,肉棒又是隔靴搔痒,实在难受。

  「嘻嘻,主人想要什么,惜儿就给什么。」柔惜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尖,以她
的年岁居然生出少女的娇俏来。她又向倪妙筠无奈道:「倪姐姐,妹妹舍身伺虎,
还是不成,只得委屈姐姐啦…」

  女尼放开肉龙,俯身而下,捧着双乳将肉棒夹在深丘里,娇怯怯道:「倪姐
姐快来帮忙……」

  吴征眼前的心愿,正是要二女一同夹上一回。倪妙筠害羞,此前怎么也不敢
做这等羞人事,让吴征十分遗憾。眼下成了「病根」,柔惜雪嘴上称的姐姐,实
则还是掌门师姐的身份,实在是躲不过去。

  「还不快去帮你师姐的忙?」

  吴征一声催促,倪妙筠咬着唇瓣,嘟哝道:「成天身上都是汗湿黏糊糊的,
有什么好……」

  仿佛由此找回了几分颜面,也不能让掌门师姐一人辛劳,更不敢真就误了大
事。倪妙筠艰难挨到柔惜雪对面,闭了双目不敢看,捧着一对笋乳向肉棒挨去。

  「啊……」

  吴征满足叹息中又带惊异。原来女郎闭目心慌,捧乳胡乱挨近,并未如吴征
想要的四乳胶贴同与肉棒厮磨。柔惜雪的丰满滚圆,倪妙筠的高耸挺拔,乳肤之
嫩更比丝绸还滑。倪妙筠的未能对准,就此顺着柔惜雪的奶儿一滑而过,四只奶
儿一上一下交叉在了一起。

  挤在一处的奶儿丽色难言,交叉着的更是新奇。四只粉面团儿两上两下地将
肉棒包围,又恰巧露出顶端的半颗龟菇。玉白,嫣粉与紫红交织在一处,不说肉
棒享受着奶儿的饱满与柔软,光是看的都让吴征胸臆大畅。

  「姐姐好狡猾,明明人家先来的,姐姐又要抢。」

  柔惜雪的揶揄调笑吓得倪妙筠亡魂直冒,她双目猛睁惊恐无限。可依着眼下
来看,自家的左乳正盘卧在师姐的右乳上,右乳又垫在师姐的左乳下。正不知是
要争抢要何等地步,才会淫靡如此。

  倪妙筠本能地想要逃,可视线里柔惜雪笑意妍妍,竟是千依百顺的模样,似
乎取悦吴征对她而言再也开心不过。女郎芳心一软,一边是她生死相许的情郎,
一边又是尊之重之的师姐,现下的样子并非不能接受。尤其是柔惜雪一口一个「
姐姐」,除了个中情趣之外,也见得她是多么乐在其中。

  隐藏在慈眉善目之后愁苦无限的掌门师姐,多难能才有这样开怀之时?倪妙
筠嘟着樱唇嗔道:「师姐这样,太惯着他了……」

  不仅倪妙筠如此想,连陪伴吴征许久的冷月玦也是一般想法。柔惜雪嫣然一
笑,伸舌舔了舔凸露出来的龟菇道:「郎君想要的是你,还不快来帮忙,真想累
死人家?」

  曲意逢迎得几乎卑微,但倪妙筠丝毫不会为了掌门师姐难受。她狠狠白了吴
征一眼,终于伸出丁香小舌,亦在龟菇上一舔。

  二女同时挺胸捧乳,四只柔荑按着奶儿挤压肉棒。两根香舌软嫩灵动,柔惜
雪的色泽特异,水红色的粉舌极具黏力,仿佛粘在龟菇上一刻不离,顺着沟壑来
回按揉。点点香津顺着舌儿滚落,不一时就把龟菇润得水光发亮,连挤压得密不
透风的奶儿上都聚起了小水洼。倪妙筠的鲜艳润泽,她还是有些刻意地避让,香
舌吞吐不定,只一下下地点在龟菇上。

  虽有缺憾,但也有互相补足的意外之喜。

  「呵……」吴征长舒了口气,几乎喜笑颜开,大有万事皆足之感。四只奶儿
交叠着蠕动,两根舌儿形似追逐嬉戏,每一样都让他爱不释手。

  冷月玦讲他上身扶起,冰娃娃顶在他身后,以便将丽色看得更加清晰,她也
能看得点滴不漏。冷月玦看了片刻,咬着耳朵轻声问道:「你怎能忍得住不取了
师尊的……的后面?」

  相伴吴征良久,对他的喜好心知肚明,冰娃娃越想越是好奇,实在忍不得问
了出来。

  「山人自有计较。」吴征心猿意马,不及去解释旁的,连连推着冷月玦道:
「玦儿快一道儿去……」

  难得倪妙筠肯主动配合,此情此景怎能缺得了贪嘴的冰娃娃?冷月玦扁了扁
嘴,有些幽怨地叹息道:「一个个的都是大奶儿怪物,就人家的小……」

  一句话逗得三人一齐笑出声来。冷月玦的奶儿其实一点不算小,按吴征后世
的眼光D 杯的奶儿足以傲人。怪只怪吴府的女主人们一个个都太大了……

  冰娃娃的自怨自艾极具打趣效果,倪妙筠都松弛了许多。看冷月玦来到二女
身边横跨在吴征双腿上,居高临下一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似是目测了一
番尺寸,终究还是作怪似地叹了口气。

  「看什么看……」倪妙筠面色又红嗔道。

  「要是再三心二意不肯花力气,你的柔妹妹可要累死啦……」冷月玦一本正
经道:「全府上下,你就这么一个妹妹……」

  「去去去……」倪妙筠大窘,今日全然乱了套,一个个的半点顾忌没有,女
郎毫无办法:「你们就知道顺着他,全赖折腾我一人。」

  「才没有,只靠着你一人呀,今日这心愿可就没完没了咯。」冷月玦调皮地
伸舌一笑,那舌尖并不缩回,而是顺着唇瓣舔了半圈,忽然凑近点在倪妙筠的右
乳尖。

  心中虽羞,然而滋味着实不坏。肉棒热得发烫,贴着一层薄皮熨在胸口,连
肋骨都觉酥了。两只奶儿中央包裹着肉棒,感受着它的脉动与热力,又与另两只
奶儿叠在一起。绵软与粗硬,火热与冰凉,截然不同的感受交加在一起,情火随
着心跳一下下被撩拨。且奶儿曼妙的温柔弧线与肉棒的猛恶狰狞,充满了原始的
欲望,倪妙筠本就有几分动情。

  冷月玦这一舔极巧,只是轻轻地点在乳尖并不挑动。可并非一舔即走,而是
向前顶去,香舌将奶儿顶落一个弯弧,送来轻巧又实在的触感。倪妙筠被这一舔
得仿佛电了一下,娇躯一颤。她的双乳本就极绵,就此荡漾起来,鲜嫩的乳肉溢
出一阵波涛,惹得吴征也一声长叹。

  冰娃娃双手齐出,抓过二女的两只奶儿上下一滑,弹性绝佳的乳肉滑不留手
地一错,尖端对尖端地抵在一处。高耸的乳峰并未被压成两座半圆,它们在冷月
玦的巧劲之下均斜而上翘,将尖端两点嫰珠凸露着点在一起。

  女子的身体,最诱人便是双乳与臀儿的曼妙弧线。双乳形状虽各有不同,又
各具其美。吴征也偶有大力抓揉伴侣的奶儿之举,原本完美的形状被破坏,被改
变,个中有种难言的兴奋。

  现下倪妙筠与柔惜雪的奶儿就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拴住尖端,再像糖糍糯糕
一样轻轻提起。冷月玦的小手抓在二乳中央轻轻一掐,峰顶便鼓了起来。冰娃娃
呵了口热热的香气,舌尖一顶,两枚嫰珠紧挨向龟菇,她顺势大吃起来!

  吴征猛然瞳孔一缩,眼中所见与身体的快感令身心俱达愉悦的巅峰。眼下最
懂他心思的还是冷月玦,吴征牙关发颤道:「玦儿……快……」

  吴征的异样在肉棒上有了清晰的反应,棒身一阵脉动,龟菇也大了一圈,热
力更甚。柔惜雪与倪妙筠也知到了关键时刻,忙摈弃杂念不敢怠慢,就着吴征的
喜好,学着冷月玦的样子,一同香舌轻吐,向着龟菇与乳尖舔去。

  倪妙筠面颊羞红。她并没有舔吃棒儿的特殊喜好,但能让情郎快活向来也乐
意为之。可眼下与龟菇在一处的,不仅还有两根香舌,更有两颗敏感的嫩珠。纠
缠不清,难分你我。她卖力舔扫,香舌无时不刻与同为女儿家的柔惜雪与冷月玦
卷在一处,更不经意间逗弄着柔惜雪挺巧的嫩珠。至于自家的也难以避免,舔吃
自家奶儿的淫荡样子,总在心湖间激起一道道的涟漪。

  柔惜雪垂眉顺目,舌尖飞舞,又在吟诵着「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单论口舌
侍奉,她其实不太明了个中奥妙,只知道吴征对她的这一招儿大为喜爱。可惜今
日吟诵颇为不畅,不仅乳尖的快意时时传来,令她酥麻阵阵难以集中心力,爱徒
更是不停地使坏。

  冷月玦贪嘴一如平常,吃得也最是起劲。一张吸力强劲的无双妙口大肆舔吸,
全然不顾啵啵唧唧的声响羞人。更过分的是,冰娃娃还将两颗乳珠含在一起,香
舌一卷一勾,便将柔惜雪的舌尖也勾了过来一同舔吸。

  柔惜雪顺从地与爱徒纠缠在一起,乳尖的快意令她呼吸凌乱,爱徒的香甜气
息让人爱不释口,龟菇散发的强烈男子味道,又让她情潮大动。万料不到吴征没
有丁点动作,胯间一样湿意淋漓。女尼全然投入其间,倾力伸长压低了脖颈凑在
龟菇边,唇瓣开合,吮龟吸乳,舔唇含舌,极尽所能。

  「呃……快……快……」

  吴征难耐的声声催促让倪妙筠豁了出去,再顾不得心中羞涩。女郎紧紧压实
了双乳夹紧肉棒,檀口半张含住半颗龟菇,舌尖一吐绕着马眼来回舔扫。柔惜雪
与冷月玦也是一样心思,拼力地凑近。

  三条香舌,四只奶儿,六片唇瓣将肉棒包裹得风雨不透。只顾得取悦至巅峰,
难分你我。

  吴征双掌捏着床单,掌背上青筋暴起,劲力到处,裂帛之声不断。视线虽被
遮挡,但香舌的每一次舞动,唇瓣的每一次吮吸,奶儿的每一次摩挲挤压,触感
均清晰得纤毫毕现。他的脑海里全然无误地构想出三女倾力侍奉的画面。

  三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亲吻,含舌,舔乳。令吴征浑身的热血仿佛沸腾,他腰
脊一凉,沉声闷喝,肉棒猛然一涨,大股阳精喷薄而出。

  这一射如此持久,三张小嘴都未避让,反而争先恐后地纠缠在一起,刺激着
肉棒的每一分敏感点,以期射得更多,更加彻底。快感连绵不绝,巅峰持续难停。

  这一射如此猛烈,三张小嘴凑在一处都无法接实,白白的液体喷溅在三女如
花容颜,鬓角发丝上。至于主动接纳的檀口香舌更是津津白浆,一塌糊涂……

  待得狂潮终于褪去,吴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目放空着失了神。三具温软
的娇躯挨在身边,温馨至极。

  吴征缓缓回神,长吁着喘了口气道:「想不到这般快活……」

  「吴郎,心愿已了,事不宜迟。」柔惜雪板着脸紧张地道。这一刻甚至不敢
口称主人,只怕乱了吴征的心境。

  大愿得偿,心情舒畅,身体放松,念头通达,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状态!吴
征翻身而起盘膝坐稳,手捏法诀缓缓闭目。

  周身的细胞与神经印在脑海,内力从体表的每一个细胞如涓涓细流流向三焦
六脉,汇聚成九条长江大河朝丹田气海奔涌而去,如大江入海!空荡荡的丹田里
渐生一片片氤氲紫气,雾锁重重。吴征自幼苦修的内力在这一刻全数发挥出来,
每一个微小的细胞与神经末梢里源源不断。犹如春日的雨丝,虽细微,但足以落
上三天三夜连绵不绝!

  汗津津的身体里忽然涌出五色斑斓的暗沉液体,柔惜雪眼睛一亮,颤巍巍地
低声道:「你们……好好看清楚,一点都不要错过。吴郎的内力到了激浊扬清,
去芜存菁之时。他……他……」

  脑中电闪雷鸣,柔惜雪硬生生地忍住喜悦,将「大事可成」四个字吞回肚子
里,唯恐打扰了吴征。但吴征在此时心无旁骛,神归紫府,全然醉心于奇妙的境
界里。

  丹田中绵绵然,泊泊然,氤氲紫气化作颗颗晶露,一滴滴地汇成小小水洼,
再汇成一片湖泊。待内力全数汇聚于丹田,周身再无一丝一毫之时,湖泊翻涌出
浪花,紫气再度蒸腾,由丹田流入经脉,向生死玄关冲去。一切随心所欲,如臂
使指。

  精微凝炼到极点的内力,势如破竹地冲破各处玄关,从前的生涩不复存在,
畅通无阻。玄关通透,内力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周天,凝结,散开。杂质一点一
点地去除,往返不断……

  吴征仿佛一座泥木雕塑,除了绵长悠远的呼吸,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运转周天时感应明显的内力消散于无。

  「成了,成了……终于……要成了……」柔惜雪喃喃念道。

  倪妙筠与冷月玦一呆,依她们的想象,内功大成后或许有惊天动地的气象。
可吴征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此平实,仿佛天地之初一样安静。二女均是冰雪聪明,
一想即透!这才是内力大成的征兆,一切随心而发,随心所欲。

  吴征缓缓睁开眼来,见二女正在沉思,她们亲眼所见一位绝世高手的诞生,
对她们日后的修行有莫大的好处。吴征微微一笑,朝柔惜雪点了点头。

  「吴郎……」柔惜雪止不住声音的颤抖,还是确认般问道:「可……成了么?」

  「嗯……」吴征咬了咬牙,指着门外道:「那里有两只虫豸,一只轻声细语,
另一只绕着它打转。屋顶刚刚有六片树叶飘落。啊……那里还有三滴露珠从草叶
上滴入土里……」

  从前需要凝聚内力,聚精会神才能感应到的东西,现下自然而然地映入脑海,
如此神奇,又如此清晰。被他的话语惊醒过来的倪妙筠与冷月玦一时心中激动,
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成了,是成了……」吴征喃喃自语,摊开手掌看着密布的掌纹,欣喜间带
着忧伤道:「可惜晚了几年,若能再早些该有多好……」

  「不晚,一点都不晚!」倪妙筠知他心中之苦与遗憾,柔声宽慰道。

  「也对,总比没有的强。」吴征双眉一挑,怒目向西,目光仿佛两道火焰射
出道:「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我先去安排回府,你……再稳固稳固?」

  看着倪妙筠急匆匆地起身穿衣,吴征哈哈一笑道:「好!不过……莫忙啊,
妙妙不去洗一洗么?」

  冲关的两天,三女无时不刻陪伴在他身旁,鬓角与面颊上甚至还挂着白浊的
污渍都忘了清洗。倪妙筠幡然醒悟,啊哟娇嗔一声,掩面逃去……

  第五章、锦衣夜归。漫舞长缨

  江州城下舟船如梭,旌旗如林,刀枪如将雨的密云。

  城头的守军拼了命地厮杀,借助三江汇聚的地形还能堪堪坚持。但若目力不
差,便能看出守军已疲态尽显。不仅比起如蚁攀爬的攻城军少了许多,连军械都
已不足,城头上甚至可见扁担锄头充做军器之用。

  终于梁氏大秦的势力,早早齐聚江州,如今退无可退。而孤立无援的江州城,
已摇摇欲坠。

  「御驾亲征」的霍永宁稳坐中军帐,此时帐内只有大将军向无极陪同。江州
至多不过再支撑旬日,此地一定,整个大秦都落入宁家手里,霍永宁也才能真正
当一个裂土天下的皇帝。

  喜事当前,霍永宁的手却止不住发颤。皇冠龙袍加身,宁家历代祖先为之努
力的梦想即将实现,他却没有丁点的喜色。比起从前的丰神俊朗,此时已登基称
朕的霍永宁,两年多来却已白了半边头发,满面憔悴。

  大秦国将士五十余万,大半在江州地界输死博士,每阵亡一人,损失的都是
大秦的国力。效忠于梁氏的十余万军,看来是要是江州共存亡。攻下江州城的代
价又要多少?大秦国还会剩下多少军士?霍永宁估算后的数字,甚至不敢去多想。

  「皇兄,天色将晚了……是否夜战?」向无极面无表情木讷着问道。

  「休战吧……」霍永宁长吁一口气,颓然坐倒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看着甚是
疲倦,片刻后又豁然睁眼,咬牙切齿道:「休战三日。传旨:江州城但有降者,
一概既往不咎,钱财土地归其所有。有官者依归原位,有功者……有大功者官升
三级!」

  「皇兄,三思。」向无极木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吃惊之色。大秦国这两年多
来内乱频频,府库大为吃紧。若不能取江州资材以充仓廪,又拿什么来犒赏大军?
江州的「反叛」官员若复归其职,又会引来多大的动荡……

  「朕何止三思……皇弟,咱们耗不起,再也耗不起了……一个打烂的大秦,
迟早要被人生吞活剥。再耗下去,除非先祖复生,谁也救不了。」霍永宁疲惫地
揉着额头,目中泛起血丝恨声道:「谁能想得到小畜生会留下这么一手。这根钉
子不仅扎在朕的国土,更扎在朕的心上!」

  向无极闭了嘴,脸色也有些发青。

  霍永宁絮絮叨叨地继续沉声低喝道:「凉州留了,江州也留了,偏偏他都不
要,连帝位都不要!这世上怎地会有这样的人!」

  「是啊。小畜生没心没肺,硬是禁得住!」

  「哼!朕看他不过是丧家之犬仓皇逃窜,歪打正着而已。」霍永宁说完默然
片刻,这种话实在连自己也骗不过。他拿起玉玺盖个张空白的圣旨递给向无极道
:「皇弟传旨去吧。」

  「遵旨。皇兄……」

  「不必多说了!」霍永宁忽现狠厉之色道:「小畜生不死,朕不得安!放心,
不管他在屠冲手上是死是活,朕自有妙计取他狗命!」

  向无极拱手接过转身出帐,两人似乎都不愿再提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小畜生。
在极其压抑的气氛里,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丧气话。向无极心中其实还有疑问,就
算霍永宁下了血本,以梁玉宇对江州耕耘经营的程度,以及梁家身为大秦正统的
天然地位,江州会不会有内乱还未可知。吴征数次险死还生,现下身边还有祝雅
瞳陆菲嫣两大高手庇护,羽翼已成,正面想取他性命难如登天。这人又诡计多端,
想暗中偷袭,有了屠冲现身金山寺一事,今后怕也再难得手……

  紫陵城里的吴府在夜幕里静悄悄的,天光将亮前的至暗时刻,府中只亮着零
星的几盏灯火。

  前府的仆从们睡得正香,吴府的规矩,不需他们早早起身。后院里的女主人
们却无人安歇!至傍晚归了府,就先后自发聚在主院里,两点红烛陪伴之下,悄
然守候了整整一晚。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但院里一夜无眠,且人人精神抖擞,相顾间目中尽是
兴奋之意。

  「陆姐姐,咱们吴郎现下能有多厉害?」玉茏烟忍不住满腹疑问:「姐姐曾
说过,吴郎从来就比旁人厉害许多,他的修为在哪一品,同品级里从来都没有对
手。还常常比高一品的武人都厉害些。现下他到了十二品,会不会……会不会天
下无敌?」

  「应该不成!」陆菲嫣笑意妍妍,连说起吴征的不足都是一脸喜色:「十二
品比起其他又不同。到了这个境界,想再有寸进都格外艰难。但经年累月的修行,
每进步一点点,差距都大得很。我和丘元焕交手不过五十来招就落在下风,当时
若打下去,我会重伤,他连轻伤都不一定有。吴郎虽是天纵之资,想一下子就天
下无敌不太可能。嗯……其实能站在这个境界的高手,天分都是没的说,修行路
上本就比旁人要厉害许多。」

  「有道理。」韩归雁听得大点其头道:「陆姐姐十一品的时候,祝夫人也赞
她十二品之下绝无敌手。当年在凉州,长枝派的陶精武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在
陆姐姐手下连三十招都过不去。十二品修为的这几位,谁也不比谁差什么。吴郎
回来了,要提醒他不可自满才是。」

  「自有祝夫人看着,要咱们操什么心。」

  「就是,祝夫人平日待吴郎疼到骨子里,但一到修行,简直比最严的师傅还
严格,就算吴郎到了十二品,多半也不会让他偷懒。」

  不时的交头接耳间,更是忍不住的娇声轻笑。若不是祝雅瞳有了严令,诸女
也知事关重大万万不可为外人道,吴府早已张灯结彩,办一场比最喜庆的节日还
要盛大的欢宴。

  「倒也未必完全不可能。」陆菲嫣莞尔一笑,神神秘秘道:「柔掌门的授徒
之能据说天下无双,有她指点,说不准吴郎一举当世无敌,也未可知。」

  诸女一同轻声笑了起来。柔惜雪这么一个清心修行的出家人,也不知怎么的
就动了凡心。吴府后院多了这么个人物,实是妙事一桩。诸女早有想知道内情,
被陆菲嫣一提,纷纷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等他们回来一定好好问一问。哎呀,不成,祝夫人在馥思居等吴郎,多半
要考教他的修为。我看祝夫人这些日子一说起吴郎就忍不住气呼呼的,咱们可不
敢把他长留在这里。」

  「吴郎来不及问明,直接问新入府的妹妹不就得了?都是自家姐妹,还怕什
么?」韩归雁一本正经道:「她若是不肯从实招来,别怪本夫人家法伺候,给她
个下马威……嘻嘻……」

  「咯咯……」

  天光放亮之前,伸手不见五指。吴府后院忽然闪出四条人影,他们不入正门,
各自翻过院墙落在府内。领头的高大男子忍不住心中激动之意,当先向后院行去。

  男子正是吴征,可想而知家中女眷们必定都在等他。这一趟回府,心中激动
颇有恍若隔世之感。

  步入院子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见状还是一愣。屋内的女子们一齐站起
身来,见了吴征,满腹千言万语,竟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吴征三步并作两步,先行跪倒叩首在林锦儿面前施礼道:「师娘。」

  「征儿,快起来,快起来。」林锦儿仍着素衣,泪水吧嗒嗒地滴落,难能一
脸喜色扶着吴征注视他的面庞,确认般问道:「成了?」

  「幸不辱命。」吴征郑重点了点头道:「弟子终能不负师尊的期望,配得上
昆仑掌门之位!」

  「没有,没有,征儿早就是当之无愧的昆仑掌门!」林锦儿抹去眼泪,又是
欣喜,又是心疼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征儿身具不
凡的天命,终究要做一代大侠,也是苦了你终日奔波操劳。」

  「昆仑养我成人,教我为人,弟子自当肝脑涂地。那些恶人,弟子一个都不
会放过,必叫他们血债血偿!」

  「好,好。征儿莫要太过焦急,当心身体。」林锦儿从小带着吴征长大,一
贯视同己出。欣喜吴征今日的成就,同样心疼他背负了太多:「师娘在这里就是
要看着你重振昆仑,报仇雪恨。征儿这般争气,师娘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
要担心师娘,师娘会一直看着你。」

  「是。」

  扶林锦儿坐好,吴征回首侧身,顾盼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吴征又升起恍若隔世之感。那一年在昆仑山,蛰伏多年后于门派之比上初鸣
啼声,激动的顾盼也是这样毫不忌讳,于众目睽睽之下扑在他怀里。

  青梅竹马的一同长大,还有从前给她的许诺。吴征武功大成的那一刻,第一
个想起的不是祝雅瞳,不是陆菲嫣,不是奚半楼林锦儿,而是顾盼。

  「盼儿莫要担心,待你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
心,无人能伤你……」

  再一次说出从前的庄严承诺。紧赶慢赶,在顾盼成年之前,吴征终于可以顶
天立地,终于可以言出法随地做到我在身边,无人能伤你。

  「嘻嘻,人家还记得清清楚楚。大师兄,就算最艰难的时候,盼儿也信你一
定能做到。」

  比起幼时昆仑派遇见的困境,之后面临的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就连吴征自己
也有过怀疑,有过动摇,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每一道险关。

  吴征捏了捏顾盼秀气的鼻尖,笑问道:「自己偷偷跑去陷阵营的时候,也信
么?」

  「哎呀……」顾盼娇嗔地扭着身子道:「一样信。闹归闹,心里一样是信的。」

  「嘿,那就好。今后师兄亲自来保护你!」

  放下顾盼,吴征回身招了招手让柔惜雪上前。顾盼正满心好奇地想看一看这
位传说中的天阴门掌门现下是怎么一副模样,耳边传来一道嬉笑的声音道:「皮
薄馅儿大。」

  小丫头缩了缩肩,方才一时激动顾不得许多,饱满的胸脯全挤在吴征身上。
春游时祝雅瞳调笑自己的话,被吴征暧昧地传了过来,惊得她小心肝扑通直跳。
又见旁人一无所觉,略微安心。这一手传音入密,不入他人之耳,正是修为大成
的能为。

  「惜儿你们都认识了。」吴征讷讷挠着头,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从何说起。
家中诸女的情感一贯都清清楚楚,早早就互相知晓。柔惜雪就来得十分突然,要
他说清楚来龙去脉一时也有些犯难。

  「姐姐快请坐。你也真是,路途奔波,回来了也不赶紧让人坐下。」陆菲嫣
忙招呼柔惜雪坐下,有责备吴征不知疼惜女尼重伤刚愈修为尚浅,经不得疲累之
意。

  回想在长安城驿馆,大秦燕国武人齐聚一堂比武教技。彼时陆菲嫣疾患缠身,
被正当巅峰的柔惜雪轻易一招打倒,二女四目对视,不由心中又是一番唏嘘。

  「金山寺的一切,我们都知道啦。」韩归雁在身后搂着发窘的柔惜雪,甚是
亲昵,先让柔惜雪定下了心:「从前的事我知之不详,也分辨不清那么多对错是
非。我就知道既然一颗心都待郎君好,都为吴府着想,郎君又喜欢,咱们就张开
怀抱欢迎。姐姐不必担忧,这人虽然喜欢的女子不少,但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
绝不会仅凭美色,也绝不会亏待了谁。姐姐还和从前一样安心住下,莫要拘谨。」

  「我……我……」柔惜雪百感交集,担忧虽散去大半,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
如何是好。以她的精明与老于世故,这些阵仗却又从未经历,竟然说不出话来。

  韩归雁与陆菲嫣相视一笑,知道女尼自幼孤苦又常年修行,这种家庭融融之
乐让她一时适应不了。眼下最能让她放松下来的方法,就是不要把目光都聚在她
一人身上。

  「其他的事情先不忙于一时,眼下还是顾好你自己最是重要。」陆菲嫣先吴
征温柔间也白了他一眼,吴征方才传音入密,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她:「祝夫人
在馥思居等着你回来,还是快些去吧莫让她久候。这段时日安安心心修行就好。
柔姐姐这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依你的意思,明日雁儿就发军令将陷阵营迁来紫
陵城外十五里处驻扎。柔姐姐还是能每日教导将士们武学,玉姐姐也把二十四桥
院总舵搬去营里,彼此有个照应。就是要劳烦柔姐姐,每日事儿着实不少,莫要
忙坏了身体。」

  「不会不会。」柔惜雪忙摇头道:「将士们的武功已都教过,接下来以他们
自行修行参悟为主,偶有指点即可。我有的是工夫帮玉姐姐打点二十四桥院,不
忙的。」

  「噗嗤……」韩归雁笑出声来,点了点吴征额头道:「你跟人胡说了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好端端的欺负人。」

  论年纪,柔惜雪略长于玉茏烟,女尼嘴里一口一个姐姐,定然是吴征使坏。

  吴征摊了摊手,指了指冷月玦与倪妙筠,意即都是她们俩干的坏事。冷月玦
窃窃而笑,倪妙筠涨红了脸,哪敢把四人颠鸾倒凤胡天胡地的事情说出来。

  「好啦好啦,别磨磨蹭蹭,赶紧去,这里一切有我们。你也知道燕国调兵遣
将意欲南侵,时日紧迫!待到了出发之日,自会提前去馥思居知会你。」

  吴征略有遗憾,其实还想和女眷们多聚一聚,互诉衷肠,更想看一看柔惜雪
要怎样融入这个大家庭,从窘迫与紧张不安变得习以为常。但正如陆菲嫣所说,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跨入十二品不是结束,一山还有一山高,要杀了霍永宁与
向无极,眼下的自己还远远不够。

  「我去了。」临走前吴征点了点瞿羽湘的鼻尖。这拉拉姑娘自打柔惜雪回来
就一直在窃笑,双眸越来越亮,那点鬼主意吴征一看便知。

  「去吧。」

  「安心修行,莫要自满。」

  离了院子向馥思居行去,吴征越发惴惴不安。方才女眷们算是放了他一马,
没有奚落他「喜新厌旧」等等。就家中两位十二品高手坐镇,吴征却选择了柔惜
雪助他冲关,纵然有种种合理的缘由,也难免有说不过去的地方。何况祝雅瞳待
他的感情非同一般,光是如此重要的时刻爱子选择旁人而不是她,就够祝雅瞳遗
憾的了。这种遗憾随便一时想不通,都够气上好一阵子。

  也不知道祝雅瞳独自呆在馥思居里,是筹备接下来时日的修行,还是气愤难
消,怕控制不住发作起来在人前不好看。

  吴征独自行走在暗夜,仿佛天地之间他就是黑影,无处不在,又虚无缥缈无
迹可寻。在馥思居前抬头一看牌匾,心中自有一股暖意。

  祝雅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自己也得接下来,她付出的东西实在已太多。
气儿憋得太久,莫要气坏了身体,要打要骂朝自己撒了气也就是了,怎舍得让她
窝在心底伤身?

  还是翻墙而入。

  有两位绝顶高手坐镇,吴府周围再没有不开眼的人前来窥探。吴征还是不想
开门的吱呀声打扰夜晚的静谧,更不想不算好听的声音惊了祝雅瞳。

  运足了目力,微光下也只有草木影影绰绰,祝雅瞳不见影踪。要是往日,在
这座院子里可绝不会躲着自己。

  看来真是气坏了。

  吴征现下不是从前需要祝雅瞳随时提心吊胆,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胸口护
着,只消离开一时半刻就要担忧的孩子。祝雅瞳既然不露面,只好想办法把她找
出来。要是这就回了头,才会彻底把她气炸了。

  然而若是找不出来,祝雅瞳的火气一样会更旺。吴征摸了摸鼻子,抽了口气,
心中还觉压了块大石头。

  吴征忽然警醒!在桃花山上祝雅瞳大杀四方,她可不仅仅是空口自称天下第
一杀手,那里的满地尸骨都是佐证。现下祝雅瞳不露面,可能随时躲在暗中,发
动难以抵挡的一击。吴征已不是从前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他也是十二品绝顶高
手。祝雅瞳藏匿不见,也在提醒他,现下她已把自己当做堪与匹敌的高手,要全
力对付。

  天下第一杀手名不虚传,仅仅是藏身就给吴征巨大的压力。吴征抹去额头不
由自主沁出的汗珠,低头想了想,放步行去。

  馥思居里有一处与众不同,在堂屋的左侧砌有两座灶台。祝雅瞳怀念在长安
城时第一回亲手下厨,为爱子调制羹汤,是以特地在吴府里依样画葫芦。

  吴征料定祝雅瞳不会藏身堂屋。今夜她分明存了考教之意,堂屋里多有不便。
整座院落最好藏身的,就只有这处容易忽视,外人看来毫不起眼,对祝雅瞳却有
刻骨铭心回忆的灶台。

  转过屋角,果见一个优雅多姿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灶台旁。

  吴征笑了笑,道:「娘躲在这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装傻充愣看能否
唤起祝雅瞳的宠溺之心,让她消些气。

  「不在这,你找得着吗?」祝雅瞳冷冰冰道,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光下,也能
让人察觉她面寒如冰。

  计策失效,吴征暗道一声惭愧。能找着人,凭的是他对祝雅瞳的了解,绝非
有所察觉,修为可谓高下立判。吴征刚要张口承认,猛见娇俏人影膝不动,足不
抬,已凭空飞起电射而至。

  这一下来得好快,眼前虚影晃动,难觅真身时,两枚纤纤玉指仿佛两柄锋刃,
直插吴征眼珠。

  吴征亡魂大冒,一股死意顷刻间笼罩了自己。若是躲不过去,祝雅瞳的手指
会生生剜了双目。

  在吴府里修行的日子,吴征几乎每日都要与祝雅瞳对练。他敢鼓起勇气面对
丘元焕,能在屠冲手下支撑近百招而虽败不乱,全因有与祝雅瞳练手的经验。

  但祝雅瞳从未这样对他下过杀手!这一招,仿佛要取了吴征性命,将他立毙
于此。

  吴征也今非昔比,念头刚起,身随意转,双掌左封右推。左掌横切在祝雅瞳
二指中央将这一招完全封死。右掌平推,正接住祝雅瞳的后招。举手一送,祝雅
瞳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跃过吴征头顶刚才落下。

  「哼!还算没有偷懒。」

  吴征心头刚一松,以为祝雅瞳看自己武功大进略消了点气。就见美妇双足一
错,立了个「新月出海」的式子。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这可是祝雅瞳拿手武功「美人如玉掌」的起手式,威力绝伦。看她刚才的出
手不容情,接下来一样不会留手。十二品高手之争,胜负只在一瞬之间,不出全
力,不足以分胜负。可往往又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吴征不敢丝毫大意,抖擞精神,立了个「布鼓雷门」的式子,准备以「天雷
九段」接招:「从来不敢偷懒。」

  「呵,才一招而已。你能活得下来再说。」

  吴征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确信祝雅瞳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桃腮杏面」,「春半桃花」,「眉目如画」,一连三招。每一招都似在说
一位绝代佳人,但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招。「桃腮杏面」若是打得实了,不免血
溅满面。「春半桃花」足以削去半个脑袋。至于「眉目如画」,争斗时自是用鲜
血作画了。

  比起这些,吴征更能感受到祝雅瞳咄咄逼人的杀气,这种敏锐的触感自他终
于踏入十二品之后随之而生。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每一招都毫不容情,每一招都
是祝雅瞳毕生功力之凝聚,每一招都让吴征觉得若不能接下就有性命之忧。

  黑灯瞎火,祝雅瞳来势奇急,却又绝无劲风。吴征只能运足「道理诀」,查
觉周身气流略有异状,便见招拆招。在桃花山上眼见祝雅瞳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知道她的厉害。此刻更是身当其难,更觉她的武功深不可测。

  转瞬间交手了二十余招,只觉祝雅瞳单臂一抖玉掌如风向胸口拍到。这一掌
劲风不起,可吴征深知这一掌若中得实了,当场就要胸骨尽断,五脏俱碎。他不
敢怠慢,祝雅瞳掌势来得极快,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吴征右腕一翻隔住来着,但
觉一股内力排山倒海般逼来!

  吴征不敢硬拼,翻腕一送,身随劲起,飘飘然跃在院中的树杈上。

  祝雅瞳仰首向天,只见吴征踏在几条嫩枝上,身形随着枝桠起起伏伏,心中
不由一喜,嘴上仍冷冷道:「下来,你莫不是要和我比轻功?」

  高手对答传音入密,自然不入外人之耳。吴征苦笑了一下,从树枝上跃落。
以吴征自幼苦修的轻功之高,柔惜雪重伤之后,他于当世足以进入前三之列。但
要与祝雅瞳比较起来,不必比较就知逊色半筹,比也是比不过的。

  「二十六招而已,你不会就这点本事吧?」

  吴征吁了口长气,不敢再心存侥幸收起心中纷繁杂念,依旧摆开「布鼓雷门」
低声喝道:「再来!」祝雅瞳虽使的拿手武功,毕竟还不是绝杀之招,若这样都
不能胜,自己这修为也就是十二品中叨陪末座的份儿。争胜之心一起,畏缩之心
尽去,连目光都凌厉了几分。

  「这才像点点样子。」祝雅瞳俏面如霜,没有半点饶过吴征的意思,抬手就
是一掌。

  这一掌比之先前的「美人如玉掌」更为繁复得多,威力也大得多,正是天阴
门绝学「千手观音掌」。美妇只出一掌,却连绵不断,旧招未完,新招如影随形
又起。比之屠冲在金山寺里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万万千千的掌法还要
更加高明。

  吴征定身不动,连双目都已定住,仿佛一尊泥木雕塑,待观音显化千只玉臂
俱在面门前时才低喝一声,单掌一立,如利刃般刺出。

  千万掌影立时消失无踪,祝雅瞳双掌合十,如优雅端庄的菩萨,嗔骂道:「
你喊什么?」

  吴征刚刚晋阶,又陡逢当世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从前有些习惯难改。他点了
点头示意知道了,两人在此修行是吴府机密,甚至吴征还存于人世也是吴府机密,
自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其时两人近身肉搏,呼吸可闻,发招迅疾无伦,却往往只使半式便即变招。
每一招都悄无声息,却又蕴含无穷内力,威力惊人。

  天阴门招式已轻灵为主,祝雅瞳使开双掌,更是如周天星斗铺天盖地之势。
吴征功力本逊,更未能对十二品内力掌控纯熟,几乎招招都是守势。

  转瞬间两人拆了百余招,吴征惧意尽去,「道理诀」神功发挥出来,一身内
力充盈,信心大增。「道理诀」本就擅长间不容发之际败中求胜,反应之速又胜
于世间诸般武功,本就极适合贴身肉搏。若非祝雅瞳武功实在惊人,吴征本可求
个平手。

  但祝雅瞳未使「迷梦八式」绝招,武功也多少打了些折扣。一来一去,吴征
已不再全是守势,十招之中亦可反击两三招。

  酣战之间,祝雅瞳忽然飘身而起,玉足下点。吴征翻腕去抓,不想祝雅瞳美
腿一旋一曲,不仅避开这一抓,反以这条手臂为凭依,轻盈如在掌中舞一般单足
曲跪,一腿横扫,竟是使出「魔劫昙步」来。

  天阴门镇派武学一使开,吴征便觉压力陡增。祝雅瞳居高临下,任由他使尽
浑身解数难以甩脱。那原本笼罩着他的周天星斗仿佛一起下压,要将他活活吞噬。

  吴征这才全然感知祝雅瞳的恐怖之处。在桃花山上她力当群雄,之后通过「
道理诀」双修又有进境,比当日还要更加强大。且祝雅瞳毫无留力之心,除了未
使「迷梦八式」之外,招招都是致命绝技。

  吴征深知今夜若不能胜了祝雅瞳,就算她不下杀手,自己最终也会内力耗尽
瘫倒在地。且十二品高手之争,哪能举重若轻拿捏分寸,说不准一个不慎就落个
重伤的下场。但要胜祝雅瞳又何其困难?

  吴征奋力震了数震,祝雅瞳如影随形仿佛黏在自己身上,几番发力都甩不脱。
且祝雅瞳内力深厚,几下反震过来,反震得他胳膊隐隐生疼。

  正落下风之际,吴征忽然向地下一倒仰面朝天。祝雅瞳暂失凭依下落,但双
足一点小腹,一踩胯间,招招不离要害。吴征背脊发凉,想不到祝雅瞳居然这般
狠心,居然会对命根子下手。幸而他早已想好对策,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双腿
上踢。

  两人凌空对了几脚。祝雅瞳如料敌机先,早猜到吴征要发力将她踢起空中,
借她无所凭依之时脱离罗网。这几下对脚便使了缠与黏劲,踏着吴征的小腿落了
下来。

  不想吴征怪招更多,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合身一扑,双臂大张抱向祝
雅瞳双腿。形同市井流氓打架一般的无赖招式居然有了奇效,祝雅瞳大占上风自
不肯被他抱住,否则男子力大,纠缠间得不到便宜。美妇双掌齐发拍向吴征胸口,
吴征等的就是这一招,百忙间顿足立定,也发双掌拍去。

  两人掌力一对,吴征立在地面,反将祝雅瞳飘飘然震了出去。松了口大气,
总算摆脱「魔劫昙步」的跗骨之难,只见祝雅瞳沉着脸在地上一点,又飘身而近。

  几无片刻喘息,两人又站在一处,翻翻滚滚交手了三百余招。吴征虽始终落
在下风,心思越发清明镇定,举手投足间渐具宗师风范。激战间,吴征忽然心中
一跳!

  天阴门的武功,有冷月玦,倪妙筠,柔惜雪在,又与祝雅瞳长期对练,他几
乎已烂熟于心。祝雅瞳今夜使的未必都是天阴门武功,约有四成是她自创的绝招。
但有一招见所未见,且十分怪异。

  只见美妇侧身,左掌骈起二指点向吴征胸口,不待招式用老便即风一样旋身
一转,单足立地,反身一脚踢向吴征小腹。这一转极快,一脚踢得极为隐蔽,使
开又是行云流水顺畅之极,但仍稍稍露出个破绽。

  祝雅瞳的武功,全身上下俱无破绽,这一招就显得尤为瞩目。美妇第一回使
出此招时,吴征就有察觉,但要应付已颇为吃力不及细想。待得第二次见到,再
也不能不存了念头。

  破绽就在她左掌径点胸口再旋身的一瞬间于腋下偏左处,稍纵即逝!此为人
体要害,若被捉住良机,足以直插心脏!吴征心中砰砰直跳,两人交手近半个时
辰,祝雅瞳没有留手之意,数次令他险死还生。若不捉住这个破绽,胜机全无,
若捉住了,祝雅瞳又怎能安然无恙?

  他略一分神,祝雅瞳掌风又到,吴征慌忙闪避间,劲风就从耳边掠过,脑后
一凉,竟有百余茎断发飘飘落了下来。恰巧长夜已尽,天边露出一抹红光,日头
腾地跳出山尖正洒落万道金光。

  吴征正面向东方,被阳光一刺,仍略有不适。只见祝雅瞳身着短襦长裙,娇
躯一侧,嫩生生的左臂骈指朝自己胸口点来。

  尽落下风,章法已乱,目力受损,吴征再无犹疑,本能间后退半步忽然反身
暴进,以左掌作刀向祝雅瞳唯一的破绽腋下刺去。

  这已是祝雅瞳第三次使出此招,吴征心念一转早已模拟过数次,对后招也有
数种应对之方,料定手到擒来。不想祝雅瞳这一旋身并未坐实,也未起玉足后踢,
而是以背脊向吴征撞来。

  吴征亡魂大冒。这一招不仅是怪招,更是祝雅瞳的绝招,在如此近的距离,
如此精巧的布局之下,天下间没有人能阻挡祝雅瞳欺近身来。借着阳光,吴征见
祝雅瞳的短襦之内穿着旗袍,双肘已向胸口锤来。内力到处,足以震碎五脏。

  而吴征左臂一绕,仍然左掌作刀直刺美妇心脏。

  如此破釜沉舟的杀招,吴征明白会用在何时。桃花山上,若是丘元焕未曾领
旨退却,祝雅瞳重伤力竭之下,十成十就会用这一招与他同归于尽!

  可眼下却是世间最为亲近的两人,都使出全力无法再变招收手的两人。两记
肘捶与一记掌刀过后,莫非也要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结局?

  第六章、故剑情深。撷华含菁

  夏日的朝阳,一升起片刻间就气势万千。万里青翠河山都似穿上一身金袍,
良辰美景都在天空丹珠的光曦下喷薄而出。

  迎着阳光,馥思居里两人紧紧相拥,拖出的长长影子仿佛胶在一处,难分彼
此。

  吴征当然不会伤害祝雅瞳,能破了祝雅瞳的绝招已是从前难以想象的成就。
所以他及时撤去手上的劲力,即使祝雅瞳真要打得他筋断骨折,五脏俱碎。这副
身体本就是她赋予,又拼上性命才保下来的,她什么时候要取回,自己也毫无怨
言。

  祝雅瞳更舍不得伤害吴征。吴征就是她的心头肉,无论是刚降生时她只能搂
在怀里嘤嘤哭泣片刻,就要换上戎装拼死保护的婴孩。还是在昆仑山上看见他茁
壮成长,深具智慧机变的幼童。或是长安城重逢时已长大成人,一身本领的青年。
就算是现下他已成了绝世高手,可以在自己全力施展下支撑三百余招而不落败,
甚至能于细微中拿捏转瞬即逝的破绽,寻求一线胜机。在祝雅瞳心里,吴征都和
刚降生的婴孩一样无二。

  两记夺命的肘锤绵软无力,只是背脊挨了过去。吴征的掌刀恰巧顺势滑入衣
襟一环,从身后将美妇搂在怀里。朝阳的金光万道下,两条人影几乎融为一体。

  「你知不知道,金山寺一役,我就躲在离你十丈远的大树上。我放心不下,
一直跟着。」

  「不知道……」吴征心中一动。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在祝雅瞳心里还是个时
时需要看护照管的小孩,她永远都放心不下。

  「当时我看屠冲几无杀气,所以一直没有出手,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祝雅瞳嘟着唇哼道:「哪知屠冲的花样没什么好看,就看到你跟她山盟海誓,生
死相依。」

  「我从前的确一概不知……」吴征无奈道,紧了紧钻进衣襟的手臂,将两团
硕大滑嫩捧得更严实了些。

  「本来还想现身见一面,看你当下的样子就知道没我的容身之所。哼!」祝
雅瞳的唇瓣撅得老高,委屈到了极点,将一腔怨气全都撒了出来道:「你的功力
经此一战到了临界,人家本以为你与她双修之后就会赶回府里。这么重要的事情,
当然是和娘一起了。哪里想得到你就赖在她身边,直到今日才回来。我……我都
要气死了!」

  祝雅瞳是真的生气了,不仅说得极为委屈,还连连跺脚,饱满的胸脯频频起
伏。吴征哑然,不论自己做得再好,顾虑再周全,有时仍难免有所偏向。府上人
多了,这一点就无可避免,也是无可奈何。

  「唉……」祝雅瞳气了一阵,长叹口气,螓首后仰倚在吴征肩头露出微笑道
:「你的选择是对的,掌门师姐把你教得很好,普天之下,的的确确没有比她更
为适合的引路人。就算是娘,也不能把你教的像现下这么好!」

  吴征心头大大松了口气,祝雅瞳终究还是识大体。刚才一番比试显然深得她
的认可,这口气能消下去也是不易。

  「可我还是生气!」祝雅瞳又嘟起了嘴:「我就是生气,从小到大,没有一
回大事是和娘一块儿渡过的。好容易有了一次机会,你还是选择旁人。娘这些日
子,都要气死了。」

  「娘……曈曈……」吴征在美妇耳边柔声求饶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
功利心太重了些。」

  「我虽然气你做的事,但又不恼你……」祝雅瞳又转温柔道:「我生气,可
你做的对。若有一天你做错了事,娘恼了你,就一定不和你生气。」

  吴征心中大震!这便是他,也是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家庭。包容,冷静,
相互理解。有了问题可以争,可以吵,但绝对不会长久记恨在心。祝雅瞳生他的
气,与他闹别扭,但仅仅是使小性子发脾气,又不大吵大闹,伤了两人间的情感。
若有一天吴征真的做错了事,她反倒不闹脾气了,而是冷静下来把问题解决。

  吴征感动莫名,双臂加力把祝雅瞳紧紧搂住,动情道:「曈曈,好曈曈……」

  「哼!赔给我,全都要赔给我!」祝雅瞳游鱼似的一滑转过身来,一跃而起
双腿缠在吴征腰际大发娇嗔道:「十倍,百倍的赔给我!」

  润红的唇瓣嘟起,恼怒间更加丰满诱人,与其说是在生气,又更像索吻多些。
吴征的手臂原本从她腋下钻入衣襟,美妇转身时便嘶拉拉地裂帛声响,肩香肩处
的缝线撕裂,露出胸脯与背脊两片雪艳艳的嫩肉。双腿环腰,双臂搂颈的痴缠更
比什么言语都要诱人。

  头一低,两人猛地吻在一起!

  吴征只感今日的祝雅瞳偏有几分陌生。祝雅瞳爱他若心头肉,但总体而言向
来还是母亲对孩儿的宠溺。宠到了极处,便什么都答应他,什么都满足他。两人
欢好之际,祝雅瞳从来都不紧不慢,情远远大于欲。两人之间甜蜜非常,但对于
发自灵魂深处的,源自于人体本能火辣辣的冲动总是少了那么一些。

  今日的祝雅瞳格外不同。

  眯成一条缝隙的如丝媚眼,却射出晶晶亮的光芒,优雅间带着妩媚,疼爱里
又充斥着饥渴,纯中带欲,艳中带妖的光芒几乎摄魂夺魄。

  花瓣般的柔唇丰满润滑,频频吐出的急促呼吸火热香甜,偏偏里头又有股沁
人心脾的冰凉。正是湿津泉涌一般实在太多,急促的呼吸也来不及熨热,由此才
得别样的沁润宜人。

  美妇的乳峰饱满圆润,不仅形状极美,将外衫压出的那抹幼圆屡次令吴征心
摇神驰,且高高耸起,又大又隆。这对引以为豪的美乳如今因衣衫的肩线断裂,
领口翻折下来露了半边,雪嫩依旧,却全然失了完美的形状。它们死死地挤在吴
征胸口,峰顶被压扁着八面满溢,圆隆的乳廓几乎顶到了下颌处。正被自口角滴
落,粘腻腻的香津染得奶儿在阳光下散发金灿灿的光芒。峰顶的玉珠更在一瞬间
就挺立坚硬,被吴征坚实的胸膛反顶入奶儿里。

  胸口传来一点坚硬,一大片绵软的触感,柔嫩的乳肉还随着美妇的亲吻不时
厮磨,简直妙不可言,吴征一时恍惚。祝雅瞳就似方才的比武一样,咄咄逼人,
攻势连绵如江潮汹涌。那一双玉腿纠结缠夹,牢牢盘定,让吴征全无闪躲腾挪的
空间,只能「硬着头皮」以攻对攻,可是这位「床上绝顶高手」居然频频败退,
有力不能支之感。

  「快,回房去。人家受不了了。」

  吴征踉踉跄跄。结实的雄腰,有力的双腿,沉稳的马步,深厚的功力,全抵
挡不住祝雅瞳双腿缠夹,双臂搂抱。火热而密集的香吻,更让他透不过气来。吴
征在这般热辣的情欲之间,几乎怀疑若不是回府之前晋阶十二品修为,眼下已被
祝雅瞳生生按倒在地上,任她予取予求。

  房门被撞开的一瞬,吴征身上一凉,一身衣物竟在祝雅瞳手中被撕得粉碎,
赤裸裸地一丝不挂。吴征一愣,只见祝雅瞳终于松开双唇,星眸如丝似闭,光芒
却比方才还要热烈耀眼。

  动情到这等地步,在祝雅瞳身上见所未见,吴征简直要以为美妇是不是中了
什么厉害的春药被冲昏了头脑,已全无意识。可方才裂衣之举虽是满心焦急,但
手法又用得极其巧妙。素手一抖一分,内力到处,衣袂碎裂尽落,又不伤及吴征
分毫,精巧之极,不是心神已失的模样。

  祝雅瞳轻轻跳下地来,目中终于有了些许羞涩之意,可火热奔放更多。吴征
这才看清她外衫不知何时已脱落,只身着那件肩线已断,素白为底,淡粉纹做荷
花的旗袍。

  旗袍在他来馥思居之前已穿在外衫之内,吴征不是第一回见她穿上这件极其
适合美妇的气质优雅,身形婀娜,又显露几分性感的旗袍。栾采晴虽在裁衣之前
就有使坏的心思,但在她的巧手编织之下,全然贴合了祝雅瞳的每一分身材曲线。
吴征一见就全然把持不住。

  可眼下的这一件又有不同。旗袍还是栾采晴编织的旗袍,崭新如昨,连粉荷
的色彩都没有半分褪去,美妇对这件衣衫也是喜爱之极,甚至舍不得拿不出来穿。
所不同的,便是玉腿两侧的开叉被祝雅瞳修剪过,开线更高更长,从前只在腿根,
眼下却已直达臀儿的一半处。

  上好的衣料与精致的剪裁,让臀儿曲线毕露却又被包裹紧实,腿根处的开叉
让这一片销魂之地若隐若现,本就撩人心火。

  眼下若隐若现成了半隐半现。缺了缝线的包裹,仅靠紧致的衣料怎能裹住祝
雅瞳圆如满月的隆臀?丰翘的臀儿撑开这一片包裹,半片臀儿尽收眼底。

  祝雅瞳一旋身半倚门扉,弯腰下折,丰臀一拱顶起裙摆娇喘着道:「就在这
里,人家今天什么都要试一试。」

  吴征终于恍然大悟。祝雅瞳今日的不同并非身体里多了什么难以自控的本能,
而是心情比往常大有不同。从前她将吴征宠到了骨子里,对他爱之怜之,不忍他
求之不得,更不能容忍因此而与爱子产生隔阂。现下的吴征仍是那个丰神俊朗,
善良仁义,心怀天下的好孩子,却也终于成长为一个足以与祝雅瞳并立,让美妇
诚心心仪的伟男子。

  这份宠爱亘古不变,无论何时这都是她的骨血。但当吴征接下她全力施展的
武功,又抓住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破绽时,祝雅瞳的心彻底醉了。即使有那么些
故意露出破绽,也要抓得住才行。天底下又有几人可以抓得住祝雅瞳露出的破绽?
吴征能一举得手,说明他已列入天底下一掌之数的高手里。

  祝雅瞳生就不凡,她的命运也和绝大多数的女子们不同。青春少女的情情爱
爱尚没能品味,便已忽然为人母亲。自此含辛茹苦,踏上漫漫寻求能与爱子相认
的人生之路。

  桃花山谷的相认,两人齐心协力突破那一层禁忌,再无隔阂,再不分开。彼
时的吴征在祝雅瞳眼里与顽童无异,亲是至亲,爱是至爱,但两人间的差距实在
大了些。美妇懵懵懂懂,自己对情与爱也分辨不清,只想不论如何,与爱子能朝
夕相处便已知足。

  无论再怎么坚强,生而为人,便少不了内心对情爱的向往。

  出了桃花山之后,吴征险死还生并未从此一路坦途,等待他的是更残酷的雨
雪风刀。令祝雅瞳骄傲的是,爱子并未就此消沉下去。他鼓足勇气,一路小心翼
翼又坚定前行。美妇看得真切,越看越是满意,越看越是喜爱。连她自己都未曾
察觉,除了那一份血溶于水的亲情关爱之外,另一股别样的情愫不停地滋长。

  吴征熬过金山寺之役的历练,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祝雅瞳打心底知道吴
征与柔惜雪双修再无更优之选,可心底总有一股怒意难以抑制。这段日子午夜梦
回,每当想起吴征正与柔惜雪双宿双飞,参悟武道极途,心底总是泛着酸酸的滋
味颇觉难过。

  美妇对这股怪异的感觉不明其意,想不通怎地会对吴征生那么大的气,气得
用尽了方法也无法平息。这段日子在府上闹些脾气,使些性子,甚至数落吴征的
不是,着实有些失态。

  直到吴征来到馥思居,这股憋闷了许久的心火终于爆发,满腹委屈全撒了出
来,除了迷梦八式之外绝招尽出。令她意料之外,吴征眼下的修为还要超过她的
想象。当杀招中的破绽被爱子抓住,祝雅瞳芳心如醉。

  怒火被浇灭,心中喜意大生,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猛烈滋长。被
爱子从后搂住,祝雅瞳只觉身体前所未有地娇软,心底更有种难以言说的顺从之
意。

  这几股奇妙的感觉自自然然地交织在一起,祝雅瞳第一次感到心中的悸动。
像是相爱的男女初次告白时,内心惊慌莫名,又期盼无比。若是情窦初开的青春
少艾,此时便要羞红着脸,声若蚊呐,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可祝雅瞳历经风雨,
更与吴征有了肌肤之亲。

  早已不是初出闺阁的少女,祝雅瞳没有羞涩,更没有惊慌不安。此刻她如此
大胆,又如此渴求,只希望尽快与身边的男子融为一体。

  美妇扭着腴润的腰肢,令丰臀轻摆,娇气又焦急道:「快些,征儿,娘好难
受。」

  早已占有这具性感多姿的胴体,可吴征仍觉这一刻无比神圣。

  遥想初见祝雅瞳时的心动,这样的女子是任何男人都要心生向往的,在她面
前却又要自惭形秽。在成都吴府时,吴征不止一次地思量过,天底下又有谁才能
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心坚如铁,武功绝顶,智计多端,貌若天仙,还有不凡的身
份。当时面对她难免毫无信心十分气馁,心中万般不愿又不得不承认,只有文武
双全,雄才大略的燕皇栾广江才配得上她。

  依吴征的猜测,当年祝雅瞳受家族之迫献身于栾广江时,心里或多或少也期
待过因此能有一段美满的姻缘。青春正盛的她,一定对自己的美貌与才智颇为自
负。即使抛开一国皇子,皇位继承者的身份,栾广江也的确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
两人的确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可惜因缘际会,栾广江帝王之心下的薄情寡性错过了儿女情长。祝雅瞳由此
也收起了少女怀春,再没有工夫去想情爱之事。眼下过往的这一切,全都已不再
重要。祝雅瞳冰封的少女之心已经融化,身后的男子不如栾广江那样的雄才大略,
但他一样聪明伶俐。也不如栾广江的狠厉果断,但他更加心怀天下。全没有栾广
江的王者之风,但那颗温暖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讨女子喜欢,才能融
化祝雅瞳冰封的心。

  终于能堂堂正正地配得上她,终于能让她袒露心扉,终于成了撩动她心弦的
男子。即使没有血脉相连,两人的心也永远贴在一起,再不可分开。吴征昂首挺
胸,心情之激动无以复加,更加昂扬的,是胯下的男儿雄风。

  开叉至臀的旗袍撩开比裙摆还要简单,轻易便能翻折搭在腰肢上。吴征掀开
旗袍后摆,美妇圆如满月,又丰又隆的臀儿便朝天翘立地露了出来。旗袍撕裂的
肩线,在祝雅瞳弯腰下折的身姿下,又怎能兜得住浑圆饱满的奶儿。那奶儿悬垂
而落,丰硕的乳肉垂下如挂架熟瓜,美不胜收。

  吴征心头大跳,残破半搭的外衣,若隐若现的视觉,最诱人的部位却又不着
片缕,有时真比一身赤裸还要诱人。

  「浪成了这般模样,这是准备干什么?」吴征牙关颤抖,双手叉上细而腴润
的腰肢,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忍得下来?若非已具十二品修为,心性又上了个台
阶,绝难做到。

  他并不是仅仅为了情趣。祝雅瞳春心大动的模样前所未见,叉开如玉扇的美
腿拱起挺翘的臀儿,一片茂密的乌绒之下,花穴口的两片嫩脂开合不已。开时只
微分,现出玫红的花肉与一线蜜裂,合时却是紧紧地一缩,仿佛肌肉发力时的抽
紧。那收紧的力道令满溢幽谷的花汁像糖浆一样被挤出,见之心颤。可想而知若
是粗大的肉龙插了进去,又会被怎生狠狠啃咬,神魂俱爽。

  祝雅瞳娇喘吁吁,难耐地回过螓首,目中的光芒越发明亮道:「想要征儿插
进来,快些……难熬得很……莫要再折磨人家了……」

  唇红如丹,肤白如雪,发黑如夜。吴征几乎窒息,扶腰的双手不自觉地一加
力,肉茎更是难以自制地一阵弹跳,连珠似地拍打在的臀肉上。

  臀儿光是拍打的声响就令人心惊肉跳,棒身挺立膨胀,蕴含的热血更是传来
炽烈的高温,烫得冰凉的臀肤不自觉地收缩。

  腰侧被捏,更是令全身酸痒难耐。祝雅瞳螓首回望,柔顺的秀发自背脊顺着
颈侧滑落,以更大的幅度扭腰摆臀道:「瞳瞳忍不得了……吴郎垂怜……快些给
个痛快……」

  不知是腰肢的酸软让美妇难以抵受,才扭腰想要挣脱,还是幽谷里的空虚难
耐已到了极点,摆臀主动追寻能一解焦渴的肉棒。吴征并未刻意躲避,臀儿摆动
之际,恰巧嵌入臀丘中央的沟壑里。

  祝雅瞳的臀瓣极为丰满高翘,臀沟深深难见其里。即使以吴征的粗大,两片
臀瓣也能将之合拢在内,仿佛只小手一样握了一围。可小手再好,又怎比得这一
片膏腴丰沃之地的又软又柔?

  臀瓣仿佛有生命力般,刚让肉棒嵌入便有力地一夹一夹。虽只夹住了小半根,
尚有大半裸露在外,触感便已销魂无比。吴征心火狂冒,向后略退,肉棒上端没
入臀沟,根部缓缓抽离,仿佛绝世高手手中缓缓出铗的宝剑。

  祝雅瞳的双目光芒亮到了极点。龟菇彻底没入臀沟抚过后庭嫩菊时,她双眸
猛然一张,嘤咛出声。龟菇抚过褶皱抽出钻入芳草丛里,她又略松了口气,贝齿
咬着唇瓣,已做好了被刺破娇躯融为一体的一切准备。

  「娘磨得好一口宝剑!」吴征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在惊涛骇浪扑面而来之前
凝聚浑身气力,才能不被狂潮所淹没。

  「好么?娘要看看征儿的宝剑够不够锋利,够不够坚韧!」祝雅瞳挺稳了笔
直美腿,绷紧了腴润腰肢,同样几乎窒息。

  一语双关。吴征在美妇身体里孕育,未能由她亲手抚养长大成人是两人心里
难以弥补的遗憾,但在最关键的时刻,祝雅瞳始终陪伴在吴征身旁。这柄绝世宝
剑淬火而出,霜刃未曾试,里面又包含了美妇多少心血。

  吴征此刻想的根本不是什么名扬天下,剑气如虹,他只想用胯下昂天翘立的
宝剑进入美妇的身体,让她知道够不够锋利,够不够坚韧,以彻底征服柔媚到了
极点的美妇。

  抽动的幽谷,带着毛绒绒的芳草丛都像风儿吹过的水草,浓浓密密地搔刮着
棒身与龟菇。冰凉的花汁还在源源不绝地涌出,堪比浸透绮罗的春雨,直令一片
芳菲尽湿,却不能将吴征的欲火浇灭半点。

  春雨花露到了吴征这里,仿佛一瓢一瓢的火油浇了下来。吴征心火狂冒,闷
吼一声:「看剑!」

  咕叽的淫靡声,从龟菇挑开花唇初探入洞时便大大的响起。注满花汁的幽谷
死死一缩,几乎严丝合缝。湿滑的花径却又欢腾般蠕动,仿佛一片无边的肉海,
朝着侵入的肉棒席卷而来。

  可肉棒像烧红的利剑切开膏脂,又像一杆仙家法宝,劈开前方肉浪滚滚,一
往无前,极轻易地便尽根没入,满贯花房。

  祝雅瞳忘形地尖叫一声,与吴征的小腹撞在丰臀上发出巨大撞肉声汇集一处,
其声之销魂美妙,直令吴征一阵眩晕。美妇猛地螓首一昂,背脊反向弓起,原本
从颈边垂落的一头秀发抛甩而起,如一片夜幕降临搭在峭若断崖的背脊上。

  几在顷刻之间,祝雅瞳便一身汗湿。空虚许久的幽谷全被塞满,还有股被撑
开的快意,令美妇长舒了口气,将心头的郁结难熬全都抒解了出来。凸起的花心
嫩芽被巨大的力道撞击,直被压成一片肉膜。双腿剧颤,臀儿更是像过电一样抖
个不停。

  插入无比顺畅一滑到底,可对吴征而言并非如此简单。祝雅瞳的花径本就紧
窄逼仄,对交合期待已久之下更是绷紧难行。龙枪甫一入洞便感肉浪滚滚朝着棒
身密密啃咬,令一身畅美非常。祝雅瞳的蜜肉比旁人不同,肉芽颗颗罗列,似掰
开的石榴晶莹剔透,粒粒如齿。能得以顺畅进入,正因肉芽也像石榴子一样饱蕴
汁水,轻轻一压便能挤出丰沛又腻滑的汁液。籍着花汁撑开一线裂隙,肉棒一挺
到底,直达凤宫。

  只一插,美妇就连臀儿都起了痉挛,花心大张着溅出好一道花汁,兜淋在龟
菇上。吴征还是未想到祝雅瞳动情到了这等地步,刚插入就能让她登临快意巅峰
一回,简直堪比欲火缠身多年的陆菲嫣。

  「宝剑还锋利么?够不够好?」俯身贴住美妇的背脊,双臂环在腰肢上助她
稳住身形,吴征有些玩味地舔着耳垂问道。

  「哼……才使了半式都算不上,谁人知道够不够好……」祝雅瞳喘匀了气,
咬着唇瓣嘤声道:「有本事,再和人家比试三百……三千回合,人家才知道好不
好。」

  两人此前一场激斗,到吴征拿住破绽,祝雅瞳使出同归于尽的绝招,正是三
百余合。吴征微微一愣,看今日美妇勃动的春情浪意,没个三千回合绝不能满意。

  「再一动手,不分胜负可就不停下了……」

  「等等!」祝雅瞳回眸对视,刚快美了一回,情火稍退,此刻略有些羞意,
飞红着脸道:「征儿的招式破绽太多,不好……不够好!」

  「那要怎么才行?」

  祝雅瞳伸手抓过吴征的手臂从她腋下穿过,交叉回环着左手抓右乳,右手捧
左乳。两人胸背胶贴在一处,祝雅瞳双足插在吴征双腿两侧,足尖踮立,臀儿高
拱,居然天衣无缝。

  祝雅瞳双臂也向后回环,姿态舒展,反向勾着吴征的脖颈,亲昵无比。美妇
咬着唇瓣羞道:「可能……挨不住……帮我一下……」

  吴征高大健壮,压在这般姿势压在祝雅瞳身上本就分量不轻。若在平日对祝
雅瞳还是轻而易举,现下肉棒满贯花房,光是丝丝热力就烫得娇嫩花肉麻痒难当。
美妇也从先前欲火燎原里稍微清醒,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深知这道情弦一动,今
日想挨得住几无可能,不得不寻求爱子的帮助。

  两人自有过肌肤之亲以来,吴征在美妇身后的姿势极为罕见。绝大多数两人
都面对着面,一来便于互相搂抱亲昵,二来祝雅瞳总要看着吴征目不转睛,怜惜,
宠爱。

  今日的姿势不仅亲昵,更大胆奔放。以吴征丰富的经验,也没想到过竟然有
可以让两人贴合得密不可分的姿势。他忽而明白,祝雅瞳现下才对他彻底敞开了
心扉,可青春少艾之时,每一位少女都有过的闺阁春梦在她身上亦不曾落下。无
论她再怎么大家闺秀出身,身姿仪态多么优雅端庄,内心里定然也有过无比大胆
出格的渴望。不知少女时期的祝雅瞳,在家中关上了闺阁房门,蒙头藏在被窝里
臆想着将来的如意郎君,春心荡漾之时,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摆弄着不同的姿势,
再一遍又一遍地修正!

  不是两人的身高就这般恰巧,而是祝雅瞳分腿,踮足,拱臀,俯腰,再到双
臂向后回环缠绕。娇躯的每一部分都像经过精心的计算,每一个姿态,弯曲,高
度都恰到好处。不知她想过多少回,也不知她模拟了多少回,才能一摆姿势便趋
于完美。吴征心中倍感庆幸此刻在美妇身后享受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挨不住我也不会停下。」

  「不用停,不要停,千万不能停,不许停下!」

  吴征苦笑一声道:「不用瞳瞳吩咐,我还怎么停得下来?」

  「让我记住你的好,你也记住我的好。」祝雅瞳扭颈回眸,朱唇一献,香舌
暗渡,与吴征吻在一处。

  朱唇丰满润泽,馨甜香滑,口感之美妙一如往常,无论亲上多少回都不会腻
烦,这一回美妇的吻又有别样不同。四片唇瓣时不时交叠着嵌合,温馨非常,内
里却是香舌勾卷与款款迎送,贪婪无比。往日大多只有温馨,滋味虽甜,比起暗
藏的疯狂又少了一分滋味。

  两位十二品绝世高手,只片刻就呼吸不畅,气息大乱,意乱情迷,难以自持。

  拱高的臀尖正抵在吴征脐眼附近,不仅像个厚厚的软垫子,更是个结实的支
点。吴征缓缓挺耸腰杆,插入时下压加力,臀肉便一同被挤扁,另肉棒深入花穴,
满贯幽谷。抽出时腰杆刚一放松,弹性绝佳的臀肉便立时向上助力顶腰,几乎是
把肉棒给弹了出来。两人的姿势又恰好让插时到底,抽时穴口恰巧卡着龟棱。

  吴征轻抽缓送,祝雅瞳的花肉从前品来就已是人间极品,肉齿粒大饱满,仿
佛会咬人一样。吴征每回插入时,肉棒都被紧紧咬合,就算最温柔,最绵软的小
嘴,也不能像她的花径一样将肉棒严丝合缝地牢牢咬住。

  「穴儿又在咬人呢……」吴征被夹得浑身大畅,借着插入时美妇酸麻难耐,
檀口微张时说道。

  「咬得紧不紧?你的棒儿也又要来刮人了……」祝雅瞳星眸半闭,又是骄傲,
又是羞涩。她鼻翼微微翕合,粉面含春,显是对眼下的亲密十分满意。

  「不单单是咬得紧这一样好,不动都舒服得很。还缠得紧,动一下都不容易,
像被黏住了似的。」吴征十指一抓掌中双乳,令其深陷乳肉。每一座乳峰上都现
出五根凹陷的抓痕,峰顶梅珠则卡在指缝之间。大手抓握着奶儿时便对它们不住
地揉搓。心中大叹祝雅瞳想要的姿势着实美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爽。

  已尝得熟识了的蜜肉,直到现下才得品其中全部美妙。不仅是会咬人的逼仄,
祝雅瞳今日泄出的花汁异常腻滑,竟将花肉都浸得发酥发软,肉棒泡在花汁里进
出也异常的顺畅。这种逼仄与顺畅相融,让吴征爽到了极点。

  「哼,就知道自己快活,你还要折腾瞳瞳到什么时候嘛……」

  「怪我。从前都不知道还能好成这样,一时忘了。」在千娇之体的穴儿里被
泡着,咬着,痴缠着,吴征贪婪地品尝别样滋味,竟连抽送都忘了。可肉棒被咬
得通体舒泰,不自觉地一昂一昂,挑得花心快意如潮,却又远远不能满足,祝雅
瞳苦忍许久满心幽怨,更熬得像要被逼疯了一样。

  「要怪娘。」祝雅瞳歉意地一笑,抚着吴征脸颊道:「从前是娘不好,小时
没疼过你,等你长大啦才想补救。但是……嗯……哼……又不全是征儿想要的那
样……哼……」

  「不怪瞳瞳,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此刻美妇目光纯净,仿佛清可见底的
湖水,心言心语动人神魂,吴征感受到其中的柔情蜜意,情动不已,胯下又缓缓
抽动起来。

  「反正从今往后不会啦。」祝雅瞳咬着唇瓣,美眸的光芒又亮了起来,纯净
的目光里透出一点火焰,正越烧越旺:「今后无论是吴郎……嗯哼……喜欢一个
叫祝雅瞳的女人,想要与她……咿……双宿双飞。还是征儿想到娘身上……呀…
…尽情撒娇,都由你。」

  吴征抽送一点点的加快速度,也加大力道。压着的丰美臀儿真是绝佳的支架,
不仅让他晃动腰杆便能顺畅地抽送,美妇还迎合着他的节奏。肉棒插入时,祝雅
瞳便塌陷腰肢拱高丰臀,让穴儿半朝天,肉棒便轻而易举地直插花底。肉棒抽出
时,祝雅瞳恢复身姿,下压的穴儿由此更加紧致,还能让吴征不需多动腰杆便将
肉棒抽出大半。

  「从来没这么浪过……」明明并不费力,对吴征现下的功力而言不值一提。
可肉棒被又缠又咬,吴征还是很快便喘着粗气。千娇之体的柳娇花媚似乎完全绽
放出来,吴征竟有难以抵抗之感。

  「哼……就你的菲菲,玉姐姐她们可以浪……哦……哦……师姐肯定也浪得
很……娘也可以,和她们一样浪……不成么?这样磨好难熬……」

  「那就快些。」挺着肉棒在花心上旋磨了两圈,吴征猛然一抽,再奋力一送!

  即使是狭小的腾挪空间,抽送的力道仍然十足,插入时重重的撞肉声几可在
屋内回荡。又重又快的插入狠狠蹂躏着花肉,石榴子般的肉齿仿佛被挤碎了一样
压扁,喷溅出一注注的花汁。祝雅瞳连连尖叫,仿佛肉棒直捅进了心窝里。被捧
抓着的双乳则同时被大手一把一把地掐窝,尤其是两枚乳珠被夹在指缝里连连揉
搓。过电般的快意与幽谷中的满胀畅爽上下呼应,轻飘飘地如在云端。

  吴征并未一力猛冲猛打地征伐。狠命地一插之后,便是极缓慢地抽出。填满
的花径不会一下子就变得空虚难耐,反而龟菇像刨刀一点点地刮挖过肉芽,感觉
无比清晰真实。那肉芽团聚在肉棒周围,细细密密地啃咬。然后被菇伞一整排地
刮倒,仿佛要被挤进蕴含的每一滴汁液才肯罢休。等肉芽被压到了极限,极艰难
地抹过龟菇,才终于恢复原状,一瞬间又颗颗玲珑剔透,饱蕴汁水。

  一快一慢,快时神魂震荡,慢时甜美无比,祝雅瞳喜不自胜。心中向来有两
种情感,今日情动不已,情爱之意大占上风,但也没忘了母子之情。眼下吴征的
做法,正将两种情意融于一处,既快意十足,又美不胜收。

  美妇深深地呼吸,口中吟哦出绕梁酥声,嘴角更有抹动人心弦的笑意。反环
着吴征的双臂一紧,一回眸,那笑意既优雅,又妩媚,情意就能将人的魂魄都勾
了去。吴征看得猛地一阵窒息。

  「娘好美。」

  「征儿喜欢么?哦……太重……太深了……」爱子顿住的呼吸,像是运足浑
身气力时都会本能地憋气,再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幽谷里翻江搅海的肉棒像一
柄绝世神兵全力施展,插得花肉酥软如泥,抽得花径娇慵无力。

  「爱瞳瞳爱到骨子里。这才一百多招呢,还远远不够,还有更重更深的。」

  「嗯……嗯……」肉棒果然又在加力,一下比一下更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祝雅瞳应声媚啼,脑中也是一阵眩晕。她武功早臻化境,内力强悍无比,娇夭优
雅的身躯里也有无尽的力量。可被肉棒反复抽送,花肉痉挛的震颤与幽谷里的快
意一样,竟不住向周身百骸蔓延。结实笔直的美腿,再到踮起的足尖,均起了一
阵阵的颤抖,竟有渐难支撑之感。

  女子快意连绵,就算你武功绝顶一样慵懒无力。祝雅瞳心中一阵得意,若不
是早要吴征牢牢捧着两团硕乳,必然支持不了太久,不免就破坏了柔情蜜意,又
能爽快透顶的完美身姿。

  「呼……呼……」吴征吭哧着粗气,喉间更有一阵阵短促嘶哑的闷咆声。美
妇颤抖的娇躯他已有所感,他脑中同样有一阵阵闷雷炸响。即使双腿肌肉绷紧到
了极处,同样不能阻止酸软的颤抖。

  他身具「道理诀」神功,情爱一事向来随心所欲游刃有余。上一回如此不耐
还是与陆菲嫣的初次交合。久违的感觉回来,吴征失控般加力,抽送的节奏也越
来越乱。重插轻抽成了狂乱的抽送,身体已然在那具娇软赤裸的躯体引诱下失控,
只是凭着一股本能,拼尽一切地充塞与占据,再从中索取更多的香甜汁液……

  「征儿……」祝雅瞳的尖声全然随着肉棒的每一次插入发出,同样无法有丁
点的自控。肉棒抽插如此沉重,连花肉间的每一分缝隙都被刮挖得彻彻底底。美
妇妩媚的眼神里已添上了迷离,慌张与无法拒绝的期待:「我我……瞳瞳要泄出
来了……」

  吴征双目发红,像只吃人的野兽恶狠狠地盯着祝雅瞳,仿佛要一口将她生吞
活剥才满意。美妇如泣如诉的哀求,男儿回应的是更猛烈地一轮抽送,刺激得她
发出一连串尖细高昂,又清脆悦耳的叫声。

  短促的娇喘声听在耳里正是最好又最烈的春药!吴征发狂似地冲刺,腰杆下
压几乎要把丰满圆润的臀儿压扁,那臀肉无处安放,从两侧满溢出来。绒绒乌丝
已湿得透了,柔顺地垂下紧贴幽谷。幽谷口的两片丰满唇瓣被撑开成一张圆润的
小嘴,玫红的花肉缠绵着肉棒,却又被肉棒毫不怜惜地狠狠蹂躏。尤其肉棒抽出
时,石榴肉齿像吸附其上,被菇伞刨刮着几乎从幽谷里带了出来。

  「征儿……征儿……」祝雅瞳已然失控,仅剩的一丝清明察觉垂死般的娇啼
声得实在太大,太浪。她欢愉间又有一丝心焦,唯恐自己的欢声会穿透堂屋,飘
出小院。

  惶急之下,只能左臂回环尽力勾紧吴征,右手漫无目的地拉起吴征一只捧乳
的手捂在嘴上。原本想着能一阻呼声,可满身欲火正在将发未发,将泄未泄的紧
要关头。祝雅瞳只觉浑身难耐,哪一处都想要,哪一处都不够,哪一处都差了那
么一点点。

  眼下的姿势虽能尽欢,但全身乏力之下再不能绷起身姿,回首与吴征相拥想
吻,不免略有缺憾。鬼使神差地,祝雅瞳舒启檀口含入吴征的两根手指,轻吐香
舌,在指缝间舔洗。

  指尖被又舔又吸,此处神经密布,同样会升起许多异感,在当下灵欲交融的
一刻更是催情。吴征呃地窒息一声,热血上头,本能地一偏头钻在祝雅瞳左腋下,
向着这片神秘又极隐私的地带猛吸。

  前所未有的疯狂,前所未有的亲密,前所未有的大胆放纵,祝雅瞳如飘云端
浑不知身在何处。幽谷里的快意,腋下的酥麻与羞耻,每一样都冲击着她的脑海,
连口中的手指滋味都分外香甜。

  美妇已哑了声呼喊不出,幽谷里穿梭抽插的肉棒越来越粗,越来越硬,越来
预热,炙烤得她欲火焚身。一身气力早随着湿透全身的汗水流了出去,祝雅瞳什
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支撑不住,只是尽力吸吮着口中的手指。

  香甜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吐在手指上,唧唧啾啾的吮吸声仿佛正含吮着肉棒。
一身皆快,一身皆美。当腋下传来闷声嘶吼,幽谷里的肉棒猛然涨了涨,极尽快
意的狂潮如期而至。

  被阳精浇灌的花径成了沸腾的肉海,大大痉挛着朝肉棒挤压,咬合,仿佛要
把每一滴阳精都挤干挤尽。除了幽谷以外,祝雅瞳却像垂死一样没有一分气力,
软软地倒下。

  晕迷之间,娇躯被横抱而起,这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

  吴征横抱美妇,足下也是一个踉跄。什么绝顶武功,什么自幼苦修的根基马
步,在这一刻全不起任何作用。幸而他身强力壮,及时稳住身形,才没让两人一
起摔倒。

  横抱而起时肉棒抽离幽谷,带出一大片记录着方才淫靡的粘腻。祝雅瞳酥啼
一声惊过神来,星眸一睁,娇嗔地望着吴征。

  男儿一贯本色,再怎么欢畅也不忘了事后温存。可吴征只走了几步就觉腰腿
酸软,只得一屁股坐在圆桌前。看了看床帏的距离,叹了口气,索性将祝雅瞳放
在膝间歇上一些。

  「也太多了……都装不下……」幽谷间热潮退散,凉意渐起,还有涓涓汁液
仿佛糖水一般浓腻地缓缓滴落。埋首在吴征胸前,美妇忆及方才前所未有的疯狂,
一时娇羞不已。

  「大罗金仙也忍不得……这个真的不怪我……」吴征叫着屈,大手梳开祝雅
瞳额前乱发勾向耳后。潮晕未褪的美人慵懒之姿风情无限,着实让人难以侧目。

  祝雅瞳也抬头与吴征对视了片刻,深吸了口气,仿佛了了桩极大的心愿,满
足地闭上双眸缩在爱子怀里。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品味这一刻的温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力渐复,祝雅瞳拨开吴征在她脸颊边抚摸,由于太
过轻柔而麻痒的手,轻若蚊吶般道:「方才……可比菲菲还浪么?」

  「要是比她病患缠身时,还差了那么些。和平日比可就不相上下了……」

  陆菲嫣身具百媚之体,一举一动媚骨天成,床笫之间更是激情无限。祝雅瞳
悄悄初到成都,让拙性出面帮助吴征建立吴府,当时与爱子久别重逢哪里舍得?
不分日夜地隐在暗处偷瞧吴征的一举一动,将吴征与陆菲嫣两人连日「治病」之
举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异样的情愫或许自当时而起。祝雅瞳心下颇喜爱子身边有这样一位姿容绝世,
又精干温柔的美妇贴身照料。但看二人激情的甜美欢愉,心心相印,自己当年唯
一一次的经历简直云泥之别。再说陆菲嫣把吴征迷得神魂颠倒,又有个女子将吴
征「抢了一大半去」,满心嫉妒也是不用提了。

  想着当年躲在屋外,一肚子气,又舍不得错过半点地偷瞧,心里也觉好笑。
要说武功姿容,祝雅瞳与陆菲嫣难分高下,祝雅瞳自有其无穷的魅力。但是床帏
一事吴府上下无人能与陆菲嫣的天生媚骨比肩,祝雅瞳一时难忍心中好奇,得了
吴征肯定的答案,也是心中一甜,了了桩大大的心愿。

  「你那时候……和菲菲欢好有没有想过人家?」

  「没有……」吴征开始头疼,女子爱美之心男子全然无法理解,也知她们一
旦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总想要分个高低。当时祝雅瞳在吴府现身,陆菲嫣的醋
意之大还犹在眼前。他嘿嘿笑了笑,难为情道:「欢好的时候确实没有的,当时
怎么想不到「迷蛇梦眼」祝家主怎么会与我这个昆仑派的毛头小子扯上什么干系。
但是……嘿嘿……平日无事的时候,真的想过若是千娇百媚同在床帏,又该是何
等模样。我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嘻嘻,都做这么大的白日梦还敢说没有想。」祝雅瞳竟未动怒,满面笑意
地抬起螓首抚摸吴征的脸颊,好一会儿后粉面含春,喃喃道:「白日梦,有一日
也会成真……」

  吴征双臂一紧打了个寒噤,颤声道:「会的。」

  如何将两人的关系在吴府里为人所知,再让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吴征想了无
数的方法,没有一个合适的。只能在平日里若有若无地漏出些不同,春日游江南
让祝雅瞳野外生火算是不错的一招,效果显著,想来诸女心中都有所感触。可惜
这样的机会太少,恨少。

  说到难以解开的死结,两人又沉默了片刻,祝雅瞳道:「我想来想去,这事
儿靠着我们俩不成的。」

  结扣正在于此,两人都是当事人,想要自解死结难上加难。吴征为之苦恼,
但又实在不知要向谁先行开口,毕竟兹事体大,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我想过和菲菲说,毕竟她见识多经历多,当最能体谅个中不易。但我又不
敢试。」惊世骇俗,万一出了半点岔子,谁能挽救?吴征在这个世上除了先人的
遗愿嘱托之外,就剩下这座府邸是他生的希望,与最大的支持。

  「她早都知道了。」

  「啊?」祝雅瞳不经意般的随口一言吓了吴征一大跳,旋即冷静下来。美妇
这个「早」字用得绝妙,品出了其中的味儿,吴征大喜:「早都知道了?」

  「还有雁儿。我们从桃花山谷里出来的时候,她们就有察觉,所猜……全中。」
说起的事儿着实羞人,祝雅瞳缩了缩粉颈,也有些窃笑。

  「雁儿也知道了?啊,是了,她们久修「道理诀」,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突
然间功力大进,她们怎么会猜不着?笨,我才是真正的蠢材!」此前一叶障目,
现下一点就透,随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她们说私房话儿,我刚巧回来听见了。」祝雅瞳双目里露出兴奋
又狡猾的光芒道:「我听见也吓了一跳,但是故意不悄悄离开,故意让菲菲知道
我在偷听。」

  「妙,妙!」吴征简直拍手叫绝!祝雅瞳这么一手,就让他们与陆菲嫣,韩
归雁之间心照不宣。既避免了绝多的尴尬,还让双方心里都有了底,还有更多的
时间去消化与接受。悄无声息之间,这事儿居然大大推进了一步。且看韩陆二女
的样子,似乎对此并无不允。

  「当然妙!」若论急智,吴府上下能与祝雅瞳比肩的一个都没有。夜战桃花
山多少回险死还生,全赖她因时制宜的急智。美妇挺了挺胸,显然对她当日的急
智颇为自傲。

  死结松动,还有了暗中的帮手,吴征信心大振,脸上笑开了花。脑子里早飘
到祝雅瞳一事解决,今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一同搬上床帏,与府上春兰秋菊,
各擅胜场的夫人们争春斗艳上面去了。

  「你和她们一起的时候,会不会……比一个人更喜欢些?」祝雅瞳心中实也
有许多好奇,女子若有心属,总会对如意郎君的一切都想要问个明白。从前一些
羞于启齿,也从不相谈的话题,憋到今日再也憋不住了。

  「其实各有各的好,我都喜欢。」吴征收回臆想,他心中激动,迫不及待向
祝雅瞳道:「和谁单独在一起,就一门心思都在谁身上,柔情蜜意,每一回我都
记在心里难以忘怀。大家一道儿的时候,每人都得照料到,情意就会少一些。这
时候就更纵欲,心里有什么苦闷,压力,最易纾解。」

  「光是纾解?」

  「当然不是。这时候我最享福了,左拥右抱,你都想象不到那画面有多美。
不管是她们玩些假凤虚凰,还是一同伺候我,真的,女子的柔美那时都是成倍成
倍地加在一起,看都看不过来。」

  「哼!你现下和我在一起,就想着别人,还敢说一门心思都在一人身上。」
祝雅瞳忽然大发娇嗔,柳眉蹙起,这模样还是第一回见。

  从前仅在练功时她待吴征严厉,平日里宠爱有加完全是一个败儿慈母,予取
予求,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半句。今日发作出来,堪比少女一样宜喜宜嗔,与她平
日的贤淑大相径庭,风情十足。

  吴征紧了紧手臂将美妇抱在身前,歉然道:「是我的不好……第一回和瞳瞳
说起这些,有点恍神。」

  「不信。你就是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陪着我还不肯安心。」祝雅瞳不依不
饶,吴征是彻底恍了神。

  像她这样出色的女子,青春之时会不会刁蛮任性?吴征猜想是会的,祝雅瞳
一向自傲,这样的女孩子有许许多多自己的想法。她又比旁人出色得太多,自小
见识都是对的多,错的少,久而久之,一定有些任性,要人顺着她,哄着她。就
算随着孩提岁月过去,祝家的教导培养懂得顾全大局,在外人面前会端出一副成
熟,识大体的姿态,心底的那份任性一定不会轻易散去。至少在她十六岁忽然饱
受风雨,历经沧桑之时还不会。

  翻天覆地的生活变化始于祝雅瞳十六岁那一年。一年时光仿佛就过了有二十
年,三十年之久。即使天眷的容颜未改,但少女的心却忽然变成了三十六岁,四
十六岁。娇蛮任性,意气飞扬,还有那些如梦似幻的少女臆想离她而去,不能回
头。

  再没有与情郎私下相约,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府而去,心中却砰砰直跳,唯恐
被长辈叫住不许出门的惊慌。再没有与情郎拌嘴时转身就走,知错的情郎在她身
后亦步亦趋,不断赔礼道歉。再没有即使毫无理由,就想发发脾气,身边也有人
转着圈不住哄着……

  天底下最美丽,最聪明,出身也最好的女孩子,本该就有这样的待遇,本该
经历这样青涩幼稚,又终生难忘的年华。然而这一切,在祝雅瞳畅想过,可能即
将触碰到,却从未真正发生过之时戛然而止。

  长安城里吴征对祝雅瞳见之难忘,之后的相处更是在心底被烙下深深的印记。
这些猜测久久盘踞在他脑海,猜祝雅瞳的幼年,猜她的青春。此刻微一恍神便即
想起,心中微疼。

  「是我不好,陪你的时候就该安安心心陪你。」祝雅瞳已别过身去,吴征从
后搂着她的腰肢,胸背胶贴,轻声耳语道:「今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你心里想什么我又不知,怎知再也不会?」

  「我待你好不好,说了不算,心里想也不算,但是你知我知。」吴征左右晃
动着身姿,带着美妇摇晃轻哄,吻着晶莹剔透,扇坠般的耳垂道:「瞳瞳的情意
我都知了,我的情意瞳瞳不知么?」

  「知道。可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总是要想。」

  拥有三妻四妾是每一个男子的梦想,但每一个拥有三妻四妾的男子都不愿面
对这样噩梦般的问题,吴征有点头大。

  「况且,你对我说的甜言蜜语,到了别人那里一样会说,每个你都会说最好。」

  吴征头更大了。祝雅瞳这是要把二十来年的娇蛮任性全向自己发作出来了?
说的的确是实情,男子之间的甜言蜜语更多是图个开心,总有夸张之处,不能全
都当真。但祝雅瞳眼下大有字斟句酌的意味,任吴征舌灿莲花也说不明白。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谁是最好。」吴征想破了头之际,越发心疼,由于
自己的降生给祝雅瞳带来的缺憾,是永不能弥补的:「我只知道全府上下,你最
特别。」

  怀中的娇躯忽然一颤,瞬间烫了起来。挺直的背脊仿佛被烫得化了,软绵绵
地倚在胸前。美妇终于回过螓首,目光温柔,嘴角却有狡黠的笑意,鼻翼皱起扭
着身不依道:「最特别不一定是最好,不行,你一定要说,我是不是最好的?」

  眼下此景,吴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挥掌在她臀瓣上拍了一记道:「好哇!
那一回你也偷看?」

  祝雅瞳初次光明正大进入吴府,惹得陆菲嫣大吃飞醋,当夜也是与吴征闹了
性子。随后陆菲嫣大展媚力,两人激情四射至今难忘。陆菲嫣当夜因祝雅瞳的出
现深感危机,反复强调她才是最好的,永远是最好的。祝雅瞳今夜同样使着性子,
同样争辩这一难以辩清的话题,吴征这才回过神来。

  「嘻嘻,不然你以为人家那些……那些招儿,都是哪里学来的?还能无师自
通么?」

  丝缎般的娇躯浑不受力地贴背下滑,伏至吴征胯间时才转过身来。祝雅瞳一
挺胸,不需双手帮忙,丰美豪乳便将肉棒夹在深丘沟壑里。

  「我以前可没有伺候过人。当时在外边偷瞧,明知不该看,眼睛却怎么都转
不走。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每一刻都记得。每回事后我都在想,这些东西看
来做什么用?现下我终于明白,当时心里就有了期待,盼着有那么一天,我也能
这么伺候老爷。」

  「呃……」豪硕的奶儿将肉棒裹去了大半。乳肉温热,乳肤光洁无暇,摩挲
起来无限温软舒适。吴征腰际之下瞬间麻了。

  肉棒上还残留着欢好后的余迹,祝雅瞳却一口将棒头含进嘴里。丰满润泽如
花瓣的香唇,将鲜红印在紫黑的肉棒上,触目惊心。

  「瞳瞳……」

  「这对宝贝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征儿小时候本该随意又吸又咬,使坏了还舔
一舔。可是那时征儿一口都没有尝过,好生叫人遗憾。」祝雅瞳吸了吸,咬了咬,
吐出龟菇伸舌一下一下地舔着:「菲菲是不是比人家厉害点,但是人家又特别一
些?」

  「是。」吴征实言而答。

  「以后我也要和她们一样,被老爷一起摆上床去。」祝雅瞳的一双清湖眼眸
里几乎要滴出水来,呼吸急促了几分,动作也剧烈起来。

  美妇环着吴征的腰杆一搂,环着爱子的同时,豪乳也将肉棒圈在中央耸动着
娇躯。比起双手夹乳,这般风味又有不同。触感不及夹乳时压得紧,但奶儿团团
围围,连春袋都仿佛被包了进去。美妇娇躯柳枝般摇摆,奶儿原本的质地便分毫
不差地传向肉棒。

  仿佛以肉棒代替双手,轻轻抚摸这对豪乳,感受它们的丰满,绵软里又蕴含
绝佳的弹性。祝雅瞳款扭腰肢,轻摇丰臀,围着肉棒画着圈,香舌也绕着凸露的
龟菇打着圈。

  「娘从前吃了不少苦,今后和媳妇儿们一起,叫她们一起好好伺候娘。」肉
棒上青筋暴起,在一对柔美的奶儿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极大的视觉反差光是用
看的,就让吴征血脉贲张,肉棒随之又跳了几跳。若不是祝雅瞳「胸怀宽广」,
几乎要挣脱重围而去。

  「征儿好懂事。瞳瞳先来伺候老爷。」

  美妇一会儿上下耸动娇躯,像打磨一柄锋锐的宝剑。一会儿又从腰至臀地画
着圆,像雕琢一件精致的玉器,绵柔滑腻的触感直令吴征销魂蚀骨。男儿目光一
亮,忽从她脑后夜幕般的乌发间隙里,看见她那只摇摆的臀儿。

  女子身上曲线玲珑之美,胸,与臀并驾齐驱,还要在腰线与肩颈之上。像祝
雅瞳这样绝色中的绝色,臀儿之丰饶挺翘更是最好的画师也无法描绘,一切浑然
天成。

  美妇屈膝跪地,她的姿势十分讲究,上身前倾,腰肢斜柳般落下,再将腰肢
几乎弓到了极限,让丰美的臀儿仰天而翘。吴征视线受阻了大半,仍能见两枚迷
人的涡眼下方寸许,腰肢的尽头处丰美的臀儿浮胀而起。满月般的雪白臀瓣将光
线遮拦难透,正让臀沟只露出一线漆黑,越发神秘。

  吴征明知她刻意摆出这样的身姿,可看上去卖弄的刻意,仿佛她身姿生就如
此,随意一摆都是如此诱人。分明搔首弄姿,却全无搔首弄姿的刻意。

  祝雅瞳嘴角边挂着浅笑,张圆了檀口将龟菇严丝合缝地含住。她不像贪嘴的
冷月玦总是吃得叽啾作响,也不像情动的陆菲嫣大幅度地吞咽。美妇只以嫩润的
唇瓣卡住菇伞边缘,在口中以香舌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马眼。姿容优雅,仿佛在
细心品尝肉棒的滋味。

  吴征双手捏得梨花木椅的扶手咯咯作响。整根肉棒都被饱以温柔,唯独尖端
一点被舌尖虽慢,却极仔细地掠过,触感鲜明,又极其集中。祝雅瞳以无限的温
柔与耐心,小口小口地舔舐,经由这小小又敏感的一点,唤醒无限的激情。

  吴征赫然觉得这样的滋味分毫不差于长于唇舌之技的冷月玦与陆菲嫣。马眼
的一点点麻痒被反复舔吸着扩散,被香口润围的龟菇上又有细短温热的呼吸连连
喷吐,很快与顶端的一点麻痒汇合在一起。被奶肉包围的棒身虽不觉刺激,但温
柔无限,绝无被冷落之感。反而刺激集中于尖端一点,变得异常地明显又敏感。

  「瞳瞳……」吴征一团混乱,想说些什么一句都说不出来。肉棒一昂一昂,
却又像在大呼着畅快。

  「嗯?」祝雅瞳媚眸一挑,目光循声望来。带着疑问与满腔温柔的目光,真
是一水盈盈,脉脉不语,烟起暮色,恩爱百生。见吴征只是兴动呼唤,并非有什
么言语要交代,她眸光一闪,笑意顿显,骄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说:「
我是不是最特别。」

  「好特别的小嘴。」吴征喘着粗气,眯着眼,几乎瘫在椅子上享受。

  「人家的嘴可不小,难道不舒服么?」祝雅瞳眉目传情,她并非樱桃小口,
但是丰满的唇瓣包裹得更加严实,触感鲜明。当下还示威似地紧了紧唇,传去绝
佳的弹性。

  「舒服极了。」比起冷月玦大力吸吮的刺激,陆菲嫣细长香舌的快感,祝雅
瞳的口舌之技便长于温柔与舒服。没有催命符一样的刺激,但能让你长久享受其
间,多久都不会有半点腻味。

  「哼。」鼻尖轻吟,祝雅瞳转起了脖颈。

  舌尖不动,仍是点在钝尖上。龟菇却像被卷入了一处漩涡,打着旋儿向深渊
里沉沦下去。美妇还紧了紧环腰藕臂。

  乳肉朝四周满溢,诱人的幼圆让吴征的目光无处安放,不知该看向奶儿还是
多看一眼隆臀。哪里都想看,哪里都不想错过了,只恨自己没生得一双天眼,只
得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上下难定。心动情动,肉棒也立刻起了感应,腰眼处一
阵酸麻。吴征咬牙一撑扶手挺直坐稳,静待激情一刻的到来。

  母子俩心意相通,祝雅瞳温柔地舔舐,献出自己完美的身体助爱子攀登快意
的巅峰。螓首缓缓画着圆,专心致志,让吴征的每一分敏感都被触抚。又不急不
躁,香舌始终不轻不重地点扫,让吴征能充分地享受欲望渐升,攀至巅峰的过程。

  呼吸急促,满面通红,眼睛瞪大,牙关紧咬。吴征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
「坚挺持久」。从前被口舌侍奉时,若是温柔以待,总会觉得舒爽有余,畅快不
足。快意到了一个节点就容易停滞不前,需得更加激烈才行。今日一反常态,在
简单,重复的动作下,因为无限的温柔,快意升腾得仿佛没有顶点,越趋越高。

  旋一旋,吸一吸,舔一舔,祝雅瞳不紧不慢。嘴角虽笑,目虽流连春光,却
另有一股庄严之态,心底似乎时刻做好了准备迎接神圣的一刻。

  梨花木椅被捏得发出痛苦的响声,仿佛吴征将出未出时心里的一样煎熬。温
柔的吸吮舔舐下,吴征胸膛起伏,一身大汗。体质本就易汗的祝雅瞳更是在洁白
的肌肤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美乳上弧水光盈盈,已分辨不清是淋漓的香汗,
还是口角间滴落的甜涎。夹弄肉棒之际,渗入双峰之间的水迹摩擦着发出唧唧之
声。

  吴征心潮激荡,眼见祝雅瞳螓首一抬,不再含吸龟菇,只吐出香舌舔点着马
眼。美妇又忽然将臀儿摇得像湖上小船被一道波浪打来时左右摇摆,奶儿摩挲肉
棒,臀儿摇尾乞怜,性感得不可方物。

  「瞳瞳……」吴征全身一紧。仰面的祝雅瞳满脸祈求之色,像个柔弱的妇人
在哀求夫君怜惜莫要再行折腾。又像讨好的娘子在请求老爷赏赐雨露。龟菇虽空
了出来,可祝雅瞳舌尖仍点在马眼上,分明是任由他喷射之意。

  吴征一声低吼,再也忍耐不住,阳精喷薄而出。腥浓的滋味,淫靡的一瞬,
祝雅瞳不闪不避,还是一样的身姿摇摆,一样的舔扫。阳精射出,有些经由香舌
逆流而上滚入檀口。有些则被舌尖阻挡,珠碎似地飞溅在她如花娇颜上。美妇专
注地舔扫着钝尖,任由阳精飞射得一塌糊涂。

  玉白的肌肤,润红的香舌,共同挂着浆白。浓浊的液体喷射已尽后,再顺着
香舌娇颜滴落在奶儿上。吴征满足地大口呼吸,像是射得脱了力,可顷刻间肉棒
又昂扬如初,不见片刻软垂。美妇的模样颇有些被凌辱的楚楚可怜,吴征心情激
荡,只想要立刻回馈于她。

  将祝雅瞳横抱着来到床边,美妇娇躯一翻,猝不及防地将吴征按在床上道:
「嘻嘻,别猴急嘛,人家先去清洗一下。」

  「我去置办。」

  祝雅瞳点在吴征胸口,像用一指之力将他按住阻止他起身,摇头道:「哪家
府上的老爷会去伺候人的?乖乖等着,我去去就来。」

  欢好之后温存一番,再帮着伴侣清洁身体是吴征做得习惯了的,府上女眷皆
爱这份温柔。吴征向来也觉得义不容辞,哪有让女伴做这些粗重活儿的。唯独祝
雅瞳翩然而去,他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回味着方才的余韵。

  浴房里传来水声,片刻后止歇,祝雅瞳拎着两桶水很快回转。她只以大大的
方巾缠身,出水芙蓉般清纯,哪能让人想到不久之前刚被射得满面狼藉。

  「等得急了?」温婉一笑,祝雅瞳揉好了面巾,解褪赤裸侧躺在吴征身边。
单臂支着床面半撑起上身,以面巾擦拭吴征的身体。

  「急。」吴征环过美妇腰肢,丰美的奶儿正滚落在脖颈边,峰顶的莓瓣依然
翘挺,像一颗粉润的珍珠。吴征徜徉于祝雅瞳的温柔爱海,顺势将奶儿含在嘴里
吃了起来。

  「嘻嘻,别急,都是你的,慢慢吃。」祝雅瞳心中一甜,看爱子贪婪的模样,
满心柔情无限。恍惚之间,仿佛在用这对上天赐予的恩物喂饱襁褓中的孩儿。

  「我知道,先吃饱了,才能慢慢尝。」乳香四溢,烘得满面满口,吴征吃得
分外香甜。

  「嘻嘻,慢着点,别噎着了。」五指如春葱,细心地抹过每一分肌肤,祝雅
瞳沉吟片刻,问道:「方才和你发脾气,生气了么?」

  「没有……不用什么都放在心底,你待人够好啦,不高兴该发脾气的时候不
要藏着……」

  「不许停下,继续吃。」祝雅瞳一拍吴征权作抗议吴征分心的不满,继续擦
拭吴征的身体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这样使性子过……」

  「我知道。」吴征一边吸吮一边含混不清地道。

  「从前我以为,我对栾广江的恨是一辈子的,挫骨扬灰的那一种。当年我回
到长安城以后,每一回见他都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忍住立刻杀死他的冲动。」祝
雅瞳目光空灵,喃喃道:「桃花山他下手那么狠,倾举国高手之力要除掉我们娘
儿俩,那之后,我反而越来越不恨他了。」

  「为何?」

  祝雅瞳嫣然一笑,对吴征依言不准停下的表现十分满意:「那一夜他急着祛
除病症,只顾采补练功。我也有满腹心事,还时刻记挂着探听栾家秘密一事,好
像一眨眼就这么过去了。之后我闯荡江湖,一年时光就像老了三十多年。偶尔看
见些灵秀的少女天真浪漫,心里也不无羡慕。这一切都是我恨他入骨的缘故,但
是毕竟有他,才有了你。咱们相认之后,我觉得从前什么缺失都补了回来,千百
倍地补了回来,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得太多。我反而有些感恩于他……」

  「但是他毕竟欠了你的,岁月是再也补不回来的。」

  「我知道。」祝雅瞳起身揉净了方巾,将奶儿放回吴征嘴里,伸手捉着吴征
的肉龙揩抹:「你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攻破长安,要怎么对待栾家人?」

  吴征一愣,含着奶儿尖端小口小口吸着,良久叹了口气道:「栾家对我们吴
府有大仇大过,他一心要我们万劫不复,全无半点血亲之情,两家除死方休,但
对中原百姓而论真的也有不世大功在。我不会因私废公,在陛下面前会公平而论,
直言而谏。」

  祝雅瞳大喜,及时送上甜吻香舌,温柔无比地吻了好一阵才倚在吴征肩头。
唇边笑意不减,真是人比花娇,粉面含春道:「征儿真是最最了不起的奇男子,
心地善良,胸怀天下,不能在治世做个贤仁之君真是可惜了。」

  「陛下在长安城久尝民间疾苦,他做得不会比我差,我信他。」吴征将祝雅
瞳搂紧,奇道:「怎地忽然说起这些?我还道祝仙子向来护短,哪里会去关心天
下百姓?」

  「从前还真的不会,只因为你。」祝雅瞳因吴征傲然得满心欢喜,颇觉志得
意满道:「和你相认之后,才想到祝家昆仑落到此前的田地,同国尚且免不了倾
轧内斗,若是异族踏足中原,更不会将中原百姓当人。那又会多少家族惨不忍睹?
我既有经历,自能深明其中之苦。再说了,咱们是娘儿俩,你聪明像我,好看像
我什么都像我,善良天性当然也像我。你能心怀天下百姓,我当然也能。」

  「原来如此。」吴征不置可否地一言带过,忽而幽幽道:「和我单独在一起,
还要想起其他男人,这,哎……好叫人心酸……」

  「啊哟。」祝雅瞳不依地锤打吴征胸口,明知吴征是在作怪报复,心中甜蜜
无比。只有最亲密无间的情侣才会玩这样的游戏。她支起上身,扭着香肩撒娇道
:「不算,就不算。人家说的是正事,你想的却是其他亲近的女子,满眼都是色
眯眯,还是你坏,就是你坏。」

  美人撒娇,不仅娇憨无限,还把两颗硕乳甩得乳浪阵阵,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再狠的心肠也硬不起来。吴征无奈认输道:「好好好……我坏上那么一点点,就
算扯平了……」

  「谁要跟你扯平,才不。」祝雅瞳一嘟唇下了地,跺脚道:「气坏了人家,
还要来伺候你,哼!」

  强词夺理到了极处,吴征却越看越爱。美妇完全已熟透了的娇躯,眼下却有
少女般的可爱浪漫,也叫人爱到了极处。

  祝雅瞳在另一桶干净的水里揉好方巾,又捉着肉龙反复擦拭,依旧将奶儿放
进吴征嘴里,扁着嘴道:「我从前娇蛮惯啦,今后发起脾气来,你要让着我。」

  下命令似的话语,楚楚可怜的口吻,怜爱细心的动作,吴征爱到心坎里,柔
声道:「会的。我错的多些,可不是我让着你。」

  「没有扯平,你是初犯当然要从轻,其实是我错得多些,所以才没有扯平…
…」祝雅瞳捉着肉龙,肉龙早就昂扬而起,她擦拭的动作更像抚摸着它,爱不释
手。

  「啊?」吴征万没有想到撒娇成这样的祝雅瞳,娇嗔无限居然是在自认过失,
一时也没能转过弯来。

  「妾身做错了事,请老爷责罚。」

  两桶清水,反复地擦拭,还是极致的耐心将吴征擦得干干净净。洗去身上的
粘腻,身心舒畅,情投意浓之际,正是一场欢好的最佳序曲。

  「那要重重惩罚了哟……」吴征笑得合不拢嘴,又是开怀,又是玩味,还带
着点邪气。祝雅瞳娇羞若小女儿,乖顺若妻子的模样,实在让他爱不释手。

  「妾身甘愿领罚,请老爷莫要怜惜,重重责罚,瞳瞳下回才不会忘记。」

  「不罚到瞳瞳起不来床,停不下来的。」吴征一个翻身将祝雅瞳压在身下,
亲吻她的粉颈轻声道。

  不料美妇也是一个翻身,两人在床上连滚了两圈。祝雅瞳还是一指按着吴征
的胸口,缓缓直起腰肢背过身去,美眸眨了眨,脸颊终于爬上红云露出羞涩之意。
两人欢好时日已多彼此间几无秘密,以她的年龄阅历更不该如此。先前说些羞人
的话,也不至于像小女儿一样又羞又怯。

  「怎么了?」吴征满心好奇,不知祝雅瞳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也起身搂抱着
问道。

  祝雅瞳定了定神,决然回眸。双目里羞光四射又毅然决然,更暗藏几缕让吴
征心愿得逞时的不满,羞怯道:「娘身上大都已属于你,唯独还剩下一处……也
唯有那里,还从来没有被别的男子碰过……娘看征儿对那儿喜欢的很,与菲菲欢
好时大都不放过……娘每日都要保养得当,让那里……娇娇嫩嫩……留着给你…
…现下也洗得干干净净……征儿想不想尽情享用……」

  「想!」吴征重重一点头。

  「这里是娘给征儿修行有成的奖励……也是妾身给老爷赔个不是……请老爷
重重责罚……」

  吴征闷吼声中扑倒祝雅瞳,心情激动得面红耳赤。满目都是美妇娇羞躲闪的
目光,含春带羞的俏脸。只是几句话,武功绝顶的美妇人说得娇喘嘘嘘,分外艰
难。

  「别怕,就算责罚也不会胡来。」吴征低头吻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昂起的
肉龙钻入腿心,才觉祝雅瞳已几句话就说得花汁涟涟,胯间尽湿。

  「曈曈知道老爷不会乱来。妾身斗胆,想……求老爷从后面来……」

  往日两人欢好,绝少使用后入之姿。祝雅瞳极喜趴在爱子身上,轻摇慢扭,
无时无刻不目光对视。温情有余,少了两分激情。今日她情丝大动一力献媚,先
前以站姿拱臀便酣畅淋漓。也似品得其中滋味无法自拔,居然又要吴征再来一回。

  「今日真的发了浪,从后面来更好么?」

  「不知道,就觉得……觉得方才被从后面抱住动弹不得,全在老爷掌控之中,
瞳瞳的感觉特别地好……」

  美妇娇羞无限地吐露心迹,连耳根子都红了。她缓缓转身趴伏于床,再慢悠
悠地支起左膝跪好,又轻缓缓地支起右膝。她虽没有韩归雁那样长及常人腰际的
长腿,但腿根丰腴,膝弯纤美,小腿肚子圆润修长,更具线条柔和之美,同样美
不胜收。

  圆隆若满月的两片臀瓣浮翘而起,身姿之诱人,仿佛一张精制的玉弓。——
膝弯以下的小腿八字虚张似弓萧,大腿与臀儿的优美弧线似弓渊,扣紧的足趾仿
佛之间拉了根绷紧的弦。

  祝雅瞳埋首于床褥,玉手回伸亲自剥开两片臀瓣,露出中央一线沟壑,与藏
得极深的至羞小眼。一张绝世的名弓,既要有稳健有力,弯弧完美的弓渊弓萧,
弹性十足的弓弦,至关重要的,却是位于中央的弓弣. 只有上佳的弓弣,才能稳
定箭枝,精确目标,令百发百中。这一点小眼褶皱丰富,色泽鲜粉,缩得丝发难
容。正像绝世名弓镶上最好的弓弣,画龙点睛。

  祝雅瞳羞涩闷声,像九天玄音从天外飘渺降临道:「请老爷重重责罚……」

  吴征的汗珠都落了下来,女子愿意献出至羞之所,是每一名男子的骄傲,何
况祝雅瞳的菊蕾如此诱人。正如她所言,这般雌伏于床,又喜爱被吴征从后掌控
的滋味,不知是放下心中多少骄傲,全然忘我。能得这样的女子倾心,实在是一
件值得骄傲的事。

  他好想一举破关而入,狠狠蹂躏,彻彻底底地占有,一品初入的紧窄。可他
舍不得。舍不得美妇受粗鲁裂痛之罪,舍不得由此留下不完美的回忆,更舍不得
若是祝雅瞳初回不尝快美,今后难免不肯心甘情愿,自己欲取而不得。

  按捺下雏儿一样的冲动,吴征越凑越近,仿佛想把每一分褶皱,每一次不安
的收缩都看得清清楚。短促火热的呼吸喷吐在裂隙与菊蕾上,立刻引发更加剧烈
的收缩,连两片柔若发好面团的臀肉都跟着收缩起来,看上去十分局促不安。光
洁的臀瓣上,也泛起了一片可爱的小粒儿。掰开臀瓣的玉指深陷肉里,连指尖都
已发白。

  吴征撅唇成圆,朝幽深的洞眼一口口吹着气,隔空逗弄着祝雅瞳的至羞之所。
美妇一收一缩之间也渐渐放松,收缩得不再那么剧烈,也不再每次收缩,都紧得
仿佛要将整个菊蕾都含了进去。

  祝雅瞳无力地趴伏娇喘奄奄,臀儿一挺一挺地颤抖,看上去娇弱无助。口中
的媚音不断,即使闷在床褥里沉了许多,仍然娇软动听。胯间私密全都近在眼前,
只见黑绒深处的蜜裂里,花汁一涓一涓地渗出。尚未实质接触,似已被钻心的麻
痒弄得浑身难耐。

  吴征像发现新的宝藏,一愣,忽然伸手粗暴地将两片臀瓣大大掰开,挺舌就
往菊蕾舔去。

  「啊啊啊……」祝雅瞳猛地一弓腰哼出失控般的颤音。腰肢向背脊弓起,臀
肉不自禁地向沟壑堆去,想要闭合后庭娇花,抵御吴征全无征兆的袭击。

  可吴征抓得又重又牢,全不容她挣脱,正如她所言,被掌控住了动弹不得。
敏感的后庭传来无数前所未有的异样,爱子在她臀后毫不嫌弃地舔舐,甚至将臀
瓣大大掰开,将整只菊蕾都吸在嘴里含吮。舌尖绕着褶皱打转,若万蚁噬心般的
麻痒四处乱串。

  香汗淋漓而出,连掌心都把死死撕扯的床单染湿。祝雅瞳无力地娇喘,断断
续续,媚音时时断绝,像被扼住了咽喉。爱子的攻势迅若雷霆,猛若疾风骤雨,
全不给她半点喘息之机。她刚对这种刺激到极点的敏感略为适应,吴征便不依不
饶,伸舌挑开娇羞顶了进去。

  难以言喻的被侵犯之感,快意,羞耻,难耐,如此不可思议。祝雅瞳呼吸骤
然断绝,分明紧咬的银牙却传出冷颤的格格声。她像断了气一样,娇躯软下,再
没了半分气力……

  魔爪深陷丰满的臀肉里,香脂满手。吴征从先前的抓牢转为托举,将丰臀稳
稳托住,舌尖刺入菊蕾变本加厉地转着圈,不把祝雅瞳活生生逼死誓不罢休。果
然美妇连呻吟都无法出口,只抽搐着抖着臀。丰盈的臀肉甩出波涛阵阵,吴征适
时松开双手,此时他已占尽「地利」,合拢的臀瓣再丰满,沟壑再严实也赶不走
他,只是将他的脸颊都埋了进去。臀波阵阵,柔软鲜嫩的香臀嫩肉掠过脸颊,比
春风拂面还要舒服。

  娇羞小孔下方的两片肉脂,如暴雨中的屋檐飞角,花汁淋漓顺落,几成了一
条水线。难耐到了极致,羞耻到了极致,快意也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祝雅瞳气力忽然回复。先是埋首的床褥里传出嗯嗯的浅唱轻
吟。后是臀瓣间或猛地一缩,带动菊蕾,几将吴征的舌尖都夹了进去。再是柳腰
轻摆,似躲避,闪开吴征恼人的舌尖带来无比难耐,似迎合,迎合吴征灵活的舌
尖勾挑每一分敏感。

  美妇重复知觉,仍是难过多于舒爽,难耐多于畅快,直可将人逼疯。她麻木
地向后舒展藕臂,像张开羽翼,指头摇若兰花。吴征感应即至,忙也伸过手去。
甫一相碰,祝雅瞳像堕于深渊抓住根救命稻草,立刻与吴征十指紧扣。

  身体像从悬在半空落了地,刚有了些踏实之感,后庭处的异感剧起!急升中
忽然猛坠,堕落深渊时又忽被猛地抛向半空,即使祝雅瞳也像随风的浮萍,全无
抵抗之力。这份剧烈的异感正起于美妇刚刚有了依靠,刚刚略为安心,刚刚能喘
上一口气之际。打着旋儿的舌尖忽然发力上下勾挑,娇嫩紧窄就此被挑开。

  啾啾水声羞人答答,紧致有力的菊蕾居然一瞬间也脱了力,任由舌尖勾挑着
改变形状。只因惊人的弹性才能牢牢抓住舌尖,仍无半点缝隙。舌尖的动作从温
柔地打着圈变成粗暴的勾挑,可粗暴中软弹的舌尖仍有一分温柔。

  可怕的粗暴又温柔,让祝雅瞳如遭重锤般上身猛地一昂弹起。口中的媚吟竟
已嘶哑,可后庭处快感不断,让娇声呼唤即使嘶哑依然缠绵悱恻,千回百折。她
死死抓着吴征的双手,小腹间的融融暖意在疯狂地汇聚,然而一道无形的枷锁牢
牢圈定,暖意被憋闷在小腹间,奇痒难忍,如鲠在喉。

  后庭娇花就成了唯一的希望与救命仙丹——舌尖的挑动让这里散发出无数的
快意麻痒,与小腹间一线相连。快意如潮,麻痒难止,但每一下都让小腹间的暖
意更加充实,几乎憋闷得凝若实质。暖意疯狂地冲击那圈束缚枷锁,枷锁震荡着,
仿佛一样在痛苦难忍地哀鸣。

  不忍祝雅瞳饱受煎熬,也或许是祝雅瞳震颤不已的娇躯已到了极限,正是最
好的时机!吴征抽回一手,拇指指腹朝蜜裂顶端的肉蒂儿按了下去。

  以他的经验之丰,自知除了幽谷深处之外,女子身上就以这枚小肉珠最为敏
感,同样可以唤起快意狂潮。隐隐约约间,吴征觉得祝雅瞳的后庭之易感全不在
肉珠之下,心中灵光一闪,手指不探幽谷,却往肉珠袭去。

  肉珠勃翘,像新剥的芡实一样饱满鲜润,按下弹软适中,花汁浇注下滑不溜
手,不需拨弄都在指腹间滚来滚去。祝雅瞳本就在巅峰边缘艰难徘徊,几回都差
了那么一点点。肉珠的快意骤然点燃,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肉珠与菊蕾连接
贯通,电闪雷鸣间,枷锁应声而破!

  祝雅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仿佛小腹间的暖意炸裂般散开,四肢百骸都有了
无穷的精力。她猛然扬起粉颈,天鹅般引吭高歌:「征儿……啊啊……帮娘舔软
……好舒服……都麻了……」

  可不过两句,气力又有了被抽空之感。并未遭到侵犯的花房里竟也剧烈地起
了呼应,花肉痉挛着,喷洒着,仿佛天空中暴雨更加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将她
的气力随着浆涌的花汁一起泄了出去……

  这一轮潮汐越升越高,终于在到达顶点后祝雅瞳蓦然一挫,上身一软摔在床
面,再不攀升。可高潮的余韵回味悠长,仍是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身体,渐渐褪
去,渐趋平缓……狂潮复归安宁之时,脱力着微弱呼吸的美妇一脸恬静微笑,像
天地之初一样安静……

  「醒了么?」

  「嗯……」鼻音浓腻,祝雅瞳被爱子从背脊环抱侧身拥住。娇躯慵懒,一动
不想动。

  「从没想到会易感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从前没有的……」祝雅瞳娇羞无限,嗫嗫喏喏道:「又不
是第一次被你碰到,以前……不会这样……」

  「也是。」吴征往日也有将棒儿埋进臀沟,享受她的丰美臀肉之举。肉棒在
深沟里摩擦,不免触抚菊蕾。以祝雅瞳今日的春浪涛涛来看,当时就必然忍受不
得。可彼时祝雅瞳并无太多异样,就算有所觉,也不会是像今日一样的「命门」。
吴征对美妇今日的改变兴趣盎然,思索着道:「莫非是瞳瞳动了真情,又是一处
尚未开垦的处女地,第一回总是特别不同些?」

  「是……又不仅是这些……」祝雅瞳咬了咬唇瓣,羞窘间终于还是嫣然一笑,
释然道:「征儿也一直这样欺负菲菲。娘当时就想,夫妻要恩爱到什么地步才肯
做这种事?刚才……其实一直就期盼着也能被……这样……真的这样了,又有点
猝不及防……」

  美妇向来都像天上的仙女,即使欢好都不带着烟火气。吴征听着她心中各种
淫靡浪荡的想法,却觉真实得触手可及,有血有肉。

  「不止这些吧?就算菲菲比起娘来,也不至于易感到这种程度……」陆菲嫣
的前花后庭并驾齐驱,难分高下。看祝雅瞳则后庭还要更加敏感,就算吴征也是
生平仅见。

  「没想到会那么舒服……不管怎么说,瞳瞳身上总有一样是原原本本地交给
吴郎……加上被控住了动弹不得,总之就觉得怎么都对怎么都好,滋味特别地受
用……」祝雅瞳越说越是大胆火辣,欢喜之意都已布满眉梢,道:「吴郎喜不喜
欢?」

  「等等,你先答我,为什么会有股香味?」臀肉自有幽香,但祝雅瞳的菊蕾
也有股淡淡清雅的香味,显是有什么秘方。

  「这里又没有春水,我看你们平日都用天香膏……一直都有准备……」祝雅
瞳低头将脸颊藏进美乳里,悄声羞道:「我看你做香皂时以油脂混合碱块,便能
凝聚成形。我用香油为主料,碱块减了量,再填入甘油加热,混合蜂蜜,鲜花瓣
试了好些回才得成型,可比天香膏软滑细腻得多,还有保湿滋润之效。我悄悄做
了好些,每日都要揩抹了保养,今天用的是鸠尾花膏……」

  吴征抽了抽嘴角,不想祝雅瞳的聪慧已经到了化学都能「举一反三」的地步。
再让她试上一段时日,说不定记忆中的硬脂酸与单硬脂酸甘油酯都会给她做了出
来。那些昂贵的粉底面霜,可不就是用这些制成的?

  眼下想不到这些,吴征也没心思去想做出保湿养颜的雪花膏来发大财,这些
哪有祝雅瞳的后庭雏菊更诱人?他听得美妇准备已久,甚至刻意保养以待采摘,
心中的烈焰便烧得冲天而起。

  「才刚责罚了一小半,现下就用鸠尾花膏来继续责罚……」

  终于要彻底献出后庭,祝雅瞳羞意难却。可刚经历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狂潮,
滋味之佳没齿难忘,快意还在后庭周围萦绕,忍不住频频收缩的菊蕾更是期盼之
心更多。

  祝雅瞳娇羞不安只一瞬,少女时的缺失让她怀念与遗憾,但绝不会成为她的
桎梏,更不会改变她追求美好的性格。

  「都交给你。」

  美妇翻过身又想跪起,这姿势正中她眼下所好,欲罢不能。吴征却将她按倒
趴伏于床,接过美妇藏在床头的鸠尾花膏道:「我觉得这样你也会很喜欢。」

  即使全身舒展平趴着,一览无余的身材曲线依然波澜起伏。乌发柔顺地垂在
耳边,两片肩骨叉如扇面,光洁的背脊峭若断崖。两团豪乳被压得无处安放,乳
肉满溢而出,在两肋旁勾勒出两道弯弧。圆若满月的臀儿则是完美娇躯里现下最
显眼的一处,灿烂若皇冠上的明珠。洁白如雪,温润如玉,丰满隆起,玲珑曲线
毕露。吴征只轻轻一按她的腰肢,祝雅瞳顺从地使力下压,臀儿便自然而然地翘
起悬空。双腿微分,胯间留下的空隙无论角度还是姿态,都引人无限遐想。

  祝雅瞳极易敏感,今日更动辄全身脱力,支撑身体甚为艰难。眼下摆出这般
姿势,一经想象果然适合。同样从后进入,同样会被掌控动弹不得任爱子予取予
求,还能全身放松,让紧窄小眼更易进入。她虽满心期待,但一想那处紧得丝发
难容,要被吴征的巨物挑开,初时撕裂般的剧痛难以避免,也有些惴惴不安,诚
惶诚恐。

  「尽量放松,别害怕……」

  吴征经验丰富又向不用强,正是祝雅瞳的定心丸。美妇闻言点了点头嘤咛一
声,一想吴征平日所为,姿势又让人放心,不由紧张心情大去,期待更甚。像她
这样的绝顶高手,全身上下的肌肉无不如臂使指,否则怎使得上乘武功?唯独这
些私密之所无法修行,和平常女子也无二致。

  咕唧一声,肉棒借着半抬的臀儿空隙侵入幽谷。美妇娇唤一声,顿觉滑腻通
畅全无阻滞,大颗大颗的肉齿一般极力啃咬着棒身,却难耐火烫坚硬的肉棒,反
被挤得花汁涟涟。今日湿得就没有停下来过,幽谷里随时都是一片泥泞。祝雅瞳
面飞红霞,娇羞中暗带窃喜。

  「再好的花膏,也没有瞳瞳的春水好。」祝雅瞳的花汁不仅丰沛,还极为滑
润。吴征正要让肉棒饱蘸花汁,再一举破关。

  「后面还是要抹一抹,人家有点害怕……」情郎夸奖,无论说得再淫靡浪荡
之事听在耳里都是好的,甜到心底。祝雅瞳心中虽羞,小声耳语倒也说得出口。

  「慢慢来,这里是急不得的。」

  「嗯……哼,人家才没有急。」

  「真的么?」吴征抖出几点花膏在尾骨上,这一点真是整座丰臀的至高之所。
花膏滴落便顺流而下,朝臀沟里滑去。他一挺腰,肉棒从幽谷里刨挖而出,艰难
摆脱咬得死死的肉齿,才猛地一弹跳。

  男子情动已极时,肉棒昂扬如怒龙。以吴征的坚硬,被这么一按一松,肉棒
轻易都能拍打在小腹上。但祝雅瞳臀肉丰盈,臀沟夹得光不能透,这一弹被臀儿
缠绵拦住,嵌在臀沟里挣脱不得。龟菇挣脱花肉时恰巧挑起,滚落的花膏顺势将
肉棒染湿。

  说来简单,可吴征着实等了好一会儿。只因祝雅瞳的臀沟太过深邃紧实,连
汁液状的花膏都被臀儿吸住了似地,不易滑落,让吴征好生赞叹了一番。

  菊蕾诱人,臀沟之深邃半点不逊。吴征一边滴落花膏,一边藉着滑腻将肉棒
在臀沟里穿梭。——只需将两瓣臀儿剥开,卡入肉棒再松开手,臀瓣自然合拢,
不需用手一样被夹得严丝合缝,让肉棒尽享丰满臀儿的紧致又极富弹性的莹润。

  吴征大乐,让臀瓣继续夹枪带棒,不住滴落花膏。肉棒抽送间,花膏尽润臀
沟的每一分肌肤。虬筋四期的肉棒还反复熨烫舒张收合的菊蕾,让祝雅瞳腰肢一
颤一颤,娇臀荡起波涛不断。蘸着花膏的棒身厮磨之间,菊蕾亮晶晶地一同沾满,
再随着有力的收缩,被吸进深不见底的幽深洞里。

  「好烫……都烫得酥软了……」祝雅瞳的后庭易感并非昙花一现,还有越发
炽热之势。被棒身在洞口摩挲几回就已酥麻难捱,连声音都变得娇滴滴的,简直
比专门以色娱人的女子还要娇软。

  「岂不是正好?」吴征挑了挑眉毛,憋着笑道。一面对祝雅瞳的易感却有取
笑之意,一面也是心中乐开了花。

  「就是……正好……这样子……能不能成了?」祝雅瞳双颊酡红凤目放光,
说话间鼻翼微微翕合,紧张到了极点,也兴奋到了极点。

  「可以试一试,若是疼就马上停下。」吴征尚未被冲昏头脑,不舍伤她半分。

  「那我没喊疼……你就不要停下……」祝雅瞳小手紧握分明紧张得心都揪在
一起,细想之下还是修改吴征的建议。这一回欢好真是格外不同,自己的事情自
己知,按她对菊蕾触感之强的推测,吴征的经验似乎不完全适用。比起疼痛,她
更担心不上不下半途而废的难熬。心中颇觉今日浪得难以控制,安慰自己道:「
行走江湖时常常受伤,什么疼痛没吃过?这一点又算得什么。」

  「就依你,务必记住了,这里千万勉强不来。」吴征看美妇有种毅然决然的
可爱,也是冲动难忍。

  「我知道。」祝雅瞳深吸了口气,埋首于床轻声道:「娘已万事俱备,就等
征儿了……」

  「征儿这就进来了……」

  柳腰压陷,隆臀高挺而起,吴征忽觉祝雅瞳的身姿已调到了最佳。这样的裂
隙松紧合宜,既不会阻碍肉棒寻幽探密,又能保持时时的紧致。连抬起的臀儿也
摆出插入时最佳的角度,耸动腰杆肉棒便于密道全然吻合。

  用鸠尾花膏将整根肉棒浇得黑光发亮,龟菇钻入臀沟,轻易寻着褶皱丰富的
洞口。吴征压在祝雅瞳背脊上,与她十指紧扣,轻舔耳垂道:「要进来了……」

  祝雅瞳不自觉地抽着冷气,一身更失控般绷紧,颤声道:「快到娘里面来。」

  吴征只微微晃动腰杆,龟菇在菊蕾口打着旋儿并不急于插入。祝雅瞳这般紧
张,后庭必然艰涩难行,强行插入不仅她会裂痛难忍,自己也难当这样的紧夹。
过犹不及,肉棒本就是男子身上要害,力道太强同样不会有什么快感。

  「娘这样着急,简直像上了刑场巴不得早点伸头一刀,好少受些折磨的样子。」

  「噗嗤。」紧张中祝雅瞳被逗得笑出声来,吚吚呜呜怯生生道:「不是着急
……就是后面被征儿这样烫着,好舒服,又好难受,痒痒的都钻到心里来了。唔
……倒真的是难熬,想快点伸头一刀算了……」

  「是么?」

  二人皆笑,心情放松之余,祝雅瞳的娇躯立时娇软了许多。缩紧的菊蕾一舒
一收之间,竟有股奇异又强大的吸力,仿佛小嘴嗫喏着小口小口地将紧贴洞口的
钝尖吃了进去。

  「咦?」

  「啊……唔……」

  奇异的变化让两人齐声惊呼。虽只是一点点钝尖,毕竟已将菊蕾撑开,那紧
致娇嫩又极富弹性的含吮让人欲罢不能。而祝雅瞳全然失了平日音调,惊恐又讶
异的颤音又细又高,不堪得弱不胜衣。

  「疼么?」吴征知道美妇吃痛,这一下异变来的太急全无反应余地,忙作势
欲拔。

  「不要!不要出去……」祝雅瞳死死握住吴征的手,面色发白,香汗渗出雪
肌,媚眼却眯得如丝般迷人,大口大口地喘息道:「进来……进来……快些进来
……这样卡着不成……」

  正是痛苦的煎熬与快意的潮涌交汇时才有的媚态。断断续续全无章法的话语
里,吴征她意指男子的肉棒,正以龟菇最为膨大。而女子后庭,又以菊蕾最为紧
窄。至紧之处卡着至大之所,将破未破的后庭难以忍受。可个中的快意随之而生,
美妇敏感的后庭欲壑难填。拔出去不仅还得再来一次,一样受不住,还得忍受巨
大的空虚。倒不如彻底进入之后,菊蕾适应相对不那么大的棒身来得好。

  以吴征的反应,原本等祝雅瞳出言根本来不及阻止。可娇嫩的菊蕾紧窄非常,
弹性十足而有力,无论舒张还是收缩均是如此。收缩时吸力强劲,丰富的褶皱牢
牢抓着钝尖一点,舒张时也仅仅略微放松让吴征稍缓一口气而已,同样咬合奇紧。
甚至是一张一收之间,吴征没有任何动作,龟菇又被吸入少许。

  吴征察觉异状,又知时不可待,借着祝雅瞳菊蕾舒张将尽,转为收缩而产生
吸力之时,腰杆一挺!

  极其紧致与绝佳弹性,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道自龟菇上清晰地反馈。祝雅瞳的
后庭美妙无端,分明收得奇紧,龟菇顶开菊蕾时被箍得一身酸麻。可绝佳的弹性
又密密实实地顺着钝尖边缘悠然顺畅地绽开,再辅以巨大的吸力与鸠尾花膏的润
滑,啵儿一声将龟菇纳了进去。

  吴征大喘粗气,祝雅瞳曼声长吟,美妙得像仙乐飘下九天。

  「啊……嗯……」忽而如高山流水,时高时低,悠扬婉转。

  「唔……哦……」忽而如靡靡之音,缠绵悱恻,浅酌低唱。

  「呵呀…………」忽而又是阳关三叠一样的悠然长叹,说不完道不尽的旖旎
绮丽,余音绕梁。

  吴征从她的声音里全听不出半点疼痛,只有些许的不适而已。且听她喘了口
大气之后欢欣畅快的呻吟声,祝雅瞳对后庭之道甚为受用,乐在其中。膨大的龟
菇让她迟了些苦头,但先前卡了片刻就像一场小小的历练,令小了一围的棒身进
入后不至疼痛难忍,又恰巧让她充实满胀,快感顿生,弥久不散。

  「怎会这样……」祝雅瞳喘息刚定,羞得捂着脸不敢见人。

  可后庭里的充实滋味酸胀麻痒,菊蕾又温暖有力地紧紧勒住肉棒,动人的媚
音从心底里吟哦出来。无一处不在表现她的欢乐,无一处不是舒服受用。

  「不重要。」吴征想不到可以这么快就让祝雅瞳一身松弛,还能这么快让她
尝到甜头,然而眼下这些探究的确都已不重要。他松开柔荑,环抱美妇的豪乳道
:「重要的是,这样抱着你好不好?」

  爱子未曾忘记自己的嘱咐,祝雅瞳嫣然一笑,甜蜜无比道:「要,不能松开,
要一直搂着它们……」

  「我就怕你受不了,都浪成这样了,再加上奶儿,会不会快活得死过去?」

  「哎呀……哼……才不会呢……你……你尽管用力就是……娘就要你这样抱
着……」祝雅瞳娇嗔之际,自然而然扭了扭腰不依,正让隆臀揉在吴征小腹上。
弹滑的臀肉珠圆玉润,菊蕾又夹着肉棒转了两圈,二人齐爽。

  吴征顺势缓缓抽送,后庭毕竟新破,再怎么易感总有些难捱。吴征不敢一下
子就狂抽猛送,恣意寻欢。这正中祝雅瞳下怀,菊蕾被滚烫的肉棒前推后拉,褶
皱被不断地抚平又折起。她的菊蕾异常敏感,全部逊于肉蒂的滋味,被熨帖着轻
柔似爱抚,刺激如针扎,祝雅瞳仙音曼妙,菊蕾收缩不断。就连隔着一层薄皮的
幽谷里也起了神奇的感应,前花后庭一同蠕动着,幽谷里挤出涓涓花露,后庭则
像含着肉棒反复吸吮。

  抽送渐快,每一轮都带起难言的悸动。一次次被撑开的菊蕾逐渐褪去紧张的
绷起,越发弹软宜人。裂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酸胀,极麻痒。异物充塞让
后庭里难过无比,可抽送时的畅快又前所未有。

  「哼啊……哼啊……」美妇的呻吟越发迷乱,异样的潮涌一波波侵袭着她。
被插入时肉棒仿佛被捅到了心窝里。祝雅瞳暗自庆幸臀儿足够丰翘,阻挡了小半
根肉棒,否则被他尽根而入,岂不是连嗓子眼都要被堵了起来?那酸麻持续冲击
着娇嫩花蕊,让菊蕾酥软无力,却依然紧凑得不漏半点缝隙。胀满的快意更像大
浪一样席卷而至,祝雅瞳沉沦其间难以自拔。

  臀儿随着插入被男儿的腰腹压扁,抽出时便迅速弹回原状。祝雅瞳云里雾里,
腰眼却不自觉地用力,让丰臀一抬一抬,迎合着吴征的抽送。柳腰扭舞,丰臀起
浪,随着一次次幅度越来越大的抽送,祝雅瞳猛然咬了咬牙关,娇躯失控般颤抖,
竟然泄了一大片花汁……

  一次,又一次,吴征无休无止地抽插,力道也无休无止地增强,搜肠刮肚。
花汁刚泄了一回,不需多久又泄一回。肉棒震动着后庭,也震动着幽谷,无从逃
避,无可回旋,祝雅瞳被这催命般的快意几乎逼疯。爱子还不依不饶的大力抓揉
着奶儿,她一身俱爽,呼吟之声犹如嘤嘤啜泣,深闺夜语一样百转千回。

  「又要来了……又要来了……征儿……再……大力些……还……差一点点…
…」

  「不是不够大力。」吴征的腰腹拍打着丰臀,啪啪之声响得荡气回肠。祝雅
瞳几度泄身,却总差着那么一点点没能被狂潮吞没,憋得浑身难受。而吴征自己
在一轮轮的抽送中尽享后庭紧窄之美,也到了将射未射之际。

  祝雅瞳忽然身体一轻,环在豪乳上的手臂将她扯了起来,腾云驾雾般上身一
仰向后倒去。她慌乱间双腿一蹬莲足踏在床沿,才发现已被吴征扳了起来。此时
吴征仰面躺在床上,自己一样仰面朝天,与爱子胸背交贴压在他身上。

  双腿被大大地分开,珍珠般的乳尖朝天翘立,幽谷穴口也如朝花初绽。身下
的爱子正以全身力道从下至上地耸动,极尽全力的蹂躏后庭娇花嫩蕊。这姿势不
仅抽送更加快速有力,而且更加深入,几近没根。

  祝雅瞳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悬空的臀儿被撞击时发出
更加清脆的声响,娇嫩的菊蕾似被揉得全已酥软,缠绵着肉棒被翻进带出。全身
无力地躺在爱子身上,在激烈的耸动间仿佛狂涛中的一叶小舟,被巨浪抛在空中,
失重般的感觉轻飘飘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娘全身都这么敏感,又这么舒服,征儿爱死了。」

  「求求你……征儿……快些……娘好难过……快些……给个痛快吧……」祝
雅瞳颤声难言,连续不断的快感一波比一波强烈,仿佛置身熔炉之间饱受煎熬,
忍不住开口求饶。

  肉棒越插越快,越插越有力,也越发地粗壮火烫,将后庭撑得更满。美妇迷
迷糊糊之间,只觉爱子单臂横过捧紧了一双美乳,另一只手顺着小腹划过脐眼向
幽谷间探去。

  先前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还意犹未尽,祝雅瞳知道吴征又要揉她的肉蒂儿,将
她彻底推上巅峰。她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气力癫狂般晃动柳腰丰臀,主动套弄
起肉棒来。

  快美到几乎忘情,只差咫尺,爱子却仅若有若无的撩拨着她湿透的乌绒。祝
雅瞳惶急不安,以为吴征还要逗弄自己,刚想出声恳求,就听爱子在耳边轻声道
:「今后娘被征儿一同摆上了床,征儿也要用这样的姿势插娘的后庭,还要让媳
妇儿们一同来伺候娘。征儿插后庭,她们就一边吸娘的奶儿,一边舔这颗肉珠,
还要舔穴儿……哪一处都不放过……哪一处都舒舒服服的……」

  祝雅瞳觉得自己已彻底疯狂,牙关打颤道:「瞳瞳……会死过去的……」

  「再活过来……」

  「还会死过去……」

  「还会活过来……就像这样……」

  后庭里的巨物猛地一插到底,抵着菊蕾转动摩擦。肉棒在幽深不见底的洞穴
里跳动着,猛颤着喷洒出滚烫的阳精,直烫得小腹一片软融融的。吴征闷吼的同
时,大指终于按住肉珠,电流四窜之际,连幽谷也分开探入两根粗糙的手指大力
刮弄着花肉。

  「我我我……来了……来了……好舒服……来了……」

  哪一处都不放过,哪一处都舒舒服服的。畅快到极点的狂潮猛然爆发,祝雅
瞳歇斯底里地娇吟,丰臀死死下沉,臀瓣已被胯骨彻底分开,肉棒在后庭里全根
而入。美妇痉挛着死命扭腰,丰臀剧烈地画着圈儿碾磨着深入体内的肉棒。吴征
也是极力地向上挺腰,仿佛尽根没入尚不能满足。两人逼命般地抵死缠绵,连呼
吸都已断绝,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senglin08 2025-1-27 01:45

  第七章、春色满园。谁念青荇

  两名绝代高手力道惊人,彼此之间抵死缠绵,消耗也比常人大得多。从清晨
至华灯初上,一同倦极相拥合眼。赤条条的裸体几乎嵌在一起,难分你我。彼此
之间呼吸相闻,发丝交缠,谁都不愿意分开半点。

  金乌落地,旭日东升,阳光洒满窗棱。

  世间三百六十行,想成为个中翘楚,除了别具天赋之外,远胜常人的勤勉必
不可少。祝雅瞳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吴征能势如破竹踏浪前行,他们从来都是
天底下最勠力,最勤苦的人之一。今日的院内却没有往常的景象。

  既没有挥汗如雨的打熬根基,也没有采纳天地的打坐吐息,唯有床榻上传来
微微的鼾声。吴征睡得四仰八叉,只有左臂弯起。祝雅瞳枕在他左肩蜷成一团,
像只乖顺的小猫。终于到了日上三竿,两人才一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祝雅瞳还
一手拍嘴,打了个呵欠。

  「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饱了。」吴征笑中略有歉然,大敌未灭,贪欢过头耽误
了修行,总有些负罪感。这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祝雅瞳身子太好,昨日太浪,
任你九世修禅也把持不定。

  「睡好了有什么错?」祝雅瞳慢条斯理地起身,拢了拢一头蓬松纷乱的云鬓
跳下床来。

  吴征双手垫在脑后,饶有兴致地看她娇躯赤裸着行至镜前落座。双腿交错间,
鲜嫩若熟果的双乳微微抖动,落座时更是甸甸地向下一沉,又迅速弹回原状。乳
浪之汹涌,在透过窗棱的金色阳光照耀下满室生春。

  美妇落落大方,毫不闪躲吴征的注视,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甜甜的笑意。似乎
无论对自己绝佳的身段样貌,还是吴征迷恋又欣赏的目光都十分满意。祝雅瞳从
梳妆盒里抽出根红绳束起长发,起身仅披了件紫色外衫,朝吴征嫣然一笑便翩然
离去。

  不多时屋后的浴房里传来水声。一夜酣战,痕迹犹存,吴征心知祝雅瞳沐浴
净身之后,还会贴心地备一份早餐送来。

  吴征双手枕着头,以祝雅瞳修行上的苛己与对自己要求从不放松的严厉,不
知道今日为何施施然,悠悠然。原本照他的猜想,步入十二品之后,祝雅瞳必然
更加严格,谨防自己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但看她今日模样,一副天下已太平,
万事不足挂齿,全然享受温馨小日子的模样。不管昨夜祝雅瞳如何发浪贪欢,吴
征也不会认为她沉溺于此,只是个中缘由他猜不透罢了。

  吴征也并不为此担心。步入十二品,柔惜雪是最好的引路人,身具此间之后,
祝雅瞳就是标杆,她有无数的经验,自会为自己做妥善的安排。

  感慨了一番自己的幸运,耳听得水波轻漾,佳人入浴,吴征不准备继续等待,
悄悄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向屋后摸去。

  美妇背倚桶壁只露了个头,池水微温,托举着浓密的长发花朵般散开,恰巧
遮挡了曼妙胴体。吴征放长了目光也瞧不见一星半点,不由大感遗憾。玉体裸呈
固然诱人,但有时遮遮掩掩别有风味。

  祝雅瞳合着的双眸微睁,一眯一横,嗔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出来!」

  「嘿嘿。还是瞒不过你。」吴征已全力施展轻功,还是叫祝雅瞳发现了行踪,
果然功夫还是不到家。

  「藏身太刻意,动作太快,连风都被你催得急了,你还早得很。」祝雅瞳哼
了一声,字字针砭刺得吴征体无完肤。然后又挪了挪身,背脊给吴征留了个空位,
十分享受地倚在爱子身上。

  「原来如此!」十二品高手五感敏锐,轻柔的晨风略有改变都能有所察觉,
吴征大开眼界:「那今日练什么?」

  「不练,就你那点资质,练了也白练,嘻嘻。」祝雅瞳抢白了一通,滑若游
鱼般一旋身面对吴征道:「你呀,好些年了心弦绷得太紧,不是好事。常言道劳
逸结合,从现下开始修为可能长久不能寸进,万万急不得。」

  柔滑的肌肤与曼妙的曲线,都在一旋身间纤毫毕现,让吴征享尽温柔,大发
感慨道:「幸好没有留在凉州或者江州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帝,现下不用那么多事
情要操心,否则哪来这般日子。去他娘的当皇帝!」

  「哎呀,人家和你说正事。」祝雅瞳拍开吴征在臀后大饱艳福的魔手,贝齿
咬唇嗔道:「你明不明白?」

  「懂了懂了,是说从现下起,我就得调整心态,不可一味追求速成快进。这
样就算将来很长一段日子修行无果,也不致患得患失,反有大碍。」吴征向来应
变奇快,一下子就听懂祝雅瞳话中之意。

  「不错。所以,眼下不着急修行……」

  「我就怕闲了下来,容易玩物丧志……额……嘿嘿。」一时失言,吴征咧嘴
一笑。虽有不敬之言,但也是事情,以祝雅瞳的美貌与聪慧有趣,的确容易爱不
释手,怎么玩都不腻。

  「你是那种人么?」祝雅瞳显然对吴征的自律大有信心,眼珠子一转,又道
:「再说了,放松不是什么都不做,从今日起你得多动脑子,我会给你下课题,
你一件一件地完成。」

  多动脑子,就是多领悟体悟的意思。十二品高手内力如烟如海源源不绝,体
质强悍也几达人体的极限,刻意打熬事倍功半。多去体悟,去感受身体与从前的
不同,适应这种全新的境界,远比闷头死练要有效得多。

  「我还以为这段日子会比地狱还难熬。」吴征松了口气,连身体都放松了不
少,仿佛浸在水中舒适到了极点。

  「怎么?来我这里就是地狱么?哼。」祝雅瞳嗔了一口,道:「谁要你只懂
得修行了?现下虽有不足,也已够用,不必急于一时。这段时日啊不必刻意,你
想干嘛都成,要去陪陪菲菲,雁儿她们都由你。还有盼儿,她在烟波山上尽心尽
力,眼下她也已长大,不像从前一样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天真浪漫,可莫要再冷
落了她。多和大家在一起,很快你就能感受到许多和从前的不同。」

  「我知道了。对了,你说的课题?」

  「不着急。」祝雅瞳狡黠一笑:「该有时自然就会有。」

  「今日没有?」

  「眼下没有。」祝雅瞳沉吟道:「你说,燕国来犯之后,大秦会不会有所动
作?」

  这么快就岔开话题?吴征心中狐疑,也不再追问,道:「必然会有,就算捡
点便宜也是好的。霍贼的大军拿下江州之后正好就地休整,只看形势伺机而动就
行。无论这一场战争是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全然按兵不动,大动还是小动而已。
什么两国缔结盟约,鬼才信。他不得燕盛两国打得不死不休,一起灭国才好。」

  「那……你说是大动还是小动呢?」

  「这个……实话实说,霍贼那个人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我猜不透。」吴征即
使美人在怀,一时也陷入沉思:「常理而论,不宜大动。霍贼刚坐了至尊宝位,
但是以威迫压人,两川境内不得安宁。江州刚下也不太平,有太多事情要收尾善
后。大军一动,光是粮草接济都有问题。而且霍贼手里就暂时只有这支大军,万
一遭逢大损,连眼下的局面都保不住。我要是他,一定左右为难,多半到最后也
是不敢动的。」

  「关键还在于这一动能有多少利益,就算趁虚东下,也就是得些财货。如今
吴楚之地势强,除非被燕国一击而溃,否则待陛下缓出手来,他拿到的地盘终究
还是守不住。霍贼再厉害,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而且莫要忘了,这种人鹰视狼
顾,他永远不会相信外人,把希望全寄托在燕国身上,他不会的。」

  「很有道理!」吴征本当一拍大腿叫绝,但掌中有丰满柔软的美乳一座,顺
势就捏了捏道:「燕国此战本就有意气之争的意思,不占地利,不占人和,天时
也就两边均等。北军南下隔江对峙,胜算大不到哪里去,霍贼不会抱有太大希望。
既然地盘守不住,妄动大军还不如小股部队劫掠的好。」

  「哎呀,说正事你不要乱动!」祝雅瞳拍了拍吴征手臂以示抗议,但还是任
由他抓住了把玩道:「小股部队那就有意思了。」

  「呵呵,惯于摘桃子的人,终有一日被桃子砸了脑袋。这一回,说不定有机
会叫他吃个大亏!」吴征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打烂他新建的亲兵,叫他从此龟
缩境内再不敢妄动半步!不管他怎么做,我只要这两个结果,目的就能达到了。」

  「霍贼有大才,娘看经天纬地的,只有征儿。」吴征始终在成长,不仅是他
的武功,他的眼界,能力,判断越加得心应手。历经磨难,他始终顶着风雨前行,
也难怪祝雅瞳如此自傲。

  「其实没有。只是比起霍贼现在要操心的事儿多,我没那么多牵绊而已。」

  「哼,我就不喜欢你这样自谦。」祝雅瞳一扭腰,美乳来回磨蹭在吴征胸前,
嗔道:「不叫没有牵绊,是你的胸怀比他广阔,眼界也就更宽,更长远。娘就看
到现下窃国贼雄霍永宁花净了家族百余年的积累,反被征儿处处压制,举足难行。」

  「在没有将宁家斩草除根,断子绝孙之前,我一定不会有一点点的骄傲自满。」
吴征正色一言,头一低深嗅了一口道:「我的胸怀是不是比霍永宁广阔不知道,
我只知道瞳瞳的胸怀是一等一的广阔。」

  「哼!」祝雅瞳丰唇一嘟,娇躯忽然一颤,让吴征面上一僵,额头落了几颗
冷汗。美妇媚眼如丝,又闪露着些危险的气息道:「那你这根坏东西,也是天底
下一等一的经天纬地之物!」

  自从下了水,这根棒子就一柱擎天。热乎乎的棒身比夏季沐浴用的水热得多,
起先抵在美妇臀后,祝雅瞳心慌意乱,想好好说几句话而不可得。不得已寻机转
身,压在小腹上才略得心安。随着二人谈天说地到了尾声,肉棒越加不安分,抵
在嫩嫩的腹皮上不停跳动。美妇咬牙切齿也难忍,于是双腿一分一夹,将肉棒夹
在腿心里。

  这一夹,尽显美妇双腿的丰腴有力、肉棒被夹得恰到好处,增一分力则疼,
减一分力则不够舒爽。吴征爽快之余,还真怕祝雅瞳那丝危险气息的眼神,一个
不高兴再用点力,棒儿受创怎么办?

  但这一来,快意连绵的不仅是吴征。棒儿昂天翘立,即使双腿也夹不住。滚
烫的棒身嵌在幽谷蜜缝里,激得祝雅瞳花肉一缩一缩,不自觉就渗出些蜜汁来。

  美妇柔荑在小腹间交叉相握,藕臂恰将饱满的双乳夹得浮鼓起来。水汪汪的
双目楚楚可怜,又满是希冀与崇拜之色道:「今后你也要保护人家,人家已经等
了好些年了呢……」

  眼前的祝雅瞳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遭逢大变,正惶然无措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少
女。而吴征就像忽然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让少女找到足以倚靠的肩膀,正芳心
可可,眉目含情,春风荡漾。看得吴征连心都在抽搐。

  不仅是心疼她那么多年的风餐露宿,以女子之身艰难前行。更被她眼下兼具
青春少女的楚楚动人,与轻熟美妇的娇艳绝伦而迷醉。

  吴征激动得声音大颤道:「会的,穷我之一生,都会以生命保护瞳瞳!从现
在起,我来保护你!」

  庄严的承诺,祝雅瞳会心一笑。再强的女子,一样需要有人来爱护,再强的
男子,也有心灵需要慰籍体贴的时候。饱满的额头上迎来深深一吻,美妇的娇躯
逐渐发软。轻吻缓缓下落,终于印上丰满的唇瓣。

  轻吻渐重,呼吸渐浓,两人的动作忽然激烈了起来。天雷勾动地火的一瞬间,
祝雅瞳猛地挣脱双唇哼道:「不要在这里,回屋里去。」祝雅瞳声若蚊呐,四肢
直接把吴征缠了起来。

  「不想在这里?」水中欢好滋味独特,陆菲嫣对此就颇有喜好,两人常常共
浴之时就无法自制,美滋滋地来上一回。

  「不太喜欢,还是屋里好。」各有所好,祝雅瞳还是喜欢在床笫之间的酣畅
淋漓。床榻上结实又绵软,可以随意摆出自己喜欢的姿势,集中所有的力量与精
神专心致志地享用,感受与冲击。不像在这里,虽有水的浮力托举,总要花出好
多心思在维持姿势上。若是正激烈之时,水花翻溅,极易收到些干扰。

  哗啦啦的出水声。吴征单手托定丰臀,顺手扯过一张方巾,边走边将两人的
身体揩抹干净,几个大步就返回屋里。

  方巾落地,吴征忽然一笑。

  「笑什么。」即使是祝雅瞳,青天白日里在院子里娇躯赤裸,明知不会被任
何人看见,也不由心如鹿撞。

  「不敢说,说了要被你怪罪。」

  「不怪你,快说!」祝雅瞳的好奇心被勾起,不问个明白不肯干休。

  「猜猜,妙筠最喜欢什么?」

  「不好猜。」祝雅瞳点漆般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妙筠如此害羞,被人说
两句都要脸红,该不是私下独处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哈哈……」吴征大笑道:「她就算沐浴完了,也要穿得整整齐齐。然后回
了屋里,要我将她的衣物全都撕了剥得赤条条。她觉得这样无比刺激,极易动情。
啊,还要非常粗鲁地一件件撕了那一种,边走边撕,一路撕上床去。」

  「嘻嘻,想不到妙筠斯斯文文,居然喜欢这种调调。」祝雅瞳也觉大乐,脑
海中一闪而过衣袂七零八落散在一地的样子,正是恋人之间干柴烈火迫不及待,
春情浓得化不开:「那……欢好的时候,不会也要你……粗鲁吧?」

  「那没有,我们家没有喜欢这样的。」

  「我还猜她没事就爱和你撒娇。毕竟她小小年纪就孤身在外,碰见了你那么
会疼人,肯定要撒撒娇。」

  「嗯,不过最会撒娇的不是妙筠,再猜猜?」

  「菲菲呀,我看过……」

  「也不是。」

  「咦?还有人比菲菲更会撒娇的?」

  「你掌门师姐。」

  「啊?啊……」祝雅瞳讶异之余,又恍然大悟。

  府中女眷虽不算太少,但每一位都不是寻常女子。没有一位五体不勤,从小
当娇花一样养大的闺阁小姐。更是每一位都有不同的过往,经历许多风风雨雨。
正因如此,在吴府遭遇大难之时才能不离不弃。也正因如此,她们都远比寻常女
子早熟。

  早熟固然是好事,但也会失去很多青春的美好。吴征恰巧是一位体贴又有趣
的情郎,轻易就勾起每一位夫人的少女心。多少年的憧憬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实现,
难怪她们一位位都暴露出深藏的天性,还乐此不疲。

  「没想到吧?」

  「真没想到,她那么坚强的人……也就对你撒娇了。」

  「小事情都不要紧,都可以随心所欲。」吴征又朝祝雅瞳的唇上啄了一口道
:「瞳瞳还不是一样?」

  祝雅瞳从吴征身上跃落床面,将鬓边秀发拢至脑后笑道:「那你会不会笑话
人家?」

  「这有什么可笑的?每回想起来都是甜蜜又有趣。」

  「嘻嘻。」祝雅瞳嫣然一笑,斜倚床榻招了招手道:「征儿,过来呀。」

  美人出浴,斜身而卧,每一样都是足以撩动心弦的浓浓春意。能让男人意乱
情迷的,除了最好最醇厚的美酒,就是最美丽最妩媚的女人。这一声似哀求,幽
怨中楚楚可怜。又似下令,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正招手呼唤心仪的男子。

  吴征缓步趋近。祝雅瞳贪欢起来,竟也和陆菲嫣差不太多。那精光发亮的双
眸,仿佛春湖里倒映着月光,慵懒的身姿,状若斜柳一样妖娆。即使还隔着小段
距离,依然能感受到她紧张得乱了的呼吸。

  豪乳斜垂,枕在倚床的臂弯,圆滚滚地挤在一块儿。笔直的玉腿紧夹着腿心
间乌茸一片。全身上下一片雪盈盈的洁白,衬以两点鲜红,一片乌黑,实在诱人
无比。

  两人一同张开双臂相拥,再着床一滚,祝雅瞳翻身在上,双腿一分,腰肢一
落。乌茸埋向龟菇,一声轻吟,钝尖准确地分开两瓣嫩脂,陷入一片膏腴肥沃,
紧致温软之地。

  熟极而流的姿势,别样的温馨甜美。吴征双手环着美妇腰肢,让她臀儿高高
翘起再深深落下。丰腴挺翘的臀儿仿佛承载婴孩的摇篮,正温柔地摇晃。没有撞
肉时的啪啪声,只有粗硬肉棒与柔媚花肉纠缠时的轻微摩擦声。每一下都不快不
慢,轻起轻落,极具韵律的节奏。

  祝雅瞳伏在吴征身上,胸前美乳挤成两具粉面团儿。她一边感受幽谷里清晰
非常的每一次深入浅出,翻搅厮磨,一边梳理吴征的乱发。无论是幽谷里的花肉,
还是她香软的柔荑,都一样的温情脉脉,爱怜无限。

  这样的抽送不够激情酣畅,但祝雅瞳复杂到极点的爱意表露得最深,全无遗
漏。

  四目对视,一瞬不眨。忽然祝雅瞳目光飘移,面色羞红道:「不知道为什么,
从昨天起就……一直停不下来……一直想要……」

  因为从前错过的时光太多!吴征内心暗道,却不忍说出口,只是回以温暖的
笑意,默许她所做的一切,更鼓励她不必害羞不敢,良久后道:「只要你想,我
都在,都愿意陪你。」

  「我知道。」祝雅瞳丰唇一扁,目中忽然涌出些许泪水,含在眼眶里并未滴
落,更显双目盈若春水。说来也怪,几乎同时,本是润润的幽谷里也沁出些花汁,
一下子变得湿滑起来。

  泪水与花汁,总是人体上最为神秘又直接的不忿,丰富难以摸清的内心在会
依托它们忠实地反馈。吴征已在享用花汁的脉脉柔情,也想知道祝雅瞳在想些什
么。

  「娘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年我偷上昆仑山,费了好大的气力。征儿是怎么
知道娘藏在屋里的?」祝雅瞳又是想起了旧事,待吴征的亏欠其实一直都在她心
里。

  「因为瞳瞳身上太香了,我屋里可从来没有这种香味。」吴征咧嘴一笑,环
腰的双臂紧了紧。他幼年早熟,藏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那一夜祝雅瞳想是心情
激动有些进退无措,以至于一身香汗。吴征不敢说得太过清楚,含混道:「昆仑
山上除了陆师姑之外,可没有旁人这么香。我有时去陆师姑的屋子里才能闻见,
我的屋子可绝对没有,师姑那时也不会来我屋子久坐。说明山上有外人在。」

  「原来如此。」祝雅瞳恍然大悟,吴征小小年纪就能心思缜密,她也与有荣
焉颇觉自傲。贝齿一咬唇瓣,调笑道:「你还好意思叫人师姑……哎哟……轻点
……你别乱动……」

  美妇取笑,吴征报复性地耸了耸腰,又重又猛的力道随着肉棒直透花心,让
祝雅瞳花枝乱颤地连抖了几抖。方才还全是温情的声音也变得酥腻媚人。吴征报
复成功,便依言不再乱动,任由美妇自行将臀儿起起落落,轻舒缓凑地套弄肉棒。

  「小时候……你看见同门都有家,会不会,怪罪娘……」

  「其实没有。」吴征摇了摇头道:「懂事开始就以为自己没有爹娘,但是门
中每个人待我都不错,亲如一家,有什么事都不冷落。那时候我还是昆仑的宝贝
疙瘩,一呼百应,什么时候都有人宠着。就算后来非要修习「道理诀」犯了众怒,
师父师娘也没半点冷落我,菲菲气消了之后,明里暗里照料也不少。所以,当时
我没有恨自己的爹娘。话又说回来,都不知道爹娘是谁,恨也恨不起来,我当时
还以为他们都在那座小村子里遭了毒手,罹难了呢。」

  「昆仑的恩情,娘是一生一世都还不完了。」

  「娘的恩情,征儿也一生一世都还不完了。」就算远在天边,祝雅瞳从来没
有一刻不为母子相认相聚而拼尽全力。这份深情厚意,与昆仑所给予的养育之恩
全然一样。

  「嘻嘻,那征儿准备怎么还?」

  「娘,我想吃奶。」

  「去,小坏蛋,就想着占便宜。」

  「哪有啊……」吴征震天价叫起屈来:「我虽然一屁股的债还不清,单单这
一样娘可是欠着我的。」

  「哼,这时候来讨债,娘有说不给你吃么?」祝雅瞳双掌按在吴征肩头撑起
上身,臀儿依然起落不停。借着腰肢款摆之力,双乳悬空立刻荡起波涛阵阵,像
挂在枝头的两颗硕大仙桃,正被风儿吹得前后摇甩。

  腰肢下压,嫩嫩的腹皮贴在吴征腰杆上。上半身微微扬起,无论是纤美而线
条流畅的两肋,硕大浑圆的饱满美乳,还是音叉般支起的锁骨,每一样都性感万
分,诱惑无端。

  但美妇支起上身的高度却极有讲究,即使一对豪乳像饱满的果实压弯了枝头
般垂落,一下又一下地甩荡在吴征眼前。吴征双肩被按实无法仰身,就差了那么
一点点,偏偏吃不着这对熟美的仙果。香风阵阵,弹跳的美乳更像两团灌满的鲜
甜果浆的大白馒头,不仅色香味俱全,更是解饿又解渴。可吴征就像即将渴死又
饿死的人,救命的美味佳肴就在眼前,偏偏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是吃不着。眼前
是天堂般的美景,偏偏如置身于地狱般煎熬。

  幸好吴征已不会在祝雅瞳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也不挣扎,候得双乳荡漾至
嘴前时,忽然深吸了口气。绵软柔嫩的奶儿被神秘的力量吸引,仿佛一根无形的
丝线圈住了梅珠一拉。原本祝雅瞳逗弄吴征,奶儿几乎压在他的面上,馨香可闻。
软嫩的乳肉弹性绝佳,受外力作用下乳峰处仿佛成了一只细长的尖椒,扑簌一声
便落入吴征口中。

  深重的吸力与舌尖蝶翼般拍打在酥麻的触感祝雅瞳娇躯一软,她再撑不住双
臂向下一瘫,两团豪乳就将吴征的脸庞彻底埋了进去……

  窒息般的闷声传来,祝雅瞳并未就此而怜惜,反而顺势双臂一环,美乳一沉,
将吴征死死闷在双乳里。

  「唔……哦……」爱子激烈舔舐所带来的刺激,让乳尖上的酥麻急速蔓延,
一双奶儿暖烘烘地发着热,祝雅瞳发出声梦呓般的长长呻吟:「征儿……用力吸
……这样好舒服……」

  话音刚落,迷蒙混沌的脑海忽然电闪雷鸣般地一震。吴征叼着已含在口中的
左乳莓珠轻轻一扯,弹性绝佳的奶儿像糍糕般拉长,轻易便与右乳莓珠对在一处,
被吴征轻易一同吃了进去。

  「你是饿了么?饿了……就……多吃些……」祝雅瞳娇声嘤嘤,眼下不仅情
欲弥漫,连母性都一同被唤醒。她轻咬唇瓣强忍娇躯的颤抖,勉力维持着身姿,
以不打扰吴征纵情享用这对恩物。那被舔舐的快意纵贯全身,引得幽谷频频收缩,
绵密的肉齿不住啃咬深陷其间的肉棒。

  肉棒猛然跳了一跳,似是收缩的幽谷带来巨大的快意,让它难以安分。花径
被挑开的触感明显又敏感,祝雅瞳不自觉剧烈拧了拧腰,迎凑着肉棒的翻搅。可
这一来,剧烈的快感骤起,她再撑不住酸麻的娇躯,香肩一软,几乎把一对豪乳
全摊在吴征面上。

  吴征从豪乳间探出头来重重喘了几口气,叹道:「瞳瞳……太湿了……」

  幽谷里水声脸面,胯间不仅浓密的乌绒,连两片洁白的腿根都闪着晶亮的荧
光。两人尚未有大动作,可诸般情感交织令柔情大起,祝雅瞳不一时便湿得通通
透透。

  「那你就快些满足人家……不许停下来……」

  「说得好像我停得下一样。」吴征双手托举着美乳下沿,帮祝雅瞳稳住身形,
馨香满嘴吃得爱不释口,含混问道:「下面要我动么?」

  「不用,嘻嘻……你专心吃……下面我来……」祝雅瞳娇喘着晃了晃丰臀道
:「人家不会吊着你的……」

  这一晃,不是先前的轻摇款送,缓慢到能感受肉棒翻搅每一片花肉,龟菇刮
送每一颗肉齿。而是重重地一提一落,丰满的臀瓣被甩出一道肉浪,沉甸甸地急
甩而下,以极强的力道拍击在吴征的腿根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弹性绝佳的臀
肉像只装满了浆汁的皮囊晃动不停。不等臀波复归平静,祝雅瞳又是重重地一提
一落。

  紧窄难行的花径由于花浆的润滑与祝雅瞳的力道,而变得顺畅爽利。从她臀
后看去,抬腰时两片花唇被撑圆,仿佛少女正含入冰糖葫芦时的可爱幼圆,还能
见到被带出的嫩红花肉。臀儿落下时,则将粗壮雄伟的肉棒全根吞了进去,直至
末柄。嫩脂唇瓣与棒身全都被浓密的乌绒淹没,消失不见。

  祝雅瞳并非放荡身姿,恣意起落。她还和先前一样,腰肢以上紧紧贴着吴征
不动,仅以腰肢为支点起落着丰臀。每一回抽送只得肉龙的一半,两人的感受虽
没有大起大落的狂野放纵,但抽送更加密密频频,一样的爽透神魂。

  「这样还满意么?」祝雅瞳娇羞不已,嘟着丰满性感的唇瓣哼声道。虽无法
将自己猛烈起落的身姿看清全貌,脑海中一现那放浪的模样仍觉脸红。

  吴征无暇说话,祝雅瞳等来的是他将两颗莓珠死命吸入口中大力舔舐的回应。
视线里只见吴征的一头黑发,两团美乳被他抓得八面鼓胀,也能感觉到他吸得那
么深,那么重,峰顶上的粉晕处都不知是不是被拉得细长。

  个中滋味,祝雅瞳无法抵抗。一边是幽谷里的连绵快意,另一边又是爱子嘴
馋无比。她晕乎乎间忽然想到,若不是爱子自幼就离开自己,而是由自己亲手抚
养长大。他儿时吸吮乳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生起绮念,不知道他尚未长出乳
牙的小嘴戏耍似地咬着乳尖时,自己微微吃痛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强自忍耐,只因
快意更甚,不忍停下。

  「能喂饱你么?」祝雅瞳芳心大乱。从前爱子之心更甚,昨日则情欲大炽。
一夜过后,两种情感毫无觉察地融于一处,再加上这原本熟极而流,却又最适合
二人迷离扑朔,难以辩驳之情的姿势。眼下心中参差错落,一时快美,一时娇羞。

  「没有……娘也没有饱……」吴征又探出头来松了口气。双乳不仅丰满硕大,
弹性又佳,祝雅瞳环抱自己压在面上,奶儿轻易便顺着他脸庞的纵横阡陌,贴合
得几乎不留缝隙。再怎么内力深厚气息绵长,吸吮舔舐久了也觉透不过气来。

  「哼……哼……娘自己会吃,不用你……操心……」祝雅瞳花汁涟涟!这姿
势又让花径抽得奇紧,抽送间肉龙与花肉一同压缩着空气,噗噗之声不绝,仿佛
一场豪雨过后,窄小的洞眼里正有清泉直喷时的声响。吴征正说的是她花肉饥渴
难解,即使幽谷小嘴把肉棒一口一口地全根都吃了进去,仍没半点满足。只一口
吃的比一口重,一口吃的比一口欢。

  吴征咧嘴一笑,展臂将美妇搂近稳住她花瓣般的香唇。二人津液交换,唇舌
交缠了一阵方才分开。吴征双掌下落捧着两片满月般的臀瓣,男儿粗糙的大手,
却只能掌控这对丰臀的小半片,但不碍他大力地揉搓。

  「你!……又来使坏……」祝雅瞳声娇语羞,柳腰却拧扭得更欢。

  原来吴征揉搓丰臀之际,又将两片臀瓣大力分开,方才露出一线深沟。深邃
迷人的臀缝里湿湿嗒嗒又润腻浆滑,美妇丰臀上沁出的香汗滑落至此不足为奇,
但花汁竟能逆流而上,可见她如何动情,这道深沟又是如何的紧致。

  「为夫看看瞳瞳这里伤着了没有。」

  臀瓣被掰开,粗糙的手掌按实了,又有一指探入轻抚菊瓣的褶皱。祝雅瞳的
后庭光以敏感而论几与陆菲嫣并驾齐驱,而那股别样的情感让这处成为她的「死
穴」,轻轻一碰便觉受不住,极易动情。

  「别……」祝雅瞳惊呼一声,臀瓣随之一抽,竟脱离大手的掌控紧紧闭合在
一起。丰美的臀肉原本将菊蕾严严实实地护住,然而大手不依不饶,再度掰出一
道裂隙重新探了进去。

  轻抚菊瓣立刻引起剧烈的反应,小小的洞眼收缩不停,强劲的吸力几乎将绕
着褶皱转圈的手指吸了进去。美妇更是俏脸上泛起粉晕一片,嘤嘤呜呜地坐立难
安。

  后庭传来的麻痒着实难当,吴征像轻揉,似爱抚,并无更多动作。祝雅瞳却
起了奇妙的反应,又是难过,又有一股隐隐的期盼。但她的娇躯却忠实地反馈着
一切,臀儿起落得更欢,肉齿啃咬得更重,连声音都在娇软酥甜间打着颤。

  「不要这样……会变得……好奇怪……」

  「看来没有受伤。」吴征戏谑地一笑,道:「变奇怪了……不好么?昨儿曈
曈可是奇怪得停不下来,要了又要……」

  「先不要嘛……」祝雅瞳越发觉得羞不可抑。原本就是身上的至羞之所,昨
日动情放荡,尝到甜头之后便流连忘返,让吴征在深不见底的洞穴里探了又探。
美妇痴缠着吴征撒娇道:「这样挨不住……又弄得人家好难受……」

  手指轻抚带来的酥麻固然受用,但更会生就一股强烈的不满足。两人眼下欢
好正浓,被吴征一使坏反而分了心。祝雅瞳情知自己身体的异样,更愿一处一处
地来,每一处都抚慰尽兴再换下一处。

  「唔……」吴征一抬脖颈,埋首进双乳之间。大手也不再使坏轻搔菊蕾,而
是捧着两片臀瓣,依照祝雅瞳起伏的动作一抬一压施以助力。

  原本就情深意浓,被吴征挑逗一番,祝雅瞳更觉兴动。收缩不停的花径仿佛
沸腾了一般频频蠕动,啃咬的肉齿几乎压得扁了。欲望勃发之际,自身起落就稍
显不足。女子的气力再大也不及男子,何况抽送之际骨酥力麻,力道难以持久。
让吴征挺腰抽送以眼下的姿势固然快美,又有违「自己会吃饱」的初衷,少了眼
下亲情与欲火交融的味道。

  有了吴征的助力,两人姿势不变,抽送的力道便能十足十。情郎既强壮有力
又温柔体贴,祝雅瞳身心大慰,情丝再一动,花径里又沁出一大汩蜜汁来。

  胸脯上热息喷吐,男儿下颌刚冒出的胡渣子刮在柔嫩的乳肤上,微疼间麻痒
钻心。大片大片的乳肉被他贪婪地吃在嘴里,祝雅瞳芳心如醉。臀儿被他捧着举
起放落,让肉棒大幅度抽送着花径,温柔又畅快。

  美妇嘤嘤连声,仿佛被他压迫在美乳上几乎喘不过气,呼吸断断续续。那肉
棒深入浅出,翻挑着花肉,挤压着肉齿。每一下都深入凤蕊,撞肉之声又响又脆,
祝雅瞳几觉不仅是臀瓣摔打在爱子腿根处发出脆响,还夹杂着龟菇撞击花心,从
幽谷深处里发出的闷声。抽出时膨胀的龟菇像柄锄子一样刨刮着花肉,几将颗颗
肉齿里饱蕴的浆汁挤净。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刚被塞满又抽离的巨大空虚。

  进出不绝,越来越快。祝雅瞳像狂风暴雨中的枯叶,被飙风吹得起起落落。
她使尽浑身气力地扭拧腰肢,抓着吴征背脊的手指几乎深掐肉里,可还是觉得无
所凭依地抛起落下。

  泄身突如其来,无论是吴征还是祝雅瞳都没想到会这般快。自吴征助力,祝
雅瞳发力不到小半柱香时分,美妇手臂忽然一紧,腰肢落下后再不起身,而是让
肉棒将自己不露一丝缝隙地填满。

  「征儿……娘要来了……」秀发如云般四散飘扬,倾力前后弯拱的丰臀不住
改变着弧线,无论任何角度都一样绝美。湖波般的双眸里春意无限,美妇只觉那
欲仙欲死的快美自胯间电流般蹿升发散,柳腰剧烈扭动如逃窜的美女蛇。

  饱满风停的硕大美乳波涛如狂,点缀其上的两点嫣红颤抖得荡出阵阵残影。
吴征埋首其间,忽左忽右地舔吃不停。祝雅瞳已忘乎所以,没命地扭动腰肢让肉
棒扫刮着花径,花心死死抵着龟菇剧烈画着圆圈。

  情火已上升至极致,花汁奔涌,交合处雨露飞溅。肉齿啃咬挤压,花径里无
限充实。「来了……来了……」祝雅瞳鼻翼翕合,忽然脱力地一沉身再也动弹不
起,一身剧颤得连花心嫩芽都像舌尖一样发颤。

  巨大的快意袭来,幽谷紧缩,美妇再也没有一分气力。吴征及时捧起丰臀,
一提一放,以极小的幅度推举着祝雅瞳的娇躯。

  被挤扁的花心刚刚一松,便被大力一撞。祝雅瞳原已攀至巅峰,一身如在云
端,但脱力之后不能拧腰摆臀,终究欠缺了那么点滋味。吴征的恰到好处让这股
快意骤然又上了一阶,还延绵持久,几乎无休无止……

  美妇软倒在爱子身上,几乎背过气去,全然不知云里雾里。只知幽谷里花汁
泛滥,一注又一注地全然不受控制,像拍岸的狂涛此起彼伏,不知多久才渐渐消
退,归于平静……

  悠悠回神时,娇躯正躺在吴征臂弯,一只粗糙大手抚摸着背脊,温柔甜蜜。
祝雅瞳眼眸轻分,微不可查地一瞟,只见吴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不敢与吴征
对视,躲在爱子怀里羞甜一笑,对自己的越发易感更觉不敢见人。

  「干嘛偷偷地看?」吴征一手勾起美妇下颌,见她满面红霞,羞态可掬,这
般神情在祝雅瞳脸上可不多见,着实可爱。

  「不要看。」祝雅瞳扭了扭身娇羞不已,双眸又是微不可查地一睁一闭,当
下羞意正盛,实在不敢面对吴征的目光。

  「瞳瞳看得上我,我很开心。」不再仅仅是疼爱,心有所属的爱意吴征已全
然感知,欢喜之外同样颇觉自傲。

  「除了你,天底下还有更好的男子么?」祝雅瞳轻声呓语,想了想又道:「
就算从前还没有完全看上,我也一直在等你。」

  吴征咧嘴,分明开心至极,却笑不出声,有时暗爽远比开怀大笑更加快活。
他紧了紧臂弯,仿佛放下一件心事深深呼吸了一口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祝雅瞳芳心可可,她还是不敢看吴征,四肢却痴缠了上去。再没有比两人紧
紧贴合更能抚慰情意的动作,可美妇微微一僵。膝弯提起,正碰见爱子胯间,那
根棒儿依然勃胀如龙没有丝毫软垂。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贪欢过甚,又泄身极快,
爱子向来持久,尚未让他满足。

  一经觉察,绮念便在心中暗暗滋生,祝雅瞳心如鹿撞。昨日已连番鏖战,原
本今日只想晨间再贪欢一回便要罢手。虽说吴征眼下已不急于日夜苦修,但沉沦
欲海终究不妥。祝雅瞳又知道自己昨日起情意大动,总是要了又要,若不加以克
制,接下来一段时日难免脱不出来。——一味苦修眼下已不适合吴征,但要放纵
过度陷入温柔乡里更不可取。

  在祝雅瞳原本的设想里,两人独处晚间可欢好半夜,晨间至多也就是一回便
要收手。以两人眼下的修为心智,克制欲念不是问题。但美妇先前倒未设想过眼
下的情况,自己已极尽满足了一回,吴征却还吊在半空中,总不能就这样收拾起
身?自己惹火的娇躯在他怀里,可想而知眼下有多么焦躁难熬。

  「好舒服。」吴征的轻言让遐思的祝雅瞳吓了一跳,才见自己的玉腿正贴在
棒身上。香滑的肌肤冰凉,内里又透出些热力来,必然是让他舒服的。

  祝雅瞳终究歉意一笑,羞涩道:「方才……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
就……不成了……」

  「所以我才说你看得上我,我开心得很。」吴征笑道:「这叫灵欲合一。」

  「是么?哼,就你有那么多怪词儿。」祝雅瞳一扁香唇,细想之下果然如此,
若不是爱之极矣,哪会那么畅美?

  「这叫贴切。」吴征哈哈一笑,借以转移心中还在燃烧的欲火绮念。可怀中
佳人如玉,娇躯玲珑浮凸,又哪能轻易转移得过去。哈哈一笑转为苦笑,祝雅瞳
正是泄身过后余韵犹存之时,连个人正自温馨,他也不愿轻易打破。

  「哼……」祝雅瞳想强做傲娇,又哪里硬的起心肠?美妇心肠一软,娇躯跟
着也软。忽而想起今日刻意让两人安睡,就是心疼爱子操劳太过,想让他好好休
息。美妇轻声道:「要不……今日不起来了……娘好好陪你。」

  一言既出,祝雅瞳随即感到不妥。若是她撒娇软语哀求,吴征多半会顺着她,
一时不查以商量的口吻说出,吴征又怎会察觉不出其中的异样。

  「还不起来,娘还捱得住么?」果然吴征立觉其中不妥,他不愿揭破是其一,
说的也是实情是其二。

  「当然捱得住,还没够呢。」祝雅瞳不依扭身,竟然顺着吴征的话说了下去。
旋即便发觉中了「奸计」,不由心中羞恼非常。恼吴征使坏,又羞自己今晨频频
丢丑,果然一旦动了情,所有的女子在情郎面前都容易变得笨些。

  「还不够啊……」吴征拉了个唱戏文般的长音,祝雅瞳瞪眼之际忽然转而正
色言道:「贪欢太过,那里又是新破的雏儿,再整日地耕耘真的要伤。」

  美妇一嘟唇,也正色道:「本就是想让你这些日子好好歇一歇,整日绷紧了
心弦弊大于利。你都多少年没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了?娘的身子……哪有
那么弱……你又当自己好到哪里去?你自己看看自己的丑样儿。」

  肉棒还绷在那里,耀武扬威固然,可也戚戚然然,像个委屈到极点的孩子。
吴征无奈道:「这事儿一点一滴都不能怪我,我是一丝一毫的错都没有。全然没
有!」

  「我知道……」祝雅瞳小声嘤了句,两人腻在一处难舍难分,再这么下去太
易沉沦,于是伸出一根玉指道:「日间再有一回,不可再多了。」

  「正该如此!」这句话大趁吴征心意,祝雅瞳初尝情爱滋味正蜜里调油,他
不舍也不忍拒绝。但他也怕就此沉沦于温柔乡——那是祝雅瞳,以她的姿色倾力
侍奉时,谁也抵挡不住。两人之间有了约定,不减情意绵绵,也会有所克制。吴
征一声应下,又见祝雅瞳疲乏已过,双眸里又现波光盈盈,悄声问道:「还是瞳
瞳来?」

  「我才不要。」祝雅瞳俏面微红,嘟唇撒着娇道。

  「呃……不是说下面你来么?」

  「那是先前。」祝雅瞳微眯双目,声音低得几近于无,可又字字清晰。娇羞
之态,大胆之言,个中诱惑之力无可匹敌:「现在……娘要心仪的男子从后面狠
狠地……征服人家……」

  美妇从怀抱里脱出,四肢跪起,高高翘起丰臀摇晃着道:「来呀……从后面
来的时候,娘就觉得完完全全都是属于征儿的……征儿想怎么样……都可以……」

  一贯优雅的美妇主动屈膝躬身,摆着臀儿似摇尾乞怜着求欢,谁又能抵挡?
何况吴征正箭在弦上,又是健康而强壮的男子。他急急翻身而起,跪在祝雅瞳身
后。

  玉扇般张开的美腿,露出腿心间乌绒覆盖下的蜜裂。祝雅瞳动情之余,此刻
便可见花瓣湿润,微微翕合。这片禁地仍残留着激情四射时的痕迹,粗黑的绒毛
不少都黏结成了一缕。幽谷深处依然弥散了微腥带甜的气息,散发着情欲的味道。

  吴征重重嗅了嗅,赞道:「好香。」

  「嗯……」祝雅瞳咬了咬唇瓣,双手捂着脸又摇了摇丰臀道:「后面……也
是干干净净的……我沐浴时先用花露洗过……应该……应该也香……」

  吴征本有此心,一听祝雅瞳话中之意,显然对采撷后庭的滋味迷恋难忘,大
喜道:「这就来!」

  臀儿摇曳生姿,诱惑着情郎探采。肉棒始终怒翘,剑指要穴!龟菇没入草丛
向上游移,臀儿左扭右摆,前后迎凑,不一时便钻入臀沟,抵在菊蕾之上。

  充血昂扬到极点的肉棒散发着惊人的热力,触之烫手。冰凉的臀肤更是轻易
受激,丰臀收缩,竟把龟菇夹在其中想脱出而不可得。菊蕾亦生出一股吸力,像
一张樱桃小口含着钝尖吸嘬。

  吴征顺着这股力道缓缓挺腰,肉棒渐渐没入。那朵窄小的菊蕾仿佛小嘴原本
只沾点着钝尖一抿,再张大了丁点,又是一抿。小嘴越张越大,每一下收缩都多
含入一点龟菇……终于吞没至小半颗时,强劲的吸力让龟菇嵌在了里头,无论如
何收缩都无法抿合。

  吴征已停腰不动。祝雅瞳如此贪恋后庭滋味,吴征唯恐一举破关而入,正要
把这处新破的娇嫩给弄伤。可美妇情欲正浓,被撑开的窄小虽仍免不得刺痛,但
多回欢好之后已无大碍,倒是那满胀的滋味更加受用。后庭洞穴深不见底,吴征
撑开洞眼,只探了小半颗龟菇进去,酸胀难耐间幽深洞穴里更是空虚,犹如被吊
在半空中难受至极。

  美妇定了定气息,腰肢缓退,主动要将肉棒吞没进去。

  又紧又软的菊蕾,仿佛被龟菇揉了开来,在这股力道的推送下彻底绽放。密
布的褶皱几乎抚平,米粒难容的洞口被大大地撑开,以惊人的弹力不住扩大,直
至菇伞边缘!

  「哈呀……」捱过最大,也是最难熬的菇伞将之吞没,菊蕾猛然缩了一小圈
痴缠在棒身上。洞穴被填满,洞口也不再裂痛,祝雅瞳幽幽一声叹息,似哭诉,
似松了一口大气,又似满足无比。至此再无阻碍,祝雅瞳轻吟声中徐徐后退。肉
棒在体内不断深入,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终于腰肢压到了最下,臀儿也翘得最
高时,臀尖终于贴上男儿鼠蹊腰腹,将棒儿全然吃了进去:「这样好深……」

  「这样……好像瞳瞳在吃我一样……」肉体的快感自不必说,美妇自行动作
更是精神上极大的愉悦,吴征也是抽着冷气叹息道:「它在挤我……」

  蠕动的腔道带来绝大的快意,美妇只稍停了片刻又向前耸起娇躯。没入不见
的肉棒一点点地,又绝无停顿地重现天日。直到菇伞边缘卡在洞口时,祝雅瞳才
停下游移。

  「好紧……」吴征牙关打颤。菊蕾比幽谷洞口还要更加紧窄,肌肉的力道也
要大上许多。祝雅瞳的菊蕾又紧又软,卡在龟菇边缘便能大力挤压,简直爽透神
魂。

  「舒服么?」

  「太爽了!」

  「那……好……」祝雅瞳歇了口气,咬着牙关仍然前耸,菇伞卡在洞口,在
这股力道下竟生生又将菊蕾撑大了一围,旋即便是极紧,极实的包裹感传来。菊
蕾像两片唇瓣紧含着龟菇时,祝雅瞳便不再移动娇躯。最窄的妙处包裹着最为膨
大敏感之处,美妇将最紧致的触感毫无保留地献了出来。

  「瞳瞳……疼么?」吴征冒出了冷汗,龟菇被勒得酸胀无比,突突直跳,连
带着腰眼都有酸麻难忍的预射之意。

  「都撑开了……又疼……又爽的……」祝雅瞳一样声娇音颤,裂痛里带着极
大的满胀快意,正是天堂与地狱的两端,令她欲仙欲死。尤其是菊蕾难以自控地
不住收缩,缩紧时几乎被滚烫的龟菇熨得化了。钻心的麻痒快美连连,向着周身
百骸发散,催得体内暖烘烘的,忍不住发出奇妙又羞人的媚音来。

  「那我轻轻的来。」吴征一来不忍祝雅瞳苦捱,二来心中欲浪如狂涛,再忍
不住要恣意放纵地抽送,腰杆向前一挺!

  肉龙深深钻入洞穴,菊蕾发出啵儿一声骤然缩起箍着棒身,几乎全被翻进后
庭洞穴里。

  「啊……」突如其来的袭击生起小腹都被穿透的感觉,引得祝雅瞳惊叫一声。
菊蕾一阵松快,后庭一阵胀满,滋味同样绝佳。吴征开始大力抽送,菊蕾被密密
频频地带进翻出。这里是祝雅瞳的至为敏感之所,丝毫不逊蜜裂上方的那一点嫩
珠。盘根错节的棒身无情地刮弄着菊蕾褶皱,电流般的快意在周身蹿动,美妇仿
佛被制服了一般,只能勉力支撑娇躯拱起丰臀,再无反击之力。

  绝妙的柔软紧窄,不住挤压着肉棒,吴征也是浑身爽透。他环扣着美妇腴腰,
两根拇指恰能掐在两点迷人的腰眼上。尽力驰骋之间,竟有意气风发之感。更兼
祝雅瞳嘤嘤连声地呼喊,畅美难止的呻吟声中,又有羞涩无端的啜泣声,又羞又
媚。

  女子发自心底的浪吟向来是男子最好的春药,吴征情欲勃发,每一下都深深
到底,又重又快,直把丰美的臀儿撞得一声响似一声。那臀儿被男儿有力的腰腹
挤扁,甫一松开便迅速弹起,绝佳的弹性让臀肉尚在滚动不及恢复,又被重重地
压扁。

  后庭之爱的禁忌感极强,吴征本在半山腰,只两百来抽便觉腰腹酸麻难忍。
祝雅瞳对此颇有喜好,记记重插几将她插得魂飞天外。即使晕晕乎乎,肉棒猛然
涨了一围还是被她敏锐地察觉。

  与后庭一线之隔的幽谷里花肉一片欢腾,被肉棒挤压之下,花径里肉齿合在
一处互相摩擦。祝雅瞳奋起余力牢牢架住玉腿,翘高丰臀,迎接至情至性的一刻。

  吴征闷吼声中,忽然将肉棒抽出大半根。祝雅瞳愕然之时,只觉龟菇刨开菊
蕾,几乎离体而去。她心中大急,可腰肢被吴征牢牢拿住动弹不得,不由又发出
啜泣之声,唯恐吴征真的狠心抽离出去,快美戛然而止。

  不想菊蕾传来的轻微裂痛并不止歇,吴征依先前两人俱爽时的模样,龟菇正
卡在菊蕾上,将这点娇嫩撑至最大,也让龟菇被箍得最紧。

  一轮征伐下来,祝雅瞳已适应了许多,菊蕾虽仍禁止无比,却不再时时紧张,
更显软嫩。轻微的痛感已不足为虑,以她的弹性而言适应之后也没了受创之险。

  均是至为敏感之所,均是最能激发欲望之所,龟菇奋力撑开,菊蕾时时收缩,
两人皆爽!

  吴征深吸了口气道:「瞳瞳……来了……」

  男儿以极小的幅度急速挺耸腰杆,龟菇顶至菊蕾边缘便即抽出,钝尖尚未离
体又翻身插入,竟是毫不怜惜地抽插蹂躏着菊蕾。男儿大手死死掐入肉里,不让
丰美的肉臀有丁点动弹,反反复复地研磨着雏菊褶皱,剧烈的快意像烟花飞升散
开一般,直欲将祝雅瞳的娇躯与神魂一同炸碎。

  祝雅瞳失了神智般上身猛然一昂,高耸的丰臀与挺起的香肩之间完成一拱弯
弧。娇柔无助又激昂快美的呻吟声仿佛秀发一样四处飞散:「好舒服……好舒服
……征儿……娘要来了……好夫君……快用些力……再用力……啊啊啊……」

  尖细的声音失了控,可呼出的媚音却婉转缠绵仿佛天籁。吴征闷喝一声,阳
精暴射而出!脉动着的肉棒一鼓一鼓,娇柔不堪的菊蕾却紧紧缩起,死命咬合!
密布的褶皱仿佛旋绞一般收缩,幽谷里的肉齿也紧紧缩成一团。蜜裂口忽然分开,
一条水线像坠落的瀑布撞在凸出的崖尖壁石上,飞溅成飞花碎玉地喷洒而出……

  两人一同瘫倒,良久才喘匀了呼吸。祝雅瞳浑身香汗,鬓角边的秀发都贴在
俏脸上,她咬着牙羞道:「你坏死了……就这样欺辱人家……」

  「还是不怪我,都怪瞳瞳的菊穴儿太舒服了。简直没有更舒服的!」

  「是么?」祝雅瞳眸光一亮,颇觉意外之际,又觉傲然:「比菲菲如何?」

  「就刚才卡在洞口那一下,她真不及你。菲菲的比你还要紧,更加刺激,但
不及瞳瞳的柔软酥腻,没有你的舒服。」

  「嘻嘻……人家也很舒服。」祝雅瞳娇羞见又暗暗窃喜,方才的滋味如此美
妙,吴征也是喜爱非常,今后两人必然时时重温美梦。一想起来后庭之道自己如
此喜欢就觉害羞,又觉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回味,滋味无穷。

  两人腻了好一会儿,正待起身时吴征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马上就要修行,
娘总该告诉孩儿,要出的课题实施很么了吧?」

  「那……附耳过来。」祝雅瞳又显露出娇羞之意,在吴征耳边轻声道:「第
一个课题,就是你要想方设法,在娘没有察觉之前,把娘……插醒……」

  「啊?」

      …………………………………………………………

  时光不因甜美的日子而停留,总是不紧不慢地流逝。晃眼十余日过去,吴征
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完成第一道课题。

  祝雅瞳修为超群,两人每夜都相拥而眠,想要悄无声息地挣脱她的环抱再寻
幽探密谈何容易?每每吴征以为能得手,总是稍有动弹便被察觉,连滑出美妇之
怀都没能办到,更遑论在她醒来之前挺腰插入幽谷或是后庭——简直难如登天。

  吴征唏嘘之余,也察觉自己的身法精益求精,虽未能完成课题,这十余日着
实百尺竿头,大进了一步。

  这日母子二人练完了功,正在院中探讨武学精义,忽听院门被叩响。两人均
觉诧异,家中诸女皆知吴征修行为重,就算是大事也不会来贸然打扰。门外莲步
轻轻,来人必是陆菲嫣,莫非遇到了什么塌天的大事了?

  吴征刚起身,就听陆菲嫣道:「老爷,祝夫人,事情有点大,不得不来商谈
……」

  「快进来。」吴征打开院门,见陆菲嫣一脸踌躇思量,显是被什么难住了。
所幸没有愁容,不是什么坏事。

  陆菲嫣入院时与祝雅瞳对视一眼。二女一人露出羡慕之色,一人则脸含娇羞,
就这么一对眼之间,心照不宣。

  「出什么事了?」吴征关好院门,急忙问道。

  「你师娘!她忍不得了,昨日来与我说想去烟波山一行。」陆菲嫣说出心中
困惑,道:「我们南游之时她不肯同行,你又不好说出实情,她最后才知。当时
你在金山寺一役后闭关修行,小师妹不敢造次,想是咬牙苦忍。待你回了府这些
日子,左右无事,她是再也忍不得,想去宗门看看。」

  林锦儿眼下在吴府地位超然,她要动身离府的确是件大事。原本也不是什么
难题,但吴征眼下又有修行要务,吴府与林锦儿出行烟波山难以兼顾,陆菲嫣不
敢擅做决断,不得不来与吴征商议。

  「那就去吧。」祝雅瞳的答案让陆菲嫣大出意外。

  「可是府上怎么办?」

  「府上我代为掌管,不用担心,你们都去。林妹妹一路要护得周全,出不得
半点差池,你和征儿同去最好。不必担心征儿的修行,他心里有数。啊……还要
带上盼儿一起!你们都在,才叫同门齐聚一堂。」

  「是,我一道去。」吴征断言道:「菲菲,盼儿都同去,唤回宜知去烟波山,
让师弟师妹们都在那里等候。师娘要回宗门,万万怠慢不得。什么事都给我先放
下了!」

  「这样就好。」陆菲嫣松了一口气,难题迎刃而解,想起门人齐聚昆仑派,
心中也万般激动道:「我这就与小师妹说,咱们何时动身?」

  「今明两日收拾行装,通令祝家各地管事打点安排路程起居,后日就动身。」
吴征凝重道:「师娘心结难开,更难得肯出门一趟,务必要让她高高兴兴,放宽
心怀,不得有半点差池。」

  二女均明了吴征话中深意,林锦儿在吴府郁郁寡欢,大都强颜欢笑。每个人
都知她留着一条性命,全因陆菲嫣带来奚半楼的那一封书信,要亲眼替亡夫看着
吴征重振昆仑,报仇雪恨而已。此事势在必行,但人人也担忧大仇得报之后,林
锦儿再无牵挂,就此香魂一缕袅袅飘散。

  林锦儿心虽不在出游,但让她借机稍解胸臆,也是要事一件。陆菲嫣不敢怠
慢,忙道:「我这就去办!」

  第八章、携花伴柳。捕风捉影

  盛夏时节烈日如炽,即使马车里放着数只水盆,盆中水面上还浮着冰块,车
厢里仍有些气闷。幸好车厢足够宽大,倒不觉得热。

  林锦儿出行在吴府就是十足十的大事。昆仑山一役,大多前辈耆宿血洒山岗
为门派尽忠,所余者不过朱泊,陆菲嫣,林锦儿三人而已。

  朱泊天性乐观加上年事已高,一门心思放在为昆仑派重修典籍上,他又嗜酒
如命,但有感怀伤神时,一醉便解千愁。陆菲嫣有吴征陪伴,又有爱女顾盼在旁,
三人相互鼓励,相互慰籍,足可面对一切困境。唯独林锦儿痛失先夫,她苦恋奚
半楼十余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多年,尚且恩爱甚笃之际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便天
人永隔。吴府虽有亲如姐妹的陆菲嫣,究竟不是亲姐妹,视同己出的吴征,究竟
也没有血脉之亲,这些都不足以抚慰她痛失爱侣的打击。

  如果没有那一封书信,很难想象林锦儿能撑得下去。吴征不知道多少次暗暗
庆幸陆菲嫣带回来的书信,想来奚半楼对年幼许多的妻子也知之甚深,昆仑流的
血泪已够多,林锦儿就算苟延残喘着,将来还或有转机,先保住一条性命总比直
接了却残生的强。

  所以林锦儿想去一趟烟波山,祝雅瞳立刻一人担下吴府的职责,让她能一尝
心愿。当年念子成狂,于是对吴征称林锦儿是待他最好犹如生母一言暴跳如雷,
在长安见面时借机扇了她一巴掌发泄怨气。其实那一掌也不全为泄愤,彼时林锦
儿与栾采晴争锋相对,栾采晴也在盛怒之间,林锦儿当时并无官面身份,最多算
是随从,栾采晴非要取她性命的话,两国利益当头,谁也不好深究。祝雅瞳的这
一巴掌,算是给了栾采晴一个交代。她既然插了手,栾采晴也得卖个面子,林锦
儿的命就此保了下来。

  此后祝雅瞳向来对林锦儿礼敬有加,便是感念她无微不至照料吴征长大的恩
惠,特别吴征强要修习「道理诀」被师门重罚,林锦儿待他始终如一,这份无视
贵贱的关爱之情更是珍贵而真诚。——比起当年还懵懂无知的顾盼,心中有气又
深陷泥塘自顾不暇的陆菲嫣。在吴征离开昆仑山之前,林锦儿的的确确当得上待
吴征最好的人。

  祝雅瞳感恩戴德,吴征侍其如母,林锦儿虽几乎不路面,在吴府的地位超然
于一切之上。她要出趟门,就是足以惊动吴征修行的大事。

  马车从外看去除了大之外并无特别,拉车的两匹马儿也是普通的坐骑。赶车
的小厮皮肤蜡黄,偶尔抖一抖缰绳,看上去心不在焉,像个普通大户人家出行。
这一路他们不愿惹上是非,十足低调。

  坐在小厮身边的仆妇面貌平常,倚在车厢门边似乎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倒
是掩不住那股娴静温柔的气质。小厮是吴征易了容,仆妇自是陆菲嫣了。车厢里
坐着林锦儿与顾盼,一路上几乎也不抛头露面。

  「师娘不肯下车,等到了青苏城,无论如何要她下来走走,去护国寺里上上
香,许个愿也是好的。」吴征传音入密,悄然对陆菲嫣道。

  「只有那里她才肯去。」陆菲嫣虽是易容,笑起来仍难掩妩媚之气。她见吴
征两眼放光,顿觉不妥,忙又收敛了容颜面无神情:「晚间我去与她说说祝夫人
昔年的故事,叫她到时没得推脱。」

  「甚好。」吴征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在成都的时候,你旧伤刚有好
转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不知道现下打不打得过。」

  那一段无忧无虑,与世隔绝般的时光是两人间甜蜜的回忆,铭刻心间永生无
法忘怀。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两人会阴差阳错地走到一起?谁又能料得到可
以在府院里开诚布公,堂而皇之,连林锦儿对此也毫无异议,只有替师姐开心。

  陆菲嫣心中娇羞,淡淡道:「我从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一问一答,含义隽永。既说武功,也说床笫间的旖旎风流。

  马车嘚嘚哒哒,看看离了城邦转入山间小路,人烟渐稀。车厢门帘掀开,露
出个小小的俏脸来。

  「嘻嘻,娘,我们换一下。这里没有人看见。」在车厢里闷了许久,顾盼早
就坐不住,每逢行到山间小路都要出来透透风。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似乎
甚是心急,又甚是期待。

  「好。」陆菲嫣款款起身,摸了摸爱女的头发叮嘱道:「小心些,万一被人
看见了传出行踪去不好。」

  「有你们在,哪还用我操心被人看见。」顾盼蹦着在吴征身边坐下,一把挽
住他的臂弯。

  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接连不断,时光飞也一样地溜走,其实回望从前也不过短
短两三年。昆仑山上的两小无猜,转眼间一个历经磨难已肩担天下,一个也不再
是懵懂少女。两人再也没能像从前可以相伴坐在山崖前看云起云落,一个说着稀
奇古怪的故事,一个听得津津有味。待倦了饿了,少女还能等着一顿可口的美餐
大快朵颐。这番出行对顾盼而言,分外兴奋,也分外地珍惜。

  「这丫头~ 」陆菲嫣笑着数落一句,自行去陪伴林锦儿。

  娘亲拉上了门帘,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两人。顾盼大喇喇靠在吴征肩头,满
足地深深吸了口气。花草的芬芳弥漫山间,夏日的烈阳虽有些刺眼,看起来同样
可爱。抚过背脊揽在腰际的大手更是温暖,顾盼和上双眸,嘴角间笑意甜甜。

  「听说门派被盼儿打点得井井有条,志杰还拍着胸给我保证,等我回去了一
定认不出来。」

  「那是当然。」顾盼一挺胸,得意道:「人家全副心血都洒了出去,哪有不
成的道理。」

  顿了顿,小姑娘又道:「小时候听的故事,想不到一件一件都能用得上,好
些依样画葫芦都行。娘还常常来信指点,若是这样我都做不好,那还得了。倒是
大师兄当年就想到了这些?」

  「都是先人的智慧,我也是依样画葫芦。」吴征笑着,又摇头叹息着什么道
:「盼儿真的长大咯。」

  腰际的大手紧了紧,将少女搂得更紧。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马蹄顿在石子路
上的嘚嘚哒哒声,仿佛在感叹时光易逝。

  「你还知道盼儿长大了……」片刻后少女幽幽道:「大师兄,盼儿要问个问
题。」

  「我当然知道,从小就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吴征心中一紧,正色道:
「你说。」

  「大师兄到底将盼儿当做妹妹呢,还是打从心底喜欢盼儿?」顾盼亦肃容道
:「这两样是不同的,你知道。」

  「能不能两样都有?」

  「为什么叫两样都有?我不知道能不能。」

  「当然能了。」

  「为什么当然能?」

  「因为我就是这样啊。」吴征咧嘴一笑,将顾盼抱起放在双腿间道:「从盼
儿出生,我就陪着你。那时候总不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情爱之事吧?就是我最疼
爱的妹妹。长大之后才有情愫渐生,盼儿那么可爱招人喜欢,我怎能不心动?嘿
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盼儿我是娶定了,谁敢来抢,老子打破他的头!」

  「嘻嘻!」顾盼大乐,两人虽早知对方情意,还是第一回亲口说了出来。吴
征不仅说得有趣,还都是真心实意,每一样都大合少女的喜好,顾盼喜不自胜。
少女初尝情爱滋味,竟生起不枉多年一片真心,老怀大慰之感:「那,人家还有
一个问题。」

  「你说,从小到大盼儿数之不尽的问题,师兄哪一个没回答。」

  顾盼定了定神,从偎依的胸膛前起身,大眼睛眨了又眨,面露绯红之色凑在
吴征耳边,轻若无声般问道:「那……为什么一直到了现在,师兄还没有要了人
家?莫不是盼儿有什么地方不好,入不得师兄的眼?还是师兄美色见得多了,看
不上盼儿姿色平庸?」

  小小的脸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灵光四射仿佛会说话。此刻这对明眸微眯,
像一轮满月被从中劈开分置鼻梁两侧,眼角微微上翘,媚光四射。饱满的天庭,
两道清眉微微蹙起。额心那一段长眉锐利如锋,向两侧延展时却像大师手中的狼
毫轻提一划,至额角渐渐变淡,大有随意又浑然天成的美观。皱着的瑶鼻挺拔笔
直,多肉又不显半分累赘的鼻头两旁,鼻翼圆巧可爱,弧线优美。顾盼心中有不
满,少女气鼓鼓时撅着两片莹润丰满的香唇。虽不是女子的樱桃小口,但线条利
落,深深的唇角时时上翘着,让整张脸蛋连生气都笑意妍妍,说不出的诱人。

  顾盼完全继承了陆菲嫣的媚骨天成,但又有少女的青春娇俏,这份即使吴府
上下也独有的风情动人心魄。吴征忙合上了眼平定好了心绪,才敢睁眼凝神道:
「盼儿若还姿色平庸,世上还有好看的人么?」

  「哼。」少女双眉一扬,大有果然如此的得意,却不依不饶地悄声问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有意无意就躲着人,小时候还罢了,后来连……连亲人家一下
都不敢。」

  吴征拨开她额间垂落的长发,苦着脸道:「说对了,就是因为我怕你,我不
敢。」

  「嘻嘻,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在情郎身边的少女,心情总是特别容易舒朗
开怀,顾盼笑了笑问道:「什么叫做不敢?」

  「因为师兄待你独一份,和旁人都不同,除了爱之外,还疼。」吴征点了点
少女的鼻尖道:「我们人是万物灵长,也脱不开从小到大徐徐缓进,从外到里都
是一样。骨骼慢慢生长,人也慢慢长大,再到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是如此。女孩
儿再美再诱人,总要慢慢长大。」

  「我不小了,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连娃儿都有了,放在外头,盼儿都要成
老姑娘。」

  「可是盼儿有没有算过,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生娃娃时连命都丢了?」

  「这……时有听闻。」

  「那就是了。」吴征长舒了一口气道:「常人到了十八岁身体骨骼才算初成,
尤其女子到了这个年纪,生养娃娃才能少受伤害。师兄就是太爱你,舍不得伤你,
才时时要躲着你。你不会以为师兄……没半点想法吧?你不会吃了我,我还想吃
了你!」

  「嘻嘻,原来是这样。」顾盼似懂非懂,但吴征的关爱之心拳拳还是全然能
感知,她半仰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晃过神问道:「人家到十八岁就长成了么?」

  吴征一愕,又苦笑了一下道:「不想骗你,实话实说,盼儿自幼习武又有…
…这个这个,天生又有好根基,比起寻常人家应该快得多……」

  心结打开,吴征也心绪平缓,大胆地看向少女胸前鼓囊囊的山峦。热辣辣的
目光让顾盼觉得被目光盯住的地方一阵发烫,胸脯不由自主地一缩。少女面上飞
起两朵红云,忽然想到方才的话题太过大胆,车厢里还坐着母亲,语声虽轻,以
陆菲嫣的内力未必就不能听了去,一时有些慌乱。可是情郎的怀抱太过温暖,即
使在炎夏里极易出汗也舍不得离开。

  少女赶忙躲进吴征怀里,借着螓首遮挡他的目光。念及情郎夸赞自己长得快
个中涵义,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马车迤逦而行,转过山路离青苏城又近了一步。前方俱是官道大路,顾盼不
适合再抛头露面,又躲回车厢里,换了陆菲嫣在门口「伺候」。母女俩交换时,
陆菲嫣白了吴征一眼,原本气势甚足,但一想此事实在不妙,又游移着目光躲了
过去。

  离青苏城百余里,眼见天色晚时就能到达,前方的山村已隐隐现了轮廓。四
人行了大半日腹中饥饿,正准备去村中稍事歇息。

  吴征与陆菲嫣一同起身蹙着眉头远远眺望。午间时分,百余户人口的大山村
里不见炊烟。只见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一个个行得甚急。村口的空地里,还有大
片的人群聚集。二人对视一眼,驾着马车缓缓向山村行去。

  平静的小山村还从未如此热闹过。戴着高帽的官差来来往往,挨家挨户地叩
响门扉,再入内细细地搜查。这里大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老实本分,知根
知底,数十官差气势汹汹地到来着实让不少村民吓破了胆。

  马车靠近之后,吴征看一名捕头搬了张半旧的木桌权作公案,面前摆了大批
物品,大体是些略微贵重之物。捕头正细细地查问这些物品的来龙去脉,状似查
案。吴征与陆菲嫣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他们低调出行不愿多事,既有公差
办案更不能露出行藏,遂抖了抖缰绳,催促马车向前行去。

  忽然一阵童音哭声响起:「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

  「走。去和捕头交代清楚!小孩,公差办案你莫要多事,案情紧急,若再阻
挠,连你也一块儿捉了去!」一名领头的官差扯着个肌肤黝黑的汉子,一手分开
哭闹拉扯的孩童。官差算是好脾气没有又打又骂,但孩童不肯放手,他焦急之下
使力重了些,将孩童一把推倒在地。

  那孩童虽在哭闹,倒也硬气,摔在地上不轻也不呼疼,咬着牙跳了起来抹把
眼泪,又扑上去死死扯着公差不放。

  「你……气死我了……」官差大怒,索性一把提起孩童,押着那名汉子一同
向村口走去。

  吴征眼一眯,顾盼也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眨着眼睛辨认片刻道:「是他……」

  「嗯,我们去看看,莫要轻举妄动。」吴征止了马车,回头向车厢内道:「
师娘,这两人与弟子有一面之缘,弟子去看看究竟。」

  「快去吧。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我自在此不妨。」

  「是。」

  顾盼戴了片斗笠,以纱帘遮住面容,吴征与陆菲嫣自后相随,三人悄悄来到
人群周围。此时空地上一团杂乱,围观者都在看公差办案,一时倒无人注意到他
们。

  「大人,在此人家里搜出大银一锭,人与物均已带到。」押着汉子与孩童的
官差向捕头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摆在公案上,指着汉子与孩童道。

  「咝……」人群与捕头一同发出倒抽凉气之声。这锭大银足有五十两重,且
色泽银亮发光,质地极好。捕头拿起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余两重。山村人家,若
是省吃俭用倒也能存得下这笔家财。但这锭银子一看就是官银熔铸所制,岂会流
到普通人家里来。官差捉了两人,完全合情合理。

  「你叫什么?」

  「小……小人……杨李……」

  「这锭银子,你从何而得?」

  「是……是……是贵人打赏的……」

  「贵人?哪位贵人?你可知姓甚名谁?又是何故打赏给你?」捕头的眉头越
粗越深,狐疑更甚,额头的汗珠却不自禁滴了下来,似乎十分紧张。

  「是在……是在……」杨李又惊又惧,本就不善言辞,在捕头威严的目光下
更是心惊胆战,吞吞吐吐,明明满腹言语,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在野山坡岸边,爹爹与我一同打鱼时遇见的贵人。他们买了几尾鲜鱼,
便打赏了这锭银子给我家。」那小孩虽在哭闹,倒不惧怕,口齿清晰三言两语将
事情说了个清楚。

  「买了几尾鲜鱼?」捕头将信将疑。若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游,心情好时
打赏些倒也不奇怪,但要说有什么贵人会亲自去找船夫买鱼,还随手赏了块大银
子……还有贵人出门游玩不带仆从的吗?哪有这样的贵人?他想了想又道:「你
等可知几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贵人的事情……小人……小人又怎敢多问……」杨李叫苦不迭,口齿又笨
拙,更加说不清了。孩童赶忙接道:「一位公子带着他的夫人们来买鱼,不知姓
名。他们每个人都好看,爹爹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更好看的人。」

  「这……」语焉不详,难定身份。捕头又掂了掂手中银锭,摇了摇头。

  人群中顾盼刚欲迈步,就觉身后吴征扯住了衣袖,声音传来道:「不急,再
看一看。」

  「唉……杨才,不是本捕头不分青红皂白要拿你。好叫你知道,近来青苏城
左近连出十二起命案,凶徒手段残忍,来往客商与城中百姓死伤三十余人,更有
多名妇女受辱。受害者无一不是财失人亡,这锭大银你说不清来路,本捕头不得
不将你提回府衙,等太守大人亲自审问发落。若的确与你无干,自会还你清誉,
若与你有关或是包庇案犯,严惩不饶!」

  「大人且慢。」

  杨李面如死灰萎顿在地,身形颤抖着不知所措,还是那孩童哭着向前扑腾一
声跪倒哀求道:「大人,爹爹年事已高吃不得苦,求大人网开一面,我愿代父前
往,等待太守大人审问。」

  这一下顾盼也暗暗点头,向吴征低声道:「这孩子真不错。」

  「杨文达!」吴征也低声道:「在山村里能有这般胆色孝心,说话还有条理,
很不错。」

  除了府上的夫人,吴征极少称赞谁。何况他眼下武功大成,身份地位都已不
同,说出来的话分量也自不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捕头面露为难不忍之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孩
子一片孝心,但是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法外开恩。你也莫要担心,若你们安分守
己,自然不会有人冤枉你爹爹。」

  「大人说的是,那恳请大人,将我一同带去。家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在青
苏城里互相也有照应。」孩童遭逢变故心思清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善言辞,
父子携手渡过难关才是正解。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且一同前去。」

  吴征微微一笑,朝顾盼与陆菲嫣打了个手势,悄悄退出人群回到马车上。顾
盼口齿灵便,先向林锦儿说明了与杨家父子认识的经过,愤愤不平道:「小姑奶
奶打赏的银子,凭他们几个捕快也敢质疑?若不是大师兄拦着,定要他们好看。」

  「好啦,别闹。」陆菲嫣宠溺地一点顾盼额头笑骂道:「还装?」

  「嘻嘻,人家知道大师兄成心想看看这个杨文达啦,说着玩儿的。」顾盼吐
了吐舌头,目视吴征,看他若有所思遂闭了嘴不再打扰。

  「青苏城连连发生命案,这些捕快焦头烂额,都查到百里之外的村子里头来,
倒有些意思。」吴征思虑周全后向林锦儿道:「师娘,我们此行必经青苏城。弟
子原本有意请师娘去护国寺进香,看来这一趟咱们非走不可。若碰见什么蟊贼作
乱,也好顺手料理。」

  「师娘看你有些喜爱那个杨文达?」林锦儿虽心急,但既遇上了事,她更爱
看看吴征的表现。说来自吴征下山之后屡有惊人之举,林锦儿几乎都不在他身边,
颇有遗憾。

  「春季第一回见他,就觉得这个孩子聪明伶俐,手脚还勤快。方才见他愿代
父受苦,思虑也还周祥,这等品格聪慧都不容易,就想着帮衬他一把。去了青苏
城之后若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就要请顾仙子高抬贵手,破格将他收入昆仑大学堂
门墙里,莫要浪费了一个人才。」

  昆仑大学堂广招学子举国皆知,具体都由戴志杰主持。但顾盼身份特殊,真
正能拍板的还是她。林锦儿见他们如此说,也有心看看一名颇具潜力的弟子如此
加入昆仑大学堂,遂点头道:「都听征儿的安排。」

  「好,走,我们远远地跟着青苏城的捕快,到了城里再说。」

  百余里的路程,走得并不太平。一路上共计七处地方都被围了起来,有捕快
日夜守护无手令不得靠近,吴征料想是命案现场。他与陆菲嫣也不着急,只不远
不近地跟着捕快队伍进了青苏城。待亲眼见了杨家父子进了太守府,又探听得近
来的嫌疑人等全都暂且收监看管起来,并非是做案犯对待,这才去有间客栈住下。

  张圣杰在长安为质子时混迹于市井,最知民间疾苦。回国登基之后这份初心
不改,整顿吏治时每每强调爱民如子。盛国官员上行下效,都不敢在百姓头上作
威作福,嫌犯未定罪之前也是权宜处之,吴征心中欣慰。

  吴征春游到此时的丁太守因修建昆仑大学堂与天阴门分院有功,已右迁入京
城高升,如今执掌青苏城的是新来的太守柳康平。新官上任就碰到棘手难题,柳
太守近来想必焦头烂额,嫌疑人等无一不亲自审问。吴征也知这等大案不是三五
日便能轻易得破,并不着急。

  四人一夜休憩养足精神,次日一早便陪同林锦儿先往护国寺上香。

  三女夜间共宿一间上房,陆菲嫣已将当年祝雅瞳流落江湖之后闯荡江南,又
来护国寺里许下心愿一事详详细细地说过。师姐妹俩在昆仑山时最是要好,时常
同塌而眠。吴征下山之后不久,二女也一同下山,从此再未有昆仑山上的亲如姐
妹。这一路行来,陆菲嫣每夜都陪着林锦儿同睡,着实宽慰了一番林锦儿孤寂又
煎熬的内心。

  吴征与陆菲嫣仍做仆从装扮,顾盼还用斗笠垂帘遮挡了容颜。林锦儿原本名
声不显,来盛国后更加深居简出从不露面,识得的人极少。菩萨座下心诚则灵,
她不敢遮掩面目,由三人陪同步入寺门,拜过了笑脸迎人的弥勒佛祖,便向大雄
宝殿去跪拜佛祖。

  比起上一回来时的香火鼎盛,今日的护国寺更加信徒如云。大雄宝殿朱门大
开,诵经之声源源不绝,上香的信徒俱在门外的天井里随着诵经声叩拜。不少僧
众亦在为信徒们端茶倒水,郑重其事。吴征一问之下方才知晓,一月前有西域高
原之上的番僧前来护国寺,与寺中高僧共同参详佛法。

  十日前护国寺大开寺门做水陆道场,寺中高僧与番僧轮番登坛说法,又为青
苏城百姓祈福,算得上是一件佛门盛会。

  吴征远远向大雄宝殿内看去,只见番僧在左,寺中僧人在右,俱手持念珠合
十诵经。番僧平日住在高原,凄寒清苦,不比中原风物宜人,所修的佛法也与中
原有所区别。但信徒们大多不明佛法的门门道道,只知祈福就是。在吴征看来,
倒比护国寺的高僧开坛说法时还要热闹些。吴征莫名想到: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看出些门道么?」陆菲嫣悄声问道。整个盛国对番僧没好眼色的,恐怕只
唯独吴府一家。吴征幼年居住的山村惨遭血洗,吴征险些丧命就是番僧干的好事。
韩归雁在边屯英名丧尽,也险些受辱,也是这帮番人做的恶。再联想近期青苏城
左近的命案,陆菲嫣实在忍不住心中狐疑。

  「还不知,多看看,不着急。」吴征目光左右逡巡,最终定在一名番僧身上。

  这是一名稚龄童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但番僧们团团围坐在他身边,有隐
隐以他为首之势。再看了片刻,吴征只听这童子诵经时每每开番僧之先,待他起
了头,众番僧再一同念下去。他悄声向三女道:「番僧的僧王叫做达赖,传说达
赖圆寂之后都会有转世灵童现身,那个小孩指不定便是什么转世灵童。这些番僧
敢来护国寺交流佛法,领头的那几个身份地位必然不低,但都以那个小孩为首,
我看八九不离十。」

  三女惊异于吴征的博学多闻,均默默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反正我待这帮人没什么好感。到青苏城不足一月,这里就出了一大堆事端,
要说和他们半点干系都没,我是不信。」吴征嘿嘿冷笑道:「师娘先进了香,我
们去趟太守府。」

  「就是!就算不是他们,也要寻机揍他们一顿,给韩姐姐出口恶气。」顾盼
大起同仇敌忾之心,摩拳擦掌道。

  陪同林锦儿在护国寺里诸多佛殿都上了香许了愿,四人一同前往太守府。

  正在审案,焦头烂额的柳太守接过门丁送来的金牌,只见金牌上烟波山烟云
浩渺,一只五爪金龙盘踞空中,先吓了一跳,旋即又惊又喜,像迎来了救星似地
慌忙让门丁去迎贵客到静室,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声张。这才借故稍歇溜出府
衙,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静室。

  「吴博士。救命,万万救下官一救。」柳康平一见褪去了易容的吴征,眼泪
都落了下来,赶在吴征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跪地。

  「柳太守不可。」吴征被一声「博士」叫得虚荣心爆炸,胸膛鬼使神差地一
挺颇见傲然。他眼下的武功卓绝,只轻轻一拂袍袖,柳康平便跪不下去,扶着吴
征的双臂泣不成声。

  烟波山在青苏城辖内,青苏太守便是要职。张圣杰择优而仕不敢丝毫怠慢,
特意向祝雅瞳赞过这位柳康平为人正直,性子沉稳厚重,治政有才——否则也不
可能执掌青苏之地。

  此刻柳康平双目深陷,形容萎顿疲惫,看上去已不知多少日没能合眼,憔悴
至极。一州之地出了大事,上上下下都看着他,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正束手无策
之际遇上了吴征,心中压力一瞬间再也绷不住,失控般发泄出来。待胸臆略见畅
通,才觉失态,忙拱手道:「见过陆仙子,顾仙子,这位是……」

  「是我师娘。我们赔师娘回烟波山,途中见出了事特来拜访。」

  「见过林仙子,幸会,幸会。」吴征的师娘身份尊贵,柳康平长揖到地,方
坐在四人下首抹了把汗珠泪水道:「下官惭愧,青苏城连连发生命案,百姓遭殃,
下官殚精竭虑又无计可施,至今捉拿不得真凶。吴博士到来,万万可怜青苏城苍
生百姓,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案破之后,下官自当往京城向陛下负荆请罪,一死
以谢青苏城百姓。」

  「柳太守不忙自责。」吴征拍了拍柳康平的肩头略作宽慰道:「来时路上见
柳太守麾下衙役并未气急败坏,乱拿百姓充数。事态紧迫之时还能以法论处,想
来都是柳太守之功。」

  「惭愧,惭愧。陛下爱民如子,下官不敢因私废公,更不敢欺压百姓。只是
捉拿不到案犯,终究无法给青苏百姓一个交代。」

  「那就请柳太守代为安排,我们先去看一看案发现场。不知保存是否完整,
伤亡百姓的尸身可在么?」

  「有,有,下官半点不敢怠慢。有些百姓尸身就存放在府衙!」

  「甚好,府衙的我们先去看看。」

  盛夏之际,虽有药物保存尸身,又有香料掩盖,尸臭味仍然掩不住散开。何
况临时腾出的陈尸之所里足有十余具尸体,臭不可闻。

  吴征等人都以面巾紧紧捂住口鼻,林锦儿也坚持要来,吴征不敢违抗,只得
带她一同前来。吴征揭开尸布,只见一具女尸惨不忍睹。不仅满身都是抓痕,下
体均是裂伤,一颗脑袋也被打得面目全非,想来是歹徒施暴之后再以钝器敲击脑
门,杀人灭口。

  「好毒辣。」吴征低喝一声,盖上尸布又去查看另一具尸体。

  这具男尸同样浑身是伤。比起女尸受到施暴,男尸则更似遭受残虐而死。歹
徒以此取乐并不立刻取人性命,而是钝刀子割肉,活生生将人折磨致死。

  「这人是一名镖师,武功不弱。原本是护送商队押镖,于城西六十里无人处
遭逢毒手,同行的五名镖师无一幸免。」柳康平强忍腹中不适解释道。

  吴征点了点头,顾盼接道:「五名镖师都死了?歹徒武功不弱啊……」商队
里有武功过硬的镖师,也少不了马匹,五名镖师一个都没逃出来,那便是敌手实
在太强难以幸免。

  「盼儿说得对。」吴征又揭开一张尸布问道:「这人也是镖师么?」

  「是。」

  「嗯。」吴征细看他身上的伤痕,横七竖八,但与上一具男尸的伤痕找不到
什么相似之处,显然不是一人所为。正要再查探下去,忽然吴征与陆菲嫣同时惊
疑一声:「咦?」

  这名镖师的小腹上有一道伤口,似剑伤不是剑伤,看上去比剑要宽上些许。
似刀伤又不是刀伤,伤口远没有刀刃的宽。吴征掰开伤口,只见伤人的兵器与招
式均十分奇异,伤口斜而向上。在前一名身死的镖师身上也有一道相似的创口,
当是用同一柄兵刃所伤,只是他伤在胸口。

  陆菲嫣与吴征对视一眼,骈起二指做兵刃,凌空挥舞了两下,忽然一个娉娉
婷婷地旋身,二指斜刺而上。一招使完,陆菲嫣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是。」

  她方才所使的招式并不高明。市井中泼皮打架,压着对方的头再拿着把刀子
乱捅大约就是如此。这样的招式只消习武之人都能轻易破解,断不会被连续得手。
也难为陆仙子一身武功绝顶,去使这样粗鄙的招式。更难为泼皮打架的招式,陆
仙子使来居然同样仙气飘飘,那舒展的肢体上玉乳浮凸,腰肢柔软,更是透出一
股难以抵挡的媚意来。

  「柳太守,那些番僧你查过没有?」吴征收回贪看的目光,查完了尸身离开
后问道。

  「下官正为此头疼不已,那些番僧日夜为青苏城百姓祈福,在民间声望正隆,
下官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去吧。」吴征看柳康平仍满面愁容,宽慰道:「柳太守不必担心,凡
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这几日要劳烦柳太守百忙中帮我做一件事。」

  「吴博士请吩咐。」

  「昨日捕快羁押回的嫌疑人中,有一位唤作杨李,同时羁押的还有其子杨文
达,柳太守就替我……」

  「下官明白了,吴博士请放心。」料想青苏城就在烟波山左近,这里若是事
端不平,对昆仑大学堂也不是好事。见吴征信心满满,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柳
康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些,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吴征,只得再一次长揖到地。

  第九章、相辅相成。夜晓晨星

  即使连发命案,青苏城在夜间仍旧灯火通明。天空一轮明月,街市上的灯火
像一条条火龙燃向远方。深浓的夜色下人影憧憧的大街清晰可见。护国寺里烛火
如炬,将巍峨的佛塔,林立的殿堂,甚至郁郁葱葱的林木都照的亮如白昼。

  吴征站在太守府高高的塔楼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这座自古以来就繁华的城池,
目光在夜色里更加深邃。青苏城的难题,其实只消贼人胆大包天还敢持续作案,
就算藏得再深终有一天要露出狐狸尾巴。柳康平急的是命案频发又暂无线索,对
上对下都着实无法交代,再拖延下去,不用皇帝下旨,他自己不死难以谢天下。
吴征身为昆仑掌门,陆菲嫣又是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两人既然至此,担下捉拿
贼人的责任义不容辞。

  吴征靠在围栏上陷入沉思,顾盼略有不解,等了小半夜后着实忍不住,轻声
问道:「大师兄可是有什么未解难题?」

  吴征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盼儿,你喜不喜欢这个世界?」

  「嗯?」顾盼不明所以,思索片刻答道:「喜欢,虽然我们身在异乡,坊间
不时也有对吴府的微词,我还是喜欢这里。盛国待我们已经不薄了。」

  「不是,我问的不单单是这个。」吴征爱怜地抚着少女额前的发丝道:「我
是问,喜不喜欢这个世界。无论大秦,燕国,还是我们现在安家的盛国?」

  顾盼一下子凝重起来低头沉思。陆菲嫣一向与吴征心意相通,她见识广博远
不是顾盼可以比拟,早猜到吴征的难题,此刻目光虽注视了青苏城的另外一面,
也不由竖起了耳朵。林锦儿自问对吴征了解甚深,但听他说起这样的话题,闻言
也坐直了娇躯。

  顾盼想了许久正色道:「盼儿其实不懂那么多。盼儿只知道,从小就听大师
兄说,这世上人人都有坏心眼,但总是好人多些,坏人少些,所以这世上才能越
加美好。从前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就有人开垦农田,种养蔬菜家畜,这些人没有
一个是纯正没有坏心眼的好人,他们一样做了好事。所以,大师兄要问我喜不喜
欢,盼儿喜欢这个世界。若不是三国纷争那么多年,这世界一定比眼下还要好得
多。」

  吴征咧嘴一笑,开怀道:「我也爱这个世界,不仅因为我有你们!我就觉得,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只要他的坏心眼没有害了谁,都不应该被漠视。唔……这句
话好难说清楚,盼儿懂我的意思么?」

  「盼儿懂!做坏事也有大小之别,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除外。」

  「嗯。扬州一带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好躲藏的深山老林。贼人不断在青苏城
左近作案,多半也就躲藏在城里。你看,这里足以俯瞰整座青苏城,贼人只要出
现,就瞒不过我和菲菲的眼睛。」

  吴征一本正经,说出菲菲二字时嘴角还是勾起一丝坏笑。他不需回头,也能
察觉陆菲嫣闹了个大红脸,颈后的肌肤一片发麻的感应,估计是林锦儿嗔怪的目
光。

  「为难的是,贼人未必倾巢出动。我在想的是,贼人必定又要害人,我们想
一网打尽,那贼人在害人的时候,我们救还是不救?」

  顾盼恍然大悟,大眼睛眨了又眨,忽然低声窃笑起来。

  「笑什么?」每一名少女偷笑起来,都会眉眼弯弯,手捂双唇,万分可爱。
天生丽质的顾盼更是可爱到了极点。吴征在她鼻尖一点问道,忍不住被少女感染,
也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人家喜欢笑,喜欢高兴还不行?」

  「当然可以!盼儿高兴了,大家都高兴。」

  女孩子一句我喜欢,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吴征双目一瞥,见陆菲嫣也面
露微笑,略有些紧张的心情为之一畅。林锦儿更是欣慰点头,吴征待人待物自有
他的一套准则,这份宽广胸怀与爱惜世人对女孩儿具有极大的吸引力。顾盼与陆
菲嫣母女俩均为他钟情,虽是逆悖人伦,但经历了昆仑派的一切,在乱世里还有
什么比开心地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呢?她亲眼得见三师姐从前郁郁寡欢,现今却过
得多么舒心。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欣慰。

  「大师兄肯定要救,还要救了人,顺手把贼人一网打尽。」

  「没有那么简单咯。」作为男子,没有不爱女子对他崇拜的,吴征也一样,
但他还是得时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柳太守不是无能庸官,青苏城发生这么大的
事情,属下的衙役已经查到了百里之外的村落还是毫无头绪。八九不离十,贼人
就藏在青苏城内,才方便四处作案。目前来看,那伙番僧的嫌疑最大。番人嘛,
也不是生来就穷凶极恶。西域高原苦寒之地,物资贫乏,连粮米都不好种植。番
人们苦于生计,也就谈不上什么礼仪教化,只消有钱有粮,什么都能做,什么都
敢做。我幼时生活的小山村,还有雁儿在边屯遇见的番军,都是有人自己不方便
做,于是用粮米让他们来做。我猜测这帮番僧来青苏城背后当有人指使才对,否
则千里迢迢,彼此间的佛法又有许多不同,跑这一趟为了什么?」

  「霍永宁?」

  「嗯。霍永宁!」吴征手一紧,捏得结实的廊木咯咯作响:「昆仑派搬到了
烟波山,青苏城就是个有趣的地方。有贼人作乱,昆仑派不能袖手旁观,说不定
还能诱出我来。若能顺手把我一道儿宰了当然最好,若是不能,探一探虚实也是
好的。」

  「我刚刚就在想,能不能捉拿了贼人,然后请祝夫人来施展「离幻魔瞳」,
这帮贼人随手就一锅端了。」

  「哈哈,盼儿想得仔细!」吴征赞了一句,道:「不过没有用。就算把贼人
一锅端了,也捉不住幕后主使。宁家躲在地底两百年,现下霍永宁当了皇帝,他
们终于可以抛头露面。这个家族神秘莫测,底子我们一概不知。以霍永宁的心机,
不会只遣番僧,多半有人躲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番僧不会知道是谁,甚至都不会
知道有这么个人,我们大海捞针,想查难如登天。」

  「那……总之不能任由贼人作乱!青苏城不安定,昆仑派又有谁敢来?」

  「对头!」吴征竖了个大拇指,道:「乱子一定要压下去,至于有人想躲在
后面看戏,我们演出戏给他看就是了。我是还没想清楚,霍永宁从这出戏里究竟
想看出什么东西来。」

  「就是,他就算知道大师兄已成绝顶高手,又能怎么样?我们府上本来就有
两位绝顶高手,他又翻出什么花样来。」

  「这人心机深,手段毒,不会那么简单的。」

  「宁家会不会还有高手?」陆菲嫣倾听良久,也正是她思虑的难题。

  「不知道。」吴征愣了会神,摇头道:「一个隐忍多年的向无极已经够不容
易,若宁家还有绝顶高手隐姓埋名……那宁鹏翼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提起宁鹏翼,四人一同沉默下来。这人就像个幽灵,盘旋在整个中原大地上
空,即使过去了二百多年,依然阴魂不散,处处都能见到他的影子,处处都是他
的遗毒。

  「不会有的。他又不是预知未来的神仙,哪里会知道后人里何时会有多少绝
顶高手。就算留下什么神机妙算,当今的族人也未必听他的。」陆菲嫣温柔一笑
宽慰道,美妇其实不太明白吴征为什么会那么怕宁鹏翼,为什么每回提起这个人,
吴征的神色就特别地阴郁。她只知道这个名字就是吴征的心魔,也是他最为脆弱
的时候。这种时候,他最需要鼓励和安慰。

  「嗯,我都明白。就算开天辟地第一圣皇,两百年后也不能掌控世间。宁家
的后人嘴上不敢说,心里可不会再尊重什么古训。」吴征的阴郁转眼即逝,立刻
振奋起来道:「就算他惊才绝艳,到现在还能玩弄世人于股掌之间又怎么样?死
人没什么可怕的。」

  顾盼一双妙目在母亲与情郎间来回游移。自小以来吴征待她近乎百依百顺,
她想要什么,吴征极少拒绝。现在想起来,那一顿顿美味的佳肴,还有不厌其烦
的陪伴,吴征都花费极大的心血。这份疼爱让少女乐在其中,也是她一贯以来心
中珍藏的甜美。然而他们都已长大,都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吴征对她的疼爱
不逊于谁,吴征更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也有焦虑,会为难,也会疑惑与彷徨。
唯有像母亲一样,像吴府里的的女主人一样,时刻与吴征相扶相携,情感才能更
深,才能真正山盟海誓,天长地久。

  吴征沉默片刻,回身向林锦儿道:「师娘,夜已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这
里我看着就行。」

  「师娘难道弱不禁风么?」林锦儿微笑摇头,目光深远怀念着道:「莫要忘
了,你可是我亲手救回昆仑山的。」

  在吴府一个个都渐渐走出阴霾重焕光彩之时,唯独林锦儿依然凄苦。昆仑派
重建似乎让她死气沉沉的生活燃起一线光明,这一趟出行至今,精气神也大见不
同。

  「那……若有争斗,请师娘督战。」吴征最不愿林锦儿死气沉沉,林锦儿难
得饶有兴致,他不再劝说,闲谈间想起一事,道:「春日陛下来烟波山,同行的
费老爷子还赞师娘的武功很好,他都开了眼界。」

  燕盛之战时,暗香零落贼党偷袭吴府,留守的林锦儿,冷月玦,栾采晴力保
吴府不失。费鸿曦坐镇紫陵城在暗中瞧得真切,特地赞扬了一番。

  「老爷子应该是赞功法好,我的武功人家看不上。」林锦儿摇着头道。

  「我都几乎没见过师娘出手……」

  话音未落,吴征与陆菲嫣目光一同被吸引,远远落在护国寺门口。夜色渐深,
青苏城左近又连发命案,路上稀少。护国寺平常一入夜就闭了寺门,直到天明才
会打开,夜间绝不会开放。只见四大一小,身着红色僧衣的五人出了寺门。

  「番僧。」吴征等四人武功均强,借着月色看得真切。中原僧众,多以灰,
黄两色僧袍为主,袈裟才是红色为底。番僧习俗则截然不同,这五人中四名大的
僧人僧衣有些脱色,唯独那个幼僧衣着光鲜,鲜艳透亮。四人将他围在中间,似
在拱立。

  「你说的,他就是番僧的僧王?」陆菲嫣看得真切,依这名幼僧表现出的地
位,吴征所言不差。

  「按理来说是的。」吴征言中肯定,却摇着头道:「僧王的地位之高我们难
以想象,在番人心里可不仅是僧众之王这么简单。连番人的皇帝都要听他的,地
位可比咱们中原任何一家寺庙的方丈要高得多了。就算从前的惜儿,也比不上他
的万一。他不会,也不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但是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我就不太明白,一名孩童又有什么用?」事
实还未落定,陆菲嫣显然十分认可吴征的猜测,几乎已将贼众锁定在这帮番僧身
上。

  「一定有原因的,看着就好。」

  只见番僧出了寺门先进了家酒楼,他们不持斋戒酒肉,夜里出寺觅食,护国
寺里的和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五人又几乎沿街绕了全
城一遍,似乎是在不断地祷告,待得三更鼓响才又回到护国寺里。

  没看出什么不妥,一夜过去毫无收获。顾盼与情郎呆了一整夜不觉烦躁,就
是大发娇嗔道:「是不是柳太守太勤快了?」

  「哈哈,就怪柳太守太勤快。」柳康平治政勤勉,连发命案之后应对得当,
贼人无机可趁。青苏城里近来渐复安宁,只是还捉不到贼人,隐患不小。吴征推
着顾盼道:「盼儿快去美美地睡一觉,小心长黑眼圈,肌肤也粗了。」

  少女最为爱惜容貌,也着实有些倦了,闻言急忙告了退。林锦儿也道:「我
也倦了,你们莫要太着急。」留下吴征与陆菲嫣二人。

  「柳太守近来查得紧,贼人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目标。夫君之前预料得不
差。」左右无人,陆菲嫣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吴征身边,偎依在他肩头。

  近两月来大事频繁,两人已有许久未曾亲近,更不要说有机会独处。吴征更
是大胆,一把就将陆菲嫣抱起横放在腿间。美妇扭了扭身,片刻间羞意褪去,将
整具娇躯全藏在吴征胸怀。

  「现在就肯叫夫君了?什么时候在盼儿面前叫?」

  「才不,你又没娶人家。」陆菲嫣忸怩道,要在顾盼面前如此亲密,她实在
做不出来。

  「那娶了你以后呢?」

  「你不要命了?说什么昏话。」陆菲嫣娇嗔道:「娶不娶也没什么,又没有
一定要你娶我,干么去想这些没用的事。」

  吴征心中自有计较。在陆菲嫣心里,母女俩只可娶其一,那当然是顾盼,否
则传出去就是全天下的笑料,颜面尽失都是小事。她可以不顾颜面,心中也千肯
万肯,但是吴征的却不能不管。吴征紧了紧怀抱暂且不提此事,道:「贼人既然
没机会露面,只好我们辛苦跑一趟,给他们点机会。对了,二十四桥院那里要把
盛国境内每家寺院都查一遍,护国寺查了没有?」

  「还没有,探查要暗中进行以免打草惊蛇,精干的人手不够多,柔姐姐刚刚
接手不久,还有许多事情要熟悉理顺。现在紫陵城左近还未查清,一时顾不到这
里来。」陆菲嫣轻声道:「我们走一趟吧,昆仑派周边都有贼人明目张胆,传出
去了不好听。多找些事情,对你师娘的心境也大有好处。」

  「是你小师妹。」

  「人家多久都不敢叫小师妹……」陆菲嫣忸怩起来,美妇私下里大胆又放得
开,离了闺房就是另一副模样。尤其这几日与女儿在一块,显得特别矜持,几乎
不敢与吴征挨得太近。

  吴征看她的忸怩万分可爱,爱怜道:「近来累了你了。」

  「没事。」陆菲嫣摇着螓首道:「知道你心里有我就成了,反正……你又不
会冷落我太久……」

  「那是当然!我……」

  「你不用多说,有件事我要问你。」

  「娘子请说。」

  陆菲嫣美眸漂移不定,片刻后鼓起了勇气道:「祝夫人,该把事情和你说了
吧?」

  「呃……」吴征抓了抓额角,羞惭道:「都说了。」

  吴祝私情被撞破,祝雅瞳与陆菲嫣之间心照不宣。吴征既回吴府,大事情祝
雅瞳不会不说。陆菲嫣知道吴征心中的担忧,温柔道:「夫君莫要担心,更不要
为此事烦心。妾身既知此事,自会想方设法平息争议。夫君也莫要自责,怪就怪
这乱世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才有那么多本不该有的巧合。」

  「菲菲能明了,为夫很开心。」吴征松了口大气。陆菲嫣以妻子的身份言辞
表态鼎力支持,实在是吴征最大的安慰与助力。

  「但是!你不能着急!这种事情,你和祝夫人再聪明,再厉害都解决不了,
最好什么都不要管,连想都不要去想。稍有丁点点的不慎,就要坏事!你得先应
承我,无论如何,等我想个好办法自会安排,绝对,绝对不可自作主张。祝夫人
那里,你也要与她说清楚,她不肯答应,你就逼她答应。总之,你俩务必置身事
外!」陆菲嫣话锋一转,正色厉声道,全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答应,我娘也答应!」吴征伸出一根手指指天道:「自作主张,哪有什
么主张?我俩是自知理亏,当局者迷,一筹莫展,进退无路了好么?还想有什么
主张,菲菲过虑了。」

  「噗嗤。」陆菲嫣看吴征虽想说两句轻松话,却愁眉苦脸着实烦恼,不觉笑
出声来,旋即宽慰道:「这种事情,要在别人府上也不难解决,最多瞒一辈子。
偏生咱们府上又不一样,夫君这个不想亏待,那个不愿欠情。妾身眼下也没什么
好办法,但是慢慢地想,总会有妥善之法让姐妹们都知晓祝夫人之情,再慢慢体
悟理解,姐妹们终能接受的。」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嘻嘻,坏人。不敢说夫复何求,就说三生有幸。」

  「嘿嘿。」吴征自得陆菲嫣之后还是纳了不少新人,夫复何求这句话真的说
不出口。

  「妾身……此生不复求,亦三生有幸……」

  青苏城一带连发命案,太守柳康平尽遣衙役四面探查之后,贼人隐匿不出,
十余日下来再没出过事。但捉拿贼人的事也毫无进展,这帮贼人仿佛在世上消失
了一样,无影无踪。

  长眉如霜的太监劳自得火急火燎地进了青苏城,在太守府前摆开香案,当着
满城百姓的面宣读圣旨,狠狠地训斥了太守柳康平一顿。直把这位到任不算久,
此前也算得民心的太守大人被骂得面如土色。待宣读到限克日破案,否则自裁以
谢苏州百姓时,柳康平汗如雨下。

  「限期是哪一日,柳大人自己看吧。」劳自得说话就像唱戏文,曲腔乐调,
每每拉着长音,气氛紧张时这怪异的腔调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柳康平咬牙接过圣旨展开,只见圣旨上仅克日二字,并无具体期限。他狐疑
抬头,劳自得弯腰在他低声道:「杂家临行前,陛下特地吩咐,吴博士就在青苏
城左近,一切听吴博士号令行事。杂家在路上巧遇吴博士时禀明详情,他说不必
再加期限。柳大人,待事情了了,记得好好感谢吴博士大恩。」

  「谢陛下天恩。」柳康平捧高了圣旨叩首跪谢。吴征一句不必再加期限,就
饶了他一条命。他也很清楚,有了这个污点,此生升迁无望。陛下虽责罚,对他
也有期许,后续若能处置得当,青苏城太守的官位还保得住。这份恩德,也只有
终生在太守之位上竭尽全力地看护好昆仑派来还。

  「吴博士还有些交待,我们进府细说。」

  「劳公公请。」

  马蹄嘚嘚哒哒,宽大的马车奢华了不少。绫罗的门帘,门边环佩叮当,马车
也被八口大箱子,十余名镖师与六名仆从给围在中央。坐在车门前的丫鬟娇俏水
灵,呼喝起周围的仆从与镖师来娇声萦萦,如水珠滴在玉盘上一样清脆。看上去
像是富贵人家寻了镖师押运红货,货物价值不菲,主人还是放心不下一同出行。

  一行人耀武扬威由北往南,顺着官道前行。看看行至青苏城二百余里时,巡
查的官差便将一行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拦我家公子?」官差还未说话,丫鬟便叉着腰气呼呼地
叫起来,全不把官差放在眼里。

  「你家公子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好教你先知晓,这一路近日有贼人出没,命
案频发!你们从哪里来?带的什么东西?全部都要打开了查过!太守大人下的令,
任何人都违抗不得。」官差被吼了几句火气也冒了起来,唰地抽出佩刀,一副公
事公办的样子。

  「你……」

  丫鬟柳眉倒竖,刚要发话,只见车厢里伸出一只白生生,几无血色的手臂挥
了挥,一缕男声有气无力道:「琴儿不要多生枝节,让他们查吧。」

  「是,公子。」丫鬟鞠了一躬,回头讥诮笑着挥手道:「把箱子都打开,大
人,你可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车厢外忙活起来,大大的木箱打开时吱呀声不断。车厢里吴征捂着嘴暗笑低
声道:「让盼儿颐气指使地扮任性,简直不用演。」

  陆菲嫣苦笑摇头,林锦儿也捂嘴低笑着问道:「征儿,为何要在这里亮明身
份?昆仑派就算再衰败,也不是一伙蟊贼赶来招惹的。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征儿始终在猜测,青苏城命案与番僧,霍永宁脱不开干系。柳太守近来查
得紧,就算要配合我们做戏,忽然怠慢了命案太也奇怪,反而会让贼人警觉。若
是普通的贼人,此刻多半不敢再现身,等上三五个月,风头渐渐过去了再出来作
案不迟。唯独我在这里,他们说什么也要出来!」

  「霍永宁派番僧来,此事若猜中了,就如你所说,他们一定会出来。」

  「对。直接把风放出去,番僧搞不明白那么多,宁家一定会有人现身指使。
只要番人一动,我们这里有一个抓一个,柳太守也做好了准备一并从护国寺里拿
人。正巧一网打尽!」

  「我们亲身为饵,也免去过往行商遭贼人毒手的麻烦。」林锦儿终于露出微
笑,对这名从小带大,侠义心肠的弟子十分满意。

  「正是。」

  「若……确实和这帮番僧无关呢?」

  「那就只好我们换个身份原路再走一遍,总要把贼人诱出来为止。」吴征躬
身道:「师娘若是没兴致,这一趟征儿就先送师娘上烟波山,您在门派里等候就
是。」

  「不去。都到了这里,师娘当然要征儿亲自带我上山。」

  话到此处,只听车门外的传来官差的低声惊呼,他战战兢兢地在车厢外拱手
道:「不知昆仑派车驾在此,请公子恕罪,恕罪。」

  丫鬟更是得意,双手叉着腰冷哼了一声,让官差打了个寒噤。所幸车厢内又
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不知者不罪,这一趟我要带些东西上山,若没有别事,
就让路吧。」

  「是,是,请公子一路小心,这一带……近来的确有贼人出没……」

  「我自会应付。」

  「是,是……」

  官差唯唯诺诺,丫鬟斥道:「还不赶快把箱子打点好,让我们上路。」

  领头的官差带头捋起袖子帮忙整理物品,却回头朝一名随从使了个眼色。那
随从悄无声息地退开,翻身上马而去。他拿出八百里加急的气势打马狂奔,一起
跑出五十里地,人困马乏,幸好把消息也告知在此地的官差,自有人接力飞报柳
康平。官差们不明所以,傍晚最后一名通报的官差入了城,这消息也很快传遍了
青苏城。

  吴征一行人满不在乎地迤逦而行,看看错过了宿头,只得在离城八十余里地
的山郊停了车马,就地夜宿待天明再行。

  天公不作美,半夜里狂风呼啸乌云密布遮去了月光,滂沱大雨倒豆子般落了
下来。直下得野地里一片泥泞,伸手难见五指。青苏城里兵马不多,近来又连连
奔波,临时调集难以及时出城迎接吴征,一场豪雨更是阻挡前进的脚步。只见天
地间雨幕连绵无尽,连道路都难以看清,也只得等天明后再出城寻找。

  等了大半夜暴雨才停,又过了半个时辰,吴征与陆菲嫣忽然一同睁开眼来对
视一眼。轻轻摇醒林锦儿与顾盼后轻声道:「有人来了!菲菲先出去。」

  四人都是和衣而卧。陆菲嫣轻轻起身,先将衣物拉得凌乱做匆忙状,又整了
个慌张的神情,掀开车帘警惕地探出半边身子,飞身上了树。

  「真的好胆!」林锦儿沉着脸。吴征的预计一一落实,来的必然是番僧。这
大半日的时光,想是尾随番僧而来的宁家人得了消息,便现身与番僧见面,不知
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让这伙人冒险前来。

  「番僧在西域高原上骄横惯了,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隐忍。他们来江南花花
世界一趟,除了完成与霍永宁的交易之外,多少也想再搜刮些资财回西域以备今
后使用。宁家人不会告知他们真相,只会让他们来送死。」吴征咬了咬牙关,的
确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求今日的最优解。

  「大师兄是说,宁家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嗯,他一定就在附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我现在察觉不到人,但他
一定在这里窥视一切。」吴征低头想了想道:「宁家可能有什么龟息功之类的秘
法,他提前在这里埋伏好,又是一场豪雨,我也找不出来。」

  「为何他能提前来此?」

  「一路上,至少有六拨人,看起来都是附近的百姓,有猎户,有农夫。未必
全都有鬼,他们都多留意了咱们几眼。暗香零落在盛国也经营了多年,有些人手
不奇怪。咱们又没刻意隐藏路程,被他提前埋伏也不难。」

  吴征面色阴郁,顾盼宽慰道:「等料理了那帮番僧,再把他捉出来,姑奶奶
定要亲手把他打得不成人形!」

  「不用。」吴征垂头丧气,他实在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宁家人,但今天却是例
外:「当做不知道,放他走。演戏嘛,总要有人把事情传回去。今后若能坑一把
霍永宁,放跑个小卒也不算什么……」

  「桀桀桀桀桀……」怪笑声在山郊里回荡,静夜中特别渗人,声音却又稚嫩
无比,宛若孩童。

  「狗杂碎,真是晦气!」吴征啐了一口,也弄乱了衣物匆忙拉开车帘,脚下
一软,险些摔个趔趄,隐含怒气道:「什么人深夜鬼叫?」

  「乖乖交出所有财物,再把女人剥光了献上来,佛爷让你死得爽快些!」

  还是那个刺耳的童声,操着生硬的口音,吴征定睛看去,一行身着黑衣,共
十八人从树林里现出身来。最醒目的,还是领头的那个孩童。

  夏季气候多变,此时豪雨过去,转瞬间星月满天。镖师俱被惊醒,见来人众
多都有些紧张。这家镖行颇有名气,但被吴征临时雇佣而来不知内情,纷纷举起
刀枪朝来犯之敌虎视眈眈。

  本就是用来诱敌之用,吴征不愿这些人有所损伤,挥手让他们退下从马车上
跳了下来。他被陆菲嫣精心装扮过,此事一袭单衣长袍,背脊略微佝偻,月光下
面白如纸,气息不畅。

  「佛爷?」来敌嚣张跋扈,只着黑衣隐藏身形,也不蒙面,一头短发十分扎
眼。——番僧习俗与中原佛门不同,出家也并不强求剃度。吴征定睛细看领头的
幼童,怪道:「小孩?」

  「不是小孩,他年纪不小了,只是得了病。」林锦儿与顾盼装作的丫鬟也下
了车。吴征也看了出来这名「幼童」的古怪,为了装模作样故意不说清楚,当做
两人初次见面。

  那「幼童」虽不是什么转世灵童,地位也极高,平日横行无忌惯了,想霸占
妇女,取人性命如吃饭喝水一样。他最忌有人说他先天毛病,当时露出狰狞凶狠
之色,又看着林锦儿与顾盼的如花容颜连连舔着嘴唇,贪婪毕现,狞笑着道:「
佛爷一会儿要你们知道厉害。」

  「原来你连侏儒都不是。」吴征云淡风轻地点头肯定道。侏儒症患者虽身形
不再长高与孩童无异,但五官与身形俱会成熟,看上去像个缩小了数倍的成年人,
从脸上也能大约看出年纪。这人身患怪症,连容貌都保持孩童的模样。

  「幼童」愈怒,尖声道:「将他手脚砍了,拿过来!」

  吴征微微一笑抽出长剑道:「听说青苏城近来命案频发,都是你们做的吧?」

  无人回答。

  西域高原苦寒,番僧们地位崇高,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手持铜棍,鬼头大
刀等奇形兵刃,狰狞猛恶。吴征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林锦儿与顾盼两个娇滴滴
的女子,他们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十余人欺到身前,吴征青光先展,林锦儿与顾盼各挺长剑与离别钩,月光下
寒光弥漫,惨呼声顿起,顷刻间两名番僧血溅当场,倒地生死不知。

  吴征晃了晃上身退了一步,捂嘴磕了两声,面色更白了一分。

  番僧亦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今日出门劫掠碰到硬手。只听那「幼童」暴怒,
叽里呱啦骂了一通番语,亲自拿了根铜棍气势汹汹地上前。

  「征儿退下。」林锦儿略带紧张喝道。

  「不用,一些番僧,还没有资格让我退后。」吴征缓缓摇了摇头,似是一阵
眩晕晃了晃上身,又咳了两声。

  「幼童」虽身形小小,野蛮凶顽,但步伐沉稳,那根铜棍比他人还要高上许
多,但拿在手里稳如泰山。吴征面色凝重,平举长剑,有信心不足,依靠身高欺
负敌人之势。

  幼童狞笑一声,一抛铜棍,细短的手指像抓花生米一样拈住铜棍尾端。铜棍
本就有六尺长短,被他轻若无物地拈在手里,一时间气势完全盖过了吴征。一寸
长一寸强,铜棍在他手中舞成一团光影笼罩了吴征。

  他一动手,番僧们也再度欺上前来,各舞兵刃朝着林锦儿与顾盼招呼。二人
虽是女流,但林锦儿修为精深,顾盼也是高手,在围攻中游刃有余。番僧人数众
多,虽不多时就有一个受伤倒地,仍把二女阻住难以援护吴征。

  棍影如山,吴征像被一团风沙卷住的枯叶,险象环生。他甚至不敢拿长剑去
触碰铜棍,唯恐被巨力磕断失了兵刃。那棍身在他左右摇影,数度都贴着衣袂擦
了过去。

  激斗中,忽然女声响起:「住手!」

  只见顾盼一个不慎,手中长钩被大刀劈中拿捏不住落地,林锦儿失声惊呼,
吴征也方寸略乱被棍影缠上,不得已举剑一架。只见他面上忽然现出病态的嫣红,
长剑被铜棍磕在中央居然未断。但气力不济,幼童发劲一振,长剑当啷落地。

  陆菲嫣现身,倩影纷飞,番僧无一合之敌纷纷倒地。她百忙中忽然朝密林一
端看去,一双美眸死死盯住,仿佛那片黑暗中藏着个鬼影。与此同时,幼童砸落
吴征的长剑,吴征空手去夺他长棍。只见幼童伏低身形,长棍如长枪般一指,棍
尖以怪异的角度刺在吴征胸前。

  幼童身负怪力,这一棍立时撞得吴征吐出口鲜血。他欺身而进,亮出掌心通
红的小小手掌抵在吴征胸口喝道:「不要动!」

  陆菲嫣救援不及不敢贸然妄动,她紧盯的林中人影见良机千载难逢,不管不
顾地拔足没命逃去。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人!」幼童身陷险境,幸好及时拿住了吴征,局势还
在掌控之中。又被陆菲嫣姿色所迷,心摇神驰。只需以明显领头的吴征为质,不
难叫这些女子就范。

  「你想怎样?」陆菲嫣侧耳倾听着厉声喝道。

  「想怎样?佛爷想怎样你们不知么?」幼童狞笑道:「先把衣服全扒了!」

  「若是不呢?」陆菲嫣候了片刻,眨了眨眼奇道。

  「佛爷一个命令你们不听,就卸他一条手臂。」幼童大怒,手上加劲,要吴
征先吃一个苦头。

  「那你试试吧。」陆菲嫣将魔眼插回剑鞘,好整以暇地笑道。偷窥的宁家人
已去得远了,戏也不用再演下去。

  「这就是密宗大手印?还有龙象功?唔……像你这样的货色,宝瓶功一定也
修了的。」吴征抹去口角的鲜血啐了一口,向前行了一步道:「我说那些死者中
的招怎么如此怪异,原来是你这小矮子杀的人,这就说得通了。」

  「你……你……」幼童大惊,他威胁陆菲嫣时已催动大手印,满拟吴征五脏
六腑剧痛饱受折磨。可这人不仅全无反应,连病怏怏之势也消失无踪。幼童察觉
不妥,想要撤回手掌,不想吴征小腹间生出一股吸力,竟将他的手掌黏住了一样,
撤也撤不回。

  「你若再厉害些,我就会放你回去,还会告诉你,霍永宁让你们来这里就是
送死来着。可惜你没什么用,番人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啧,可惜了……」吴征连
穴道都懒得点,挥掌横切在幼童脖颈,将他打晕过去。

senglin08 2025-1-27 01:46

  第十章、苦其心志,百业争鸣

  一夜之间,青苏城里掀起偌大的风浪。官民在拂晓包围了护国寺,将所有番
僧捆绑捉拿,天明即在太守府前公开审判。

  百姓们惊讶地发现,近来在青苏城作乱的就是这帮喇嘛,意想不到的佛面在
外,蛇心在内。好在柳太守动作够快,将这帮案犯一网打尽还青苏城太平。

  案犯一一审问,从午后直到午夜,番僧们抵赖不过,一一交代了犯罪事实,
俱被挑断四肢筋络后重枷收押,待公文备齐,一同用囚车装了送往京城,以正刑
罚。

  被监押看管的无辜百姓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提心吊胆了一整日。至夜间终于
有牢头回来,狱吏见了忙问道:「大人,如何了?」

  「查清了,都查清了!狗娘养的番僧,累得一府上下没日没夜,老子半个来
月没着家,命都去了半条!他娘的,老子亲手挑了两名番僧的脚筋,火气半点都
没下去!」牢头咕咚咕咚喝进去大半壶的水,抹了把满脸大汗,拍着腿道:「赶
明儿得了空,再提几个番僧出来,老子要把他们的贱手一根一根地剁下来!」

  监管的百姓听得牢头狠毒的手段,胆战心惊间还是齐声欢呼起来。

  「你们莫要着急,也莫要太得意。这次的案子太大,谁也轻慢不得。现在首
恶已落网,还有没有从犯尚未查明。你们若没有做过坏事太守大人明察秋毫,不
会冤枉你们。若是作奸犯科勾结贼人,嘿嘿,莫说太守大人,老子第一个就放不
过!」

  「我是冤枉的!」

  「大人,我冤枉!」

  「都给老子闭嘴!」牢头一声厉喝,群起的喊冤声立止,他狰狞道:「冤不
冤枉,自有太守大人定夺,你们喊什么?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呆着,谁要敢在这
个节骨眼儿上添乱,老子保证他一辈子都别想踏出大门半步!」

  监房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牢头满意地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朝狱
卒点了点头,迈着八爷步离去。

  「爹,太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稚嫩的童音响起,杨李却打了个激灵,赶忙捂住孩子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
:「别多话!」

  监牢这种地方对老百姓有莫名巨大的威慑力,山高皇帝远,多少人含冤莫白
枉死在牢里?就算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也有好些年没听说哪里有冤案发生。但身
在牢中,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杨文达默默点了点头,父子俩尽管再多话节外生枝,对视的目光里全是希冀。
似乎天明之后,两人就能洗得清白,开开心心地携手归家。

  这一夜监房里几乎无人睡着,大多人半倚着闭眼假寐。就算倦极了睡上片刻,
也是不久就醒。天明后房门的吱呀声响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狱卒点了三个名
字,将他们提了出去。

  从早至晚,一批批的嫌疑人等被提走后再没有回来。从狱卒的交谈里可知大
都洗脱嫌疑,柳太守还赏了些银钱做这几日补偿之用。偶有那么两三人语焉不详
或是本身就有重大嫌疑的,全都直接下了狱。反反复复又过了三日,整座监房里
百余人几乎都提了出去,唯独剩下杨家父子二人。

  「柳大人倦了,今日到此为止。我们也歇一歇。」牢头满脸倦容,眼圈乌黑,
说了句话在监房的木床上倒头就睡,片刻间鼻息如雷。

  杨家父子面面相觑。这三日来从希冀到紧张,现下已全是恐惧。

  「爹,会不会……会不会……」杨文达瑟缩着小小的身体。他念过书,人又
机灵,比父亲懵懵懂懂只知打渔晒网精细得多。柳太守近日提审,按着监房里先
来后到的次序。父子俩被收监之后还有二十余人陆续被带到此处,可轮到他二人
头上时偏偏跳了过去。后到的二十余人已全都提审完毕,整座监房里空空荡荡,
只剩下牢头狱卒,还有就是父子二人。

  「不会的,不会的……太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我们老实本分,什么都没做
过……」杨李喃喃自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足无处安放,一会儿紧握,一会
儿抹汗,一会儿哆哆嗦嗦。

  杨文达毕竟年纪幼小,见父亲惶恐,也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只是牢记
着父亲的话语不敢放声,死死咬着牙关唯恐激怒了牢头,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这一夜过得格外艰难,父子俩片刻不曾入睡,心惊胆战直到鸡鸣唱响,又到
了日上三竿。两人已倦极,还是半点睡意没有。监房大门再开,父子俩一同打个
激灵站了起来。狱卒迈过门槛,摆开一个食盒阴笑着道:「你们俩,速速吃了上
堂去。太守大人已起身,敢误了事,要你们好看。」

  米饭白得发亮,两样素材也炒得十分精细,居然还有两只酱焖鸡腿,喷香扑
鼻。父子俩担惊受怕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但一见鸡腿杨李便瘫倒在地,杨文
达更是再也憋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吵什么!」狱卒恶行恶相厉声喝道:「辣块妈妈,太守大人恩义,你们还
要不识抬举!」

  杨文达的哭泣声怎么也止不住,一碗「断头饭」已是吓破了这对父子的胆,
杨李也不由悲声啜泣起来。任由狱卒如何喝骂,监房里始终哭声震天。狱卒大怒,
一脚踢翻饭菜,从腰际抽出鞭子来举手就要抽打。

  「别打。」牢头也极是烦躁,但仍阻止狱卒所为不耐烦道:「大人就要提审,
打了公堂上不好看。回头再收拾便是。」

  狱卒愤愤不平收起皮鞭,似是受不了震天的哭声,与牢头一同离去。

  这一哭不知多久,父子俩情绪稍定,杨文达拿起打翻在地的鸡腿略微拍去尘
土道:「爹,您饿了,先吃些吧。」

  「吃,好孩子你也吃!」杨李夺过鸡腿塞在杨文达嘴里,捡起另外一只发狠
地放在嘴里大嚼,含混不清道:「就算要死,也做个饱死鬼。」

  危难之际,人之情绪最易大起大落,父子俩方才痛不欲生,这一刻又似满不
在乎,什么也不管了只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嚼了两口,狱卒又打开监房给他们开了门锁喝道:「出来!太守大人提审
你们二人!」

  父子俩腾地站起,目中怒火万丈,心中大骂贪官污吏不分青红皂白,枉人性
命。他们将手中鸡腿一扔,齐齐夺步离去。

  公堂四面有些阴暗,天井里又有一大片天光投下,正照在匾额「公正廉明」
四个金漆大字上。柳太守端坐堂上,见杨家父子来到,与身边的师爷低声几句,
挥了挥手。那师爷道:「今日只审二人,照例开了公堂,由百姓旁听以证公平。」

  公堂大门吱呀呀地打开,门口左右各贴着幅獬豸法兽图,威严而压抑。早早
聚集在此的苏州城百姓呼啦啦涌进数十人,围在公堂两旁。

  柳太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仍是嘶哑道:「堂下何人?」

  「大人,小人杨李与子杨文达,城北杨家村人士。」公堂上的情景让父子俩
大感意外,太守大人语声温和,还让诸多百姓旁听,丝毫没有要冤枉人的迹象。
两人心中又起一线生机,对柳太守的观感也好了许多,齐齐抖擞精神伏地答道。

  「杨李。」柳太守念了一声,翻开本簿册以手指着细读一遍,接过师爷呈上
的证物银两翻来覆去的观看,又弹了几下问道:「这是你的?」

  「是小人的。」

  「是一位公子赏给我们的。」杨文达待父亲答过之后,赶忙也答道。

  柳太守瞥了杨文达一眼后,还是将银子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双目一翻问道:
「杨李,本官问你,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一……一锭十一两三钱的银子。」太守大人看着和蔼可亲,问话也不粗声
大气,可就一个眼神,远比凶神恶煞般的牢头狱卒更让人害怕得多。杨李原本满
心怨气,进了公堂后又升起希望,怨气退散了不少,被柳太守一个眼神登时又吓
着了,结结巴巴地答道。

  「不是普通的银子呀。」柳太守弹了弹银锭,隐隐有叮叮的声音发出,他举
起银锭晃了晃道:「这是官银熔开之后第一手铸造的银子,依本官看,时长不会
超过半年。」

  那银锭在阳光下银澄澄的亮光四射,远不像有些流通久了的银子色泽发黑。
柳太守又道:「堂下可有钱庄的百姓?可拿去鉴定。」

  「大人!小人是汇通钱庄的朝奉,大人目光如炬,这锭银子铸成不会超过半
年。」

  「嗯。」柳太守点了点头,斟酌片刻道:「杨李,不是本官为难你,好叫你
知道,这次番贼作乱,劫财劫货伤人无数。其中就有京城红花镖行押送的一批银
两被贼人劫去!番贼已落网,银两也大部分追回,这两日点算下来,还余五十六
两七钱共五锭银子下落不明……」

  杨李越听越是毛骨悚然,冷汗浃背。柳太守又沉吟道:「你最好想想清楚,
这锭银子是从何而来,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从实招来。」

  「大……大人,草民冤枉……」杨李大骇,连连以头顿地大声呼起冤来。

  杨文达一样频频磕头,他虽年幼,也知事态严重,再不敢说话。

  「是否冤枉不是你说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才知你是不是。」柳太守
不为所动,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大人,贼人做的乱,只消……只消问问贼人是否与爹爹有关,是不
是……是不是就能洗脱嫌疑?」杨李六神无主,杨文达似被逼得急了,想起听课
时的许多故事,灵光一现问道。

  「贼人的话,你信不信?呵呵,若是贼人说这锭银子是他们劫的呢?」柳太
守目光一闪,收敛嘴角笑容问道:「难道本官要依贼人的话定你们的罪?番贼不
是好东西,临死前想拉你们两个垫背,也未可知。」

  「这……」杨文达毕竟年幼,垂头丧气不知再说什么好。

  「杨李,想清楚了没有?快给本官从实招来!」惊堂木再响,震颤人心。

  杨李全身一抖,跪也跪不住瘫软在地。柳太守双目一瞪,衙役的威~~武~~呼
喝声响起,水火棍敲在地上更是骇人,仿佛作势欲打。

  「我来说。」杨文达抹了把眼泪,与父亲对视一眼,杨李万念俱灰地点了点
头,由得他去。

  杨文达咬着牙关,将这锭银子的来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惊恐之中说话
断断续续,但将当日如何打渔途中遇见吴征买鱼,吴征又如何看上去心情极佳打
赏了银两,甚至双方的交谈,当日打了多少鱼,吴征又买了多少鱼,什么鱼都说
得一清二楚。

  小小孩童难以学会说谎,说得如此有条有理多半不是假话,还可见他记心甚
佳。围观的百姓多生起怜惜之情,交头接耳不断。

  「可真?」

  「大人,小人句句属实。」

  「本官没有问你,小孩,你年幼无知,此事与你无关,再敢插嘴,休怪本官
无情!」柳太守一拍惊堂木,将杨李吓了一跳道:「杨李,此事可真?」

  「句句属实。」太守大人要杨文达闭嘴,否则要上刑罚,杨李吓了一跳,忙
强打精神答道。

  「可有人证?」

  「这……启禀大人,当时周围无人,委实没人再见到,可小人的的确句句属
实……」

  「住口!」柳太守猛然沉下脸道:「兹事体大,岂能凭你一面之词?眼下你
全无人证,物证却又在此,还敢说你句句属实?来人!」

  「在。」水火棍又在公堂上齐刷刷地敲了起来,威势十足。

  「用刑!」

  惊堂木啪地一声大响之下,令箭旋即丢在地上,杨李面如死灰坐地垂泪摇头。
衙役将他按倒在地就要用刑,只见杨文达扑在父亲身上。

  「小孩,你可知在公堂之上胡作非为,该当何罪?」柳太守铁青着脸,挥手
让衙役暂缓。

  杨文达不敢说话,只是连连摇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你有话要说吗?本官现下准你说。」

  「大人,爹爹常年操劳有病在身,小人愿替他受刑。」

  「呵,你小小年纪倒有孝心。国有国法,你吃不住,快些让开吧。」

  「小人心意已决,请大人开恩。」

  「你!」柳太守怒气升起,低声喝道:「小孩,本官念你年幼,又一片孝心,
本不愿将此案牵连到你。你却一意孤行!可知你爹爹犯的是什么罪?」

  「小人不知。」

  「若说不清银两来路,便是番贼同犯,不日就要问斩。莫不成你也替得么?」
柳太守冷笑一声道。

  杨文达面色刷地发白,杨李被按在地上也是连连挣身,但是衙役用力甚大,
他头脸都被埋在地上,难以发声。

  「怕了?怕了就快快让开!」

  「大人,养育之恩不敢忘,爹爹的确是冤枉的,小人愿以身代刑。任何刑罚,
小人愿一力承担,请大人开恩。」

  公堂上一时无声,围观的百姓多露出不忍之色。但青苏城百姓对番贼恨之入
骨,杨李这锭银两的来历又太过蹊跷,也无人说得出道理。

  「大师兄,会不会太过分了些?」女子戴着顶斗笠,垂下的纱帘遮住了容颜。

  「有点,嘿嘿,有点。」回答的男子声音里全然掩饰不得喜不自胜,他悄声
道:「够了,够了,莫要再折腾他们爷儿俩。」

  正巧柳太守发怒,正呼喝衙役将杨文达从杨李身上拉开。孩童哭叫,老人垂
泪之际,只听一声女音脆生生道:「且慢!」

  嘈杂的公堂凄声阵阵,这一声女音宛若林籁泉韵,洋洋盈耳,说不出地好听。

  「堂下何人喧哗?」柳太守皱着眉,嘴角却有如释重负的笑意。

  女子取下斗笠露出容颜,拱手道:「大人见谅,小女子昆仑顾盼,来这里做
个见证。启禀大人,这锭银两,是我掌门师兄赏给杨家父子的。杨文达所言字字
属实,若大人信不过……」

  「有顾仙子证词,当然信得过。」柳太守抚掌之下,围观百姓俱都欢呼起来。

  顾盼在昆仑派理事虽只数月,早已名满青苏城。以她的品貌武功谁人不喜?
青苏城里为她癫狂的公子哥儿都不在少数。今日在公堂上一露真容,又替杨家父
子正名,迎来彩声不断。

  「见过顾仙子。」杨李被放开,老泪纵横,扑腾跪在顾盼身前。

  「仙子姐姐……」

  「起来起来。」顾盼拉起杨李,又朝杨文达一瞪眼道:「不许胡说!」

  一场审案皆大欢喜,柳太守也有了说辞判案,百姓们欢呼而散。顾盼朝父子
俩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带着父子俩离开公堂,转向太守府后院。杨李与杨文达满心疑窦又不敢多问,
尾随着一直到了后堂。顾盼推开房门道:「进来吧。」

  屋里坐着五人,当先迎迓的正是吴征,他笑容满面地拱手弯腰道:「杨老受
惊了,快快请坐,文达,你也来坐下。」

  「公子。」

  杨李又要跪地,被吴征一把拉住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杨老受了委屈,
不必多问,前因后果,我自说与杨老听。」

  笑吟吟的陆菲嫣他们父子俩也曾见过,一脸欣慰的林锦儿却是面生。还有牢
头狱卒也在,正朝着他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更加让人疑惑。不一时柳太守也疾
步赶来,一见吴征就拱手道:「恭喜吴大人。」

  「哈哈哈。」吴征笑开了花还礼道:「有劳柳太守。」

  一干人坐定后吴征才将偶遇衙役在山村办案,提了杨家父子来青苏城。吴征
对杨文达的聪明伶俐印象颇深,又见他人品端正,存了考校之心一事说了个清楚,
又道:「柳太守是应我要求,刻意为难你们,望杨老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吴征又取出两锭足有百两重的大银分赐给牢头和狱卒,打发他们先行离
去。这二人原本接了柳太守的密令尚不知何事,只知要吓唬杨家父子。听吴征之
意居然是要收徒!昆仑掌门亲自要收的徒弟,未来不可限量,哪里是他们开罪得
起的?待在这里当真如坐针毡,忙领了银子,又对杨家父子赔了诸般不是,得了
吴征的保证后才放下心离去。

  「这……这……」大起大落,刚刚还要掉脑袋,眼下却是昆仑掌门在考校人
品,隐隐然似有收徒之意,可谓喜从天降。

  「昆仑派收徒已有数月,文达天资聪颖,杨老为何不让他去应个名?」

  「这……我们平头百姓,哪里配得上昆仑派……」

  「哈哈,好吧。」吴征也知道百姓多有怯懦之心,不敢去想些鲤鱼跳龙门的
好事:「我正好要上烟波山。两位就在这里歇息三日,三日后一同去昆仑派看一
看。」

  三日后的清晨,吴征接了杨李父子,陪同林锦儿一同在天湖渡口乘了船,踏
上烟波山。上一回吴府春游时这里还是禁地,偌大的一座岛就吴府上下十来人。
几个月过去,这里的气象已自不同。但见岛上有炊烟袅袅升起,更有许多人影来
回忙碌。山腰处大片大片的农田都已开垦完毕,各式庄稼,果树在肥田里栽满。
叶冒嫩绿,枝抽新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师娘您看,这里是我们昆仑派的渔场。」吴征指着天湖岸边一排刚搭建不
久的渔家道。

  「渔场?是要打渔么?」林锦儿奇道。

  「不是。杨老,您是打渔的大行家,渔获每日相同么?」

  「公子说笑了。」杨李看水面上漂浮的渔网目不转睛。那些渔网沉在湖中,
四面又各自系在一艘艘轻舟之上。小舟应是下了锚,任由波涛激荡也不飘走,看
上去形似一个个水中的箱子。杨李疑惑着答道:「打渔要看天吃饭。偶尔一天能
捕得三五十尾,有时从早到晚也未必捉得两三条。更多的是一尾都打不着。老汉
打了一辈子的鱼,一月能收获五六十尾都极不容易。」

  「这就是了。」吴征朝杨文达招招手道:「文达,考考你。想要吃肉,除了
上山打猎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公子,打猎也要靠天吃饭,还是畜养的好。」

  「说得好!」吴征赞了一句,道:「天湖水好,打捞的鱼儿一只只都肥美可
口。守着这块风水宝地,若不加以利用才是暴殄天物。」

  「公子的意思是……在湖中养鱼?」杨李是此道行家,不可思议地道。

  「有何不可?」

  「天湖这般大,就算,就算养了,还是难以捕捞……公子赎罪,小老儿不懂。」

  「若编织巨网直沉湖底,在网内投放鱼苗,借天湖之水养育鱼儿,待长成之
后取网……杨老以为如何?」

  杨李目瞪口呆,又如醍醐灌顶。漂浮在湖面的渔网每一张都有十余亩大小,
足够鱼儿的游动空间。鱼儿借天湖之水养育,又游不出渔网,收成起来又是稳定,
又是简单。他激动跪地道:「公子真神人……」

  「没有那么简单。」吴征赶忙一把搀住道:「渔网做得再大,空间毕竟有限。
一方网箱里能投放多少鱼苗,每日还要不要喂食。鱼儿也自有习性,有些爱在水
底,有些又在水面。一只网箱要投放哪些鱼苗,可莫要自相残杀落得一场空等等
等等,都待试过了之后,才做定论。」

  「征儿做这些又是为何?」林锦儿不解问道。养殖鲜鱼固然有许多门道,但
昆仑派做得太过精细让人想不通。

  「当然是普惠世人。这里不仅是昆仑派,还是昆仑大学堂,不仅是武功,还
得包罗万象。」吴征又遥指渔排道:「学堂里招收了许多弟子之外,也延请了许
多经验丰富的渔人,他们在这里也做传道授业。我们昆仑大学堂,只要有一技之
长便可为师,只要有心学一技之长便可入门,绝不限定于哪一种。」

  林锦儿仍有许多疑问未解,但眼下刚刚上岛,不知道还有多少新奇事物未曾
看见,也就不再多言。

  吴征向杨李道:「杨老,有没有兴趣留在烟波山?你本就有打渔的专长,熟
知鱼儿的习性,若是不喜欢养鱼,专门传授打渔的技巧一样可以。」

  「公子恩德,不敢不敢。」杨李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几回村落,
让他教书育人一时哪里能接受。吴征也不强迫,微微一笑,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湖岸边又是连片的果园,桃,梨,李子,柿子等等不一而足。十余位年长的
农夫带着二十余名年轻学子,不住指指点点,时而又拉下些树枝详说着什么,似
是在授课。

  「杨老你看,他们从前也不过是养了一辈子果子的果农,我师弟四处奔走,
延请了来传授育果之法。再过个两三年,待这些果树长成,可以想象果实累累结
满枝头的盛景。他们在这里授课,昆仑派不会亏待他们。这些学子学成之后,不
论是留在烟波山,还是回归乡里,都有一份足以谋生的好手艺。于人于己都是好
事,也是积德的善事。」吴征笑吟吟的,他自信随着杨李了解越多,必然会留在
烟波山。杨文达年幼,要让父子俩都没有太多记挂,一同留在这里最好。

  杨李大感触动。不仅是昆仑大学堂行事风格奇特,且还全是做善事,吴征的
为人秉性也可见一斑,不是待他们虚情假意。吴征知道他心中正惊涛骇浪,也不
强逼,只领先一路走下去。

  渔场,果园,农田,每一处都有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带头,学艺者更是数不
胜数。至于朗朗的读书声,风声呼呼的习武声,甚至还有医者教习更不用说。林
锦儿心中疑惑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问道:「征儿,这些技巧都是惠及民生的大
好事,师娘只想知道,征儿的意思难道要笼络总结,再传遍天下么?」

  「是。昆仑派里除了独门的武学要严选弟子,非亲传弟子不授之外,其余的
技巧,弟子都有意布及天下,令百姓丰衣足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这……恐怕难了。口口相传不知要多少年,学艺者也未必都能大成,说不
定回乡后还教得歪了,惹出祸事来。」学无止境,光靠在昆仑大学堂几年的学艺
哪能尽数掌握其中的奥妙?林锦儿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有不肖子弟回了乡自以为
能,教得整个乡村颗粒无收,善事就成了业果。

  「师娘放心,弟子会一一编撰成册,流传天下。」吴征不在意地道。

  「啊?」不仅林锦儿,连陆菲嫣,杨文达都惊呼起来。除了不明所以的杨李
与窃窃偷笑的顾盼。当今世界,书籍出版印刷极难,就连文风鼎盛的盛国,每年
聘请手艺精湛的雕版师傅从年头忙到年尾,一年下来也不过出新书三十册。吴征
想要三百六十行地传道授业,要请多少师傅,忙上多久?

  「师娘不必多问,此事还没成不可说。」吴征神秘一笑,一行人正行至一处
庄园,他遥指道:「待这里大门一开,此事易如反掌。」

  庄园大门紧闭,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围绕四周,若无吴征或是顾盼的允可,
一切人等皆不得出入。庄园的空地上红,青,黑,朱砂,紫砂等等诸般泥土成堆
分类摆放。六间瓦房上的烟囱正冒出黑色的烟雾。

  「盼儿,进展如何?」

  「我回紫陵城的时候,样品已制了出来,堪堪可用。」顾盼像只骄傲得意到
极点的小凤凰扬着头道:「这些泥瓦师傅一个个手艺都精湛,正在调整配方,试
出最坚韧耐用的方子来。照我预计呀,不需半年就可定下,之后就是……嘻嘻…
…」

  「好。」吴征一拍掌大喜,脸色发红激动道:「说实话,我都等不及啦。」

  吴征极少如此激动,陆菲嫣与林锦儿看得好奇,顾盼却贼兮兮地笑道:「是
等不及见它问世呢?还是等不及要去提亲?」

  「呃……都有,都有,哈哈。」吴征大笑一阵,对林锦儿道:「师娘,这里
的东西制成之后,弟子要用它去倪府提亲,求娶妙筠小姐。」

  倪家是盛国名门,倪畅文高官厚禄,更是文坛领袖。倪家也是费鸿曦的外亲,
身份地位尊崇半点都怠慢不得。倪畅文见过吴征之后,对这门亲事已是允可。但
允可是一回事,迎娶又是一回事,吴征务必面子做足才行。

  「一件东西,就能迎娶倪姑娘?」

  「两件,其一在家中已备下了,为倪家光耀门楣,另一件就在这里,待出世
之后令倪家光宗耀祖。」吴征信心满满,口气简直要吹破了天。

  「师娘等着,看看是什么好宝贝。」

  一行人迤逦而行,终于攀上烟波山顶,立在昆仑派山门前。林锦儿见这座巍
峨气派的山门,门内崭新的屋宇,百感交集。点香燃烛,林锦儿当先,吴征让杨
文达也跪下一同祭奠昆仑派列祖列宗。撤去了香烟,一行人又站在山门前。

  楹联豪气纵横,联旁的石碑两行字同样振聋发聩,杨文达看得神游方外,反
反复复地低声默念。

  「文达。」

  「弟子在。」

  「嗳,别乱说话,你眼下还不算昆仑弟子。」吴征笑骂一句,这孩子的确聪
明,也毫不掩饰心中的渴望,大有认定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架势。他拍拍杨文达
幼小的肩膀道:「我来问你,你若是加入昆仑派,今后最想做什么?」

  「为国为民,我想做大侠。」杨文达双目发光,攥紧了双拳坚定道。

  「好志气。」吴征赞许点头,又瞥了杨李一眼,再向林锦儿一颔首施礼,转
声低沉问道:「那,若是天资所限,无论再怎么刻苦用功都成不了大侠,又该如
何呢?」

  天下之大,绝顶高手不超两掌之数。大侠更要品行端正,扶危济困,百姓景
仰,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武者之间客气,彼此间会互称什么大侠,某某女侠。可
真正当得起大侠二字的,从古到今世间又有多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气势之
磅礴令人神往,但个中之难,已不是仅仅刻苦用功就能做到。

  「我……我……」杨文达如遭雷击,头顶两行汗珠转瞬流了下来没入眉心。
他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又似陷入沉思。

  不仅是他,林锦儿也大受震动。听闻吴征留下这两行字迹后,她心中还有些
不以为然。昆仑派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当以大侠为己任,忽然多上一句小侠,
气势上弱了许多,也显得毫无必要。

  「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林锦儿低头深思,豁然醒
悟又抬头看向吴征。不知何时,这位她从小带大,视同己出的少年已成长到眼下
这般模样。如此了不起,如此深谋远虑,又有一颗那么温暖的心。

  杨文达站了好半天,才惊醒过来朝吴征跪下道:「公子,我明白了。」

  「说说看。」这一次吴征没有扶起他,只在孩子面前标枪般站立,仿佛进行
一场神圣的仪式。

  「既入昆仑,无论今后成就如何,都要有一颗侠心。天资所限不能成大侠,
就做力所能及的事。除暴安良,遇不平事惩恶扬善,若天下清平,就以胸中所学
教百姓谋生之能。除暴未必非要用武功,笔杆子也行。安良未必是良善百姓受了
欺负才能安良,授人一技之长也是安良。无论侠之大者还是侠之小者,都以侠义
为先。」

  「文达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没有,文达谨记在心。」

  「好。列祖列宗在上,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收杨家村人士杨文达为昆
仑派入室弟子,即刻起列昆仑派门墙。」吴征抚着杨文达的头顶庄严道:「望你
时时刻刻记得今日所言,为国为民,除暴安良。更要牢记在心,人一旦拥有超越
常人的力量,极易忘乎所以。你要善用昆仑的武学,善用自己的力量。今后若成
了穷凶极恶的恶徒,师门饶不了你,天下英雄也饶不了你。记得了?」

  「谢师父教诲,弟子记得了!」

  杨文达刚要磕头,吴征腾地跳在一边笑骂道:「谁说你是我的弟子了?这孩
子……我昆仑掌门不能随便收徒,当了入室弟子,还得再看一段时间,否则出去
闯祸丢了我的脸可不成。」

  「哟,修为高了口气也渐长啊!」朱泊带头,领着戴志杰,杨宜知等从山门
后鱼贯而出,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征陪着笑,拉着杨文达道:「快去见过太师祖,还有各位师长。」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没好事,清净不了多少时候。」朱泊受了个结实的大
礼,解下腰间酒葫芦抿了一口道:「怎么,回来也不多呆几日?就这么把孩子丢
给我老人家?」

  「师祖,弟子诸事繁杂,呆不了几天,这孩子今后就有劳您老人家。」

  「去!」朱泊啐了一口,摸了摸杨文达的根骨点了点头道:「身子骨够结实,
天资料想不差,还成,乖徒孙有点眼光。」

  吴征在山门口与杨文达交谈多时,一众同门都甚喜这名新弟子。昆仑有后,
本就是山门的大喜事。吴征首肯,朱泊附和,这事就算成了。

  「不是好孩子也不敢领上山来不是?」吴征谄媚道:「师祖有什么事尽管吩
咐他,千万莫要客气。」

  「老子知道。孩子你过来。」朱泊唤过杨文达,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捋须道
:「你先去做顿饭来看看。」

  「啊?」

  不解声中,一片欢笑回荡在山门,也不知昆仑派的先辈们是否看见听见……

  第十一章、三生之约。万里同行

  亘古奔流的葬天江,随着春夏二季的潮汛过去,江流渐渐平缓。又是一年风
调雨顺,秋高气爽时瓜果丰收,然而中原大地的汹潮远比暴雨连绵决了口的葬天
江还要可怖得多。

  燕国调兵遣将已有数月。北方草原的胡人被打得支离破碎,生计堪忧,再无
力南侵。征战草原的骁骑陆续被抽调南下,厉兵秣马。然而一年多前的燕盛之战
被盛国偷袭吃了大大的暗亏,对新登基踌躇满志的燕皇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燕国皇廷里也有反对之声,近年来连年征战,国力消耗甚巨。盛国趁冬季突袭,
又让葬天江边五十余座城池误了春耕,一整年颗粒无收。仅靠着关中一带的粮食
收成,不足以支撑一场国战的巨额损耗。

  原本燕国收缴了祝家资财之后,仓廪充实国库满满,但经前年燕盛一战又亏
空了大半。这一场国战若不能取得全胜,整个国家的府库钱粮都要受到深远的影
响。

  新登基的燕皇也曾犹豫过,彷徨过,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圣命大将军丘元焕
为兵马大元帅,太仆、征南将军蒯博延为前部先锋,起大军共四十万征讨盛国。
一时间,沿江的十余座城池里人马如蚁聚,战船密布江面,旌旗如火,耀武扬威。

  早有防备的盛国屯军于夷丘,厄口,柴郡,濡口四城,与燕军隔江相望。

  葬天江延绵万余里,几乎横跨整个中原大陆,但江流涛涛,适于大军横渡的
也不过这几处地方,其中夷丘更是重兵守护。葬天江自江州向东,一路穿过连山
叠嶂,回旋湍急,一直到了西陵峡口方才平缓。夷丘城正在这个峡谷口边,可谓
扼守葬天江之咽喉。无论防燕还是防秦,都是重中之重的要害之地。

  燕盛两国烽烟四起,唯独大秦按兵不动。霍永宁夺取江州,彻底将梁家斩草
除根之后,大军屯于江州诸郡。但据探子的回报,秦军就地休整屯田以期恢复国
力,也不置办战船,大体是个坐山观虎斗,借机休养生息的意思。

  「跟料想的差不多,霍贼无力用兵大军不动,只会看情况捡些便宜。」

  「那且暂不去管他。燕国那边怎么样?」

  韩归雁抹了抹额头的香汗道:「燕军来势汹汹,看样子,栾楚廷出了血本志
在必得。」

  「那……」

  「尚不知燕军何时开战,按时刻来算不会太久。蒯博延这个人用兵凶悍狠厉,
我猜测一开战就成决战之态。」韩归雁对战事并无把握,说话时不无担心。

  「不用猜测,必然的。」吴征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道:「玦儿说过,栾楚廷
这个人心气极高,有点好大喜功。燕国历代皇帝勇武,他新皇登基就吃了亏面子
搁不下,这次动兵背后给丘元焕蒯博延授意都少不了。蒯博延也急着要接丘元焕
的班,这一战必然惨烈。」

  冷月玦当年差一点就成了燕国的太子妃,现下说不定就会是皇后。结果被吴
征窃了芳心,在成都还惹得吴韩二人好大一阵不愉快。韩归雁白了吴征一眼道:
「而且燕军用兵的天时不太久。待来年三月葬天江源头冰融雪化,春水涨江池,
燕军还不能在江南站稳脚跟的话,自然要退去。短短五六月的时间,正巧是蒯博
延的用兵风格,快,狠,凶悍。上一回吃了亏的可不仅仅是新帝栾楚廷,初出茅
庐的蒯博延也没能建功立业。嘿,这君臣二人都憋着一口气,有点一拍即合的意
思。」

  「反正二哥在,沿江一线本来就有地势之险,暂时不用担心。对了,二哥安
排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燕盛两国磨刀霍霍,吴府上下全都按兵不动,
吴征多少有些坐不住。

  「你们都听我的,眼下不是时候,不着急。」韩归雁背着双手踱步,一副吴
府大夫人的架势威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军士搏杀的事情,还未到紧急时刻
用不着我们。」

  今日吴府上下气氛凝重,众人看她装腔作势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打趣了一回,韩归雁又伸出细长的纤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道:「暂不能确
定燕军在搞什么名堂,厄口,柴郡,濡口三城都囤有重兵,唯独夷丘一带兵力少
乏。照常理论,从这一带渡江仅次于柴郡渡口,燕军也该有重兵在此,就算不渡
江也要守好关隘。」

  「那肯定是有什么名堂了,猜不透的话,我们可有应对之方?」

  「按我哥的意思,燕军不囤兵,我们也不囤。按兵力论,我们本来就不如燕
军,过于分散反而不利,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我猜过去,夷丘一带要仰仗我们陷
阵营去牵制了。」韩归雁在盛国已威望素著,战事将起居然还被留在府中,明显
还有大用。夷丘一带防守压力巨大,韩家兄妹俩大体有个分工,由韩铁衣指挥沿
江战线,夷丘要处就交给韩归雁去打理。

  「燕国这样布置,大体是要诱霍贼那里出手!」吴征适时道:「秦国想坐山
观虎斗,我们不开心,栾楚廷也不爽。这一回开战咱们没本事御敌于国门之外,
只能放进来打。燕国将门户打开,霍贼多半忍不住要来捣乱。」

  「说得那么肯定,你怎么有把握?又是玦儿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吴征摇了摇头,眼神却牢牢盯在夷丘一带的地图上道:
「霍贼不会动用大军,小股的部队在这里正好有大用。不是说咱们建起陷阵营之
后,燕秦两国都依样画葫芦。以前我们在秦国召集群雄缔结盟约全便宜了他,多
半这时候要拿出来用。」

  夷丘一带山道极多,延绵五百余里山险水疾,大军在此展不开阵型,本就易
守难攻。韩铁衣在这一带暂时不布置大军也出于这方面考虑。燕军不以夷丘作为
先期主攻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里燕军也不可不防!」韩归雁指着夷丘狭长延绵的江流道:「再过两月
到了枯水期,夷丘一带水浅,燕军若渡江不利转攻此地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候这
处看似安逸的夷丘转瞬间就成了血海滔天之地大有可能。」

  「哟,说得那么热闹呢!」一家人聚在花厅,唯缺祝雅瞳。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美妇才姗姗而回。军情紧急,盛国朝堂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韩归雁一回府就召集众人,只来得及喝上两口水。祝雅瞳挂了个户部侍郎的名头,
平日不怎么参与朝政,到了紧急时刻一样拖不了干系。朝堂里除了将军们之外,
最忙碌的便是户部。这时候安抚百姓,补给粮饷,规划粮道给前线充足的保证,
重要性丝毫不弱于浴血厮杀的将士。于是祝雅瞳也忙得不可开交,至天黑方回。

  「夫人回来了,快来坐。」韩归雁在祝雅瞳面前异常乖巧。

  「不忙。」祝雅瞳白了吴征一眼道:「雁儿忙了一天不累么?连衣甲也不让
人换?」

  吴征摊了摊手无奈道:「她回来了就着急忙慌地召集议事,让她换了衣甲吃
点东西也不。」

  「人家这不是等着祝夫人回来了再一起开饭嘛。」韩归雁讨好卖乖不遗余力,
眼珠子转了转,朝地图瞄了瞄,终究还是把满腹言语咽了回去。

  「你们等一会儿,雁儿随我一同换了衣再继续。官服穿了一天都不舒服,别
说盔甲,真是……」

  吴征咧嘴一笑,从前祝雅瞳是独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发会疼人,
府上的每一位她都爱得很。众人憋着笑等候,好一会才见二人携手来到。换去了
严肃的盔甲与官服穿上长裙,一个摇曳多姿,一个长腿翩飞,着实养眼。

  地图被高高挂在花厅,大桌上摆满了佳肴慰劳忙碌了一天的主人们,柔惜雪
面前还有单独的四样素菜。即使最艰难的时光里一家人依然相互扶持,到了眼下
又是两国剑拔弩张,但吴府里每日都有温馨之时。

  祝雅瞳瞄了瞄倪妙筠,一本正经道:「妙筠什么时候回府?」

  倪妙筠吐了吐舌头,满面通红道:「我说我今夜住在陷阵营里……」

  吴府早就给倪妙筠备好了一间小院,但女郎每夜若无他事,还得乖乖地回家。
按理吴征早就该上门提亲,但要事接踵而来,这时候也操办不得,只好委屈她每
日地来回奔波。好在女郎甚爱呆在吴府,一天跑上三五回也不觉心烦。

  「妹妹别委屈,等这一战打完,老爷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来,省得每日来来
回回地跑。」陆菲嫣已知烟波山上有专为她准备的聘礼,装作不经意地透了点口
风。

  倪妙筠害羞,姐妹们就算说正事也忍不住要揶揄她两句,果然倪妙筠脸儿更
红了,低着头嘟唇不依。

  用过了晚膳,一家人又说了好一会,眼看月上中天,花厅的门扉被叩响。

  「老爷,小人本不该打扰,可是,可是……」赵立春一脸惶急,额头的汗水
都来不及擦慌慌张张道。

  「快说!」

  「韩……韩老将军好似……不太好……」

  吴征跳将起来风一样冲了出去,祝雅瞳与陆菲嫣随后,韩归雁撒开长腿狂奔。
一家人鱼贯而出,焦急间又尽力放轻了步伐,唯恐打扰了韩克军。

  老将军年岁已高,青壮时常年军旅跋涉,战场厮杀,落下一身的伤病。老来
又历经丧家丧子之痛,来了盛国虽颐养天年,终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韩归雁在院子前娇躯颤抖,吴征携着她的手点了点头,推开院门,两人一同
轻轻进入。

  韩克军老态龙钟,昏浊的双目里流着泪,下颌震个不停,口中念叨着些含混
不清的话语。

  「爹。」韩归雁强自镇定跪在床前,拉起父亲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已瘦得皮
包骨头。女郎忍着泪水轻声呼唤道。

  「雁儿……」韩克军吐着浊气,双目微睁又无力地合上,若不是吴征内力深
厚耳力过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爹,天色已经晚啦,您早些安歇,还在想什么?」老人一旦到了最后时光,
死亡总是来得毫无征兆,韩克军出气多,进气少,几乎到了弥留之际。明知父亲
一旦睡着,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但韩归雁还是希望他能在睡梦中疏无痛感地安详
离去。

  「不想歇……爹快要不成啦……怎么只你一人在,是啦,铁衣在军中……甲
儿……甲儿怎么不来看我……」

  韩归雁急忙捂住双唇不敢哭出声来,韩克军满心遗憾与不忿,即使弥留之际
仍在想念英勇阵亡的长子,她身为女儿,又怎能不心碎。

  「韩老在上,小子吴征有事想求韩老同意。」吴征双膝跪倒匍匐在地朗声道。
其声虽不响,中气十足,意态严肃,且聚音成线滚滚而入韩克军耳中。

  韩克军一惊,混沌的脑海清明了些,喃喃道:「征儿也来了……」

  「嗯。韩老,小子爱慕韩归雁已有多年,一片赤诚丹心天日可鉴,小子想求
韩老将归雁小姐下嫁给小子,请韩老允可。」

  「哦……当然,当然……你很好……待雁儿也很好,老夫当然允可。」韩克
军又睁开了眼,嘴角艰难露出丝笑意,可目中的遗憾仍无法稍有添补。

  「谢韩老……不是,谢岳丈大人……」吴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一脸喜
色道:「岳丈在上,小婿还有一件事。」

  「允的,老夫都允的,不必多言……」

  「要,此事必须岳丈允可。」吴征不待韩克军搭话,膝行向前拉着韩归雁的
手十指相扣道:「岳丈,今后小婿与雁儿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姓韩……」

  「什么?」韩克军重复青春一般忽然坐起,鸡爪般的双手抓着吴征的肩膀颤
声道:「你……你说什么?都……姓韩?」

  「嗯。」吴征微笑点头,扶着韩克军的双臂助他稳住身形道:「只要岳丈答
应,此事就这么定了。」

  莫说当朝的风气,就算吴征记忆中的前世都极少有冠母姓的,除非是入赘的
女婿才会无可奈何。韩氏一门原本人丁兴旺,但韩城已灭满门不存,韩铁甲阵亡,
韩归雁是女儿身。韩铁衣虽视同己出毕竟不是亲生,再怎么疼爱也差了些味道。
以吴征眼下的身份地位忽然提出此法,令韩家有后,实在大出韩克军,甚至是韩
归雁的意料之外。

  韩克军回光返照,脑中清明如坐镇军中一般,他老泪纵横道:「好……好…
…不对,不对。你娘,祝夫人答应么?」

  「答应的,小婿做主,一定答应的。」吴征还是微笑点头,示意老人放心。

  「好……好……这份恩情,韩家还不上咯……嘿嘿,韩家有后,老夫有后了
……」韩克军垂垂软倒,韩归雁忙搂住父亲的肩膀助他躺下。

  韩克军激动之下消耗甚大,躺倒之后连连喘息许久才又睁开眼来。这一回目
光清明有神,虽仍是出气多进气少,但已了无遗憾。他用力挤出个笑容道:「有
贤婿这一言,老夫心愿已了,你们不用难过……老夫走了之后不必大操大办,一
切从简即可……铁衣还在军中,暂时瞒着他不可扰乱军心,日后他若怪罪就说是
老夫的意思。」

  「爹,都依您说的办。」

  「嗯,老夫放心了……」韩克军长长叹息一声,又闭上了眼歇了许久又道:
「你们也不必依什么礼法守孝,该成婚就成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赶紧多生几
个大胖小子,老夫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

  「是,爹爹。」韩归雁忸怩道:「吴郎和雁儿的意思,现今战乱频频,想等
今后天下太平了,再,再想传宗接代的事情。」

  「对对,也对,哈哈,老夫心急了……你们想的没错,有这一府同心协力,
定能早日助天下回归一统。」

  这一夜韩克军歇一歇,又与亲人说上几句,歇的时间越发长,说的越来越短。
终于到了深夜时再也没有说话,在吴府众人围绕床边的陪伴下,嘴角带笑与世长
辞。韩归雁失声而哭,但怪的是无论哭声还是女郎的内心,伤悲均远不及自己想
象的多,似乎父亲含笑九泉让自己身上遗憾都减轻了许多。

  次日天黑吴征亲自去了一趟皇宫,将韩克军离世的消息告知张圣杰。皇帝愕
然后也自神伤,依韩克军的遗愿,皇宫暂时秘不发丧,留待战后再行祭祀。至于
追封侯位等等厚禄赏赐也当即定了下来,只待日后再颁圣旨。

  「吴兄啊,又要累了你了。」皇帝屏退左右,只留吴征一人在御书房,道:
「青苏城那里的安排,还满意否?」

  「柳太守为人正直体恤百姓,办事也牢靠,将来定会对昆仑派有好处。青苏
城发生的事情实属无奈,陛下不要太苛责他。」

  「哈哈,就是看他可靠才让他去青苏城坐镇。本来还头疼怎生让他一辈子老
老实实呆在青苏城,眼下也不用想了,他自己也绝了再升迁的念头。」张圣杰抿
了口茶道:「这一回他犯了事,我虽罚了他五年俸禄补偿给死难的百姓,也给他
加封了个鹿城亭侯的爵位。料想他不会心生怨念,老老实实地做青苏太守来还吴
兄的恩情罢。」

  「那真要谢谢陛下恩德了。」五年俸禄虽多,与封侯的荣耀与世袭三代的食
禄一比简直九牛一毛,这份厚恩必然换得柳康平在青苏城肝脑涂地。

  「一个亭侯的食邑而已,比起吴兄对大盛的恩德也是九牛一毛。」张圣杰忽
然萧索下来抬头望天,又看了看吴征。

  吴征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一国不容二主,张圣杰无论方方面面,都比懒散爱
玩的自己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他笑道:「我自有安排,张兄不必担心。眼下先把
这一战打赢了再说,待中原平定,天地广阔我自有去处。」

  「嗯。」张圣杰低头道:「能有吴兄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一生之幸。可惜…
…哎,吴兄你不知道,当了皇帝之后比起从前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哪里还能有什
么逍遥日子过,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吴兄。」

  「哈哈,张兄使命所在,安安心心做个好皇帝。」

  「不说了,不说了。」

  张圣杰摆了摆手,两人谈兴已尽,军政要事又一大堆,张圣杰还要忙碌,吴
征便告辞而去。

  三日之后,紫陵城宵禁。吴府寻了块风水宝地,借着宵禁悄悄将韩克军遗体
运出城外安葬。依着老人家的意思一切从简,连陵墓也只待今后再修建。

  忙完了一切回到府里,一家人都十分疲累,聚在花厅里喘口气喝口茶。吴征
一声不吭地出神,玉茏烟唤他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我……是该娶几房娘
子了。」

  目光先看顾盼,看得小丫头满脸通红,再看陆菲嫣,又看韩归雁,倪妙筠,
一路看下去似乎在说你们几个给我等着,一个都跑不了。

  陆菲嫣一阵紧张,她早绝了再嫁人的念头,刚想冲口而出管我什么事,看我
做什么,猛觉不妥,生生把话又憋了回去。可是武功太高也不全都是好事,眼角
余光还是看见吴征嘴角边神秘又得意的微笑。美妇心如鹿撞,一个劲地暗暗自言
自语,不可,万万不可。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和你们都约定了的。」吴征目光一旋,最终还是
落在陆菲嫣与顾盼母女身上。

      …………………………………………………………

  十月尽,葬天江边终于响起彻天的战鼓声,就像干柴遇着烈火,被憋得膨胀
到了极限的空气炸裂开来,一转眼就成燎天之势。燕军主攻濡口,不像大喊一声
隔岸就能听见的柴郡,这里江岸不宽不窄,极易展开阵型,战船又不需横渡太过
宽阔的江面。骑军无敌的燕兵在江面上战斗力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此前操演时都
常常被隔江看见的盛军嘲笑。

  骑惯了高头大马的燕军操演进展不快,从常理而论本该多练上那么两三年再
行南征。但燕皇栾楚廷切齿痛恨,仗着燕军战力强悍经验丰富,兵马又多。再者
盛国国力发展迅速,短短两年天翻地覆,栾楚廷也担忧再任由盛国安心休养生息
下去,过两年更加难以制服。

  君有令,臣效死命。蒯博延作战风格已不仅是果断,堪称凶悍狠厉。当年初
出茅庐的他就敢以人命填的方式攻城,虽功亏一篑,但是责任也不在他一人。也
因此才深受栾楚廷信赖,短短一年官至九卿,此战也被授予先锋要职,总督沿江
一带的前线兵马。

  韩铁衣立在盛军旗舰「江王」之上,看着江心正在激战的两军,眉间大感忧
虑。

  盛国久居江南,葬天江就是全国的生命线,多年的经营下来战船无数,且配
置齐全各具其职。反观燕军的战船除了近两年新造的一批之外,大都是收编沿江
渔民手中的船只进行改造。比起盛军遮天蔽日一般的艨艟巨舰,来势汹汹的燕军
似乎弱势许多。盛军信心十足,但打起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盛国的巨舰在江心横冲直撞,燕国除了些新造的巨舰之外,别的小船根本不
敢正面抗衡,就算是轻轻磕上了也是船翻人亡的下场。但这些小船在盛军面前犹
如蚁聚,一艘艘却极为灵活。掌舵操桨的船夫熟练地扳着船桨与船舵,在盛军巨
舰之间穿梭,来去自如。

  这哪里还是操演时看见的,时不时船只都会在江面上打横的燕军水手?

  更糟的是,燕军每条船上都配备了大量弓手。这些弓手虽在江面风浪上远不
如盛军站得稳,但他们弓马娴熟,借助船小轻灵与强攻硬弩,屡屡发出一轮轮的
箭雨。盛军庞大的楼船反倒成了巨大的靶子,交战半个来时辰,许多楼船船身与
甲板上都插着密布的箭枝,船上的军士水手多有伤亡。

  盛军一样英勇屡屡还击,也及时派出许多小船意图延缓燕军的穿插。但燕军
的水手驾船之能居然不在水性娴熟的盛军之下,两军缠斗在一起,燕军的勇武多
少弥补了些不善水战。无论是弓手对射,还是短兵相接,盛军都没占到便宜。

  「好一个蒯博延。」韩铁衣下了几道军令,阵型连变都无法改变盛军被压在
下风的势头,他将手中令旗一挥道:「鸣金收兵。」

  金锣之声大响,盛军射出连天的箭雨暂缓燕军攻势,虽形势不利,退军时仍
依阵法徐徐而退。蒯博延见状也不追击,收兵退去……

  沙尘扬天,蹄声震耳,背上插着旌旗的骑手一路狂奔。那马儿已跑得口吐白
沫,骑手兀自挥鞭不止,催促着马儿前进,一路烟尘滚滚地冲向陷阵营。

  「开门!开门!紧急军报!速速开门。」

  守营的军士远远听见呼喊声,又见他身后的令旗,慌忙将营门打开。骑手闯
进营门滚鞍下马,踉踉跄跄朝中军大营奔去。

  「何事?」

  「禀韩戍边将军大人,镇东将军统兵与燕贼连战三日皆处下风。初战不利败
绩,特制紧急军报,命小人飞报将军!」

  「初战不利?」韩归雁错愕道,赶忙接过报章展开阅览……

  世人无论是谁,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彩头,交战更是如此。初战败绩极易给
军士们心理上带来阴影,韩归雁看着军报,一双锋眉越锁越紧。

  战报第一时间奏至朝堂上必不可少,初战不利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紫陵城。
战事已启,且盛国最为拿手,最能给百姓们信心的水战都落在下风。但韩归雁军
令未下,吴府巍然不动。

  韩铁衣早已出征,连国师费鸿曦都亲临前线以缓解丘元焕与蒯博延两位绝代
高手的压力,不仅府外颇多议论纷纷,吴府里也急得要老命。

  「蒯博延不仅征召葬天江沿岸的船只改造后充作战船,连水性精熟的渔民也
都一同征召入伍。这些驾船的水手全都不是燕军,而是临时征召来的渔民!」韩
归雁惊叹道:「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能让这些新入伍的渔民不惧刀枪剑戟。」

  「这人这么狠心?」渔民被征召入军临阵磨枪上阵,激战下来必然损失惨重,
葬天江一带城池州郡里百姓恐怕不少要妻离子散。要知道,盛国入侵时虽免不了
平民伤亡,但盛军可没故意对无辜百姓下过手。

  「不仅仅是这样!你知道么?燕军在战船上到眼下还站不太稳,他照样开战!」

  「为什么?」吴征愕然,皱眉道:「栾楚廷给的压力太大,不打不成?」

  「那是一方面,也正巧给他个借口而已。这人善用一切机会达成目的,且手
段极狠!」韩归雁惊叹着道:「还记得寿昌与陵江之战么?燕军被你断了粮道补
给不济,他就敢派军士日夜攻城,一面消耗我们的兵力,一面也消耗燕军减少粮
食的支应。这一次也差不太多!」

  「以战代练?」吴征眉头一皱猜疑道。

  「以战代练!」韩归雁确信道:「二哥传回来的战报就是如此!」

  「二哥压力很大啊。」吴征摇头道:「燕军本就勇猛,被蒯博延拿鞭子在背
后赶,打不了多久燕军水性也就上来了……雁儿,你确定咱们还要窝在这里?」

  「等!不用急,二哥没那么不济。」韩归雁又摊开张阵图道:「你们看燕军
的战船阵。燕军惯乘车马作战,蒯博延便依车马排列为阵!」

  阵图完整,不仅有燕国近日来用过的阵型,连船只配比都已列明,甚至还有
不同战船的图纸,绘制十分精细。

  韩归雁指着一艘船身狭长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水手,上层站甲士的船只道
:「这种船燕军称为大鹞,每船载百余人,水手四十,甲士五十,弓手二三十。
在燕军里数量极多,皆位于阵型两翼。」

  「轻便,行驶快速,攻击力又强,白鹞骑?」吴征随时随刻都在进步,他依
然不足以独自领一只大军纵横往来,但也今非昔比,一点就透。

  「正是!燕军水战里的轻骑。」韩归雁又一一指点着说下去,似游骑袭扰的
中鹞,似步兵支援接应的小鹞。还有重骑一般,三层楼高,一艘可载五百余人,
俱是强弓手的天虹。以及船头装有钩刀,可钩住敌船,军士跳上肉搏的破军。

  「说来说去,万变不离其宗,蒯博延还是想把水战变陆战。」吴征看了看阵
型图,嘴角一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两翼展得那么开,挑衅?」

  「示威和挑衅。他摆的就是雁行阵!」

  韩家的雁形阵名震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蒯博延居然在韩铁衣面前摆出雁形
阵,换了旁人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但对这位比吴征出道还晚,蛰伏埋没多年,
然后一鸣惊人的狠人,吴府上下没有一个敢看轻。

  「既然雁儿没下令,就让铁衣先行顶着,我们焦急也没用。」陆菲嫣拍拍吴
征的手安慰道:「蒯博延每一步都必然有深意在,没猜透他的用意以前轻举妄动
反而要中计,我们等得起。留我们在紫陵城不动原本就是后手,让蒯博延有所忌
惮。哪一天咱们忽然消失了,又够蒯博延紧张好一阵子!」

  上回燕盛之战,吴征带领陷阵营袭扰后方,绝其粮道虽没什么斩敌万人的耀
眼功绩,却堪称整个战局的胜负手。燕国这一回动兵,必然极其小心提防。但是
吴征大喇喇地呆在吴府,祝雅瞳每天还去上朝,韩归雁也在军营里早出晚归,显
得胸有成竹毫不担心。蒯博延必然也得猜上老半天,他用兵凶悍,正好让他疑神
疑鬼不敢一上来就出尽全力,前线压力正巧缓解不少。

  「蒯博延的战阵在兵书上没有,铁衣……铁衣也不是水战之将,会不会……
有什么意外。」玉茏烟与韩铁衣血脉相连,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将之道不可因循守旧,适时而变才是正道。」韩归雁笑道:「二哥曾在
江州领军好些年,水战之事熟得很,玉姐姐放心。单论用兵,你的好弟弟只有在
蒯博延之上。至于暂处劣势,那是蒯博延突出奇招,还有盛军毕竟不如燕军勇武,
能打成这样已经是满意的结果。照小妹猜过去,二哥第一战猝不及防小劣,第二
战第三战大体是故意求败,以看清燕军的阵型寻求破解之法。再说小劣并非大败,
水军大营安如泰山,分出胜负还早呢。」

  「原来如此……」

  「信心!蒯博延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劲敌,而且上一回他在二弟手里吃了亏,
肯定憋着一口气。燕军的战阵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拿出来的,精心准备二弟稍有
劣势不奇怪。急归急,信心不能乱。像雁儿说的,二弟没那么不济。」对着韩归
雁就说二哥,对着玉茏烟就说二弟,吴征心情大爽,言谈间也觉有趣不禁大笑起
来……

  燕盛之间几乎一日一战!蒯博延用兵凶悍,仗着燕军的兵力之优,攻势无穷
无尽。盛国尽管连日处于下风,也每日大开水寨接战。每战一回,盛军的阵法都
略有改变,劣势也小一分。连战了十余日,这日天光刚亮,盛军鼓角声震天大起,
大船徐徐而出主动求战。

  燕军连战皆捷士气正旺,营中也是鼓声连绵。蒯博延一眼就见盛军今日比前
不同!那八艘巨舰原本几乎收缩在一起,在江面上横冲直撞无人可挡。今日的盛
军巨舰则全然拉开,相互之间的距离极广,但在空隙间又有其余中小船只无数,
让巨舰毫不孤单。

  蒯博延见状眉心一皱,双目空洞全无焦点,一根手指虚空点点画画似在思索
什么,另一手却一挥下令迎战。大鹞,中鹞,小鹞,天虹,破军等各色船只大小
不一,依阵法开出水寨与盛军对垒。

  旗舰上三短一长的鼓点声催促诸军挺进,先头船舰刚刚靠近,泼天的箭雨已
对射了起来。水手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扳着桨,舵手从护身大盾挖出的洞眼里查看
敌军的动向,手臂牢牢掌着船舵调整行进的方位。甲兵则掩身在护盾之后,紧握
手中兵刃,只待敌船一接近便白刃相博。

  激战从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盛军的先锋巨舰「青蟒」突向敌阵,猛地一个
转舵,将一艘大鹞拦腰撞出一个大口子!船身被奔涌的江水灌入,不一会儿就沉
入江中!盛军的巨舰比燕军的要多,往常纵横无敌,但想冲撞灵动的燕军船只全
无可能。且靠的近了,燕军弓弩齐发,盛军的水手伤亡不轻。

  今日则大为不同,盛军依托八艘巨舰为核心,轻灵的小船环绕周围,不仅让
燕军三鹞再无往来穿插的空隙,且在屡屡吃亏的灵活机动一项上也不再落于下风。

  「大人……」盛军的变阵卓有奇效,燕军一开战就落在下风,再打下去恐怕
多有死伤。都是久惯征战的宿将,一眼就看得出来。

  蒯博延摆手阻止身边将领的谏言,从身后取出一枚令箭掷下道:「传令,变
阵,擅退者斩。」

  战场形势逆转,盛军拱卫着八艘巨舰像大江中八座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步
步为营,步步紧逼。燕军接到军令不敢后退,只得依据变阵的旗语往来迂回,意
图通过牵扯打乱盛军牢不可破的阵势。但盛军不为所动,离得远了绝不追击,离
得近了立刻与燕军对射。一旦短兵相接也是白刃见红,浴血奋战。

  江面被盛军一点一点地蚕食,燕军一层一层的防御阵线被破。略一估算下来,
至少有百余条战船,两千余名将士阵亡。且盛军进击之势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也
没能阻挡。

  激战了大半日,两军将士都筋疲力竭,盛军才鸣金收兵,盛军大营里得胜鼓
齐鸣,士气大振,一扫开战以来屡战不利的阴霾。

  「韩铁衣……」蒯博延吃了场败战疏无怒意,更不用说沮丧懊恼,而是隔江
朝着盛军大营频频点头,仿佛遥远的彼岸,也有一双眼睛露出惺惺相惜之意:「
尔不死,我不得安……吴征不死,大燕难安!」

  盛军大胜了一场,捷报传至紫陵城,金銮殿上皇帝连发三道圣旨表彰前线将
士,百姓亦群情振奋。

  燕军自这一战后闭了寨门休战,歇了五日战事又启!燕军再度变阵,除了几
艘巨舰压阵守住寨门之外,其余船只全部打散,但细心观看,燕军凌乱中又颇有
章法。

  一艘大鹞,一艘中鹞,一艘小鹞,每三艘船为一组,不远处又跟着一艘天虹。
每组船队各自为战,在江面上翩若鹞鹰。他们绝不试图靠近盛军巨舰,反而远远
避开,只在外围与中小船只搏杀。以天虹船上的劲弩强弓先行压制盛军,接近盛
军后再强行登船,即使伤亡也在所不惜。待登了船两军混战,盛军就不敌燕军的
勇武。而盛军巨舰上的箭雨也束手束脚不敢发射误伤友军,只能任由双方将士殊
死搏杀。

  盛军肉搏打不过燕军,燕军要登船先得付出惨重代价,两军这一战打得难解
难分,不得已各自收兵。但是盛军的新阵又被找到了破解之法,韩铁衣作为主将,
决不能接受在江面上占不到便宜的结果。需知燕军兵多将广,同样的损耗总是盛
军吃亏。且燕军水战日渐一日地熟练,长此以往下去,待燕军发动不破敌阵终不
还的决战,盛军绷紧的弦必然先断!——这一次不会再有张圣杰在危难之际以真
龙天子之躯亲临前线的事情再发生。

  两军不断变阵,连日缠斗,互有胜负一交战就打了两月。

  形势日复一日地紧张,时近深冬,江水渐渐枯竭,盛国不少不在战场中心的
江岸边防都感到萧瑟肃杀之意。这一次燕国船骑双行沿江而来,西连荆陕,东接
靳黄,光寨栅联络就延绵三百余里。枯水期一到,燕军兵马步骑更能派上用场,
战局也绝不会像从前只拘泥在濡口一处。

  「三日之后,二更造饭,人含枚马衔铃,紧闭营门,三更悄悄动身!」韩归
雁的军令终于下达!陷阵营领突击营,这批兵马不算多,却举足轻重的精兵也即
将开赴战场。全营将士出发是机密,目的地也是机密,除了韩归雁与吴征之外,
谁都不知道。

  吴府里悄悄地打点行装。依祝雅瞳的意思,吴征在这一战必将亮出隐藏已久
的修为,吴府里谁都不能缺席。再说费鸿曦也在濡口前线,紫陵城里还有皇帝的
万乘之躯要护卫,再也分不出任何力量来保卫吴府。更让人担心的,上一回霍永
宁能派来屠冲,几乎险过剃头。这一回若得知吴府空虚,来的又会是谁?所以吴
府举家出动,绝不会给对手留下可趁之机。

  吴征收拾好了一切,先去探望了忙碌的各位家眷。女子要出远门,无论什么
年代总比男子要麻烦得多。光是衣物就备得各式各样种类齐全,胭脂水粉等等一
样不可少。外出厮杀,与游山玩水带的东西差不太多。吴征悄悄溜进顾盼的小院,
见她的牙床上堆满了衣物,小姑娘正一件一件地展开在身前比划一番,每一件都
要斟酌许久!选定了的开开心心放在一边,放弃了的则十分艰难才摆在另一边。

  吴征忍不得笑,顾盼立刻回头娇声道:「谁?躲躲藏藏的,出来,嘻嘻……」

  吴征摇头现身道:「我们是去厮杀……」

  「我知道我知道,大师兄放心,碍不着事情。」顾盼见情郎来到大喜,乐不
可支地将吴征拉过,指着一堆华衫道:「要是大军冲阵得着甲衣,这一件特别轻
便,穿在里面不妨碍衣甲穿脱,好不好看?天气要冷了,这一件平日里披在外面,
保暖得很可御风雪……」

  小姑娘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巴不得把自己所有漂亮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向吴征
一一展示。即使是府上一干绝色家眷,吴征也从不敢陪她们逛街采买衣物,每回
一听这些就脑壳疼。这叫天赋所限无可奈何,怎么努力也不成。但这一次吴征还
是极耐心地听顾盼说完,才匆忙告辞准备落荒而逃。

  「对了,大师兄找人家有事么?」

  「没有没有,没什么大事。」吴征一拍脑门险些忘了,前脚迈出门槛回身道
:「等这一战胜了回来,我要!娶!你!」

  「啊?啊…………!」

  小姑娘的惊叫声让吴征断然落荒而逃,生怕被当做采花淫贼。这一路脚步匆
匆,先后去了家眷们的院子里一一探访,最终来到栾采晴的住处。

  整个吴府最清冷的地方就是这座小院,险些害得吴征祝雅瞳双双殒命的「仇
敌」,本不该住在吴府里。最终还是吴征首肯,祝雅瞳力主,才收留了这位流落
异乡,孤孤单单的燕国公主。从前的那些仇恨,一开始让吴府诸人对她多有防备,
之后看她除了偶尔嘴上阴损几句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慢慢的也不再用异样的
眼光看她。不过要亲近则绝无可能,所以这座小院平日里空空寂寂,罕有人来坐
一坐。

  「你来干嘛?」

  「来坐一坐,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坐吧。」栾采晴端着水壶问道:「喝什么茶?」

  「不用了,今晚还要早些睡,喝点水就好。」

  「随你。」栾采晴一撩裙摆徐徐坐下,单手支腮媚目一横道:「怎么?担心
我误了明日的事情?」

  「没有。」吴征喝了口水,不敢与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对视,垂目道:「其实
你不一定要陪我们跑这一趟,军旅的日子甚苦,若你不愿去,我明日去一趟宫里
与陛下说一声,你就先在皇宫里暂住,他们也不会亏待你。」

  「呵,这话你自己信不信?」栾采晴冷笑一声道。

  吴府高手尽出,府内并不安全。以吴征的面子,栾采晴要搬进皇宫暂住也是
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进了皇宫,多半要被幽禁全然不得自由,可比不上吴府待她
足够宽厚。

  「为什么要帮我?那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故土。」吴征不再多言,还是
问出心中疑惑。

  「没有为什么,我高兴,或者我不高兴。」栾采晴再度横起媚目,冷冷看着
吴征,似乎对他的疑虑与不信任颇为不满。

  「不要怪我有怀疑,我不喜欢府上的人把事情藏在心里,如果自家人都要猜
来猜去,活着就很累。」

  「呵呵,什么事都不许藏?那把和你娘的事情都去告诉府上的美人们好了。」

  「呃……」吴征语塞,无奈道:「这不能混为一谈……」

  「好了好了,婆婆妈妈啰啰嗦嗦,你不用想那么多,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栾采晴狡黠一笑道:「就跟你与你娘亲的事情一样,到了时候,自然要让她们都
知道。」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吴征举手投降,又道:「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要
感谢你。你告诉我栾楚廷会在秋季兴兵,先期会先以水军佯攻葬天江,但主力还
是骑步二军。说的都很准!」

  「呵呵,要是你听冷月玦那个丫头的,多半要亏到姥姥家!」栾采晴明明皮
笑肉不笑,仍然媚态无端:「冷丫头看见栾楚廷就想跑,哪里能了解那么多?」

  吴征眉头动了动,他自己从来不认为是栾家人,才对燕国皇室直呼其名,栾
采晴自幼在皇宫长大,这么称呼不知是何意。

  「当然,你要想再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那也休想!全都让你学会了,今
后还怎么讨价还价?呵呵,你们男人都薄情寡义,我可不想没用了被你赶出府去,
无家可归。」栾采晴嘲弄着道。

  「除非你想走,没人赶你。」吴征皱起眉头,被连番奚落,泥人也要冒起火
气。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我随便说着玩玩的。」栾采晴咯咯娇笑,又正色道:
「蒯博延我不认识也不了解,但是你要对付他不难,这人就算再能耐也得听栾楚
廷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你都知道的话,君王会不知道么?难道当了皇帝,不会想办法不让这些掌
握兵权的大将君命有所不受?」栾采晴说话尖酸刻薄,但实在有道理:「栾楚廷
好大喜功,冷丫头说得是没错,而且他自命不凡,什么事都喜欢插手去管,以显
得他英明神武。这一次燕国有备而来,栾楚廷必然绘制了一份自以为宏伟的蓝图,
蒯博延有再多的想法,也跳不出被栾楚廷限定的边界里。他能耐就算大破了天,
被条条框框拘束着,你这么聪明,要怎么对付他不用我多说。」

  虽嘴上说着不要再想套取任何消息,栾采晴还是露出了些许口风,吴征感念
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还做不到……不管怎么说,谢谢。」

  「不用再谢我了,就算是……这段时日在你府上白吃白住,过得还不错的报
酬吧。」

  三日后午夜,吴府众人悄悄离开紫陵城,汇合了陷阵营。营帐不动,新调来
的卫兵在紧闭的大营前虎视眈眈,任何人不许接近。一营人马趁着夜色开拔,选
山道一路向西而去。在这里吴征不需再掩饰家眷们,何况祝雅瞳陆菲嫣这样的绝
顶高手之外,还有倪妙筠,冷月玦这样的强援。有了她们加入,突击营战力之强
无可比拟!将士们对此只有欢迎,更为有机会亲眼见到祝雅瞳与陆菲嫣出手而无
比激动。

  军旅行入山道,吴征领先而行。回望身后这只精兵,与双翼般张开随行的家
眷们,心潮澎湃,意气风发。若不是将士们跟的紧,他真想大喊一声:「众娘子
们,随为夫冲!」

  六千精锐中的精锐,装备精良,路上一切支应粮草补给都已在沿途备好,使
他们得以轻车简从。陷阵营移动之迅速远超一般军旅,不到一月时光,他们便从
山林里忽然出现,择荒僻处结寨,驻扎在夷丘城附近。

  刚选好落脚点,营中的猎鹰便撒了出去。陷阵营出现在这里,被人知晓得越
晚越好。时近深冬,天寒地冻,军营里更是艰苦。将士们刚驻扎下两天,天空中
就见彤云密布,朔风呼号,在山势连绵的夷丘城附近更是阴冷。

  「这些天好像要下雪了。」韩归雁看着天色,有些忧心道:「江流水枯,又
是这种天气,可千万别冰封千里的好。」

  随着战事进行,夷丘城对岸的燕军已调来约三万人,且根据哨探,燕军还在
不断聚集增多。夷丘城左近的六座城池里共有守军有五万余,但这里山势连绵,
大军难以展开,兵力再多也发挥不出优势与战力。韩归雁暂时猜不透蒯博延的布
置,只知道近来夷丘城已经连续开了好几战。江流水枯,巨舰已吃不住水位会搁
浅,两国军士都只能驾小舟。失去巨舰的优势,盛国将士只能以血肉之躯固守江
岸,拼死不让燕军过江半步。

  韩归雁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天气骤冷江面冰封,盛国骑军就可顺势渡江,到
时候夷丘一带只能固守城池,压力更大。

  「我在想着,等娘和菲菲侦查回来,我们是不是该现身主动出击一次。好好
杀一杀燕军的威风!」

  「我也这么想,但是要再等一等。」韩归雁指了指远处的峡谷口道:「那里
有很多游魂在飘荡,鬼鬼祟祟的,呵呵,我们等两头都探明白了,再好好杀他们
一阵!」

  第十二章、两仪难落,疏月胧明

  朔风呼号,天地仿佛都在寒天冻地中变得清瘦。葬天江的涛涛江流像一条平
缓的山溪,静静地铺在河床上。无论苍天巨树还是低矮草丛都褪去了青绿,丫丫
叉叉像鬼爪一样峥嵘。就连狭窄的山道都因万物猫冬显得宽敞了不少,仿佛一眼
就可以望到尽头。

  枯水与江风酷寒的葬天江却并未因此而人迹寥落。延绵无尽的江边,身披重
甲的军士来来往往,搬运物资的民夫忙忙碌碌。军器成堆,粮草如山,壮阔的葬
天江舟行如织,时不时响起的战鼓与号角声更给数九寒天之际增添无数的肃杀之
气。

  山道蜿蜒,江行一路碰碰撞撞,出了川之后豁然开朗,江流和行人都仿佛松
了一口气。五十里外的夷丘城就建在这交通要道上,行商无数,夷丘自古以来都
是繁华的城邦。

  行商汇聚之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盛国凭借此城扼守葬天江之咽喉,守护
东面数百里土地的安宁。此地一失,武昌,南郡皆危如累卵。更不要说燕军借此
地登岸,铁骑旋风般东下一马平川,盛国绝难抵挡。盛国羸弱多年始终在燕秦的
夹缝中求生存,但再艰难的时日里,也没有丝毫放松对这座咽喉要地的经营。

  夷丘城城墙高大坚固,引葬天江之水为护城河,城高壕深。城内粮草军械充
足,两国剑拔弩张之后,这里又增添了许多物资,确保万无一失。眼下看来,光
靠这些似乎犹有不足,隔江相望的燕国大寨每日都在添兵,更有无数木料依托马
车,或是顺江而下一路送来。夷丘太守,安西将军管培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
却越发忧虑。

  燕军借枯水期搭建浮桥渡江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管培明也是寿昌城之战的
将领之一,能征惯战,自然知道浮桥这种东西风险巨大,但一旦建成并牢牢守住,
燕军渡江就难以阻止。是主动出击破坏燕军建设浮桥,还是以坚不可摧的夷丘城
为依托,牢牢守住这座堡垒?管培明一时难下决断。出城,燕军势大兵力不在夷
丘军之下,燕军最期盼的就是城外野战。不出城,眼睁睁看着燕军渡江,对士气
都是巨大的打击。

  求援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早已送到韩铁衣帐下,主将回信自有安排,稳守城池
即可。但援军除了驻扎在远处山弯,还神神秘秘除了几位夷丘主将之外任何人不
得知晓的六千军,大军迟迟未至,可叫夷丘军等得心焦。

  六千人,济得甚么事?连主将是谁都不知道!管培明恨不得来个十万八万的
大军,就算只有三万也成,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和燕军正面碰一场。——如果是陷
阵营也好啊!

  管培明暗自叹了口气:濡口那里战火连天,几乎没一日不开战。韩大将军战
事吃紧,讨不得半点便宜,陷阵营作为奇兵有一鼓定江山的大用,又怎么会来这
里。

  「管将军,燕贼又有动作了……」

  管培明衣不卸甲,刚小憩了半夜,闻言跳起来,身上衣甲哗啦啦直响。他急
忙登上城墙,只见天光刚放亮不久,江面对岸的燕军正编织藤条为绳索,伐锯树
木制浮板。远远的,江风还送来奚落讥笑之声,似乎对盛军犹豫不决,不敢出城
迎战的胆小无能大加嘲讽。

  「将军……」

  「不急,等。」管培明面沉如铁,在城头巡查了一圈城防,给将士们打打气
之后便回了城楼。

  关上门,几名亲兵眼里管将军远没有在城墙上的淡定。他面色阴郁得很,数
九寒天,鬓角边还有汗珠不时流下。敞亮的城楼里仿佛乌云盖顶,要闷得炸了。

  管培明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提笔唰唰唰写了封有些潦草的书信封好,唤来
一名亲兵道:「你持我的剑印和书信去城西八十里霄云山脚的军营,就说本将军
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将书信奉上之后务必见到营中主将,见到人约定相见日期
地点,约不成,不许回来!」

  「是,将军。」亲兵满脸疑惑,见将军面色着实不好,不敢再多问,将剑印
与书信贴肉收好,急匆匆离城打马而去。

  夷丘要地,一旦有失相当于燕国在盛国的土地上楔下一枚深深的钉子,就算
濡口水战大获全胜,再要收回夷丘也要花费巨大的代价。若濡口不能取胜,燕军
转道夷丘一带渡江,再沿江东下,后果不堪设想。

  时至今日等不来援军,夷丘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增大,管培明急得如芒在背,
也不知道低声咒骂了多少次。夷丘有失,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燕军眼看攻
势在即,管培明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许人知晓一营军士潜伏霄云山的禁令,说什么
也要与这位主将见上一面!援兵不至,夷丘左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动用起来,虽
只六千军,好过没有。

  日中到了半夜,亲兵才全身大汗又满脸怒火地返回,道:「启禀将军,属下
领罚。」

  「怎么了?」

  「属下到了霄云山角的大营,说了来意,递了书信,营中主将没见着,反被
训斥了一顿!还有……还有……呸!营中主将还叫属下带了句话回来。」亲兵越
说越气,怒火涨的满面通红。

  「哼!」管培明也好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声道:「说了什么。」

  「那主将唤了名随从来道:请管将军稍安勿躁,时机一到自来相见。时局未
明之前,务必按韩大将军将令,稳守夷丘诸城不得有误。另,管将军违反韩大将
军将令,私遣军士前来军营,此事暂且记下,待战后赏功罚过,往后切切不可再
犯。」

  「砰!」管培明怒不可遏,一掌将桌案拍得杯盏皆碎。片刻间又冷静下来,
将满腹牢骚话压了回去,沉着声问道:「你去军营,看他们军容如何?」

  「将军,这才是属下最生气的!如果不是扎了寨子,属下几乎要以为那里是
个镇子。三三两两不成队形,吊儿郎当,一个个痞气十足,哪里像什么军营!就
是……就是那些军士看上去一个个傲得很,眼神凌厉,好像又有点本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管培明捏了捏拳头,心中暗道:「韩大将军不是
庸才,不会放任这里不管。到底来的是不是陷阵营?」

  冬季天寒,濒临江边水汽又特别大。到了夜间,山脚下便雾蒙蒙地一片,将
陷阵营包裹在云雾里。

  中军帐里仍然燃着灯火,桌案上堆满了一封封奏报。有濡口传来的,有对岸
的动向,也有西边的陡峭山道里那些游魂的踪迹。

  韩归雁逐个细看,每看完一封就交给身旁的吴征,再传给柔惜雪,倪妙筠,
冷月玦,顾盼,瞿羽湘……吴府一家人就在此一直看到了深夜。

  这里只有韩归雁身具统兵大才,但余人一样聪慧伶俐,各有见识,帮着出出
主意不在话下。

  正商谈间,玉笼烟掀开帐帘,领着于右铮与几名亲近将士进来,手中捧着托
盘。

  深夜越发寒冷,几口热乎乎的肉片鲜汤下肚,连脚底都暖和起来。

  「玉姐姐好手艺。」吴征满足地叹口气赞道。

  「帮不上你们的忙,就打点好你们的内事。」玉笼烟论见识武功,都差了一
大截,便主动承担起一府中人起居饮食的职责,了却大家的后顾之忧:「对了,
日里夷丘城有人持安西将军的剑印来访,我按小韩将军的意思,让于右铮将他打
发回去了。」

  「属下亦要来人传话安西将军,不可再擅自前来。」于右铮收拾碗筷道。都
是韩归雁提前吩咐下的,他们不过依令行事。

  「燕军扎板欲搭浮桥,管将军急了。」吴征哈哈一笑道:「没事,让他再郁
闷几天,待交锋了正好把怒气都撒出来!」

  「我们也得快些,夷丘城里守军眼下是憋着口气,久了也会散去,反而军心
动摇后果不堪设想。」韩归雁脑袋左歪右偏,朝着地图反反复复地看:「燕军明
目张胆地搭浮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仗着谁的势了?」

  水战搭设浮桥,可谓富贵险中求,成了大赚特赚,万一不成就前功尽弃,还
会伤亡惨重。

  「祝夫人和陆姐姐那里也没有确切消息。军中戒备森严,她们潜进去也不易。」
柔惜雪怯生生道。百万大军她不怕,但叫出祝夫人和陆姐姐六个字,却心惊胆战。

  「这你们就不懂了……」吴征嘿嘿一笑,得意道:「我懂!就是小韩将军说
的,一定仗了谁的势!」

  「何解?」

  「我怀了他们太多事,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吴征伸直在地图上的寿
昌城一带画了个圈圈道:「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去断粮道,结果直接招来了丘元焕,
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们谁想到过?前线战事那么紧,丘元焕会单单来找我!为什
么?」

  「他们猜到是你在兴风作浪!」

  「不错!」吴征朝韩归雁竖了个大拇指道:「他们摸不清我的套路,但是他
们料得到我时常搞些新花样。所以只要是不依常理的事发生,大体就猜的到我在
左近。还有,一些不好收拾的场面,多半我也在左近。小韩将军,你爹爹当年怎
么说我来着?」

  「非统兵大将之才,但机变百出,置于战局关键处,或有奇效。」

  「韩老将军知道,蒯博延大体也摸出了些门道。」吴征自吹自擂,洋洋得意
:「一般人大体猜测我会在濡口待命。蒯博延不会,他知道夷丘城是破局关键,
也知道我会在这里!所以才要这么干,明目张胆搭建浮桥,就是要诱我现身,越
早越好!」

  「切,这些话我来说多好,你还自己说出来,像是在吹牛。」韩归雁撇了撇
嘴,引来一阵娇笑,倒也无人反对吴征的话。说到军机大事,于右铮等人赶忙退
了出去,吩咐大帐外严加戒备。

  「你要让我来猜,丘元焕就在对岸!待一切准备妥当,蒯博延也会出现在对
岸!到时候燕军集结精兵,搭浮桥渡江,顺便再要了我的命,一举两得。」

  「你怎么忽然对丘元焕蒯博延了解那么多?」

  「猜的呀,但是八九不离十!」吴征低头凝视地图随口答道,以掩饰躲闪的
目光。这话他说是自己想的可以,要说是栾采晴的推断,多半要被加上好多疑点。

  「可惜丘元焕和蒯博延都不知道老爷已经是绝顶高手,美梦又要成泡影。」
帐内都是一家人,终于不需要用军中称谓,玉笼烟松了口气。

  「我不想和他们碰面,至少不想同时面对两名绝顶高手,会增加许多变数。」
吴征摇摇头,道:「雁儿看呢?」

  「猜测十分有道理,夫君常有灵光一闪的妙笔,我如果是夫君的对手,也会
在最关键的地方做好防备!」韩归雁锋眉一扬赞同道:「要对付夫君就不能依常
理,蒯博延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猜得到!夫君居然一下就能反推蒯博延的心思,
更加厉害。」

  吴征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正色道:「出点主意可以,统兵我不行,雁儿看
要怎么办?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我觉得最好在蒯博延到来之前,先打燕军
个措手不及。」

  「等娘和陆姐姐把西边的游魂探清楚了,我们就动手!」韩归雁目光一凝,
有些期冀道:「可惜燕军为的是诱我们早日现身,丘元焕一定防备完全。否则我
们以三对一,直接将他斩杀于此就最好不过!」

  燕军是下定了决心要渡江拿下夷丘城,不仅在夷丘一带全力备战,濡口更是
加紧了攻势,以牵制盛军主力无暇他顾。在寒冷的夜晚,夷丘江边的燕军燃起火
把,彻夜忙碌不停,看上去渡江攻打夷丘城在即。

  冬季夜晚的江面被一层水雾笼罩,清冷的月光洒下穿透了雾气,又泛起一片
晃眼的银白光芒,自有一股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美丽。水波粼粼,除了一片亮光之
外难以看清。平静的江面急不可察地一动,露出两颗黑布蒙面的人头来。数九寒
天,江水之冷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浸在冰冷的水中不一会儿便会四肢发僵。但
看这二人均只露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偶尔再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视严寒如无
物。

  暗中观望了良久,两人复又潜回水中,江水滔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岸边水面微晃,两条窈窕多姿的人影窜上陆地,旋即消失不见。二人一身黑
衣奔入树林,飞鸟一般轻盈上了树,揭去面上的头套,正是祝雅瞳与陆菲嫣。

  「祝夫人你先……」

  「不用,你先。」祝雅瞳不待分说便上了树梢,传音入密道:「就当一同洗
了个澡,你先抹干净。」

  陆菲嫣见微知著,一听这句暧昧话语就知吴征已将她的嘱托告知祝雅瞳,面
上微红,忙收敛心神再树杈间盘膝坐倒运起功来。即使是她们二人,在寒冷的江
水中为了维持体温,内力也消耗甚巨,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冷得彻骨。陆
菲嫣功力深厚,在刻间周身便现出茫茫白气,将身上的劲装烘干。战争之苦,如
她们这样的绝色美人也顾不得容颜与整洁,不及回营换衣,更不敢在林中燃起火
光烤干衣物。

  她运功完毕,便与祝雅瞳换了个位置在树梢警惕地监视周围的一切。陷阵营
的高手悉数留在霄云山下,扫清一切妄图前来哨探的猎鹰。打探消息的职责就包
在她们二人身上,有她们相互照应可谓万无一失。

  待祝雅瞳也歇息妥当,陆菲嫣便从树梢落在她身边,悄声耳语道:「燕军肆
无忌惮,其中有诈。」

  「嗯,我也这么想。看他们的进展,最多十日后当能备好一切。」祝雅瞳从
怀中掏出油布包好的纸笔书写起来道:「这几天的书信传回去,雁儿那边一定做
了准备,我们再探两日就回。」

  陆菲嫣边听边沉思,嘴角边却有一丝微笑。祝雅瞳写完了书信,见她仍沉浸
在思绪中,遂问道:「想什么开心的事情?」

  「啊?没有没有。」陆菲嫣主持打点吴府上下内务,隐隐然已有大姐的风范。
和府中姐妹说话虽从不盛气凌人,但是威严自在,若遇争议,陆菲嫣定下的便是
结论。唯独面对祝雅瞳时不自觉就想低声下气,有时还有些慌张。她定了定神,
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只是在想,燕军大营我们窥探了好几日,全然看不见燕
军主将。以燕军志在必得的架势,这里的主将不会是无名小卒,说不定是燕国哪
位大人物在此。」

  陆菲嫣还能笑得出来,正因吴府眼下冠绝一时的实力。无论来的是谁,三名
顶尖高手坐镇都不怕他。隐隐然,陆菲嫣还期盼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正巧可借这
一役一鼓作气!

  「武功这么高连我们都窥探不着,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在想是丘元焕?」
祝雅瞳和她一样心思,也笑了起来问道。

  「蒯博延要坐镇濡口一带,燕国唯一有资格指挥夷丘一战的唯有丘元焕。再
看燕军这样的做派,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陆菲嫣越说越肯定,搓
了搓手掌,不知是冬季寒冷还是有些紧张与激动,道:「若是丘元焕,有机会的
话要不要……要不要除掉他?」

  「可以试试。」祝雅瞳下不了决心!乱军之中变数极多,丘元焕敢出现在这
里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在这种状况下与一名有备而来的绝顶高手搏命,就
算能成也必然付出惨烈的代价。为取胜固然要不择手段,但祝雅瞳今非昔比,一
切都以吴府上下的安全为先,伤了哪一个她都舍不得。——这也是吴征的意思。
美妇想了想道:「我看没那么容易,他们定下的战场,在这里决一死战不太明智,
除非……燕军主将是个傻瓜,有机会的话那得把握住了才是。」

  「是。先做好万全准备,万一有机会呢?」陆菲嫣凝重之间,也颇见跃跃欲
试。丘元焕在燕国两朝元老,数十年的大权一旦空了出来,对燕国打击之大不可
想象。蒯博延毕竟刚刚上位,想大权独揽全然接替丘元焕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燕
国就此陷入一段内乱都说不定。

  二女的手握了握,要已见惯了风浪的她们,手心里居然都是汗水。就在树杈
上歇了小半夜,精力充沛,她们又向西方的峡谷密林中行去。自从吴征广招盛国
武林高手组建成军屡建奇功之后,燕秦两国也依样画葫芦。大秦内乱刚平伤筋动
骨,无力遣大军东下,只能先行让这些武林人物接近战场,伺机而动。

  沿途祝雅瞳将写好的书信在路旁一块大石下藏好,自会有人依时来取。正是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趁着伸手难见五指,二人施展潜行之术一路摸进山岭,再度
隐没在密林间。

  「又变了位置,这些哨探的安排着实不错。」二女唯恐暴露身形,陆菲嫣谨
慎地连传音入密都不敢使用,生怕宁家有什么奇人异士在此,被人探出行藏。

  「从前向无极有这个本事吗?」祝雅瞳凝思一阵,不得其解问道。

  「没听说过。那个人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竟然有统兵之才。」陆菲嫣摇了
摇头。

  从前向无极但凡随军出征也是一副木讷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秦国上上下下,陆菲嫣熟得不能再熟,青城派剩下的那些料子有几分本事
再清楚不过。其余武林门派里武功好的有之,会统兵的从未见过。原本个人修行
与领大军作战就是两码事,几乎背道而驰,想要一人兼得难上加难。

  譬如以吴征的聪明与见识,让他领军至今办不到。以韩归雁的战场纵横之能,
武功又逊色了些。——吴府里最早修习《道理决》的就是她,在长安时韩归雁尚
能与冷月玦打个平手,眼下两人的武功却有了明显的差距。

  「嘻嘻,原来菲菲也猜向无极在这里。」祝雅瞳展颜一笑,心灵相通时的感
觉向来不错。

  「大秦要来坏事,向无极不坐镇不行。他又不是霍永宁脱不开身,一定会来,
也一定要来。」陆菲嫣肯定道。

  「那是菲菲在伏牛山上露了一手,让他们方寸大乱,向无极不得不来。」吴
府有了两名绝世高手的消息早就传遍天下。大秦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没有向无
极坐镇简直痴人说梦。

  「祝夫人过奖。」祝雅瞳今日格外亲昵,陆菲嫣面上一红娇羞道:「是祝夫
人威名在外,震慑宵小。」

  「那你看他们会不会……」祝雅瞳两掌一握打了个手势。

  「会的,必然会联合!」陆菲嫣毫不犹豫答道:「霍贼盼得燕秦两国打得两
败俱伤,谁也讨不着好。但是吴郎无论对燕还是秦,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在这
件事上,他们一定会合作!」

  「蒯博延在濡口牵住盛军,又往这里不断增兵,就是要诱征儿来。费了那么
多周章,也必然要向征儿下手。陷阵营的行踪瞒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做好准备。
届时丘元焕绊住我,向无极缠住你,嘿嘿,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盘。」祝雅瞳已理
清了前后脉络,面泛寒霜道。

  「可惜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这一回要他们折了老本去!」陆菲嫣也是杀气
大盛!

  「所以我们……」

  「先把这里探个一清二楚,回头杀个一干二净,再去对付丘元焕!」

  「真是又乖又聪明的媳妇儿!」祝雅瞳吐了吐香舌,不待陆菲嫣答应,便飘
身当先而去。

  两人的年纪差相仿佛,祝雅瞳仅仅稍长丁点。陆菲嫣闹了个大红脸,忸怩间
不敢误事,急忙紧紧跟上……

  天气越发寒冷,营帐里燃着红泥小火炉取暖。

  「拿下夷丘城,顺便再拿我的人头请赏?做他娘的春秋大头梦去。」

  根据祝雅瞳与陆菲嫣不断传来的情报,夷丘一带的局势与吴征先前的猜测基
本吻合。燕军明目张胆,大秦高手蠢蠢欲动。这一切的计谋与布置实在歹毒!若
不是吴征提早做出了判断已有防范,到时候一个不慎落入陷阱,损失必重。

  「嚯,瞧不出来呀。最近这么深谋远虑,事事料敌机先?」韩归雁看着吴征
一脸狐疑。自家的郎君自己清楚,吴征当然时时有惊人之举,但归根结底还是先
父与韩铁衣对他的评价: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毫无统御之能。经历那么多磨难,
吴征收敛了任性,自私自利也只对吴府的女主人们。统御之能说不上多大,但对
人对物真诚,还是很得陷阵营将士的尊重爱戴。但这样纵览全局,处处料敌机先,
实在是吴征从前没有过的。

  不是吴征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在许多地方已见深谋远虑。而是他要操心的事
情太多,再在这上面耗费大量的功夫,修为也不能在眼下就攀登至十二品。通盘
考虑纵览全局,就要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了解,吴征从前还做不到。

  「现在有时间了嘛。」吴征笑眯眯答道,望着地图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与
韩归雁对视一眼道:「是不是该安排去见一见愁坏了的安西将军了?」

  「去,等娘和陆姐姐回来我们就去,有些事还要她们亲口来说的好。」韩归
雁伸出长长的纤指在西面崇山峻岭处画了个圈,再点向夷丘城,手指画出的方向
直指大江对岸的燕国军营!这一日又是帐中议事直到深夜,韩归雁与吴征一同巡
视了遍军营,将暗哨查了一遍才各自回帐安歇。

  两日恍惚间过去,祝雅瞳与陆菲嫣依时回营。见她们二人在数九寒天里奔波
数日,风餐露宿,脸上倦容非常,吴征心疼不已。战事不宜迟,吴征唤来于右峥
让他持书信先行一步,往夷丘城先行约见管培明。营中则稍作准备,也让祝雅瞳
与陆菲嫣舒舒服服地泡上个热水澡,再到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之后,才向
夷丘城出发。

  几人不乘车马,趁夜色悄摸摸地来到夷丘城,于右峥也早早潜伏在约定的道
旁,接应几人入城。

  「没人为难你吧?」

  「没事。」于右峥笑了笑,道:「那几个亲兵不明所以,见了我十分不满。
管将军心里也有火气,面色一开始十分不善。但也没误事,第一时刻就召见了属
下。」

  「那就好,更靠得住!」吴征点头称赞。

  一行人刚跨入城门,也不入城,转角迈向城楼到了间隐秘的暗室。管培明得
了通传早早等候在静室门口,见了吴征欣喜不已,忙上前下跪施礼道:「末将见
过吴博士,祝侍郎,韩将军。末将有过在先,请韩将军责罚。」

  「快请起。」韩归雁扶起管培明,先进了静室道:「战事在即让人透不过气
来,不怪管将军。头几日我们刚到夷丘,还未摸清燕秦两国动向,来了也说不出
什么。陷阵营悄悄来此想要出其不意,所以刻意隐瞒,还要请管将军莫要怪罪才
是。」

  「哎。」管培明长舒了口气,感慨道:「燕贼兵临城下,末将是寝食难安。
濡口又连战不停,韩大将军分不出兵来。末将前几日就盼着陷阵营来此解燃眉之
急,今日见着几位大人,夷丘无忧矣……」

  「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今日专为此事而来!」韩归雁见管培明与几名亲兵脸
色均一凛,话锋一转,指着吴征笑道:「他的官儿最小,管将军倒是会做人,什
么都把他放在最前。」

  统兵将领大多有一说一,拙于辩解言辞。管培明万分尴尬,说不出什么来,
只得陪着笑脸。但看韩归雁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明局势虽难,也不是没有机会。

  韩归雁见气氛松快了许多,嫣然一笑摊开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地图,请
陆菲嫣近前。

  陆菲嫣早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先点着江北燕军大营道:「燕军在此少说有六
七万之众,且每日还在添兵!蒯博延在濡口与韩大将军打得难解难分,看来他也
改变了战略,打算继续在濡口纠缠,并不急于取胜。燕军的增援几乎都在往夷丘
调动。据最不利的估算,十日之内,燕军还能再添两万大军!」

  一席话说得刚放松了些的气氛骤然紧张。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陷阵营也不好调动扑天雕越过夷丘前往燕国境内探查。
只能从近日来燕国添兵的数量,与此前驻军的位置做推算。陆菲嫣并未夸大其词!

  美妇又在西面连片山峦处画了个圈道:「秦国的大军驻守江州没有动作,来
的是新召集成军的一组人马。和突击营类似,都由武林人士组成。虽是匆匆成军,
武功也良莠不齐,但是足有两千人之多。可谓倾举国之力!武功高强者也不下五
百人。」

  大秦武林的情况,陆菲嫣一清二楚,里头还有不少老熟人。说起此事美妇咬
牙切齿!霍永宁能这么快将武林人士召集起来成军,除了圣旨之外,也是吴征当
年为了斩除暗香零落,用尽心思成立武林同盟。之后霍永宁篡位,昆仑派逃离大
秦,武林同盟就便宜了霍永宁。

  「末将也已察觉大秦的动向,没想到来的是这些人,他们想干什么?」两千
人在战场正面难成大气候,但若把握良机,也可能让夷丘防线出现漏洞,就此仿
佛江河决口,一溃千里。管培明最担心的,就是燕秦两国联手!虽说数月前盛国
朝堂为了与大秦结盟一事激辩了数回,最终陛下采纳祝雅瞳的建议与大秦缔结盟
约。大秦也依照盟约按兵不动,但来的这两千人,管培明是绝对不信他们会帮助
夷丘守军哪怕一粒粮米。

  「放心,他们是为我来的。」吴征冷笑道:「让他们攻城,霍贼现在穷得叮
当响亏不起。最多就是等大局已定之后捡点小便宜,不会左右战场胜负。」

  「这就是为什么本将说没那么简单。」韩归雁点了点霄云山道:「不管燕还
是秦,都知道陷阵营来了夷丘城。或许还不知道我们驻扎在哪里,准备干什么。
但是他们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原来如此!」管培明也是将才,闻言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怪道燕贼明目
张胆地建造浮桥。不仅是想引出夷丘军在江边与他们一决死战,还要诱出陷阵营!
原本有陷阵营帮忙守城,夷丘城牢不可破。燕贼不愿,才要在城外拉开架势拼个
胜负。」

  「不止如此。」陆菲嫣道:「陷阵营不出,大秦高手只会看热闹。陷阵营一
出,燕秦必然联手。」

  「这……吴博士屡建奇功,也难怪燕秦两国切齿痛恨。」管培明又赔了个笑,
道:「听闻吴博士有伤在身,末将请博士一同中军略阵如何?」

  「一力防守,是把主动权拱手相让。燕军建好浮桥再等来援军,到时在南岸
站稳了脚跟,届时援军源源不断,夷丘城再坚固也得被生生耗死了不可。」吴征
摇了摇头道:「我们对夷丘一带的了解远不如管将军,想先听听管将军的想法。」

  管培明凝了凝神,道:「吴博士之言正中兵法。不论燕贼要耍什么花招诡计,
浮桥绝不容许燕贼建起!燕贼使的是阳谋,逼着我们迎战,但也是一步险招。只
消断了浮桥,燕贼一年之内再无力踏足江南半步。末将本有此意,先前忧虑着兵
力不足,唯恐失了手,夷丘五城一同沦陷。既有陷阵营助力,夷丘战力大增,足
以和燕贼一较长短。韩将军,末将请为先锋,引军至江岸与燕贼决一死战,若不
胜,愿斩首级!」

  「管将军的头,还是安在脖子上作用大,砍了不值得。」韩归雁蹙眉责道:
「许胜不许败,败了,我们谁的头都担当不起!」

  「是!末将必胜!」

  「不急!」韩归雁画着地图道:「本将留着突击营高手,把陷阵营剩余将士
都交给管将军。向管将军换二十名向导,三十条小船!」

  「啊?」管培明吃了一惊。

  「后日半夜,二更启程。让向导领突击营进山,我们先让想捡便宜的大秦损
兵折将,杀是杀不干净,至少打得他们元气大伤,再不敢踏出山岭半步!」韩归
雁锋眉一横,英气勃发道:「前后不超过两日,我必返程。请管将军于四日后黎
明在峡谷口备好小船,突击营将顺江东下,与管将军一同夹攻燕国来犯之敌!」

  管培明听得心潮澎湃!韩归雁的战略与胆略都是上上之选,盛军上下无不为
之折服。他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得令!」

  是日天空中彤云密布越发阴冷,眼看着一场大雪正在酝酿。雪天行动不便,
也更难隐藏身形,韩归雁愁眉不展,只得暗暗祈祷大雪再晚一些降落。或许是诚
心感动了上天,一直到突击营趁夜饱食,整装完毕向西进发时,大雪仍在彤云里
憋着,就是降不下来。

  这些江湖侠客即使从军已久,还是难改吊儿郎当的脾性,日常在军营里除非
当值都是散散慢慢。依韩铁衣的意思,这支军从成立起就特殊,本就是一支个性
十足的军伍,万万不可随意磨灭天性,否则久而久之必将与寻常军伍无异,所以
日常军容实在不太好看。一旦出了营执行任务,突击营完全变了个样。

  身怀绝技的将士们一个个像出了笼的豹子,孔武有力,矫捷谨慎。于右峥领
着三十名武功拔尖的高手随着祝雅瞳与陆菲嫣当前,先行扫除山岭之外的哨探。
这些哨探点已叫祝陆二人探得明白,就算临时有些变动,以她二人的功力足以神
不知鬼不觉地减除每个暗哨。借着哨探换岗的间隙,三百名将士全力提起轻功一
同狂奔入林。

  依照提前做好的安排,三百名将士十人为一组做鸟兽散去。吴府众人则聚在
一起居中策应!——不能怪吴征偏心,实在这一干人太过重要,连尚未成年的顾
盼,武功不高弱质芊芊的玉茏烟,伤势还在恢复的柔惜雪全都上了阵。无论谁把
全家人的性命一同押在了战场上,都决不能再说他偏心。

  「娘和菲菲前方开路,玉姐姐,盼儿,惜儿,无论如何你们俩都要跟在我身
边。唔……妙筠也一道儿,装作重重保护我的样子!雁儿发号施令,指挥全局!」
吴征近日来已反反复复交代了数次还是不放心,又再重复一遍。自打进入林中以
来他就觉得百般不舒服,总感觉有几双阴暗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又似有人布置好
了陷阱,正引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踏进去。总之一定有什么千算万算都没有预料
到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吴府的实力也不用害怕什么。做好了万全的防备,还
有自己这个深藏许久的绝顶高手,时刻保持小心谨慎,吴征有绝对的信心应付山
林里的一切局面。

  数九寒天也不会影响翠竹的苍青与松针的常绿。山势险峻,林木茂盛,平日
除了数量稀少的山民之外人迹罕至。韩归雁不时抬头看着天色,心中估算时间。
外围的暗哨拔了个干净,让突击营顺利进入山林,但隐秘的时间不会太久。暗哨
之间都会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层层传递,哪一环断了都会引发反应,「敌袭」的
消息就会传遍潜藏在此的大秦国高手。

  韩归雁掰着手指头,垂下的凤目忽然一扬低声道:「开始了。」

  冬季安静的山林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翠竹沙沙作响,松针根根掉落。惊呼声,
喝骂声,兵刃交加声,惨叫哀嚎声顿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于右峥领着九名高手,在向导官的带领下潜入山林。按着地图的指示,他们
这一组人将向西北面迂回前进,沿途扫清敌人。与墨雨新的一组人汇合之后,再
向北面行进,确保这一条道路的通畅,以保证突击营能顺利靠向江边,不误了夹
击燕军的大事。

  前方的林中暗哨里运足了目力也看不着人。于右峥不敢冒进,回身打着手势,
大意是说秦贼狡猾,暗哨位置可能一日数变,祝陆两位夫人探查的消息不一定准
确,都警惕些相机行事。

  「现在该怎么办?」

  「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原地等候约定的动手时刻。如果这里没有对手,
就直奔下个地点。」于右铮是吴征选中,倪妙筠亲手带回来的人才,又常常跟在
韩归雁身边耳濡目染,正迅速成长为顾全大局的良将。他又打手势问道:「还有
多久动手?」

  身后专门记录时辰的高手回应道:「四分香。」

  训练有素的高手们分工明确,战斗能力与战术执行都远非寻常士兵可比。四
分之一炷香燃尽的时刻一到,果然四处响起争斗声,于右铮当先窜了出去。

  前方的暗哨不知有多少敌人,但他并无惧心。身后有一帮屡次配合作战之后
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经过柔惜雪的指点,每一人的武功都在飞速进步!从
前旗鼓相当的大秦武人多半已不是对手,就算只能仰望的,眼下也不必畏惧。昆
仑已举派迁至烟波山,剩下一个顶尖门派青城派又能剩下多少高手?区区十几人,
还能覆盖整座山岭不成?就算对上那么一两个,己方完全有一战之力。

  金黄色的焰火升空,四面的惨呼声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显然突击营的将
士们奇袭成功,拔去了多处暗哨。警兆声连片再起,大秦那边终于做出反应,密
林中正不知有多少高手朝着出事地点掩杀过来。

  于右峥扑了个空,这处暗哨果然已被撤去。他伏在树杈间打了个手势,命令
部下就地隐藏。几乎一瞬间,这一组人马就仿佛在山林间消失了……突击营是精
锐高手,于右峥与墨雨新带领的两组人便是精锐中的精锐,武功,心智无一不是
精挑细选而出。

  潜伏了一炷香时分,果然有一队人小心翼翼地在林木间不紧不慢地徐徐靠近。
于右峥隐在暗处看得明白一行七人,领头的步伐沉稳,在夜里双目精亮如鹰,不
是个好对付的。

  但天下间能登上十一品的高手,几乎都集中在长枝,天阴,青城,昆仑,庐
山五大门派里,余者寥寥无几。就算同是十一品,也没见哪个二三流门派的能胜
五大门派高手。陷阵营里昆仑与天阴高手们来来往往,他们见的实在太多,眼界
都已全然不同。

  那七人还未接近,于右峥便将扣在掌心的一把梭镖洒了出去!梭镖形体细长,
丝毫不会被丛生树枝的丫丫叉叉挡住影响了准头力度。暗器携着劲风发出的锐啸,
在深夜的林中仿佛山鬼的哭泣。

  「有人!在意!」都是走惯了江湖的高手,稍有风吹草动应变奇速。那七人
立刻挥舞起手上的兵刃遮挡头脸,夜里不便视物,正不知暗器有多少。

  于右峥拨开树枝一跃而下,大秦国高手怒喝着,其中一人亦撒出一大把梅花
针。于右峥在空中一个旋身,长刀飞舞,将梅花针尽数拨落。视线全集中在他身
上,两把绳钩贴着地悄无声息地甩出……

  临时成军的大秦高手,哪里有突击营的配合默契?于右峥盯着领头的高手,
长刀一升压在他的大枪身上借力一个翻身,轻盈地跃过头顶,回刀横削,一脚又
将一人踢了个筋斗。惨呼声连连,交手的片刻间,遭袭的大秦国高手就一死两伤
倒下三人。

  于右峥更不答话,抬手唰唰唰三刀齐出!

  「峭壁削云!」领头的大秦高手惊呼声中着地一滚闪了开去。

  「你还认得昆仑绝招。」于右峥大笑声中,刀刀连环不离要害。

  敌人手中加劲,将一杆大枪舞成一道黑光。己方大占上风,于右峥不急贪功,
闪转腾挪间又助力部下打倒两人。那领头的高手又惊又怒,大枪忽然从中裂分为
二,裂口处更哗啦啦地掉出一大截铁链子来。

  「链子枪?」于右峥吃了一惊,只见那柄链子枪左半的枪身已直击出来。精
钢的枪杆虽无锋刃,挨一下也要受重伤。这枪杆飞至于右峥面前忽然悬停空中,
右半的枪尖却迅捷无伦地赶了上来,直刺于右峥胸口。

  敌人武功虚虚实实变化多端,于右峥侧身险险闪过,身形暴进欲抢入敌手怀
中。但那大秦高手武功也不弱多少,趋近趋退随心而发,两人一时战得甚是激烈。

  他们旗鼓相当,其余大秦高手就没那么好命。不到半柱香时分就被杀了个干
净,于右峥这里也摸清了对手路数,长啸声中刀光大展,劈砍间反手一挑,又快
又突然,刀尖正中敌人右腕!那大秦高手再拿不住伤臂的链子枪当啷落地,他见
己方全军覆没,面如死灰,将兵器拋落垂头不语。

  于右峥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展开,只见纸上写着长长的一份名单,他反复确
认之后道:「没有你。」挥手一刀将他首级斩去!

  林中激战一打就是一昼夜,突击营无往不利打得大秦国高手节节败退,一昼
夜就推进了足有三十余里。自午后争斗已不再频繁发生,大秦高手似乎龟缩在一
起往密林深处退去。

  韩归雁看着地图,取了管焰火射向空中,焰火炸开成一片红光。

  「入林已深,再进去地势越发复杂,各组人马之间难以时时互相支援。」韩
归雁指着地图道:「我们身后也留下大片空地,突击营人数就那么多,不足以覆
盖这些地方。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铸造防线,也可围点打援!待午后我们再向前
推进十里。」

  依据韩归雁画下的地图路线,再推进十里就能将撤退的道路锁在控制范围之
内。夜尽之前,突击营就能顺路赶到江边乘船,沿江东下。

  「我们几个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我怕兄弟们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伤亡太多,
我肉疼。」这一日激战,突击营的高手也有伤亡,吴征是一个都舍不得。

  「你别管,老实呆着。」慈不掌兵,吴征的性格不太合适。韩归雁悄声道:
「正主儿还未出现,不到我们动起来的时候。」

  「哟,杀秦国人呀?你们要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呀……」栾采晴咯咯娇笑,
目光扫过林锦儿,陆菲嫣,韩归雁等人,对吴府中人来说,下手的确是需要硬起
心肠的事情。毕竟错的是宁家余孽,暗香零落,大秦武林得罪过他们的可不多。

  「你也闭嘴。」韩归雁白了她一眼,明知栾采晴向来就是口头花花,做事倒
不见乱来,还是轻易就能被她气着。这么一想,火气更大,冷声道:「你要不听
话,白白送死没人救得了你!另外,你最好听清楚,不依将令擅自行事,就算你
活下来,战后本将一样不饶你!」

  「啧啧,那么凶干嘛。」栾采晴美眸滴溜溜一转,翻起皓腕捧指着祝雅瞳与
陆菲嫣笑道:「不就是丘元焕和向无极嘛,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最好一道儿杀了,
反正我看他们都不顺眼。」

  韩归雁锋眉一蹙,暗暗心惊,面上不动声色道:「你知道正主儿是谁就好。」

  大军的事情,没必要和栾采晴多说,她跟着走这一趟更多像个看客,也不管
事。一向骄纵的公主居然料事如神,韩归雁也要暗道一声佩服,自没看见吴征撇
了撇嘴,目光闪躲。

  燕秦两国的大军不会联手,不代表高手们不会。何况他们的首脑都有共同的
目的,除掉吴征!吴府的几颗聪明脑袋千思万想,这片山林与燕军的种种诡异,
就是为了诱出突击营,也就是为了整个突击营的主心骨吴征。

  霍永宁与向无极视吴征为眼中钉,肉中刺,燕皇也将吴征看做心头大患。两
国在此联个手杀个人,合作起来简简单单,绝不需要牵扯更多的利益。再说向无
极一人敌不过吴府的两位绝顶高手,正需丘元焕助拳。只消牵制了祝雅瞳与陆菲
嫣,再去对付个有伤在身的吴征不在话下。最多就是举国高手齐出,拿人命去填
就是。

  「咦?」祝雅瞳目光流转着回首,腿不动足不抬,整个人忽然飘了出去。片
刻后美妇返回,手上还提了个人。

  祝雅瞳拿着他颈后要穴将他往地下一抛,那人须发皆白,似是手足酸软,歇
了片刻才爬起身来向吴征行礼道:「吴大人。」

  「是你。」吴征瞪眼认了认,才道:「张主簿。」

  这人正是当年北城府衙的主簿,金刀门门主张六桥。他原本紫膛脸身形威武,
一别两年,居然满面风霜,身形都见佝偻,足见这两年的日子颇不好过。

  「正是在下。」张六桥愁苦的脸上露出怀念感慨之色来,叹了口气低头不言。

  「你也被召集来了?」吴征想起旧事也感慨不已。当年剿除暗香零落顺便将
文毅拉下马来,腾出京都守备的高位给了韩归雁,自己也得高升,在北城府衙兢
兢业业多年的张六桥终于得以执掌一府。还记得杨宜知说服他出人出力时,说自
家大师兄不仅有本事,还有齐天鸿运。可笑当年不自知全都中了霍永宁的圈套,
文毅倒台,迭云鹤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昆仑一系早就被猜忌,最大
的得利者其实是霍永宁。他只用几个贼党就彻底成了老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人,
才有了今后发生的一切。

  「圣……圣……圣命难违……小人没有吴大人的本事……」

  「还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早就不是了……」吴征自嘲一笑,问道:「张前辈,
我走了之后想必你过得很难,跟我有牵连的人,霍贼都不会客气。」

  「嗯,整个金刀门只剩下的空架子,剩下的东西,我全都交了出去。其实…
…也没有很为难,大潮之下,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又哪有的选择。」

  「那我问你一句话,这一次你们领头的人是谁,藏在哪里?」

  「不知……我只能听命行事,又哪里有资格知道那么多。吴大人来的时候,
我恰巧躲在这里放哨,听见争斗声不敢出来,也不想给人平白无故地拼死拼活,
后边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那你走吧。」吴征背过身去道:「快点,最好也莫要再叫我看见你,战场
相见的话,想饶你性命都难了。」

  「谢了。」张六桥回身闭上眼拔步离去。他已看清了前方道路,却丝毫不觉
得有生还的希望,只觉身后随时会有一柄夺命的利刃会在自己毫无反应之下,刺
穿自己的身体。可是一直到了道路的尽头,他的双腿仍在奔跑,性命还在……

  吴征等张六桥离去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圈出张六
桥的名字,道:「希望别死吧,这人能活着是最好。」

  时辰过了午,天空中终于飘飘荡荡下起雪来。开始还只是米粒般的雪珠,个
把时辰过后,就成了片片纷飞的鹅毛大雪。

  于右峥与墨雨新呵着热气搓了搓手,这一仗差不多到此为止。雪天容易留下
脚步足印,想隐藏踪迹甚难,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该整军东下的时候。林中激战近
两日,就算是这些高手也感疲惫,留出些时间将养调息半日,还有一场更大,更
直接,更惨烈得多的厮杀要来。

  「墨师,这条路径没什么问题吧?」两组人马刚从两个方向汇合在一处,却
还不能放松。

  「我刚走了一遍,韩将军的神机妙算,我们哪里能懂?听着就是了,错不了。」
墨雨新马屁连天,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都是如此,人前人后的为人十分一致。

  「啧!好好好,我懒得跟你磨嘴皮子,你我兄弟二人再去亲自查一遍确保万
无一失如何?」

  「这就是了嘛,走走走。」墨雨新又点了三人,再吩咐好准备接应赶来的兄
弟,就听背后一声闷哼。

  好似魂魄被人从体内生生抽出,那种让人心胆俱裂,亡魂直冒的恐惧一瞬间
弥漫。于右峥大喝一声转身,挥刀乱砍,墨雨新却把后背交给了战友,以最快的
速度从怀中掏出一管焰火朝天射去。

  这是突击营入了林之后发射的第三管焰火。第一管金黄,厮杀开始,第二管
血红,突击营转攻为警戒,第三管则是惨绿,仿佛厉鬼咆哮。

  「鬼焰?出事了……」吴征一行人正朝着退军道路前行,准备一路上接应突
击营将士,陡见鬼焰升空,还是在要道上。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均道:「正主儿
来了!」

  「挨过去,越快越好,越急越好。」

  鬼焰升起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足五六里地,虽是山道,几人奔行间片刻既至。
转过山脚,就见十余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于右峥与墨雨新被五花大绑,身上十
余处伤口都在淌血。

  一柄尖刀刺入于右峥肩头,祝雅瞳与陆菲嫣娇叱一声,祝雅瞳提起内功几乎
足不点地飞掠而去,陆菲嫣则护在被围在正中的吴征身旁,寸步不离。

  吴府众人睚眦欲裂,纷纷足下加劲。忽听头顶劲风呼啸,好似平地起了阵狂
风卷起雪花!

  山坳,大雪,狂风,最好的伏击之地,最阴狠的伏击手段,还有势在必得的
杀招!

  祝雅瞳飞掠间足下一点,曼妙身姿翩然回转,一双玲珑玉腿旋风般踢向伏击
的第一人。她原本离得最远,退回来得却最快!陆菲嫣亮出「魔眼」舞出一派清
光,从下而上飞纵而起。即使不占地利,她的剑法还是一往无前。

  片刻间交上了手,无论祝雅瞳还是陆菲嫣均不能一招而胜,来人的武功在境
界上丝毫不弱于她们。可还有第三人!

  这人身若降世金刚,正全力施展内功。登峰造极的内功与金刚不坏般的铁躯,
内外兼修,刚猛无匹!他不管祝雅瞳,不管陆菲嫣,饿极了猛虎一般的泛红双目
里只有一个人,吴征!

  谁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第三名伏击的绝顶高手。吴征吃惊,后退,两手分提
顾盼与柔惜雪将她们轻轻向后掷去。千钧一发之时,手上劲道仍举重若轻,绝不
会忙乱间伤了二人。

  大道至简!伏击者的武功已简化至毫无花巧,天底下只有一人有这般刚猛无
俦,力可碎月的武功。而这一招更是他数十年心血之凝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一击
毙命——趁着祝雅瞳与陆菲嫣腾不出手来,以最快的速度打中目标,生死不论!

  绝顶高手全力出手,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眨一眨眼。可这一刻,吴征脑海里
还是电闪般转过许多片段。

  「宝贝,快跑。」那是在伏牛山上,吴征拼尽全力仍束手无策,只能留下自
己的性命,去护得倪妙筠一条命。

  「从今天起,大师兄来保护你。」那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无论幼时还是
长成之后对她的承诺。

  就算是「碎月金刚」丘元焕全力施展的杀招,时至今时今日,吴征也有十来
种方法能化解。但掌风犀利势不可挡!吴征一退,身边的诸女都未必能抵受得住
被掌风一擦。

  且在这一刻,吴征的目光扫向正拼力牵扯祝雅瞳与陆菲嫣的二人,心中忽然
升起一股排山倒海,又强自压抑极久暴戾之气。他大喝一声,气贯全身,沉腰坐
马!

  大道至简!同样是毫无花巧,吴征双掌平推,与丘元焕的双掌硬生生接在了
一起!

  足下的积雪炸开了一样漫天飞舞,雪片迷蒙了视线,恍恍惚惚中只能见裹在
中央的二人像雕塑一般定住了。片刻间,雕塑像忽然有了生命,又仿佛石雕中孕
育了天地灵根。吴征再度大喝一声,身形忽转,双掌左捺右收,竟将丘元焕直来
直去的劲道化去些许,逼得他落下地来。

  还是第一次目睹绝顶高手生死搏杀,韩归雁几乎看不清两人的动作,脑海里
反反复复都是吴征当年初下昆仑,路过韩城接她往成都时说过的话:「本公子学
的就叫《绝世武功》,第一招叫第一招叫做《九阳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
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

  但见吴征举手投足面对刚猛无俦的丘元焕竟然全不落下风,可对手毕竟是丘
元焕,两人交手的每一招都叫人心惊肉跳。吴征不退,也不会退,正倾尽一身所
学,将丘元焕牢牢逼在吴府众人十步之外。

  「大师兄……」顾盼牙关打颤,她梦里无数次见到吴征终于成了绝世高手,
可眼前真实的一切又像在梦里。

  「这就是你大师兄!」韩归雁傲然道,与顾盼对视一眼,俱是浓情蜜意。

  激战间丘元焕虎吼一声,再度使出直来直去的必杀一招来。吴征见他来势猛
恶,双掌直拍胸前,知道这一下丘元焕是打定主意要取自己性命,宁可两败俱伤!

  此时此刻,吴征再无任何顾虑与惧心,双足稳稳踏定,再使双掌迎去。两大
高手内力相拼,再无投机取巧的余地,四掌一触就僵住了一般,可片刻间两人身
边便泛起蒸蒸白气,连雪花飘到附近都簌然蒸去不见。

  嗖嗖嗖,十余枚暗器自背后射向吴征。柔惜雪抖开逐影鞭,长鞭矫若灵蟒,
将大至燕棱镖,小至菩提子,牛毛针全数卷住。倪妙筠长剑一展,似云山雾罩,
登时将冲上前来的大秦国高手伤了两人。她媚目一横,余者再不敢靠近。大秦高
手又认出落发女尼手中名震天下的兵刃,虽是显得有些无力,威名仍在,俱都不
敢再踏前半步。

  内力拼斗险之又险,僵住的两人不出片刻又像身周起了狂风,衣袂猎猎飞舞。
吴征吐气开声哈哈狂笑,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声响,丘元焕竟被凌空震了出去,落
地后腾腾腾后退五步方才站稳,一脸惊骇。

  吴征笑得双手捧腹停不下来,又哇地吐出口鲜血,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几声,
咳一声,吐一口血,这才喘匀了气直起身来。口角溢血,仍带笑意朝丘元焕道:
「狗奴才,上来就使「两仪落」,可惜今后你在我面前再也落不下来。」

  这里争斗一息,在场诸人俱都罢手。吴征冷笑着望向陆菲嫣的对手道:「啧
啧,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不是陛下嘛。怎么,万乘之躯跑来这儿鸟不下蛋的山里,
陛下好雅兴。」

  这人正是霍永宁。为了杀吴征,这次他下足了本钱,连自己都亲身犯险,为
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可是眼前那个年轻人,曾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像丧家
之犬般逃出大秦的年轻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历经百劫之后,在风雪之中真如
凌风玉树,生龙活虎。更难能是面对天下最强的几名高手,依然潇洒自如,谈笑
风生。有生以来,霍永宁从没有这般恐惧过,当吴征的目光朝他扫来时,他几乎
忍不住想后退半步,心中酝酿了无数用昆仑先烈惨死来打击吴征的话,却一句都
说不出来。

  「陛下。」吴征连看都不看丘元焕,抬脚走向霍永宁,讥嘲之意几乎突破天
际,再没有比他说得更怪的陛下二字:「陛下在成都台面上风风光光,台面下辣
手无情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说到这里,吴征声音顿哑,忽然泪若滂沱,嚎啕大哭凄声道:「晚了,为何
要这么晚!」大悲大怒间,吴征嘶吼着朝霍永宁猛冲!

  他一动手,祝雅瞳与陆菲嫣也一同动手,双双挺剑护在吴征身边,一同朝霍
永宁,向无极逼去。交手瞬时而生,立时而止。丘元焕悄无声息地与霍向二人立
在一起,将吴府三大高手的攻势化去。

  「我跟你都是私事,你走开,我今天没空和你计较。」吴征指着丘元焕的鼻
尖道。

  「殿下赎罪,臣奉旨有事与秦国皇帝,大将军二位商议,不敢违抗圣命,请
殿下海涵。」丘元焕拱着手告罪,又与霍永宁,向无极一同向后缓缓退去。吴征
武功大成,今日事已不可为,今后无论为牵制吴府还是为了牵制盛国,都决不能
坐视霍永宁死在这里。

  「你保他们是吧?」吴征厉光四射的双目一眯,冷声道:「好啊,那今日就
先放过你们俩!陛下,你回了成都可莫要忘了我。今后每日上朝理政,还是吃饭
睡觉,就算是如个厕也请万万小心,我很快就来找你!你千万要好好活着,洗干
净脖子等我亲手取你首级!」

  霍永宁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哼道:「朕有何惧!」

  「等等。」吴征忽然又喝了一声,回手点着一人道:「今天先放了你们,但
他不能走,跟陛下要个人而已,不会那么小气吧?」

  霍永宁不愿失了气势,哼了一声回身施展轻功,远远地去了。

  这一指点来,云龙门门主穆景曜亡魂大冒,不知乱战之中吴征怎生看见自己,
又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只知这一指就让身边的同侪呼啦啦地散开一个大圈,
似乎谁也不愿与他沾上一星半点关系。

  「湘儿,把他带回去!」

  吴征没忘了当年瞿羽湘的心魔,见倪妙筠和瞿羽湘双双抢上,他才心头一松。
今日他本名震天下!力战丘元焕不落下风,可功力略逊带了伤,又被勾起凄惨旧
事。本应意气风发之日,却只自责自己的修为来得太晚。心神俱伤之下,就此晕
去……

senglin08 2025-1-27 01:47

  第十三章、将军虎威,雪中短兵

  满地残枝,点点洒洒的血迹已变得暗沉,吴征受伤晕去后,突击营将士就地
休整。经历近两日的激战,将士们均疲惫不堪。他们包扎伤口,调养内息,只是
缺了主心骨,将士们的目光多少有些迷茫。林中一战的损失远比估计的要大,突
击营阵亡四十六人,带伤的足有百余人,三百精锐人马,只余不足二百人。

  韩归雁背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突击营出征之前,她就准备了多达五种后续
计划。霍永宁的意外出现,让突击营这一战不仅没有达到重创向无极与丘元焕的
目的,还让损伤足足多了一倍。即便这样,也还在预估之内,韩归雁来之前就做
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让她头疼的是,突击营眼下士气不高——包括她自己在内。

  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吴征会受伤,也算不到吴征再遇霍永宁会心神激荡如此,
竟至晕去。突击营是韩铁衣训练成军,柔惜雪指点武功修为,倪妙筠监视诸军让
他们又敬又怕,也是她麾下的精兵。可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也只是吴征。经历
了伤亡之后,这个男人躺在厚厚的草甸上深蹙着眉,眼角还有不住涌出的泪水,
似乎在梦中还在回忆无尽的伤痛。

  柔惜雪盘膝坐在吴征身侧闭目垂首,手中拨弄佛珠默念经文祈祝。她的遭遇
与吴征相似,感受最多,对她往年的作为更加自责。那段晦暗得看不见光的岁月
里,自暴自弃,但有人却在脸上笑着,心中凄苦地负重前行。而自己,却做得太
少太少……

  「征儿的心结从来没有放下,修为越高,大事做得越多,他就越后悔。」祝
雅瞳向陪在吴征身边的诸女道,说着说着抹了抹双目。

  「大师兄从小到大都没偷过懒,那时候他自己也刚下山不两年,要他背负那
么多,还要和顶尖儿的人物比,待他太不公……」顾盼早哭红了眼,她不再是无
忧无虑的小丫头,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会懂得死去人的悲壮,也会懂得活着的
人所需要背负的东西。

  「正是这些不公,才让他今天能站在你们前面,死死顶住丘元焕的「两仪落」,
保护你们不受伤害。」祝雅瞳心中大痛,又忍不住十分的傲然:「没事的,征儿
不会有事,一个男子汉本来就有他必须承担的事情。」

  「祝夫人说得没错。不要哭,我们都不要哭,也不要心疼。」陆菲嫣婷婷起
身,抿了抿唇道:「吴郎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们都要尽力帮着他才是正道。心
疼和不忍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也不能改变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更不能让他的
理想达成。这是吴郎的宿命,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伴着他,帮着他完成这些宿命!」

  陆菲嫣说完,与林锦儿对视一眼。林锦儿将吴征从小抚养成人,吴征小时,
她总感慨吴征太过成熟,遇事沉着冷静,总会自己思考解决之方,从来不哭不闹。
可到了今日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也几乎将她的心都扯碎了。在吴府里林锦儿曾日日板着脸,就希望能督促吴征快
些复仇。吴征每日请安,总是恬然着面容,当时自己又何曾想过他刚成年不久,
何曾想过他的心里和自己一样饱受煎熬,一样痛不欲生。

  「我说……不好意思,不想煞风景,但有些话你们不好说,我来说。」栾采
晴瞥了林锦儿一眼,目中不屑,哼声道:「祝雅瞳,我知道你现在又心疼又得意。
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心疼也好,得意也罢,不管他心里有多难过,又
有多累,眼下他没资格再晕下去。你们多舍不得都不重要,他要再不醒来,这一
仗也不用再打下去啦。」

  「公主金玉良言。」祝雅瞳摸了摸吴征的脸庞,抬起藕臂伸出纤指,美眸眨
了眨看准了吴征身上的穴道,提起一身精纯内力就要一路点吴征周身大穴将他唤
醒。

  「唔……」纤指未落,吴征四肢抽了抽悠悠醒来,时机巧得仿佛他一直在假
寐偷听。

  眨眨眼凝聚了会视线,仰身坐起咬着牙忍下内伤的裂痛,吴征看了看天色道
:「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吴府诸女一下子围了上来,祝雅瞳笑盈盈道:「不迟不早,
刚刚好。要再晚些,娘就要点醒你了。」

  突击营的将士不敢上前打扰,一个个踮起脚尖远远地探头探脑。不知怎地,
光是听闻吴征醒来,他们心中阴霾便扫去了大半,仿佛正有阳光透过层层云雾。

  「这么久……」吴征晕迷过后混沌的脑海短时间便清明过来,高喊道:「于
右峥,墨雨新,你们怎么样了?」

  「于右峥性命保得住,伤势也重的很,我吩咐人将他送回夷丘城去了。墨师
也受了伤,硬是不肯回,还留在这里。」

  韩归雁的回答让吴征如释重负,就听墨雨新在远处高喊道:「谢大人关心,
属下一点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能与大人并肩作战是属下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属下不回去。」

  「这家伙……」吴征笑着摇摇头,腾地从软软的草甸子上跳起,伸伸腰,踢
踢腿舒展筋骨。与韩归雁只对视了一眼就知目前的状况,吴征环视一圈道:「就
剩下咱们还能打了……」

  「阵亡四十六人,带伤不宜再战的六十九人。有墨师带头,剩下轻伤的兄弟
就不肯走。」韩归雁在吴征耳边低声道:「我们人数不太够,你有办法么?」

  「什么时候打仗是比人多来着?」吴征刻意喊得大声,嗤笑着道:「否则还
打什么仗,两边人数拉出来比一比,少的直接投降便罢了,还打什么打,兄弟们
说是不是?」

  突击营的将士齐齐哄堂大笑。

  「你奶奶的,阿弥陀佛,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偏生大人就能说的清清楚楚,
我和尚就不行。」忘年僧双手合十,一脸悟透禅机之状。

  「哈哈哈哈,大人言之有理。」墨雨新挥着拳头喊道:「咱们突击营在大人
的引领下,打架哪回不是人数居于劣势,哪回又打输了?」

  「啧,墨师,你这人说话就是爱浮夸,恭维起人来有时候我都打冷摆子。」
吴征走向将士们,搭着墨雨新的肩膀道。

  「大人,属下从前看相算命习惯了,总拣些好话来说,但是字字都是肺腑之
言哪。」

  「我知道。」吴征点点头,向四周挺直了腰板站立如标枪的将士们道:「其
实有时候我说话也总会浮夸些,但我和墨师一样,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去做。
做得不够好,不够快,没关系,我在做,我在尽力做。」

  吴征指着身后的诸女道:「上回和燕国开战,我和兄弟们说过,我的娘子在
陵江城被团团围困,正浴血奋战,我要去救她们!不管敌人再强大,路途再凶险
都要去,自己的娘子都不去救,还算什么男人?这一回也一样,夷丘城江岸边足
有七万的燕军,他们想从这里渡江,然后顺江岸东下,把盛国的花花世界,锦绣
江山全变成战火连天。我家的娘子待我好,我就得帮她们扛起艰难。此地往东南,
都是各位的同胞,我们可能吃过他们种出的大米,做出的馒头包子。上一回兄弟
们二话没说,陪着我去出生入死,就算我吴征其实是个外人,还没什么本事,兄
弟们还是陪着我去了。好些兄弟在燕国的大地上丢了性命,再也回不了故乡,我
一直心中有愧,也是欠了大家的人情。这一回,我没说的,只要兄弟们要去,吴
征一样舍命奉陪,战退敌人之前绝不会后退半步。我们就这一百来号人,去,还
是不去?吴征但凭兄弟们一句话!」

  突击营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就是一个个都涨红了脸。
终于还是忘年僧忍不住,上前抱拳道:「大人呐,这个这个……兄弟伙都是自己
人,您虽是外人也别见外……这个这个……兄弟伙从来都……」

  「我外你奶奶个屁,滚一边去!」墨雨新武功没比忘年僧更高,军中职位可
高得多了,积威之下一声大喝,将忘年僧吼得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低着头归了
队。想起自己说话颠三倒四,这张嘴实在不太争气怨不得被人骂,怒从心起,啪
地重重抽了自己一嘴巴。

  「大人这么说话,属下着实有点不乐意。」墨雨新一脸怒气,朝着吴征吹胡
子瞪眼道:「我们原先都是些什么人?一辈子见不得光,他妈的有家都不敢回。
是大人给了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份恩情旁人不知道,反正我墨雨新这辈子都
还不完!在伏牛山那是什么情况,兄弟们心底都门清,丘老狗悄悄地摸回来,捉
了我们多少兄弟严刑拷打逼问大人的下落,哪个兄弟开了口?大人万金之躯,为
了兄弟们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又独自阻挡丘老狗让兄弟们安然脱身。这等义薄云
天,从前还可说是报恩,但从那一刻起,我墨雨新的性命就是大人的!大人说什
么就是什么,就算大人现在让我拿刀去砍丘元焕,墨某立刻就去,绝不皱皱眉头!」

  一顿吹几乎吹晕了吴征,墨雨新继续怒道:「从前燕秦两国都瞧不起咱们盛
国,连大人的话都是这个意思,什么叫同胞受难,我们去不去?他奶奶的,哪个
不是憋足了劲儿就等大人下令?大人莫要欺盛国无人!」

  「对!他奶奶的,哪个不去?狗就不去!」

  「辣块妈妈,干他娘的燕狗!」

  「咱们盛国有的是血性汉子,不去的趁早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人是怎么教导咱们的?」墨雨新清了清嗓子,高举右臂握拳,将士们也
一同举臂握拳吼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

  连吼三遍,方才止歇。墨雨新回身,领着将士向吴征齐齐单膝下跪了一地道
:「大人,下令吧!」

  「下个屁。」吴征一脚踢在墨雨新屁股上道:「这玩意儿老子会吗?妈的揭
我疮疤!请韩将军下令。」

  众军哈哈大笑声中,也不知是笑吴征有点惧内,还是羡慕吴府这一家人天作
之合。韩归雁嘴角一弯点了点头,面容一肃上前。她虽精于将略,但激起士气这
种事,没有人能比吴征做得更好。女将自己绝无法与吴征一样,和将士们完全融
于一处,也没有他清晰犀利的言辞。倪妙筠,柔惜雪也一样办不到,甚至韩铁衣
都不能。至少韩铁衣在做把自己卖出去保护将士们性命的事情,一定会三思又三
思,绝不会像吴征一样想都不想。

  柔惜雪抹了抹眼角,顾盼满面绯红。吴征很少污言秽语,长得也不是一身腱
子肉,须发虬长的威猛样子。可是这个人做的事豪气干云,正是有伏牛山独挡丘
元焕这样的事情,才让这干汉子一个个服服帖帖。奸吝小人会笑他傻,蠢,但做
大事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才叫人欣赏与佩服。

  「令!吴征为先锋,祝雅瞳,陆菲嫣押后。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瞿羽
湘为中护军!」韩归雁颁完将令之后,吴征忽然撕去外袍,只着一件单衣与身上
的轻甲。吴征道:「我们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精中之精!大雪天的穿得太多行
动不便,武功还要打个折扣!」

  嘶啦啦的声音响起一片,将士们全都撕去了保暖的外袍,只着贴身的劲装。
吴征抚摸着半搭于肩的轻甲道:「不是我惜命,这件甲是我出山时师门打造赏赐
的,我得穿着它,告诉世人昆仑从小养育我,教导我的精神,这股精神永远都不
会灭……」

  「行军!」韩归雁一声令下,吴征转身而行,将士们依着阵型布置尾随在吴
征之后。

  路过吴府诸女,吴征对玉茏烟道:「玉姐姐跟着我娘,不要逞强,自保为主,
没人会怪你。」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随着你们行动就是。」玉茏烟点头,向柔惜雪瞄了一
眼道:「柔妹妹被你感动了。」

  吴征见柔惜雪眼角微红,知她素净的心被往事打动。也不管人前人后,单臂
将女尼一搂,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口道:「惜儿乖乖地跟着菲菲,不得擅
自行事。若有不顺,千万不要硬来!」

  「是。」柔惜雪娇躯僵直低眉顺眼地应下,又嗫喏道:「对付普通的士卒,
我可以的。」

  柔惜雪习得「道理诀」之后,她原本境界就高,武功恢复神速。前边看她抖
鞭花卷起暗器,光内功都有六品上下,至于她原先绝顶高手的眼界与武功,动起
手来更是远远不止。有陆菲嫣在一旁保护万无一失。

  「栾公主,前方要和燕军生死厮杀,你要不要先回夷丘城?」吴征松开柔惜
雪,平静地看着栾采晴。

  「燕军跟我没什么干系,什么时候他们保护过我了?有这么大的热闹,不看
可惜。」栾采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好,多加小心。」吴征从栾采晴面上看不出什么,大体也想象不出她会和
燕兵打得你死我活。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遂转头向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
瞿羽湘吩咐道:「你们武功都很好,互相照应着,咱们人少,记得万万不要落单。
师娘务必看好她们不要乱来。」

  等她们一一答应了自己,最后拉起顾盼的柔荑道:「盼儿跟着我。」

  「大师兄真帅!」有时候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在面临大事时都会焕发出别样
的神采光芒,何况是丰神俊朗的吴征。从小就喜爱又崇拜的大师兄刚刚与天下前
三的高手拼得旗鼓相当,现在又指点群豪,挥洒自如,小姑娘眼睛里都几乎冒出
了星星。

  女子景仰崇拜的眼神,实是男子最大的骄傲,吴征紧了紧大手,道:「别担
心,大师兄保护你。」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顾盼重重连点螓首,万般可爱,望向吴征的目光中
又露出温柔笑意,让吴征心中一跳。

  少女脸上的稚气将脱未脱,那份兼具女孩的清纯与少女的娇媚,就像一名绝
色在你面前罗衣半解,将裸未裸一样的诱惑,何况顾盼本就是绝色。

  吴征像幼时一样轻轻捏了捏顾盼的瑶鼻,携着她的手当先走去。吴征与顾盼
当头做先锋,将士们随后,中央拥立着主将韩归雁,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等
中护军,陆菲嫣与祝雅瞳护着柔惜雪与玉茏烟殿后压阵。

  「大师兄,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见队伍还有一段距离,顾盼低声问道。

  「丘元焕不是个好对手,我的内力还差了些,脾气发作又和他硬碰硬了一场。
哪,这里内力运转稍有阻滞不畅,不过没什么。」吴征指了指丹田低声回应。他
的伤其实不算轻,心神激荡,又是没得取巧的内力比拼。吴征发狠震开丘元焕固
然在场面上大占上风,受到的反震之力也是巨大。「碎月金刚」名副其实,吴征
身上并不好受。

  「以后不许再意气用事了!」顾盼沉下脸,像只发怒的小猫。

  「好,大师兄答应你,就这一回。」吴征尽量笑着让顾盼安心。

  「哼,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相信。」

  「今后不会的。其实只有这一回,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和他们硬拼
一场,明明知道还有差距,明明知道这样不划算,还是想拼一场。从前其实也一
样,大师兄做事也会权衡利弊,有利有弊才会做。唯独这一次,好像是上头了什
么都不想计较,呵呵。」吴征歉然笑道,也知道自己平日说话没能及时兑现的太
多,也难怪顾盼总觉得他哪天又要犯浑做傻事。

  「盼儿知道大师兄心里苦,总之,大师兄今后无论做什么事,务必想想这一
家人。」顾盼看着从小疼爱自己,陪着自己长大的男子身负重任艰难前行,心中
委屈,扁了扁樱唇道:「唉,这话肯定不是人家一个人说过,大师兄就是随口应
付说点好听的应付人,做起事情来和从前还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吴征提高音调怪声道:「从前的确也应承了不少,世上那
么多事,哪有一件是必然能保证的。唯独盼儿就是不一样,因为大师兄现在不同
了,就算我要做些什么傻事,也再没人奈何得了我。能和从前一样?」

  顾盼眨了眨明眸,听得喜笑颜开,大大白了吴征一眼,似乎恼他耍嘴皮子绕
圈圈。但盼儿就是不一样,还是让她心花怒放,那一眼光彩夺目,顾盼生姿。

  说话间江流声越来越大,看看到了江边,三十条小船已备好栓在岸边。管培
明熟知周围地理,选的地方十分隐蔽始终未被发现。看管船只的一百名军士听见
人声齐齐握紧了手中兵刃,警惕地眺望。

  「到了。」吴征先现身朝他们挥挥手。

  军士中有五名管培明的亲兵都认得吴征,见状急忙行了个军礼:「大人,船
只都在这里。」

  「砰砰砰!」号炮声远远响起,即使隔着三十来里地依然震耳欲聋。军士们
面色变了变道:「吴大人,这是管将军出兵的炮声。」

  韩归雁蹙着锋眉越众而出,摊开地图掐算着时辰道:「比预定的时刻要早了
一个时辰!丘元焕回燕军大营,趁我们这里一时难以赶到,率先发了难。」

  葬天江在此处犹如九曲回肠,两岸均是高山崖壁,视线难及。将士们心中焦
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夷丘城,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韩归雁。

  女将两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心无外物地沉思。为将之道,越是危急时刻越需
要冷静。吴征回头目光一扫,将士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立止。不过一炷香时分,
韩归雁嗖地起身下令道:「不必赶路,依原先的计划行军。」

  「得令!」

  韩归雁以不变应万变,将士们对她信任有加,无人质疑女将的判断。不同的
是行军阵型略作调整,韩归雁从中军移到前线,与吴征顾盼一同做先锋。

  「丘元焕临机应变,一定做了周全的盘算。咱们如果太急反而容易中计!再
说了,夷丘城的将士们也不是草包,还有陷阵营助力,丘元焕就算天神下凡,燕
军想搭建浮桥渡江也没那么容易。」韩归雁贴着吴征的耳朵道:「先让两军打起
来,我们出了峡谷之后寻找薄弱的地方切入,才能将突击营的作用全然发挥出来!」

  「然也!」

  即使到了冬季枯水期,峡谷里的江流依然湍急。三十艘轻舟,载着百余名突
击营将士与一百名看管船只的军士,并一同前来的向导官在峡谷间穿行。落差极
大的激流常常将轻舟抛起,御风般飞渡。驾舟的军士水性精熟,波涛中轻舟如箭,
又稳又快。

  一路舟行,江中的巨石将激流溅作飞花碎玉,水声震耳欲聋。一个时辰之后,
远远已飘来的厮杀声,眼看舟行即将驶出峡谷,厮杀声都已盖过江水的奔流声!

  转过三道急弯,江面忽然变宽,眼前豁然开朗。但江流依然弯弯曲曲,难以
极目远眺。

  「韩将军,我们已出了峡谷,前方十里就是夷丘城。」

  「知道了。」韩归雁摆了摆手,先锋舟上旗帜招展,三十条小船见状齐齐在
江面横过船身。如此一来,舟行的速度放缓了大半,顺着江流徐徐向东飘去。

  又行三五里,远远终于能看个大概。

  只见到了夷丘城边,数十丈宽的江面上战船蚁聚。虽冬季枯水都是些小船,
但两军因此也短兵相接,战况惨烈。

  突击营赶到战场花了一个时辰,战斗也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两军殊死搏杀,
俱有疲态。但战局不会因此而停歇,江面上容不下这么多人,更多的生力军正在
岸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换下体力不支的弟兄。

  韩归雁又挥了挥手,水手们见了旗帜死死扳着舵,又以船桨奋力逆江流而划,
令小舟几乎停在江面上一动不动。

  「丘元焕!」吴征指了指岸边人群密集之处。人山人海,视线原本无法启及,
可从战场的缝隙里,正能看见燕军拉起几条粗绳横跨江面登上南岸。盛军拼死作
战要破坏浮桥,可遇见极强的阻拦始终无法得手。人群中还有将士不断惨叫着高
高飞起,似是被巨力抛开。

  「看见了,陷阵营的将士在死战。」韩归雁目光一扫,已将战局了然于心。
丘元焕当先渡江杀出一条血路,再死死守着江岸,陷阵营的将士将他围在垓心,
死战不退。

  「我把他打回去!」吴征身为先锋,又是士气之源,见状主动请缨。

  「不行!不急……我想想,我想想。」韩归雁的锋眉几乎拧在了一块,低声
道:「不能去,不能去的。丘元焕身边必然带了大批死士,燕军还在不断渡江增
援,要将他们压回去你三五个人不成。要是带兵前往,反而会乱了眼下的阵势。
到时候燕军借机一冲,人潮可比江流还要猛恶,谁都拦不住!」

  吴征幡然醒悟!这片战场上的重中之重,盛军虽然无法击退丘元焕,可也布
下了重重阵势,决不允许丘元焕再突破一步。这些阵势眼下还稳如泰山,一旦自
乱阵脚,反而会出意外。燕军凭借丘元焕守住浮桥口,整座浮桥已搭建成了一半。
盛军将岸边堵死,爬到浮桥中央的燕军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但稍有不慎阵型散乱,
燕军以点带面,整个盛军都有溃败的可能。

  有些不甘地远眺了眼夷丘岸边,吴征也知道眼下不可意气用事。他对丘元焕
的恨远远及不上霍永宁与向无极,再说丘元焕对燕国虽重要,眼前不是好时机。

  「我们登北岸。」片刻间韩归雁下了决断,让吴征都吓了一跳。

  北岸可是燕军大营,数万大军壁垒森严,自己手头加上接应的夷丘兵也才不
到三百,登上北岸无异于送入虎穴狼窝。

  战事刻不容缓,韩归雁还来不及解释已忙着挥旗下令,心意之果决不容置疑。
吴征对她一向信心十足,只是前行了两步,踏于船头立在全军最前,平静地看着
心爱的女子。

  「我军兵力较少,只要开战必然处于劣势。好的是夷丘这一带山地多,阵型
不易展开,燕军一口吞不下。」韩归雁指着江面上数不胜数的战船与密密麻麻的
军士道:「这里已经难以插足,踏进去就是绞肉场,我们这点兵力一个个都是宝
贝,不能白白损耗在这里!而且,就算打退了燕军,我们仍是守势,燕军什么时
候想来又能再来。我军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增援,二哥那边与蒯博延绝对分不出
胜负,夷丘这里长此以往,兵力迟早要被耗完。」

  「一战定胜负?」吴征还是惊讶不已,不愧是自己一眼相中的妻子,吴府的
女主人,胆子简直比自己还大。

  「对,一战定胜负!而且只有我们进攻,才能吸引燕军回援,不能肆无忌惮
地往南岸添兵。就算这一战打不出结果,才能真正帮到夷丘城。」韩归雁神秘地
一笑,凑在吴征耳边道:「学你的,我们去烧燕军的粮仓!」

  吴征一愣,也低声道:「妙计是妙计,杀进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咯……」

  「你怕不怕?」韩归雁微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吴征。

  「你做的决定,你们都在,我怕什么?」对视中两人神情一肃,战船已排好
了阵型,将士们做好了准备,激战一触即发。

  「韩将军,韩将军!」韩归雁正待下令登岸,只见陆菲嫣携着柔惜雪踏着船
只飞跃而来。

  「何事?」

  「将军可是要以寡击众登北岸攻击燕军?」柔惜雪罕见主动发话问道。

  「正是。」

  「将军可否将列阵一事交由贫……我来做?」柔惜雪双手合十像是恳求,说
话口气却不仅大,还十分坚决道:「将军要以寡敌众,势必会被敌军重重包围,
我在营中教习时特地让将士们练过些阵法。原本是为了在武林中对付高手围攻,
用在战阵上也无不可。吴……大人知道的……」

  柔惜雪精通各门派武学,为了对付霍永宁又花了无数的心血浸淫阵法之道,
天阴门下的剑阵威力有目共睹。韩归雁大喜道:「如此甚好,请柔教官随我在中
军指挥战阵。陆菲嫣!」

  「在。」

  「你与吴大人,顾盼一同为前部先锋。」韩归雁握着陆菲嫣的手紧了紧,郑
重道:「势如破竹,绝对不要管后面!」

  「得令。」

  「传:玉茏烟调入中军。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调入后军由祝雅瞳调配压
阵,阻截追兵!」韩归雁的将令一条条地颁下,远眺了一眼战场,挥手道:「放
血焰!」

  砰,红得刺眼的烟花冲天飞起,在空中炸出一团血色。这是陷阵营的传令信
号,还是第一次出现,意为不计代价死战。正苦战的陷阵营将士见了信号,费家
的五名子侄正领着齐寒山数十名陷阵营高手,在举大盾的步军与弓手配合下激斗
丘元焕,小半日下来已死伤了多人,见状咬紧牙关,反而加力缠斗不休。

  三十条小船又调转方向顺着江流一字横开,依着前部,中军与后军列着阵势,
朝北岸飘荡而去。

  彤云密布,朔风呼号,空中忽然飘飘荡荡,下起鹅毛大雪!吴征回头道:「
韩将军该去中军主持战局了,不用担心。」

  韩归雁虽千算万算,终究是险中又险的决断,她实在想呆在前头,但这一支
三百人的军伍少归少,战场决策都要她来做。离北岸不足二十丈远,女将朝吴征
点点头道:「他丘元焕有死士,我却有天底下最好的两位破阵猛将,还有天底下
最好的高手殿后,有什么可担心。」

  吴征哈哈大笑,一口真气真如足下的葬天江源源不绝,回荡江心。两声女音
片刻后一同响起,女子音色轻柔,二女的声音一者悠扬婉转,一者缠绵悱恻,动
人之极,可气息与吴征一样无休无止!三音互相缠绕相依,比金锣声更激昂,比
编钟更悦耳,比号角声更苍凉,比战鼓声更雄壮,气冲霄汉,荡气回肠,在数万
将士的厮杀怒吼与江流滔滔声中清晰可闻。

  「将军,陷阵营刚刚传来的急报!韩将军已战退大秦袭扰之兵,正领吴博士
与祝侍郎,陆仙子攻击燕军粮仓长阳屯!方才的信号是韩将军下令陷阵营死战,
务必将燕军前部与丘元焕死死拖住!」

  「韩将军一身是胆也!」管培明感叹一声,拔剑道:「传令,诸军临阵交替!
不眠不休!前军不与燕贼缠斗,进兵北岸大营,谁敢后退半步,立斩不赦!」

  亲兵见管培明提剑上马向岸边冲去,当是要亲自领军攻击燕军北岸大营,忙
怪叫一声追了上去。

  大雪纷扬,先锋船只离岸刚刚十丈,吴征笑声顿止,远远朝韩归雁一笑,也
不回身,一个倒纵!身在空中翻腾拨开箭雨,堪堪落在岸边时剑光洒下,正是祝
雅瞳的绝招「白凤振翅」!惨呼声中,五名燕兵登时血如泉涌倒地。

  吴征身形电转,顺着江岸三丈方圆绕了个圈,剑光随身而走,惨呼声不绝。
燕兵甚至还看不清他的面目便纷纷倒地!守阵的燕将见来人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议,
大声疾呼。持刀的步兵后退,持盾的重甲前顶,却被吴征横着身似飞檐走壁地顺
着巨盾踏过,内力到处,持盾的猛士口中狂喷鲜血,成排地倒下。

  大盾后忽然刺出一片枪林,吴征单手一搭枪杆高飞而起怒骂道:「狗东西,
敢刺孤王!」

  面目一现,终于让燕军们看清这位高手俊眉修眼,飞腾空中萧疏轩举,湛然
若神!竟是陛下的胞弟,货真价实的燕国皇子。有关这位皇子传闻太多,燕皇也
早下了见之格杀勿论的圣旨。但陡然间见他串出来喝了一声,不免还是呆了一呆。
皇权深入人心,刺杀皇子这种事情说起来轻松,真要做起来天性里就带着股惧意。
就这呆了一呆,吴征劈手夺下一杆大枪,还剑入鞘,随后寒芒振起,枪出如龙!

  举盾的重甲在先,缝隙里枪林伸缩如毒蛇吐信,像洪流一样层层逼迫,原本
就算是数千大军也会被逼退回去。可是吴征只有一人,还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绝
顶高手之一。虽陷千军包围之中,却卓然不群,似百鸟朝凤!这一路枪法正叫「
百鸟朝凤」,原本是陷入围攻时适用的剑法。以吴征眼下的武功修为,除非面对
绝顶高手,大枪拿在手中与长剑也没甚区别。那杆大枪在他手中轻若鸿毛,抖起
来若舞梨花,一点枪尖如飘瑞雪。

  燕军步步为营着进逼,吴征大枪来回旋舞横扫,枪杆撞上大盾,持盾的甲士
如遭重锤!轻者四肢剧痛麻木,再举不住大盾,重者当即口吐鲜血,重伤倒地。
当年在伏牛山上,丘元焕以空手掌击,只三掌就让吴征几乎神魂涣散。吴征现在
比起丘元焕的天生神力与深厚内力还是稍逊些许,但又有哪个燕兵有当年吴征的
功力?

  「顶住!顶住!不许后退!」燕将气急败坏地怒吼,燕兵依言死命前赴后继,
转眼间吴征杀伤了三十余人,并无一人后退。吴征一人虽勇,几次冲突都被密不
透风的枪林箭雨压了回来,但他身形电转,挥舞大枪所及的三丈方圆也无人可以
踏入一步!

  燕将稍稍心安,就算武功绝顶,也经不住这样的内力消耗!只消再顶两炷香
时分,吴征也只能后退。他举目一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凭借吴征一人之勇抵
住燕军,占据着三丈方圆的土地,原本十丈开外的小船顺利向岸边驶来。刚眨了
眨眼,只见一名修长苗条的女子同样凌空飞起,再眨了眨眼,那女子轻烟一样落
在岸边。如此真实,又快得难以想象!

  陆菲嫣第二个登岸,两位绝世高手一并肩形势立变。吴征与陆菲嫣的内功系
出同门,联起手来威力倍增。激斗间陆菲嫣同样夺下一杆大枪,与吴征一样连连
横扫,瞬间就将突击营的立足阵地扩大了一倍!

  小船逐次靠岸,韩归雁猛然一挥手,顾盼擎出离别双钩也跳上岸来。双钩一
搭一合,登时绞断一杆枪头。少女一个旋身,足尖踢在断裂掉落的枪头上,令其
电射而回,精准地穿过大盾间的缝隙!盾阵后立刻传来燕兵的惨叫声。

  主将当先,两名娇滴滴的美貌女子跟上,突击营的将士无不热血上头,不仅
士气大振,还憋着一口气莫要让人看扁了。跟随吴征打头阵的忘年僧,庄东,齐
雪峰,邱万里等一一登岸,高手越来越多!

  接连来了助力,吴征稍退几步喘了口气,体内搬运周天恢复内力。为了清出
这块立足之地,吴征登岸后即出全力,饶是他神功大成也消耗甚巨。

  吴征退后,陆菲嫣立刻顶上,此时已有二十余名高手登岸,陆菲嫣身上压力
远不比吴征先前的大。美妇身法轻灵,稳稳守住一方阵地,等待更多的突击营将
士登岸。与吴征的想法一样,万军之中无法速胜,保存体力与内力合理分配,持
久方为胜。

  吴征身怀「道理诀」,周天搬运迅捷,不一时内力复又充盈。脚一抬勾起地
上的大枪,就见顾盼一时贪功有些冒进,迎面撞上一蓬箭雨。幸亏陆菲嫣就在身
旁,百忙中抽出魔眼一挥拨去大部分,少女武功也自不弱,身形疾退连闪化险为
夷。只是箭雨密集,终究有一支从耳边掠过,削下一小丛发丝来。

  「哪个王八蛋!」吴征大怒,施展青云纵飞入敌阵,双手连抓连掷,在乱军
之中丢了七八名燕兵出来。那几名燕兵倒了大霉,吴征抓下时便已用内力震死,
又随手抛掷,死后还被不及反应自家袍泽用大枪戳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身旁枪林又来,吴征也不敢久陷包围。抓起两名燕兵当做人盾狂舞清出小片
空间,又飞跃过盾阵,临走前抛去手中早已没气的尸体挡开一丛箭雨。虽气急败
坏,但来得潇洒,走得自如,燕兵见他武功高强还如此悍勇,无不面色丕变,生
出退缩之心。

  「都给孤看清楚了,谁敢再伤盼儿一根头发,这就是下场!」吴征尤不解气
破口大骂,他露出森森白牙狞笑道:「就算今天我取不了你性命,嘿嘿,你有本
事躲我一辈子!」

  高手内力灌注,声若雷霆,厮杀声中也叫嚣得沸反盈天。士卒见惯了生死,
其实对这种战阵厮杀的残酷已有些麻木,但吴征的警告却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寒
意。战阵厮杀,生死有命也还罢了。打生打死谁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谁愿意战
后余生还惹上这么个煞星?心胆俱裂之际,也没人去考究这位皇子怎么这么霸道!
战场上性命如草,却不准人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根头发是什么道理?所谓蛮
横无理,专恣跋扈就是这种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穷凶极恶。

  吴征「丧尽天良」,顾盼芳心如醉。情窦已开的少女谁不喜欢情郎为受了委
屈的自己出头?越不讲道理越是让她心花怒放。

  葬天江出了峡谷之后,在夷丘一带除了岸边常年被江流冲刷地势较平,再往
南北多为丘陵地貌。无论燕军还是盛军,布阵皆是百人队,千人队为主,且阵型
依地势拉长。譬如百人队,极少有十十的方阵,多数都是二十,五,或者三三,
三的长阵。这一队燕军千人队也依一百,十的排列列阵。这样布阵因地制宜,原
本正合兵法。

  可惜突击营这不足三百人的军伍,个个都是精中之精的高手,还有陆菲嫣与
吴征这种百人敌!依兵法所布下的阵势,因为突击营的个人实力与韩归雁包天的
铁胆,居然出现了极大的破绽!长阵两侧的军士作用微乎其微,长而薄的阵型在
诸多高手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一旦被打个对穿,这支千人队的作用就算是废了。
燕将丝毫不认为自己手下的部从在江边都堵不住突击营,难道还能从后追得上?

  今日一战,燕军精锐尽出,留在北岸的除了守卫大营的部旅之外,都算不上
强军。韩归雁登岸的位置又选得巧妙,正巧在北岸燕军的边缘。往东是燕军大营,
往西则是悬崖峭壁,恰巧在整个燕军阵势的边缘。东面大营里守卫的燕军一时顾
不上这里,就算想来助阵,阵势在悬崖峭壁下也不易展开。燕军收营虽有万余大
军,突击营要直面的也不会超过三个千人队。

  将士奋勇向前,突击营在岸上控制的范围越发大了。让燕将望而生畏的是,
他们也不是列的方阵,而是以吴征和陆菲嫣为前锋,余众几乎排列在二人之后。
若说燕军的阵势像一面盾牌,突击营的阵势就像一杆长矛!盾坚还是矛锐?燕将
不敢再想下去,急急唤来亲兵道:「去报予大营主将,强敌攻袭,请求速速增援,
聚而歼之!吴征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清凉而绝不柔弱,低沉而绝不粗哑的女声响彻这片战场:
「陆菲嫣,引军穿阵!」

  「得令!」缠绵悱恻的女音应道。陆菲嫣提起一口真气迎着盾阵枪林信步而
来,百媚之体行步间聘聘婷婷,仪态万方。每踏一步,就加快些许,十步之间,
已化作片媚影而至,一头便向密集的枪林撞了上去。

  盾枪阵一旦发动,原本滚若洪流难以阻挡。大盾坚固,盾牌缝隙间不断攒刺
的长枪如毒蛇吐信,阵后还有弓手朝天发箭掩护,碾压一般推进。陆菲嫣武功卓
越,羽箭连衣角都沾不着。轻易突至阵前,燕军在兵长喝令下齐齐刺出长枪,又
被她藏身盾牌间,徒劳无功。她冲阵时提着大枪,玉手握在红缨附近,几乎将大
枪做长剑持。借着燕军枪刺时盾阵龟裂,侧身反手一枪,将枪尖从裂隙间刺了进
去。

  这一刺大有名堂。不仅蕴含内力,还用了类似甩手箭的暗器手法,枪杆顺着
手心滑了出去,直至枪杆尾端到了手心才又一把抓住。内力到处,登时将掩身大
盾后的几名燕兵刺了个串。吴征随后而至,大喝声中双掌齐发砰砰拍在盾面上,
将持盾的猛士击得呕血身亡!

  盾阵出现裂口,陆菲嫣持着枪尾左右横扫,将燕兵推得踉跄倒地。美妇反手
拔出魔眼,从人缝中杀了进去。带甲之士转折不灵,陆菲嫣入阵后伏低身形,正
是一招「鹰扬蛇窜」,宝剑左右乱砍,专砍燕兵甲胄不能保护的腿脚,硬生生杀
出一条血路。陆菲嫣的武功向来一往无前,险中求胜。沿途的燕兵刀砍枪刺,全
被她轻灵的身法闪了过去。

  突击营将士顺着这条裂口一拥而入!对战的人数不落下风,将士们的武功也
要比燕兵高上许多,裂口越杀越宽。其间还伴随着吴征不时响起的叫嚣:「你敢
刺盼儿?给我住手!」不少燕兵吃他一喝被吓住,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简直恶心
人……

  眼看燕阵就要被杀个对穿,士气已有崩溃之兆,燕将顾不得维持阵势,下令
两翼干着急的军士离阵,左翼绕前,右翼转后,从首尾两端包抄突击营。燕将知
道若是丢失阵地,回去也是个死,百般无奈之下打马上前亲自入阵。主将奋勇,
燕兵也齐力向前拼死阻拦。

  「斗转星移。」柔惜雪在韩归雁耳边一接,女将当即下令。

  只见突击营将士五人结阵,各司其职,将燕兵攒刺的大枪挡开。刚化解了燕
兵的攻势,趁着他们收枪蓄力以待下一轮攒刺时,又听韩归雁道:「寒星点点。」

  每一个小阵里五般兵刃齐出,一瞬间真如寒星点点,去势神妙无方。刃尖近
前,却像忽然绽开的烟花,分刺五个不同的方位。四周攒刺的燕兵猝不及防,只
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又是连排地倒下。

  吴征哈哈大笑,剑阵居然收获奇效。当初设想以高手成军,辅以战场号令与
严密的军阵,必得一只强军,眼下看来还超过期望之外。

  「天川倒悬。」「不动明王。」「遮空蔽日。」「动如参商。」剑阵发动,
突击营威力倍增,须臾间陆菲嫣已杀破燕阵。吴征跟上,两人一左一右砍杀燕兵,
候将士们穿阵而出。

  待祝雅瞳领着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也出了阵,二人又飞跃群雄,顺着山
势向北领军而去。

  燕将见跑了来敌,大吼鼓动士兵结队,打马从后急急赶来。祝雅瞳忽然顿步,
反身向燕将冲去。沿江作战,骑军无从下手,夷丘城两岸的骑军本就少,这一支
千人队均是步军,唯独燕将骑马。祝雅瞳一冲,一跃,飞腿踢中燕将脉门击落长
剑,在空中一个旋身砰地将燕将踢飞出去。那燕将全身甲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
吐着鲜血哀嚎,眼见不活了。

  祝雅瞳故意不一击毙命,更具震慑之效。美妇踏在马鞍上矮身以长剑凌空一
划地面。马匹高大,祝雅瞳的剑尖虚空一划,剑芒到处,竟将地面划出条深痕来。
燕兵何曾见过这等神功,祝雅瞳冷冷一哼道:「越此线者死!」一时肝胆俱裂,
主将又已身亡,顿时齐齐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杀散了一个千人队,北面三里处还有两队。韩归雁目光一扫,挥剑向东一指
道:「东面进军!」

  几名领兵的燕将见一个千人队居然拦不住些许二三百人,心中狐疑不定。又
见这伙人足下如飞,进军奇快,显是精兵。这会儿来敌转头攻向大营,虽不明白
大营稳若泰山他们要去干什么,也不能任由这伙精兵肆意妄为。北面两位燕将互
通了有无,一队向南压迫,一队则刺斜里杀来,与大营西面的守军包夹突击营。

  韩归雁将令几乎一刻不停,突击营的行进有时极快,有时又缓了下来,似乎
体力不支。但一快一慢间,原本北面包抄的两支千人队越发分散。刺斜里杀来的
那一支几乎和大营西面守军汇合,威慑突击营两翼,南向压迫的那一支则呈夹攻
包围之势。

  「向北,杀散他们!」窥得良机,韩归雁麾军转向,朝意图夹攻的千人队杀
去。突击营人少兵精,转向迅速,登时让东面严阵以待的燕军四个千人队扑了个
空。

  重甲除了部分守卫大营之外,大都调在沿江岸边,南下夹攻的千人队皆是刀
枪步兵。燕兵没了前方壁垒,仓促间又没站定阵型略显散乱。陆菲嫣玉腿翻飞,
凭虚御风般飘入敌阵。大雪凄迷,美妇在刀枪剑影里穿梭,仙女下凡一样的潇洒
曼妙。

  突击营将士依法施为,尾随着陆菲嫣杀开的血路穿阵而过。燕兵随后呐喊着
赶来,却越追越远……

  韩归雁领兵前行,秉承绝不恋战贪功,也倚仗机动灵活的优势绝不陷落包围
圈的战略,依着悬崖向北进军。

  「他们的目标不是这里,是长阳囤!他们不要命不准备回去了?」坐镇大营
的燕军安南将军伍东门终于明白胆大包天的突击营到底要干什么。难怪南岸的盛
兵忽然发了疯,拿人命填着也要渡江来攻击大营。本来还以为是丘大将军守住浮
桥头把他们逼得急了,原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使盛兵攻营甚急,伍东门还是
抹了把冷汗急急调兵遣将,连调四支千人队去围堵陷阵营,其中还有一支骑军,
也是他手上仅有的一只骑军。

  朔风呼号,伍东门一头大汗,忽然醒悟又道:「且慢!骑军只紧逼,除非盛
贼进攻长阳囤方可包抄围杀,绝不可半途追击迎敌!违将令者斩!」汗出得更多
了,幸亏反应得快,否则千余骑兵去应付这伙武林高手,岂不是送马助力?前方
来报,突击营里高手众多,还有祝雅瞳与陆菲嫣,将士们抵挡不住。伍东门想了
又想,念及夜间丘大将军归来时便改了将令,面色还十分不善,大体是知道突击
营的情况。大将军既然身先士卒,一定下了决心,无论后面发生什么都不会撤回。
浮桥搭建未半,一旦功亏一篑,这一场大败也就可以预见,眼下也撤不回来!伍
东门咬了咬牙,暗骂这锅老子背了!长阳囤守备严密,战壕处处,堡垒林立,想
摸到储存粮草的囤心也没那么容易!

  长阳囤距江岸七十余里,路程不短。突击营一路连杀散了四个千人队,人人
汗透全身,俱感疲惫。韩归雁不时向后张望,难掩焦急之色。马蹄声隆隆由远及
近,韩归雁目光一亮,麾军向西面登上小山。这一带离江岸已远,原本的悬崖峭
壁全成了丘陵山包,倚仗之力大减。到了这里就再无退路,只能一路向北。

  疲惫已极的原地休整,又调配高手只待骑军杀来就去抢马,韩归雁也累得头
晕目眩。虽还未杀一人,女将在中军决策,同样极耗精力。

  燕国骑军飞奔而来,却在三里开外就停了步,只来回逡巡。韩归雁眨了眨凤
目,大惊失色道:「不好!立即行军!」燕将也不是泛泛之辈,没有心急火燎只
顾救援,将令颁得甚是精细,已经看透了突击营眼下的难处。骑军脚程快来得早,
后头必然还有更多援兵正在赶来。比起疲劳,韩归雁更怕被骑军牵制之后又遭团
团围困,那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突击营必然全军覆没。

  刚歇息了不到一炷香时分,虽恢复了些气力,依然人困马乏。突击营将士咬
着牙起身,只听韩归雁道:「燕贼有大兵包抄,还不肯送马!我们只有抢在步军
赶来之前拿下长阳囤,否则这一趟就徒劳无功……」韩归雁不敢说得更严重,咬
着银牙道:「将士们,唯有死战一途。」

  「诺!」

  成败在此一举,突击营将士齐声怒吼。吴征携着祝雅瞳与顾盼站在陆菲嫣身
边,道:「我们在,不用担心。长阳囤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了不起。」

  陆菲嫣抹着香汗微微一笑道:「还是我来打先锋。」

  祝雅瞳指了指南面道:「后面一兵一卒都上不来。」

  没有什么比这三人发话更凝聚人心,将士们发一声喊,鼓起余勇使出吃奶的
力气向北急行军而去。

  燕骑不紧不慢地跟随,始终保持两三里地的距离,突击营快,他们也快,突
击营慢,他们也慢。韩归雁深恨这种「赶鸭子」似的戏耍行为,也知眼下不是跟
他们计较的时候。

  长阳囤的轮廓已在眼前,一个时辰,二十里的奔行速度不快,即使形势危如
累卵,韩归雁也没乱了方寸。除了这队骑军远远跟着,包围的步军来得不会太快。
突击营固然要抢时间,更要保存体力与实力。这二十里下来,突击营将士的内力
体力反倒有所恢复。

  近了,更近了。韩归雁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这座战略要地,燕国经营多年
的堡垒目力可及。但见一座座碉楼林立,强弓劲弩从一个个洞眼里架出,锋利的
箭尖射着寒光。只一眼,韩归雁就知所有的道路均被封锁,全无死角。要想杀入
中央烧粮,唯有将这些碉楼全数攻破一途。

  时日已近黄昏,天光渐暗,对突击营将士更加不利。

  「备好火油!」韩归雁不为所动,做着最后的准备。

  「韩将军,可否让吴征断后,我来打前锋。」祝雅瞳看了看地势,知道这一
仗命悬一线。

  「娘……」

  「别多嘴,你有伤在身,逞什么强。」

  吴征带了内伤,这一路也是出尽全力,丹田里伤患牵动隐隐作痛。他无奈笑
了笑,只见祝雅瞳带着冷月玦的银丝手套,正拿着个大背囊,将突击营将士身上
仅存的暗器全部收拢起来装在背囊里,缚在身后。美妇揶揄地眨眨眼,晃了晃手
中铁莲子道:「你会么?」

  「不会!」吴征干脆地一摊手。暗器功夫他从小到大就不太上心,也是唯一
短板。眼下的功力发射暗器,劲力是足了,但要在无死角的箭雨中欺身而进,再
精准地打进碉楼的洞眼里,把握实在是……没有。

  将士们齐声大笑,不知怎地,看吴大人在家眷面前不停地吃瘪,特别让人开
心。

  「那就请祝侍郎开路。吴博士随我坐镇中军,适时而动。」将令一日数改,
变了又变,对韩归雁是平生仅有之事。她也知道接下来还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
索性把吴征调入中军。

  「我先去探探路,陆仙子助我。」祝雅瞳收起笑颜。以手发射暗器,劲道再
足射程也比不上强弓劲弩,要挨到暗器射程之内,祝雅瞳也丝毫不敢托大。

  二女紧了紧腰带,踏了踏皮靴,又包了三层头巾以免汗水滴落迷糊了视线,
深深吸了口气,缓步向长阳囤行去。

  吴征双目一眨不眨,祝陆二人只消不冒进,安危无虞。突击营里剩下的就以
他眼力最好,要借机看清堡垒的火力分布。

  「你听好了,等一下骑兵上来,你就带所有将士去阻截。人能杀多少杀多少,
马能牵几匹牵几匹!」韩归雁在吴征耳边悄声道,唯恐被第三人听了去。

  「他们会来?」常理而论这伙骑军会稳稳截住突击营的退路,前方堡垒坚不
可摧,不需要冒进。

  「我会逼他们来。」

  「懂了。」吴征看了眼后面的骑军,舔了舔嘴唇道:「多好的马呀,给他们
骑可惜了。」

  「不觉得给我更可惜么?」韩归雁诡秘一笑。

  正谈间,只听砰地一声大响,声若闷鼓!韩归雁吓了一跳道:「弩机?」

  堡垒碉楼里备的还不是普通的弓弩,军粮要地,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只见落
日的黄辉下,十二道黑光似奔雷电闪,分三个方位向祝雅瞳与陆菲嫣射来!

  吴征也倒吸一口凉气。弩机发射的劲弩来势远胜普通弓弩,且射出的弩箭和
一柄短枪类似,只消稍稍蹭上一点,肌肤都会爆裂重创。

  祝雅瞳与陆菲嫣一身功力都已运到了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
黑光乍现,弩机声一响,二女已做了判断。六只弩箭方位不准射不中人,旨在封
住左右后的退路。另六只弩箭则会汇聚与两点,目标正是陆菲嫣与祝雅瞳。

  二女一齐前冲两步,弩枪已近在眼前,她们齐齐侧身,于间不容发之际闪开
弩枪!祝雅瞳还有余暇让过穿胸的弩枪后,顺手一提枪尾。那短枪被她内力灌注
一提之下,登时顿在空中。祝雅瞳手心隐隐裂痛,也自骇然。

  「不可用兵刃拨打,拨不开!」祝雅瞳急应一声,一个矮身,一个低跃,又
闪过两丛弩枪。——以她的武功,甚至不敢高高跃起,只怕身在空中转折总不如
地面灵便,稍有闪失神仙难救。

  突击营群雄看得暗暗咋舌,这里守备如此严密,换了自己上去早就被射成了
刺猬。只见祝雅瞳与陆菲嫣又向前突了十丈,便落入六个碉楼的包围圈中。弩枪
不再发射,却换来箭雨连绵,二女前进无路,只得暂时退回。也亏得她们俱身怀
绝世武功,才能安然返回。

  「厉害,真的厉害!单以防御而论,比深壕高城还要厉害。」陆菲嫣感叹道,
自从武功大成以来,还是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两位可以歇息一炷香时分,还要麻烦你们再去……」韩归雁心中歉然万分,
却板着脸冷冰冰道。

  「够了。」祝陆齐声应道,也不管旁人就地打坐恢复消耗的内力。

  吴征心中清楚,这一趟虽未得寸进,却成功消耗了长阳囤的储备。箭枝不会
射不完,弩枪更是有限,为了阻挡二女,长阳囤一样耗费甚大。一座碉楼里储藏
多少箭枝和弩枪?再打一打便知。至于燕军援兵到来的时刻,韩归雁心中有数。

  「下一阵要不换我替一替?」长阳囤的堡垒里外共有三层,最外围的一层都
如此难打,到了碉楼更为紧密的内圈,难度还要倍增。吴征不忍心爱的女子一再
犯险,心力交瘁。

  「管好自己的事,不用你来逞英雄!」韩归雁朝吴征怒目一瞪,面若寒霜地
警告他闭嘴。旋即面色一缓道:「两阵,最多再三阵之后,你就得给本将把吃奶
的力气都拿出来!」

  诸军精神一振,碉楼堡垒帮不上忙,原来也不是只能干瞪眼!韩将军留着咱
们是另有大用。唯独吴府诸女大都有些讷讷,吴征吃奶的劲儿着实不太小,嗯,
算大力了,嗯,很大很大力的巨力……

  一炷香转眼即过,祝陆二女整装又发,离得远了弩枪阵阵,靠得近了箭雨绵
绵。祝雅瞳负者的暗器背囊多有不便,却始终没有解下,也始终没有打开。危机
重重之中比上一回多进了四丈便又退回,韩归雁光看的已是满面绯红血色,目光
话语却大有兴奋之色。那双明眸凤目,仿佛看穿了碉楼里面的慌乱。

  这一回祝雅瞳与陆菲嫣休息了两炷香才再度出发,韩归雁虽十分振奋,双目
却死死盯着前方,手心里不自觉地淌满了汗水。时刻越来越紧迫,追兵也越来越
近,估算终不能精准,腹背受敌的可能也越来越大!

  祝陆二女也知到了危在旦夕之时,这一回出发前面色甚是沉重。箭雨如织,
二女有了前两回的经验更加得心应手。碉楼火力虽猛,弱点在于套路不会改变。
大军冲击长阳囤必然死伤惨重,但对于祝雅瞳与陆菲嫣,却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

  这一次前行异乎寻常的顺利,弩枪不再发射,连羽箭都射得稀稀拉拉,全然
构不成阻碍。韩归雁凤目大张,惊愕间刚想高喊,就见祝陆二女行进更慢,几乎
一步一步地向前踏去。女将放下心来,不再出言打扰,只挥了挥手令休整多时的
突击营立好阵型。

  对于长阳囤南面的六座碉楼而言,阻挡陆菲嫣与祝雅瞳的损耗与阻挡一支数
千人的大军没有区别。两三轮的攻势下来,碉楼中的储备已然告急。且比起大军
更难以应付的是,弩枪箭枝补给更加不易。突击营的大名在燕国如雷贯耳,事先
又得了江岸大营的示警,守卫将士不敢有丝毫大意,更不敢稍露储备已不足的弱
点,在战隙里补充运送弩箭。

  祝雅瞳与陆菲嫣没有丝毫大意,碉楼里的空虚外表下,是弥漫得更加浓厚的
杀气。已跨过上一回的极限,二女脚步已近乎一步一挨。碉楼里也静得可怕,似
乎已人去楼空。直到二女靠近碉楼不足五丈的距离,才听一声号角,箭雨爆射,
弩枪乱飞!

  祝雅瞳与陆菲嫣第一时刻飞退。可弩枪箭雨几乎覆盖了她们所处之地的十丈
方圆,要她们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生死一刻,两位绝顶高手爆发全部的力量。
祝雅瞳间不容缕般让过一杆弩枪,身随枪走,弩枪噗地扎入地面,枪尾还在不断
震颤,美妇拔出弩枪在身前狂舞。木制的枪杆在身前舞出道道黄色幻光,密不透
风。但祝雅瞳依然不敢立于此地,一边狂舞一边飞退。

  几乎同一时刻,陆菲嫣也夺了一杆弩枪,迅疾向祝雅瞳靠近,二女几乎背贴
着背,互相掩护着后撤。

  二女尚在危机中,韩归雁却忽然令下:「进军!」同时目视吴征,吴征心领
神会,落在后军。

  这一轮弩枪箭雨居然持续了有一炷香那么久,六座碉楼里所有的储备连珠般
在这段时刻内全部打光。待得箭雨止歇,祝雅瞳与陆菲嫣俱都花容失色,全身香
汗如雨,精疲力竭。碉楼里同样出现了异声惊呼,祝雅瞳与陆菲嫣虽然同时一跤
坐倒,可遍体上下,毫发无伤。

  「杀了他们!」韩归雁一声令下,陷阵营分成两部。一部十余人护持在运功
恢复的祝雅瞳与陆菲嫣身边,顺便抢金银珠宝一样疯狂捡拾散落满地的箭枝弩枪。
这三轮箭雨,从六座碉楼射出来的箭枝弩枪足有五六千支之多,可想而知祝雅瞳
与陆菲嫣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存亡一刻。剩余人便依阵型,缓步朝碉楼攻去!

  堡垒之外无死角,但挨得近了,这六座碉楼就是绝佳的掩体。群雄旁观时看
得分明,去哪里落脚,走怎样的路线才不会被中圈的碉楼攻击,早已想得一清二
楚。碉楼彻底陷入混乱,长阳囤外层眼看要被攻破。这里工事齐全,但驻守的士
卒不多仅有三千人。失去了工事的掩护,守备的士卒怎么可能是这些高手的对手?

  踏,踏,踏,马蹄声疾,一直在远处袭扰的燕军千骑终于不能再坐视下去。
碉楼外围一旦被攻破占领,就成了突击营牢不可摧的阵地,到时候想要歼灭要花
费不知多少倍的代价。——没看到他们已经在捡拾箭枝弩枪了吗?还好他们不知
碉楼底细,担心又遇袭击,挺进甚是缓慢。

  三里路的距离,北地的高头大马撒蹄狂奔须臾既至。奔马如潮,只要冲散了
这伙精兵,就能给碉楼里补给箭枝足够的时间,长阳囤依然坚不可摧。

  可是前行的突击营忽然回身,就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领头的少年郎撇嘴诡
秘一笑,足下一点反冲而上,竟然势逾奔马!

  吴征当然不会傻到与马儿相撞来比一比谁的身子骨更结实,更有力。他冲至
骑军阵前,刺斜里一转,飘身而起只一脚便把骑军边缘的一名军士踢下马去。顺
势落在马鞍上,吴征矮下身躯在蹬里一藏,一扯缰绳,马儿狂奔间被大力拉扯,
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吴征借与身后的骑兵错身之机,抽出长剑反手唰唰唰三剑,
将那名骑兵又刺下马来。

  被这只骑军赶鸭子似地赶了大半天,突击营将士人人心中有气。骑兵冲阵无
敌,轻易就能碾碎面前的一切。但这伙敌人矫若灵猿,马蹄踏不着,长枪刺不着。
等错过了身,他们还能嗷嗷叫着追赶奔马,撒开四蹄的骏马居然一时还甩不脱他
们。碉楼前的大片空地,突击营充分发挥兵精武功高的优势,交战数轮,便有五
十来名骑军落马,马儿全被突击营将士们抢了去。

  这一下形势更加恶劣,有了马儿助力,突击营将士如虎添翼。分明只有一百
来人的队伍绕着骑军游斗,燕国骑军却像被蝗虫包围的庄稼田,一不小心就要被
啃去几口。燕骑既不敢分散,团聚在一起面对这些高手又有力使不出,反而外围
的骑军不断有人落马。领军的燕将只恨人数不够多,不能将这群讨厌的蝗虫全部
碾死!

  「玦儿。」

  「来了!」冷月玦素手一递,接住倒飞而回的吴征,将他一拉落在自己背后。

  「把马赶过去。我再去抢!」吴征喘了口气,他已抢下十来匹骏马,不管长
阳囤的粮草能不能烧掉,这些骏马都是活命的本钱,吴征杀燕兵毫不留手,对马
儿却连根毛都舍不得伤。

  燕骑连连受挫,转眼间丢了二百余匹马。骑军引以为傲的机动力在这群高手
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少量的骑军甚至不比阵势严整的甲士有用!燕将见事不好,
只得调转马头暂撤。——他不敢往长阳囤里跑,里面道路虽四通八达,全是些鸡
肠小路,马军一冲还得冲乱了自家阵势。突击营将士趁胜追击,又夺下三十来匹
马。

  骑军刚退,韩归雁便火急火燎地将夺来的马匹全数集中于一处,马头朝着长
阳囤,女将举鞭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顿乱抽,还下令道:「打,赶紧打马!」

  吴征一阵肉疼,自己不忍伤的马儿,韩归雁居然不是拿来保命,而是赶去长
阳囤里当肉盾用的……难怪之前韩归雁要说把马给他更可惜……

  「跟上,都跟上,借马儿掩护,成败在此一举!」

  除此之外,的确再无机会。骏马吃痛嘶鸣,慌不择路地被驱赶着向长阳囤里
没命地冲去。祝雅瞳与陆菲嫣调息完毕纷纷起身,率领群豪尾随发疯的骏马群杀
进长阳囤。

  长阳囤守军不多,见增援的骑军失利不敢轻举妄动。第一层外围碉楼得不到
补充已然废弃成了空壳子,第二层的碉楼仍然是以六座覆盖这片区域,且碉楼收
缩砌得更加密集,也意味着危机四伏。

  骏马狂奔,群豪掩身在马儿身后,此时只能一鼓作气攻进囤内,再没有留力
的需要,一个个跑得不比骏马慢多少。

  还是泼天的箭雨与弩枪,比外围更加密集,更加猛恶。这里已是连祝雅瞳,
陆菲嫣与吴征都无立锥之地的地方。难怪守将轻易就放弃了外围,原来他欺突击
营人少,又到了必须拼死一搏的时刻,等在这里让将士们自投罗网!

  若不是这群骏马,攻进来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将士。燕军战马膘肥体壮,中了
箭带伤连眼睛都红了,只知狂奔乱窜。马儿的体魄不是人体可比,除了些倒霉的
被弩枪射中倒地暴毙之外,即使被射成了刺猬还有余力奔跑!

  群豪以马身作肉盾,片刻间欺近碉楼,砸开楼门,碉楼里惨呼声成片响起!
夺碉楼虽易,这一路虽有骏马为盾,前来接应的夷丘城百名精兵无一存活,突击
营的高手也阵亡了三十余人。

  躲在碉楼里稍稍喘息,韩归雁借着弩箭发射的洞眼看去,面色却越发地白。
堡垒最内层的碉楼一共只六座,却连成一体,与城墙类似,堪称铜墙铁壁。这六
座堡垒至少有三座将突击营所在的方位完全覆盖,只消离开碉楼就是埋骨之地。
用作肉盾的骏马冲至此处已全部遍体鳞伤,再支撑不住纷纷倒地,突击营再无凭
依。第二层碉楼里的物资也全数打空,没有留给突击营半点。屯粮的要塞,不会
只有先前的那些箭枝,都放在哪里可想而知……

  韩归雁望向祝雅瞳与陆菲嫣,二女一齐摇头,意即无法冲入。祝雅瞳细细观
瞧片刻后道:「往前二十步,我能把暗器打进去,但是……这样杀伤不足,而且,
代价会很大,很大,将军三思。」

  「将军,慈不掌兵,下令吧!」

  「是啊,韩将军,您就下令吧!」

  「这一阵就算史书上也得留名,值了!」

  仗打到这个地步,突击营将士都有了必死之心,心胸反倒一阵豁达。韩归雁
死死捏着拳头,道:「不慌,你们先出去把左近的箭枝和弩枪都捡上来。务必记
住,要掩在碉楼之后,绝不要贪,有多少算多少。」

  将士们领命前往,韩归雁心乱如麻。她是久战之将,原本不会心慈手软,但
突击营真是宝贝疙瘩,吴征将来报仇必须仰仗的力量,她实在下不了决心让将士
们全部阵亡在这里。

  「算了算了,要不……我再帮你一回罢?」栾采晴云鬓散乱,十万火急之下
依然有些慵懒地依着墙壁笑道。

  「你……能?」吴征大喜过望跳了起来。

  「你不信?」美妇皱了皱鼻翼,十分不满。

  信,吴征待她简直一万个相信,要不是她的指点,吴征又怎能忽然「通览全
局」?

  「哦……你信了,不过她们好像都不信。」栾采晴撇了撇嘴角道:「不用怕
我卖了你们,我先出去,他们不敢放箭,到时候你们攻城就是了。祝雅瞳,你暗
器可得打得准点,我要是送了性命,你欠我的这辈子可就还不上了!」

  「那……我陪公主去吧。」祝雅瞳起身笑道:「我也把性命押上成不成?」

  「不成!本公主信不过你。」栾采晴断然摇头拒绝祝雅瞳的好意。实则她知
道论暗器的本事,没有人能比得上祝雅瞳,要精准命中碉楼里的射手让碉楼短暂
丧失战斗力,为突击营冲到城下争取时间,非祝雅瞳莫属。再说全营将士的暗器
都在她身后的背囊里。

  「我陪公主去。」陆菲嫣要带兵攻城,吴征知道除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人合适。

  「你还差不多。」栾采晴起身便行,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吴征说道:「长阳囤
的守将叫魏年杰,这人本事可不小哦,故意不死守外围,示弱把你们诱到了这里,
知道么?这里的布置全是他一手操办的,叫绝地阵!耗得你们七七八八地全陷在
这里进退无路。这是吃定了你们人少!要是强攻,就算烧了粮草,你们活下来的
也绝不会超过两掌之数。」

  「公主说的是。不过……这个魏年杰的本事,怎么会被派来看守粮囤?」这
样的心机算计,审时度势之能,魏年杰简直是大将之风,无论如何不该来守粮草。

  「那有什么奇怪,是人都有弱点嘛。」栾采晴不以为然道:「你可知他当年
为了什么被贬来长阳囤?」

  「为什么?」

  吴征满腹疑团,就见栾采晴嘻嘻一笑,后背撞开碉楼门,嘶啦啦地扯碎了衣
衫露出半边香肩,闪出碉楼尖叫道:「别放箭,是我,福慧公主!救命,救命!」

  吴征目瞪口呆地看着栾采晴就这么衣衫不整,踉踉跄跄,有气无力地朝碉楼
最内围跑了过去。长阳囤里传来惊诧到极点,又欣喜到极点的粗豪喝声:「住手,
不许放箭!公主,是福慧公主!」

  碉楼像空无一人的废居,将令之下,无人敢违抗。吴征干咽了口唾沫,忽然
想起在亭城时,那个被自己气得丧失了理智,莫名其妙丧命在沼气池之下的狄俊
彦。一个女人,真的可以决定两场战事的胜负天平?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祝雅瞳拍了拍吴征将他唤醒,一阵风似地掠出碉
楼,尾随栾采晴五步之外,状似追赶。碉楼上箭不敢发,唯恐伤了福慧公主。栾
采晴自从桃花山一战后就消失无踪,皇室里对此语焉不详,就算没有将令,她一
现身碉楼里的射手也要掂量掂量。何况魏年杰已下了令!

  吴征出楼时已落后,他故意先左右一张望,好似在寻找栾采晴逃跑的方向,
愣了片刻才拔腿来追。只听魏年杰气急败坏道:「放箭,放箭,射那小子!」

  箭雨铺天而至,密集却范围不广,只敢射吴征身周,唯恐误伤栾采晴。吴征
提气几个大步,箭雨就在身后扎进土里。五步,十步,十五步,二十步。吴征躲
开两丛箭雨,祝雅瞳早已锁定了方位,趁着射手们都瞄着吴征的机会高跃而起,
双手抓满了一大把暗器全洒了出去!

  漫天花雨,祝雅瞳的漫天花雨就真的是漫天花雨。两把暗器刚出手,祝雅瞳
身在半空,一掏背囊又是两把,再掏又是两把,倩影在空中刚落下一半,三座碉
楼里的每一个洞眼全都吃了三五枚暗器。其发射的力道竟与劲弩接近,隐在其间
的射手躲避不及,惨呼声连连。

  祝雅瞳堪堪落地,借着射手受伤换人的间隙再度跃起,又是接连不断的暗器
洒了出去。她从与陆菲嫣一同试探时就一直在盘算,更强忍到此时才把暗器功夫
使了出来。原本若是直面碉楼中的箭雨,她躲闪已自不及,想要以一人之力压制
三座碉楼简直天方夜谭。但有了栾采晴助力,美妇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碉楼里射手全躲在土墙之后暂避锋芒,只等将令下达,祝雅瞳的暗器耗尽,
再好好回击!栾采晴已奔到城楼边,城门开了个缝隙要放她进城。栾采晴侧身而
入,忽然两掌拍倒守门的士卒,不紧不慢跟随在后的吴征迅若雷霆般电射而至,
拔出昆吾剑乱砍!

  祝雅瞳第三次跃起,这是最后一波漫天花雨,同样是最迅疾,最猛烈的一波。
不仅压制了碉楼,落地时还掏出最后五管「豪雨香梅」,向城头打去!陆菲嫣从
她身边一掠而过,突击营将士内心翻腾,嘴上却空无一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像饿极了的猛虎悄悄摸摸地扑向长阳囤内……

  所有的引火之物都被点燃,长阳囤里片刻间火焰冲天,哭声震地。吴征汇合
残存的将士,抹了把被烟熏黑的俊脸道:「没马,他妈的,整个囤里连马都没有?」

  「要什么马啊,笨,往西北跑啊!」

  「为什么?」

  「你……为将之道不要知道地理的吗?你先前运筹全局的本事又不见了?」
韩归雁气得笑了,指着西北道:「往那里三十里就是天柱山,只消躲进了山里,
咱们营里都是大山里的王,谁能奈何得了我们?还要什么马?」

  吴征一愣,一拍脑门,哈哈大笑着领军奔去……

  第十四章、烟波浩渺。橹柔船轻

  同是落荒着逃入大山,这一趟的心情与躲在伏牛山里的凄凄惶惶不可同日而
语。伏牛山的朝不保夕,丘元焕临山崖对岸的锐挫望绝,机关陷阱全部徒劳的万
念俱灰……一切犹在眼前。晨光破晓的时分冲入天柱山,突击营残存的百余人齐
齐松了一口大气。忘年僧直接在地上一躺,分明累得气都透不过来,还在断断续
续地哈哈大笑。

  吴征内力深厚,虽同样有脱力之感,还是独自在山林外远眺,确保追兵并未
到来。这一战的激烈与艰难,阵亡的袍泽,就像眼前连绵起伏不定的山丘让人心
绪难安,又像天柱山上那根形似天柱的巨石一样思之澎湃。

  遁去的霍永宁与向无极在自己的言语恐吓下应该睡不安寝了吧?换了任何人
有这样的血海深仇,一定都会急不可耐地寻上门去,可是吴征不急,他志向不仅
仅在此。宁家灭族才是他毕生最大的志愿,他一丁点都不着急。

  长阳囤粮草已绝,夷丘一战大局已定,这一场燕盛之战也到了尾声。两国的
主动权就此已发生改变,只消韩铁衣稳稳守住江岸,燕军无能为力,迟早是个退
兵的结局。吴征不由露出微笑,燕国连误春耕,国力必然大损……栾广江,你在
桃花山下绝户毒手,想为你的儿子铺平一统天下道路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有这
一天吧?川蜀内乱,关中疲弱,荆楚势强,几年的时光天下格局大变,都是吴府
众人难忘的征程。

  「吴郎……」陆菲嫣轻轻跃在吴征身边,向后望了一眼确信无人跟来,红着
脸倚在他肩头。

  「怎不去歇一歇?」

  「来陪着你,我也不累。」陆菲嫣顿了一顿道:「祝夫人真元大损正在运功,
还是我来,大家都不想让你一个人。」

  两手一握,心心相印。

  美妇的体质本就易汗,可即使激战之后的大汗淋漓仍带着她独有的百媚之香。
吴征深嗅了一口,惬意道:「不用担心我,当时……就是想念师尊,还有胡叔叔,
二师姑他们了……」

  「你心中有苦闷,今后都不要憋着。不是早就说定了么,有什么事,一家人
共同来承担。」

  「只是很遗憾,终于到了这一步就更遗憾,如果再早几年,就不会发生这些。
他们还能看着我做到眼下所有的事情,不,再早几年,霍贼根本就没有机会!」

  「人力有时而穷的……」

  「我知道,所以只是遗憾呀。」吴征长叹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都过去
了,人死不能复生,遗憾归遗憾,我不会纠结这些。今后数十年我还有很多事要
做,还要陪着你们一起。」

  陆菲嫣在吴征怀中嫣然一笑,倚得更加紧了。

  调息休整了一日,燕军没有追,丘元焕也没有来。如吴征所言,当他也到了
十二品境界,一切都已不同。丘元焕再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取他性命,贸然来追白
白送命的只会是他自己。突击营整装向西进入巴山蜀水,崇山峻岭处人烟稀少,
行踪本就隐秘,将士们也不怕被人发觉。山林里大军无用,有本事就派遣一队都
是武林高手,还有三位绝顶高手带领的精兵来硬碰硬一场!

  突击营里的将士大都是山林里活惯了的。携带的口粮不两日就吃完,大山里
打些野味,采摘野果,一日三餐是没了,将就果腹倒无问题。等遇见村镇再换些
粮米,一路溯水而行。到江岸边寻找人家借了几条小船渡江到南,兜兜转转了一
月有余才回到夷丘城。

  长阳囤粮草被烧,燕军大乱,丘元焕冲锋陷阵搭建浮桥最终功亏一篑。大军
退回江北,第二日便从江岸边分批徐徐退军。这一战燕国粮草本就不算富足,再
无力短时间内补给完全。夷丘一带的燕兵士气全失,再不撤军刻日必乱。丘元焕
已顾不得南攻,分兵多路退入各处城池,以防盛军趁势来攻。

  主将音信全无,血战过后疲惫至极的盛军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吴征一行人乞
丐一样地回到夷丘,全军上下板着的脸才一瞬间全松开了,欢声雷动。衣衫褴褛
地接受全城军民欢迎英雄归来的欢呼,之后整战报急报韩铁衣,入城休整。

  大秦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燕盛如火如荼的战事与他们似乎丝毫无关。百姓
们庆幸不用遭遇战火,在多灾多难之后能享受一段安宁的日子。但灯火通明的皇
宫里却远不像市井民间一样祥和。平定江州,加冕登基,再熟极而流地治国理政,
不需要多久,这位在大秦多年享有盛誉,从前的中书令,就会成为百姓口中人人
爱戴的好皇帝。

  这一切本在计划之中,霍永宁对自己打理国事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也有绝
对的能力。大秦国虽经历的内乱,也比原先预想估计的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
国体尚算安稳,百姓没有大批流离失所。这一切原本足以让人满意,可也仅仅是
对于川凉之地而言。

  大秦内乱的时光里,川凉之外发生剧变!好像才眨了眨眼,大秦国就成了最
弱的一国……燕国底蕴仍在,盛国日新月异,只有大秦才刚刚平息内乱,国力重
创不说,想要重新踏上发展的路途,还不知道要多久。万一再遇上点天灾人祸,
霍永宁不敢再想下去。

  一生之中,坐在龙椅上的帝皇几乎已记不得曾经什么时候后悔过,但是今夜,
他无比地后悔。如果在凉州出尽全力,助燕国杀了祝雅瞳,吴征这一干人等,自
己就不会有眼下的窘境。如果不放他们进关,将他们困死凉州,也不会有现在的
剧变。

  真的后悔了。在凉州只牵线搭桥,关键时刻还推上一把,是为了损伤燕国的
国力。这样登基之后,燕国忙于内事就不能趁虚来攻。放梁玉宇与吴征进三关,
入江州,也是要二虎相争。届时无论他打的是勤王还是剿乱的旗号,都顺理成章。
梁玉宇毕竟是大秦太子,吴征穷途末路也绝不会为他所制,两人在江州明争暗斗,
只会给自己一统大秦的最好机会。

  万万没有想到,吴征居然放弃了江州,就这么抛弃了大片大片的基业孤零零
地跑去了盛国……以梁玉宇的人望,宋大光的才能,江州全无内耗牵绊,还迅速
成了铁板一块,难啃的骨头。盛国得吴征,如睡狮猛醒,居然有了角逐天下的心
气与能力。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古圣先贤的金玉良言霍永
宁再也熟悉不过,可他万万想不到,如今面临的难题也由此而起,皇帝起身喃喃
自语道:「莫不成就一个吴征,也能套进这句古话里?」

  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你是真龙天子,还是平头百姓,都免不
了取舍。霍永宁当年为取大局,为保万无一失地登基为皇,不得不放弃许多,自
然就要为他所放弃的小事承担相应的代价。谁又能想得到,些许小事,十来个人,
居然代价如此惨重,会成心腹大患。

  「皇兄,夷丘的消息来了。」

  「吴小狗回夷丘城了?丘元焕退兵了没?」霍永宁意态萧索,兴致缺缺地道。

  「皇兄料事如神。」向无极原本就显老,这些日子来面相更加愁苦。

  「又有什么料事如神了……」霍永宁百无聊赖地拿起本书卷,扫了两行便丢
回桌案道:「燕军粮草既然被烧,吴小狗想走他们还能拦得住?一旦进了大山,
天下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说到这一句,霍永宁明显黯淡许多,向无极也觉打了个寒噤。这一次是对付
烧燕国的粮草,下一次如果是悄悄潜入成都行刺杀之事呢……向无极也不敢想下
去。

  冬季的夜,即使炭火烧得暖融融的皇宫也像起了阵阴风,烛火忽明忽暗,映
照着人脸阴晴不定。霍永宁定定良久,忽然问道:「那个突击营呢,还有几个人
活着?」

  「据悉还有百余人。」

  「百余人?呵……百余人……」霍永宁闭上了双目,似乎对这个数字万般惊
诧:「怎么会还有百余人的……燕兵都是废物么?」

  向无极无言以对,默然不语。

  「算了,算了。皇兄,你把祈儿带去府上好生教导,该用的手段都要用,希
望他能赶得及帮上忙!这段时日,先把她放出来吧。」

  「陛下!」向无极大吃一惊,提高了声音道:「这……不妥吧……」

  「没有什么不妥。」霍永宁摇着头道:「俞人则的那个儿子,有个朋友是白
云书院的首徒张彩谨。此人浮夸浪荡,华而不实。不过他写过一篇文章,里头有
句话朕甚是喜欢: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
之功。皇弟,已到了非常之时,不行非常之事,如何立非常之功?难道……难道
朕与皇弟要永远躲在这里,一步不敢离开吗?祈儿天资再高,没有我与皇兄,他
今后又能干什么?」

  「陛下言之有理,弟这就去办。」

  「等一下。」霍永宁板着脸道:「你不要去,让荣儿去放她出来,先将养一
月再带来见朕!这一月里,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清楚楚地记下
来!」

  「臣领旨。」

  阴暗的地下,长长的甬道只一灯如豆,潮湿沉闷的空气闻之欲呕。精铁铸就
的监栏里,手臂一样粗细的铁链半吊着严加看管的案犯。案犯被吊在空中,踮起
足尖方能点在地面助力,她垂着头气息奄奄,被铁链缠住的双腕早已勒进骨肉,
鲜血不停地涓滴。浑身上下的污渍与血迹,让整个人像地狱中饱受折磨的鬼魂一
样可怖。

  「蝶儿,蝶儿……」刘荣踹开地牢大门飞一样奔入,看守地牢的狱卒刚要发
话,刘荣飞起两脚,登时将两名狱卒踢得没了气息。剩余的狱卒不敢再言,倚着
墙角没命地逃去。

  迭轻蝶没有答话,依然被半吊着一动不动,仿佛已没了气息。刘荣打开铁栏,
单足踏地,另一条腿环住迭轻蝶的膝弯,再慢慢解开铁链缓缓放下。迭轻蝶软软
垂倒,刘荣单臂一接将她扶稳了放平。心爱女子的惨状让他心如刀绞,但他目中
犹有喜色道:「蝶儿,师尊让我放你出去,你就住在我府上好好养伤。」

  脏污糊住的两眼一动,迭轻蝶微微睁眸,死灰的目光里居然也透出丝一闪即
墨的喜色,艰难道:「出去?」

  「嗯,出去。我这就带你回府。」刘荣抹了把泪,一点都不嫌弃心上人的孔
疮狼藉,单臂抱起迭轻蝶道:「你忍着些,到了府上再给你治伤。对了,师尊问
你要什么?你的伤……要千年的人参还是灵芝,无常地龙丸我已经备下了。」

  「男人……我要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迭轻蝶牙关紧咬恶狠狠道,
可不知是激动还是欣喜,咯咯哒哒的颤声像暴雨打屋檐般响了起来。

  熬过了冬雪的奇寒,春雷阵阵,连绵的雨丝又飘满了神州大地。濡口一带燕
盛连日征战,两军各有胜负,却始终没有一锤定音的机会。燕军在夷丘失利,再
无暇他顾,韩归雁领兵几度越过葬天江进逼襄阳一带,但燕军城防稳固,连战不
捷,只得收兵回江南稳守江岸。眼看着远山上冰融雪化,淫雨霏霏,不久之后就
是春水涨江池。燕军见势已难回,遂罢兵归去。

  张圣杰接到战报立刻大赦天下,举国欢庆,盛军肆意庆祝战退强敌,一时间
又是举国沸腾的盛况。

  夷丘城里陷阵营班师回朝,韩归雁有条不紊地颁下行军将令,分批次依序东
还:「于右峥,你领突击营将士沿江岸先行,一路哨探,密切关注燕军动向,若
有不妥立刻来报。若无特殊军情,你等至濡口汇合大军,听从镇东将军调遣。」

  「墨雨新,齐寒山,你二人领陷阵营大部。陷阵营人多,不必非走江岸沿线,
可走官道,但离突击营不超五十里的距离,随时准备接应!」

  「祝侍郎,倪监军,你们领柔教官,瞿羽湘,林仙子,玉茏烟,冷月玦,栾
公主等还有陷阵营小部,随本将从后压阵。」

  一路分拨完毕,吴征奇道:「我呢?不会把我留在这里吧?」

  「急什么?」韩归雁一瞪眼,示意于右峥,墨雨新,齐寒山,庄东等亲信各
自先行离开,只留下吴府中人才笑吟吟道:「吴博士。」

  「在。」

  「本将念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不宜长途骑马颠簸,特备下楼船一只,配水
手仆从十人,吴博士乘船沿江东还。一路上嘛……就好好养伤,唔……若遇有什
么心怀不轨的蟊贼,或是燕军的哨探,你也不便出手应付。陆仙子,顾仙子!」

  「在……」大帐里就剩下吴府众人,韩归雁越说语气越是怪异,嘴角的贼笑
都快藏不住了,打的鬼主意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陆菲嫣与顾盼心中紧张,平
日偶尔也奚落倪妙筠,真到了自己身上才觉羞不可抑。

  「你二人贴身保护吴博士,顺便再照料他饮食起居,双……啊修什么的疗伤。
要是回了府还没好全,或是又被什么蟊贼弄了新伤,或是操劳太过形容枯槁,就
剩下了皮包骨头,面色青白,发脱牙落,眼圈儿黑糊糊……哎哟……娘……救命
……」

  越说越阴阳怪气,越说越不像话,陆菲嫣也顾不得还在颁将令,急得伸手就
去拧女将的腰肢。就是脚下虚浮气急败坏,浑忘了自己身具绝世武功。韩归雁躲
在祝雅瞳身后,耳听诸女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才敢从祝雅瞳肩侧伸出俏脸道:「
或者酒色过度……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陆菲嫣连连被奚落,恼羞已极,眼看就要发作。韩归雁哎哟一声,抱着头就
跑出营帐。忽然又从门帘缝隙里探出头来,向不知所措的顾盼道:「顾仙子,你
的生辰将近,我们都没工夫,就让吴博士和陆仙子陪你过。提前祝你生辰快乐哟
……本将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溜了溜了……」

  营帐里的笑声小了下去,但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更多,似乎人人都在谈论顾盼
即将成年,这对母女花终于要好事成双一家之亲。更离谱的是,女子谈论起此事
来不免多少有些含羞带臊,她们低头窃窃私语,居然还夹杂两句诵经声……

  陆菲嫣面色绯红,倒是恼意尽去。除了韩归雁与她最亲,毫不客气地使了坏,
其余诸女看她的眼神均是为她欢喜。

  顾盼在府上本就特殊,加上陆菲嫣就更是独一份。大家都不太明白吴征为什
么情投意合,就是非要等到顾盼十八岁才肯收入府中,但这一天终究将要到来。

  柔惜雪从包袱里取出一串念珠。但见十二颗佛珠都是指头大小,通体碧绿如
春水在珠子里流动,表面更是光洁晶亮。虽只是个手串,一拿出来竟让帐篷里都
染上玉色。在座都是有眼力的,一见就知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贫尼现在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这串玉佛珠是拜入天阴门时师门所赠。贫尼
一直随身携带,诵经时常合在手中祈祝,就送给顾小姐生辰之礼。」

  少女都喜欢漂亮的好东西,顾盼见了这串玉佛珠心下甚爱,又知道东西贵重。
她本来就心中慌张,一时嗫嗫喏喏,除了还礼之外不知怎么办才好。

  「给了就收下。」

  吴征接过玉佛珠要给顾盼戴在手上,少女连连摆手后退道:「别别别,现在
不能戴。这么好的佛珠,今天不戴。」

  见吴征罢手,顾盼才兴高采烈地接过玉佛珠,飞也似地跑出帐篷道:「我去
收好。」

  「你们也真是,盼儿小姑娘家家的就这么羞她,像不像话!」少女借机溜之
大吉,吴征板着脸点着诸女,尤其是对柔惜雪喝道:「特别是你!终于有人要喊
你姐姐了,得意了是吧?」

  柔惜雪连忙低头退后,不知道是被喝了两句心中害怕,还是赶紧避过吴征的
目光怕被看穿内心。

  「哼,凶巴巴的,还不让人说话了,不理你。」倪妙筠理直气壮,从来被奚
落的都是她,今日翻了个身终于有她取笑别人的时候。朝吴征瞪了一眼,与诸女
一同离去。

  陆菲嫣终于松了口气。事情是早就定下了的,亲近的人每一位都接受甚至欢
喜,但是被人当面说出来还是遭不住。美妇大是娇嗔,朝吴征道:「雁儿太坏了
……就这么当众说……」

  「谁让你们俩有事没事的就形影不离,太过亲近了她自然不怕得罪你。」吴
征眨巴几下眼,凑在陆菲嫣鬓边道:「你别骗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俩有没
有偷偷的假凤虚凰?」

  「……干嘛问这个……」

  陆菲嫣俏脸绯红,忸怩不敢答,偏生耳听得诸女离去之后还在窃窃私语:「
哼,说人羞,他自己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做多少羞人的事情。」

  「就是,陆姐姐肯定拗不过他,什么也肯答应,难道就不羞了?」

  「嘻嘻……说不准陆姐姐还主动呢……」

  「你们这叫乱嚼舌根子,就没说到点子上。」栾采晴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
旋即便忍不得了娇笑低声道:「咯咯咯,我看盼儿还是个雏儿就已妍姿媚娆,你
们说,会不会与陆菲嫣少时有七八分相似?到时候谁和谁抢还不知道呢。」

  「公主说的不是完全没理……」

  「妍姿媚娆?我在盼儿这个年岁,可没有她这般不经意间就漏出的风情。」

  「盼儿这么可爱,可是举止就是说不出的妩媚,应该得了陆姐姐的遗传……」

  帐中两人武功均高耳力出众,女儿家的私房悄声细语全被他们听在耳里。陆
菲嫣险些一头栽倒,锤着吴征胸口道:「都怪你都怪你,什么都给人想去说去了
……」

  吴征任她发泄了一会儿,才柔声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反正迟早的事情
嘛。莫不是菲菲不愿意?」

  陆菲嫣心气渐渐平复,因羞而恼,但人既都走了,又有情郎温柔抚慰,气恼
也去。美妇咬着唇瓣幽幽道:「你当年那么霸道,哼……」

  「直到此时此刻,就算今后时时被她们拿出来取笑一辈子,不不不,就算今
后世人都笑我贬我一辈子,我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些
这么做,害得你又多受了好些年的苦头。」

  陆菲嫣念起当年在小院里无忧无虑的岁月,心中柔情无限,低声道:「我也
绝不后悔。人家就是发下脾气……」

  「我有不让你发脾气么?」

  「没有,所以我才发。」

  「说起来,好久好久没有和你长时间呆在一起了……我刚回到成都那段日子,
好像都过去了一百年。我们一起乘船回紫陵,算不算重温旧梦?」

  「你休想!」陆菲嫣从吴征怀抱中挣脱,退开两步板着脸道:「盼儿等了你
那么多年,好容易能不受打扰与你安安心心独处一段时日。谁都不能打扰!吴郎,
你也应该全心全意地陪她一回。」

  「原来女儿还是比夫君更重要些。」吴征猛眨着眼,见陆菲嫣神色不似玩笑,
忙道:「我会的。答应你的事,哪一件我没有用心去做了?你担心盼儿心有不满
又生芥蒂,我岂会不知?」

  「我虽然是盼儿的母亲,但是她从小就跟你更加亲近。她刚才羞归羞,我看
得出来她心里有多开心。」陆菲嫣心中渐软,柔声道:「就怕她期盼落了空,到
时……到时可怎么办?」

  「菲菲这是关心则乱。」吴征跟上两步拉起陆菲嫣的双手道:「不会这么信
不过我吧?」

  「我信你。」陆菲嫣点点螓首,面上一红垂首看着足尖道:「人家就是放心
不下,提醒你一两句,不是故意要凶你。是你当年答应人家的事情……人家也早
答应你了,总归会……遂了你的心愿……」

  「当年菲菲是怎么说来着?有点忘了……」

  「我说……哼,你又来欺负人!」陆菲嫣不经意间险些上当,把羞人的话说
出口,幸亏及时醒悟。也不怪美妇害羞,母女共侍一夫,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
是够让人脸红的。

  吴征哈哈大笑霸道地将陆菲嫣搂进怀里,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一句话我一
直记得清清楚楚:等我老得动不了了,才会不欺负你。」

  早春节气雨丝连绵,给青山绿水都蒙上了层经久不散的轻雾,也让道路泥泞
难行。相比之下,乘船要舒适得多。韩归雁特地给吴征三人留了条三层楼船,在
波涛中平稳如地不说,绵绵春雨下起来只消不上甲板,就和在府中欣赏雨景无异。
大江涛涛,连续数月的惨烈战争早已随着奔腾的江水远远离去,再看不清任何痕
迹。

  三层的楼船,十名水手和仆从住在底层,二层则是吴征的居所,陆菲嫣与顾
盼就在风景最好,也能掌控江面一切动静的三层。陆菲嫣甚少露面,大多时刻她
都安安静静地呆在三层的甲板上,张望着江面,护着舟行一路平安。

  吴征与丘元焕力拼一场,内伤不轻,还没歇息半点紧接着又是一场激战,内
力与体力均大损让伤势加剧。之后战事未止,也一直没有功夫静下心来好好调养。
十二品高手无论内力还是身体都比常人要强得太多,但伤势的将养也要麻烦些。
否则留下病根,将来面对其余绝顶高手时就是巨大的隐患。韩归雁的安排固然有
撮合吴征与顾盼,给他们创造良机的意思,同时也避免吴征在陆上长途跋涉地奔
波,对养伤大有好处。

  闭关养伤,吴征每天有大半日都在运功休养。顾盼则每日早早就来,吴征歇
息时两人说说话,一起看日出日落,赏沿途水光山色。吴征运功时她就静静地坐
在轩窗边,看一眼吴征,甜甜地一笑,看一看大江,沉思好半天。少女长大了就
有自己的心事,有时吴征运功完了醒来,顾盼也未察觉。

  这一日吴征运功完醒来得早,一眼就见轩窗边的少女正在出神。吴征也不动,
也不喊,就这么看她双眸一睁一眨,偶尔一眯,看她优美的唇瓣微弯带笑,看她
呼吸间起起伏伏的高耸胸脯。

  少女的眉眼已然长开,一颦一笑都是媚态横生。娇躯也近乎成熟,峰峦起伏
玲珑有致。的确如栾采晴所言,以她的年纪已极富韵味。而青春年华所赋予她的
风华正茂更是夺天地之造化。娇嫩到吹弹可破的肌肤,灵动得清可见底的眼波,
柔顺而乌黑发亮的长发,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美腿。

  不知不觉间,环绕在身边的女孩儿已全然长大,连身高都比其母陆菲嫣还要
高上丁点。女子到了这个岁数,身高几乎定型。顾盼即使不再长高一丁点,在府
中也仅次于韩归雁。

  吴征感怀自己的幸运。现在回首看看过去的岁月,也有些后怕之感。

  正当吴征慨然时,顾盼仿佛感受到逼人的目光,缩了缩脖颈猛地醒觉。回眸
间吴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少女大发娇嗔地蹦到吴征怀里,不依地扭身道:「大
师兄你偷看人家。」

  「没有!我光明正大地看。」

  「嘻,分明是悄悄摸摸地看。老实说清楚,为什么醒了也不叫人家,为什么
要偷看?」

  「我刚醒来,就见窗外江山如画,又有一位绝色女子正在窗边出神。要是有
大师在此,一定要挥毫画下来流传千古。可惜我不会画画,只好能多看一会是一
会,哪里舍得坏了这么好看的一幅画卷呢?」

  「好啊,油嘴滑舌,人家现下是知道啦,你就是这么把府上的姐姐们都哄了
来。」顾盼被赞得乐不可支,俏脸笑开了花。

  「我可说的都是实情,盼儿这么聪明,油嘴滑舌就能哄了去么?」吴征习惯
性地点点顾盼的瑶鼻道:「盼儿方才在想什么?」

  顾盼坐直了娇躯,正色道:「我在想上一回咱们顺江而下的光景,葬天江波
澜壮阔,明明那么美,可是沿途的景色我一丁点都记不起来!这些倒不重要,盼
儿想的是,这一回我们还是坐在船里,还是顺江东下,人家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
船里,无忧无虑还像在昆仑山上的小丫头。盼儿还是不够懂事……人家偷偷跑去
军营的时候,大师兄是不是很难过?」

  吴征露出沉思之色道:「我在想,盼儿生气跑出府去,我明明应该很难过,
可是我一丁点都不难过!这些倒不重要,我想的是,啊,我什么都没想,我当时
完全慌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连难过都不知道了……大师兄还是不够懂事,盼儿
偷偷跑去军营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讨厌,学人家说话!」顾盼皱了皱鼻子,笑如鲜花绽放道:「生气,气坏
了!当时都想再也不要理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就算了。」

  「哪,这就是慌得不行的地方,就怕盼儿再也不喜欢大师兄,那可真是后悔
莫及。」吴征的确正在后怕。青梅竹马,长大后变心的可不少见。顾盼下了昆仑
山之后住在吴府,少女发育上佳又是天姿国色。吴征想要等她成年,又难耐心猿
意马,只得刻意保持些距离。相比府上其他女子,可谓是稍显冷落了的。

  这也不能全怪吴征,记忆里的世界他对那些残害诱骗幼女的事情深恶痛绝以
至于到了这个世界依然恪守这份准则。穆景耀也是一样,做的不过是大户人家里
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旁人他管不了,也无意改变暂时的风俗,自己遇上了就一
定要管。

  那段时日待顾盼的冷落,多少让少女有些失望,才导致她跑出吴府。若真在
那时候碰上可心的少年郎,移情别恋实在太也平常。

  「嗨呀,人家恼起来也想再不理你。」顾盼嘟着香唇,又扁了扁嘴道:「可
是每回碰到献殷勤的男子,和大师兄一比都不知差到哪里去了。怪就怪人家从小
就喜欢大师兄,既然喜欢了最好的,又怎么会再看得上旁人呢?」

  「嘿嘿,最好的!」少女热辣辣的情话,让吴征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我家大师兄是天之骄子,无人能及。但也得知错能改,今后再也不能躲着
人家了!」顾盼对此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又是撒娇,又是嗔怪道。

  「不用了,再过十几日盼儿就是我的娘子,干嘛还要躲?」吴征咕噜噜转着
眼珠子,看着怀着青春逼人的娇躯露出垂涎之色。

  「坏人,不理你了,人家去找娘亲。」少女忽然慌乱起来,挣脱情郎的怀抱,
蹦蹦跳跳地逃了出去。

  刻意吩咐水手们放缓了舟行,让舟行更平稳避免打扰吴征疗伤,也晚一些回
到紫陵城。战后会有诸多事务,也是以功行赏的名利场,吴征不想去参与其中的
纷争。当然,也是陆菲嫣有私心,想路程再长一些,好让吴征多陪一陪女儿。这
一战盛国守住了国境,燕盛两国之间的强弱差距进一步缩小。等回了紫陵城,吴
征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悠闲又不知道要过多久。

  「娘。」

  「盼儿?怎么回来这么早?」陆菲嫣失笑道。女儿脸上羞红,贝齿咬着唇瓣,
脚步又急匆匆地,实在惹人怜爱。

  「没有,大师兄又拿话来羞人家,人家不理他。」顾盼皱了皱瑶鼻,扑腾一
声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咕咚咚地喝尽,抹去嘴角边滴下的水珠时,却连笑意都
抹不去半点。

  「你哪里有半点害羞的样子。」陆菲嫣温柔微笑,女儿曾是她唯一的寄托,
看到她每日笑逐颜开,美妇同样说不出的欢喜。

  「有呀,娘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坏。」顾盼说到这里一顿,母女对视间均觉
害羞。少女眼眸咕噜一转,偎依在母亲身边目露希冀道:「娘,你说大师兄会给
我什么生辰礼物?」

  「娘可猜不着。」陆菲嫣摇着螓首,莫说的确猜不到,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提
前告诉顾盼,以免浪费了吴征的心血。

  「我也是,怎么也猜不到半点。」顾盼满是憧憬,恨不得二十天后的生辰即
刻到来:「娘你可别怪我心急,实在是太想那一天早些来了。」

  「当然不会怪你。娘及笄那一年,陆家的亲朋都要来道贺,娘可焦心了,还
差一个来月就心急火燎的,和你一个样。」

  「我就更焦心一点,大师兄一定会安排得非常特别。」顾盼双拳合拢捧在胸
前紧闭双眸道:「真是好想知道。」

  「他……有时候总能想到些旁人想不到的东西,会不会很特别不知道,娘只
知道保管不叫盼儿失望。」陆菲嫣从后搭着爱女的香肩,亲昵地将她搂在怀里,
以宽慰爱女焦急的内心。

  「娘身上好舒服。」顾盼顺势后倚,母亲的怀抱总是最温暖,也最舒服的。

  「你呀,这就没个正形。」顾盼一脸惬意,嘴角也有一丝调皮的微笑。倚在
母亲胸脯上小脸也不住来回地蹭。

  「娘这里好大,好软……」

  「好啦!」陆菲嫣不敢任由女儿再胡闹下去,道:「娘和你说个正事。」

  母女俩面对面坐下,顾盼见母亲神色凝肃,不敢分神静心倾听。

  「你大师兄身上的伤他说起过么?」

  「没有,他每日只自己运功疗伤,从未提过。」

  「我也猜他不会提。」陆菲嫣一想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着实羞于启齿,又不能
不说,咬了咬唇瓣道:「他身上的伤,可能有些重。」

  顾盼一惊,道:「有多重,今后会留下病根么?」

  「盼儿先别急,听娘说完。」陆菲嫣回忆着道:「在伏牛山的时候,娘也和
丘元焕交过手。当时硬碰硬地对了一掌,娘受创不轻,回府后调养许久才愈合。
吴……你大师兄这一次连续以内力相拼,可不比娘当年的一沾即走。后来他心绪
震荡,又马不停蹄连番恶战,应当是受创更深了。娘和祝夫人参详过,他身上的
伤势轻不了。」

  「我该怎么做?」顾盼的灵眸一眨不眨,她不敢再随意插话,只看见母亲脸
上虽有沉思之色,愁容未现。少女知道这是母亲有话要吩咐自己去做,而不是吴
征的伤势束手无策。

  陆菲嫣舔了舔唇瓣,似乎因为话语难以启齿而觉得香唇有些干涩,字斟句酌
着道:「办法不是没有……就是……最好提前做些准备……」

  「娘就直说嘛……这么大的事情吞吞吐吐干什么?还有哇,你想叫吴郎就叫
吴郎,你叫你的吴郎,我叫我的大师兄,又没人不许……」顾盼的俏脸上艳若春
桃,声音越说越低。羞人的事情已不止一次畅想,每回想起来都脸酣耳热。自打
回到吴府之后,顾盼待母亲再无成见,但每一回说起这些话题,哪怕只是挨着一
些边,都让人心跳难言不已。

  「因为要说的很多。」陆菲嫣尽量寻些由头掩饰自己,但无奈该说的还是要
说,轻声道:「娘从前修习的武功叫《娉女玄阳诀》,这门功法和燕国皇室的《
九转玄阳决》,暗香贼党的《玄元两仪功》系出同源,都是当年宁鹏翼留下的功
法。这些功法都有特异之处,但其中隐患多多,终究都是些害人的东西。」

  「我知道,大师兄和我说过一些。」

  「嗯。娘的体质也有一些不同,在《玄元两仪功》上记载叫做百媚之体,天
生就……比常人更加的有欲望些。盼儿和娘的,应该也一样。」

  「大师兄也和我说过啦,还说娘身具百媚之体,又修习《娉女玄阳诀》,可
谓雪上加霜,吃了好些年的苦。不过这名儿起的倒不错,娘真的百媚横生。」

  「是呀,吴郎修习的《道理诀》其实也一脉相承,他了解最多,才能根治娘
身上的隐疾。所以吴郎一直让你坚持修习他写的《清心诀》,就是怕盼儿和娘一
样受苦。」陆菲嫣终究是绷不住羞红了脸,料得这一节已经说清楚了,急忙往下
说道:「但是百媚之体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双修时可以大增功力,还能消除伤患。
我和吴郎也探究过,像《玄元两仪功》里所载,什么可消一切病痛大体是骗人的,
就是宁鹏翼留下来祸害世间的歪理,但对伤患有些好处不假。」

  「所以,娘是要盼儿帮大师兄治伤?」

  「那是你们的事情。」陆菲嫣有种为虎作伥的感觉,低声道:「娘是在想,
盼儿可以先做些准备,等你们……双修的时候,不仅可以多帮到吴郎一些,对盼
儿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娘现在就来传你《道理诀》。」

  「快快,我马上就要修习!」顾盼跳起来道:「大师兄是为了护住我们,才
跟姓丘的老狗硬拼内力,只要能帮到他什么我也愿意。」

  「不要心急,这本功法和别的大不相同,尤其是内力运行的法门。具体怎么
搬运周天,吴郎和你双修的时候会引导你,你自己可千万莫要随意尝试。娘只是
先和你说说其中的道理与基础,等你们双修的时候,就不用花太多时间。」陆菲
嫣抿了抿嘴,似是说了那么多适应了不少,轻快地道:「情投意合的双修是极美
好的事情,要是被旁的事情打扰,不免留有许多遗憾。」

  「娘……」顾盼娇嗔不已。

  「别怨娘,老实说,盼儿是不是更期待了?」

  「嘻嘻,是,哼,我就不要害臊。」顾盼畅想了一阵,沉下脸正色道:「从
小到大,都是大师兄疼我,我从没帮上他什么忙。娘,我现在就好好学。」

  「好,那你好好地听着了……」

  万里江流,即使舟行甚缓,十余日的行程下来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看看前
方就是柴郡。这一路波澜不惊,燕国退兵之后也不再纠缠,行得甚是惬意。

  不算大的柴郡无论对于盛国还是吴府,都有重要的地位。这里是盛国江防的
重点,还有闻名神州的春茶,也有因多出美女而得一浔二濂三卢丘,郡中少妇最
风流的传言。对吴府来说,这里是陷阵营的成军与练兵之地,从此之后,盛国有
了一只无与伦比的精兵。但更重要的是,顾盼也隐姓埋名在这里历练过。少女在
这里成长,之后亲历战场的冷酷无情,见识无数的生离死别,从此懂得更多关于
生命的意义。

  战后的柴郡收拾好了残骸,重建了家园。远远望去,城池里车来人往,远处
的山峦上采茶女们络绎不绝地采摘嫩叶。连绵的春雨不时地下,让这里的城池与
山峦都似笼在烟云之中。

  「柴郡!好怀念那段日子……」顾盼立刻被勾起了回忆。那是她从小第一次
离开亲人这么久,回忆那段日子,虽然艰苦,孤单,但是也十分充实。或许每个
人都需要这样的历练,才能真正地成长。

  「这里是个好地方。」吴征与顾盼一起立在甲板上遥望柴郡,笑道:「我们
不走了,就在这里停留几日。」

  「嗯?为什么?」柴郡虽风光秀丽,也比不上从前在川中的山石之美,顾盼
好奇道。

  「后日就是盼儿生辰,再往前到了濡口,那里兵荒马乱地怎么为盼儿庆贺?
还是柴郡这里好。」吴征嘴角挂着笑,神秘道:「而且大师兄养伤到了关键之时,
这两天得闭个死关。」

  顾盼一阵欣喜,又一阵紧张道:「不碍事吧?」

  「没事,就是得静养两天,断然不会误了盼儿的生辰。」

  「你的伤重要,生辰这种事情,其实过不过都无妨。实在不成,晚些时日又
怎么了?」

  「也对。我们就在这里停船,水手们一路辛苦也歇几天。」吴征不置可否,
遥指郡城边上的柴山道:「等我出了关,我们到山上去转转。连着坐船,脚下都
好像有些虚浮了。」

  「好!柴山有好些地方挺美,我带大师兄去。」

  吴征依约在两天之后的上午出关,顾盼与陆菲嫣守在楼船二层的门口,门开
时见吴征还刻意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天青色的长袍实在适合他,显得丰神
俊朗,神清气爽。

  陆菲嫣起身微笑道:「你没事就好,吃点东西?」

  「稍微吃一些就好,一会儿到柴郡里去吃好的。」吴征做好了准备,与陆菲
嫣相视一笑。

  「我去准备,你们玩得快活些。」

  「什么?你要跑哪里去?」吴征一把拉住陆菲嫣道:「盼儿生辰这么重要的
日子,你做母亲的还想缺席?」

  「是呀,娘,我们一起去。」顾盼拉着母亲的另一手摇晃着道:「盼儿可不
要娘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船上,要去就一起去。」

  陆菲嫣无奈,一想的确如此,遂道:「那我去换身衣服。」

  顾盼大喜,拉着陆菲嫣就往三层跑去:「我也要换。」

  吴征虽先前和她们约好了今日出关,但疗伤的事情没个准,闭关期间母女俩
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吴征依约,又要出行,自然要梳洗打扮,再换上最好看
的衣衫来庆贺这个重要的日子。

  吴征将就吃了点小食垫垫肚子,立在船头等候母女俩梳妆。等候美人,不管
什么时候都是旖旎情调,连年的奔波,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吴
征一点都不心急,只放长了目光,朝着三楼眺望。

  视线难以看清三层的甲板,也不知道母女俩进展如何,吴征只知道随着时间
的推移,心情越发激动。等得越久,说明母女俩越是郑重其事,越发令人期待。

  等了有近半个时辰,才远远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只见三层甲板的围栏边
先探出一双鹅黄锦绣粉底凤嘴靴,靴子玲珑小巧,似乎分外地贴合足面,衬得这
双小脚玉笋般精致可人。

  顾盼在围栏边一探头,朝吴征挥了挥手,又探出玉指各拈起一边裙角,轻巧
地打了个旋儿。少女梳了个双丫垂髫髻,白生生的细长脖颈上带了串赤金璎珞珠
圈,身穿金丝大红连身百褶裙,裙角两侧各绣着一只翩飞的蝴蝶,远远看去兼具
娇俏与可爱。即使不施粉黛,娇嫩的肌肤依然粉光脂艳,令吴征怦然心动。

  「好看吗?」顾盼远远投来期待的目光,似在等待情郎的肯定。

  吴征一言不发,双目一眨不眨,从小到大,再也熟悉不过的青梅竹马竟然让
他看得呆了。

  真是最好的回应与肯定,顾盼内心大悦,却跺了跺脚,踏得船板砰砰响道:
「喂,大师兄,到底好不好看?」

  吴征高高竖起个拇指,大赞道:「好看!」

  「就这么简单?」顾盼从三层一跃而下,裙裾纷飞轻轻落在吴征身边娇嗔道
:「人家还以为你会滔滔不绝说些好听的。」

  「本来应该是的……我提前准备了好些诗句呢。」吴征摊了摊手,目光却从
未离开过顾盼道:「事到临头,发现一句都用不上。」

  顾盼心中窃喜,扭着娇躯道:「人家不管,总之不能就好看二字。」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柴山一段云。本来觉得这一句最好最应景!」吴征
懊恼地摇着头道:「哪知道我的盼儿一现身,才知道自己肤浅,太肤浅,湘江水
和柴山云哪里比得上我的盼儿半点?我想想我想想,我再想想。」

  「嘻嘻。」顾盼对这两句已然心满意足,也不逼迫吴征道:「我们走走看看,
说不定一会儿来了灵感,就能吟出首更好的。」

  「也对。」吴征目光不动遥指柴山道:「就不知道柴山有没有什么好看好玩
的东西,能配得上我的盼儿。」

  两人正说话间,吴征终于把视线从顾盼身上移开,再度望向楼船三层。只见
陆菲嫣提着裙裾,袅袅娜娜从阶梯行了下来。一袭简单的白绫细折裙,长发绾了
个马尾,不施粉黛,不着配饰。或许为了遮掩高耸的胸脯,特地还穿了件青缎背
心略作遮掩。可是细细的蛇腰,丰沉的梨臀却怎么也挡不住。莲步轻移间,成熟
妩媚的风情绝无矫揉造作,偏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娘,怎么穿得这么随意。」

  「今天是盼儿的生辰,又不是娘的,难道穿金戴银和盼儿抢风头么?」

  顾盼的双眸眨了眨,叹了口气道:「嗨,娘随便怎么穿还不是一样抢风头了。」

  「胡说。」

  「没有,不信你问大师兄。」顾盼拉起吴征的手道:「大师兄你说对么?咦,
你肯定也提前准备了什么诗句给娘,念来听听。」

  吴征真要挠破了头,华美的诗章再好,又怎能描绘这对母女之万一。只能又
苦笑摇头道:「用不上,真的一句都用不上……」

  「嘻嘻,今天是人家生辰,就要任性一回偏不饶你。」顾盼一手拉着吴征,
一手拉着陆菲嫣,三人轻轻跃上岸向柴郡走去。

  郡城里人群熙熙攘攘。吴府里已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何况三人样貌太过出
众,母女俩均戴了斗笠以黑纱遮面,吴征也蒙了张面具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在阁楼里用了些膳食,三人便在柴郡里闲逛。看看午后已过了大半,春日的暖阳
渐渐偏西,三人便往西城门行去,准备出了城门去登柴山。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女儿香!不用在下多言,诸位一品便知!」叫卖
声在街边响起,更有一股幽幽茶香飘来,着实吸引来往行人。

  三人也就此驻足,吴征虽在柴郡呆过不短的时日,却日日都在军营里,陆菲
嫣更是全然不知。吴征甚是好奇,但觉这茶有股特殊的香味,与众不同,想问顾
盼时少女又左右张望装作没听见。

  「为什么叫女儿香?」少女这一转眼眸,吴征心知有异,遂憋着笑向商家问
道。

  「哟,公子是外地人吧?我们柴郡的女儿香远近闻名,看上去虽是雀舌,实
际大有门道。」商家嘿嘿笑着低声道:「公子,普通的雀舌已然含味隽永,香氛
浓郁。我们柴郡的女儿香,叶是雀舌叶,制茶之法也大体相同。唯独两样!叶是
精挑细选的年少美女以舌尖采下,再以胸前体温烘干,所以我们柴郡的女儿香才
有一股特殊的幽香。来,公子,品一杯看看如何?」

  吴征哈哈大笑,心道果然如此,他取出十枚铜钱道:「不用,赏给你的。」
女儿香再怎么异香旖旎,又哪里有半点及得上身旁两位。

  出了郡城,顾盼吐了吐舌头道:「无奸不商,尽是吹牛皮。哪里来的什么舌
尖采下烘干,都是做做样子骗人的。不过大师兄,陷阵营里那帮汉子只要有闲能
出营一个个的都往柴山跑。就算明知道是做样子骗人还是乐此不疲,哪怕那些少
女实在说不上来哪里好看呢。」

  「他们在营中呆久了,一个个都不容易,过过眼瘾嘛。至于你不觉得她们好
看,是你太好看。我可听说你在陷阵营的时候,士卒们随便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往
后营里跑,就想着谷木芳大夫给他瞧一瞧病。嘿,说来也怪,谷大夫明明妙手回
春,这病偏偏就是越瞧越不成,士卒们恨不得从此就在后营里住下了。」

  「嘻嘻嘻,那些兵油子,一个个的想什么人家还不知道?」回忆起在军中趣
事,顾盼露出神思之色。虽有这样那样的不妥,但是那些血性的汉子们已有不少
血染大地,永远都见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顺着官道行了十来里路,便到了柴山山脚。早春时节云海弥漫山顶,雾气穿
梭林间,一路看不尽风光秀丽。顾盼如数家珍,指点着古树,怪石,飞瀑,讲诉
着其中的典故与传说。

  行至半山腰天色将晚,前方的几间茅屋正升起袅袅炊烟,吴征指着道:「柴
山游人多,不少店家都在山上设了酒肆,我听说这一家口味不错,我们就在这里
用晚膳。」

  「别的都不管,你就管着吃。」顾盼白了吴征一眼,心中不免疑惑,游玩了
一整天也不见吴征有什么异状,莫不是生辰就这么过了?再一想吴征不是这样的
人,又忽然要在这里用餐,多半已经有所安排。

  「那倒是,玩得开心是你们女人的事情,我就负责管好你们的衣食住行,不
然饿着肚子怎生得了?」吴征摘去面具,又替母女俩拿着斗笠,笑吟吟地引着她
们向茅屋行去。

  平常生意兴旺的茅屋里不见一个客人,三名伙计与掌柜就候在门外,见了吴
征一行忙迎了上来:「顾仙子,陆仙子,吴大人,快请快请,蓬荜生辉,蓬荜生
辉。」

  按身份而言,吴征必定居前,掌柜的称呼排序大有深意,顾盼先前的疑虑一
扫而空。进了茅屋,只见四壁上挂满了各式鲜花,横梁也垂落着各种花环。不仅
喜庆,还如仙境一般美妙。

  少女又白了吴征一眼,低声道:「就知道你有鬼。」

  用膳的餐桌就摆在茅屋门前,遮风避雨之外,正可见面前一片开阔。山花绿
草铺满了山坡,变得巴掌大小的柴郡尽收眼底。

  吴征早已仔细吩咐过,各色菜肴呈上来无一不是顾盼的心头好。待菜上齐后
掌柜与伙计走得不见踪影,只留下三人静享时光。

  少女本就馋嘴,上天又给了她光吃不胖的格外恩宠,不一时就吃得双唇油光
发亮,衬着朱红像一颗饱满熟透的樱桃。吴征正贪看间,樱桃绽裂,少女奇道:
「大师兄,这两道是什么缘故?」

  一道酸菜鲜笋焖白肉,一道干煸辣鳝鱼,在顾盼的喜好里并没有这两道。少
女不喜鳝鱼,笋子则喜欢用咸肉来搭。

  吴征夹起一片笋子放在陆菲嫣碗里道:「这一道是菲菲爱的。从前还没那么
爱,自从和我定情之后就爱到了骨子里。」

  陆菲嫣娇羞中双目放光。这一道菜正是两人初次癫狂,次日练完了功吴征将
她抱在腿间,一口一口喂在美妇嘴里的菜肴。也正是从那一刻起,陆菲嫣的心都
化了。

  「呀,原来还有这个故事。」顾盼双目咕噜噜打转,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道:「以后再细细说给我听。那这一道呢?」

  陆菲嫣夹了条鳝鱼放在吴征碗里,羞声道:「什么细细地说,不许问!这一
道是吴郎每天操劳,为了想出医治娘身体的办法,常常通宵不眠。所以娘特地吩
咐仆从们做了给他补身子的。」

  「哦…~ 」顾盼拉了个长长的转音,吃吃笑着不言。

  陆菲嫣见她会错了意,也不好解释,低声骂了一句,不敢再说下去。

  顾盼席间就猜了无数会得到吴征为她准备的礼物,刚酒足饭饱,就见吴征站
在门口招了招手。

  顾盼难忍好奇,起身向门外探出头去。只见一行三十余人,或背或扛着各色
包袱,麻袋前来。远远地见着顾盼,领头一人高声喊道:「谷大夫!」

  顾盼藏身陷阵营时化名谷木芳,谷通顾,再把盼字拆开,取个同音的木字,
再以芬芳之词取后一字合成。燕盛第一次大战过后,顾盼便没再回陷阵营里做医
官,这些军士叫得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康家荣?是你们!」顾盼又惊又喜,这三十余人都是陷阵营里的旧识,全
是柴郡人氏,而每一位都是战场重创之后她亲手医治过的。

  「谷大夫生辰,小人们特地赶来道贺!」康家荣领着众人跪在地上行个大礼,
齐声道:「祝谷大夫生辰吉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哎呀,你们干什么?快快起来。不要谷谷谷的,我姓顾。」顾盼一边招手
让大家起身,一边悄声向吴征问道:「是你安排的?」

  「没有,不是我。我只是告诉他们今天是你的生辰,晚间我们会在这里用膳。
至于他们会不会来,来多少人,我一概不知。盼儿长大了,这些都是盼儿自己的
成就,不需要我安排。」吴征帮着让众人起身笑道。

  康家荣抱拳道:「是啊,我们不是为了巴结吴大人,纯是为了祝贺顾大夫生
辰而来。」他抱拳时衣袖垂下,露出手臂上五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陷阵营初战遭
逢劲敌白鹞骑,一场壮烈的惨胜。年轻的康家荣身负重伤,五道刀伤深可见骨,
血流如注,还断了一指。多亏顾盼点穴止血,再以吴征传授的包扎之法敷药医治。
止血得快,事后伤口又未发炎感染,才保下他一条命。

  康家荣引着大家将包袱麻袋放下打开道:「我们都是平民人家,没什么好东
西,这些都是兄弟们的一番心意,希望顾大夫不要嫌弃。」

  的确不是些什么贵重东西,家养的土鸡蛋,自家种的新鲜瓜果,去年秋季刚
收成的新米等等等等。苦于能力有限,但各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都拿了来。

  「谢谢,谢谢,我很喜欢。」顾盼的美眸里泪珠盈盈。情郎再多体贴与关怀,
其实比不上自己亲手获取的尊重与敬爱。长大了,原来是这般感觉。

  「多谢,这些礼我们收了,诸君有心。」

  「吴大人说哪里话,顾大夫救命之恩,我们都惭愧得紧。」

  「礼轻情意重!」吴征看了看天色,向康家荣道:「郡城里准备好了么?」

  「有十几位兄弟日夜兼程赶制,已经备好了,只等吴大人下令。」

  「良辰美景,正是好时候。盼儿,师姑,请这边来。」吴征携着顾盼,与陆
菲嫣一同立在山坡前,俯瞰柴郡道:「我给盼儿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盼儿看看喜
不喜欢。」

  「砰。」康家荣点燃手中的焰火升天,点亮了信号。

  夜色下的柴郡西门外,忽然齐齐亮起成片的火把,夜风之中,仿佛传来火把
齐燃时呼的一声。也不知吴征搞了多大的阵仗,那么多的火把人手一只,少说也
要百余人才拿得过来。顾盼咬着唇瓣满心期待,也不知道这些火把要玩什么名堂。

  那火把原本静止不动,忽然像元宵舞龙般动了起来,左右飞舞,往来穿插,
片刻间十余人成群,火光乱舞。猛地似有人一声令下,火把一同高高举起组成八
个火光跳跃的大字:「祝顾仙子多福多寿。」

  顾盼哈地笑出声来,蹦蹦跳跳地远远朝着火光挥手,也不管离得远了,又是
黑夜间根本看不见,发之于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雁儿和妙筠先来柴郡后亲自操演的。雁儿说从前老是和你拌嘴,偶尔
还说你两句,想起来十分过意不去,算是给你赔罪。」

  「拌嘴嘛,又没什么大不了。教训人家的话说得也没错,尤其是那句:你该
长大了。人家现在都牢牢记得。哎呀,还说什么赔罪,好羞人。」兴奋的劲头稍
缓,娇羞之意便起。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好像要全世间的人都知道一样,少女捂
着脸,又喜又羞。

  「不羞不羞,还有大师兄给你的。」康家荣等人已悄悄离去,吴征将顾盼与
陆菲嫣的手一同握在掌心道:「有些事不能宣之于众,菲菲的事情就只能家里知
道。但是有些事没有计较,我愿喊出来让全世上的都知晓。」

  「神仙眷侣是做给人看的,日子好不好却是自己过的。我从不介意有没有人
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名分。」陆菲嫣温柔道,目光流连与顾盼碰在一起,相视一
笑。

  火把似燃到了尽头渐渐将熄,柴郡里一阵梆子大响,全城的火光像得了号令
争先恐后地熄灭,连灯火通明的郡守府都不例外。世间仿佛只剩下明月孤悬,繁
星在天,大地的一切都没入了黑暗。

  整座郡城整齐划一,顾盼的柔荑捏成了小拳头,心中异常紧张。吴征吩咐陷
阵营的弟兄连日赶制了什么东西,阵仗只怕比方才的火把还要大得多,不知道他
又要弄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花样来。

  只听砰地一声号炮响起,一枚烟花冉冉升起,在夜空中绽成绚烂的七彩焰火。
紧接着又是连声炮响,但见漫天花雨,聚而不散,竟在空中高高地组成一排大字
:「祝盼儿花季翩翩,艳露凝香,千龄如今,松椿比寿。」

  十九个大字光耀夜空,莫说一个柴郡,便是百里之外都照见了。尤其盼儿二
字更是五彩斑斓,绽放奇大,就这么热辣辣,赤裸裸地悬空,让人一看就知这是
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人所贺。

  烟花不久即逝,这一排大字来来回回连放了三遍,随后就是喧天的焰火,把
今夜又变作欢庆盛国勇退燕兵来犯的盛典。顾盼一时看得痴了,千想万想,都想
不到吴征弄了这么一出,少女忸怩羞道:「干嘛弄成这样嘛,叫人多不好意思。」

  「那就要怪顾仙子在柴郡太受欢迎,多少人心心念念的?我得宣告天下,盼
儿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哎呀,羞死人了。」虽早就心心相印,这样霸道又嚣张的表白还是让顾盼
羞得捂住了脸,一颗心砰砰大跳,手慌心乱,不知如何是好。转眼间瞥见身边的
吴征,心情激动无以复加,轻轻扑在情郎怀里,嘟着香唇便吻了上去。

  珠圆玉润的唇瓣丰满弹滑,少女未经人事,可光是浅尝便让吴征爱不释口。
这一吻既轻且久,少女猛然惊醒间才觉不妥,羞得慌忙挣脱环抱,又捂住了俏脸。

  「这么多生辰礼物,盼儿最喜欢哪一样?」吴征揭开顾盼的面目,见她满面
绯红,呼吸急急。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三人都已无心再看下去。

  顾盼定了定神,伸手一指康家荣等人送来的土产道:「我最喜欢这些。不是
不喜欢柔师太她们的重礼,而是这些是我靠着自己得来的,就分外让人喜欢。」

  「正是如此。」吴征与陆菲嫣一同大赞,少女终究成熟了心智,懂得珍惜来
之不易的心意。

  「但要问哪一样最让我……最让我……总之,人家会永远记得十八岁的烟花。」
烟花易冷,不比金银珠宝看得见摸得着,转瞬间就像从未存在过。但少女却将它
永远地刻在心里,比金银珠宝还要让人难忘。

  吴征哈哈大笑,携着母女下山归去:「双蝶绣罗裙。昆仑月。初相见。朱粉
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今日柴山昏。来时衣上云。」
豪迈的颂吟声在山谷间回荡,母女俩均听得痴了,一时分不清说的是谁,亦或二
女皆是。

  乘兴而游,兴尽而返。回到楼船时月已中天,柴郡里烟花已止,灯火又明,
柴山上的土产礼物自有人去接收运回吴府。三人一同跳上楼船,吴征与陆菲嫣对
视一眼,点了点头心照不宣,顾盼似有感应,被吴征握紧的手不禁缩了缩。

  「这几日好好闭关疗伤,什么事都不要管。」陆菲嫣同样许久未与吴征整日
相处,心中略有些淡淡失落,但看爱女羞涩又兴奋的目光,一点点失落也一扫而
空。楼船在此地停泊数日,吴征要「闭关疗伤」,水手仆从也全都打发上岸,只
管每日送来饭食。船上无人照料,也需陆菲嫣护持。

  「娘……」

  「去吧,过了今夜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啦。不是期待好久了么,还害羞?」

  「不是害羞……」

  「去吧去吧,都交给你啦。」陆菲嫣朝吴征欠身一福,大有拜托了之意后跃
上三层甲板。

  顾盼抬头看着母亲的身影在围栏后消失,心中没来由地一黯,目光久久都收
不回来。

  「在想什么?」吴征拉起顾盼的手临江望远,少女惆怅间满腹心事,不比幼
时简单直接。

  「我看娘走了,总觉得她一个人好孤单,心里有些难受。」顾盼忧愁道:「
她从小照料我大都是一个人,可是我一直在她身边。后来下了昆仑山又有你相陪,
在吴府里也有那么多姐妹。我陪你闭关养伤,娘可就是一个人了,这些天孤零零
的,想起来我就难受。」

  「只是难受她这些天会孤单?」

  「唉,其实不是……我是想起小时候,娘每天强颜欢笑地带着我。她无时无
刻忍受煎熬,还要把家中的不顺遂一人担了,不让我难受。从前过去就算了,我
就是不想从今以后,她还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时候。」顾盼眼圈泛红,略有消沉。

  「那……要不我去喊她一起来陪我闭关?」

  「你想得美!哼……哎呀你这坏人,又打坏心思!」顾盼羞嗔之间,面生春
霞道:「人家跟你正经说话。」

  「我难道不是正经地说么?」吴征见顾盼露出笑容,拉着她在船舷边坐下道
:「心中有一个人,就会怜惜她,体谅她,凡事也会想着她为她考量。这就是长
大了才会做的事!菲菲从前甚苦,你爹爹……一言难尽,我没有因他待菲菲不好,
就逐他昆仑门墙,但是这些事他终究是做错了的。」

  「我爹……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总想着大事大事,远远不
像你。连家人都不爱,谈何爱宗门,爱世人。」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盼儿说得好。」

  「我现在越发体会到,我娘早年的不易,还有这些年她一定很开心,每一天
都开心。」顾盼长舒了一口气,心情转好道:「从前我只顾着自己,从来没想过
娘过得怎么样,想起来很是后悔。大师兄,还好有你。」

  「说的什么话,分明是我占了大便宜。」吴征也长舒一口气道:「不知道前
世修的什么福分,能得你们两位仙子垂青。」

  「嘻嘻,对了对了。」顾盼压低了声音靠在吴征耳边,做贼心虚,又万般好
奇地问道:「那道酸菜笋子焖白肉是怎么回事?快快说给我听。」

  「哈哈,就知道你忍不住。」吴征悄声道:「你知道的,我第一回是半哄半
骗半强迫着要了菲菲。」

  「知道,之前听你说我满心惊讶,现在想起来还挺有趣?哎呀我不该打岔,
后来呢?」

  「我一夜都不敢睡,死死撑着,就怕菲菲一个想不通寻短见。第二日清早她
醒来时还以为我睡着,就悄悄地溜了出去。菲菲前脚一走,后脚我就起身。看她
起床不是有异状,而是身体恢复明显,忍不得立刻开始练功,我才放下心来。于
是我就先去准备了些膳食,其中就有这一道。」吴征点了点顾盼的鼻子道:「你
也知道,那些年没有人能关爱到她的内心,盼儿还小只懂得索取,我师娘跟她感
情好,但是管不到家里事。菲菲就独自一人,孤寂得很。我做的只是些小事,安
排些饭食啦,关心她啦,那段时日无时不刻都陪伴着她。喜爱一个人本就是这样,
简简单单,唯在有没有心。菲菲那天动不动就落泪,娇气得像个小丫头,也就是
那一天,她知道我是真心实意,从此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啦。」

  顾盼听得极其认真,原本以为只是一件趣事,想不到吴征娓娓道来,平常的
事情里全是深情厚意。生活本就平常,难的是对待平常一样用心。

  「那……我娘有没有想过要躲着你?」

  「有啊,只要一想起你,她就想躲。」吴征摇着头笑道:「瞧瞧这事情闹的,
当时我也解决不了,只好每天陪着她,也看着她。上任北城令那天,我特地警告
她,要是敢趁我不在跑了,我立刻辞了官去找她,天涯海角也要找。」

  「嘻嘻,那我娘肯定不敢跑了。她那么爱昆仑,肯定怕耽误你的前程,也怕
耽误昆仑的前程。哎呀,你们怎么那么多故事,我就没有……」

  「你还没有?你可是当真偷偷跑去了军营,比菲菲可不老实多了。你前脚刚
走,我后头就知道。邵承安快给你吓死了,跪在地上都不敢起来,就怕我一掌把
他杀了。」

  「我知道,我当时心里有气,但是总觉得你不会就这么不管我了,一定到处
找我。」

  「不会的,谁我都不会不管。我们府上人不少,每一位我都精挑细选。大家
心齐,不会出乱子。也不是只我对菲菲好,她待我也好得很。你有没见过只攻不
守的剑法?菲菲和丘元焕交手,就是只攻不守,拼了命了,一头青丝给削了大半
险过剃头……大家都待我好,所以这一回我也和丘元焕硬碰硬,一步不让他!」

  「当时你挡在前面,人家安心得很。」相谈之间,两人越挨越近,少女脸上
带着浅笑偎依在吴征肩头。

  江风吹起顾盼尤带香气的发丝,挠在脸颊边痒痒的,少女也不住摇荡着娇躯,
像随着船下的波涛此起彼伏。吴征一手揽着少女纤腰道:「我努力这么多,不就
是为了让你们安安心心地生活么?还不够,还有许多要做!」

  「大师兄……」顾盼抬起头与吴征对视,灵动的双眸如一汪清泉,星月之光
都在里面流淌。少女深深的呼吸让胸脯起起伏伏,低声道:「盼儿也想为你做一
些事。盼儿没有你们大本事,只有……只有一颗心……」

  吴征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捏了捏顾盼的瑶鼻道:「再坐一小会儿。那不叫
为我做一些事,是我心心念念,终于等到了今天,想想这些年真是难熬。」

  「哼。」顾盼背过了身,倚在吴征怀里娇嗔道:「好像就你一个人在等,就
你一个人难受似的。躲呀,你再躲着人家呀。」

  「先别怪我,一会儿就知道为什么我要躲着你!」吴征暧昧笑道。

  「咦?你还有理了……好吧,那我等等看为什么。」顾盼好奇心顿起,虽在
娇嗔埋怨,小腰被吴征环在怀里心里却甜甜的。只觉和情郎相处总是有各种各样
的意外,总让人感到新鲜。

  「心情好些了没?还担心菲菲么?」

  「好多了!一时的事情……我有空了就出去陪她不叫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好些
天,总之你一辈子都待大家好就对了。」顾盼嘴角露出甜笑,仰望无边无垠的星
空,仿佛每一颗星星都在看着二人,每一颗星星都在对着他们笑。

  春季的夜晚依然飘荡着寒气,江水在身下奔腾更让人身上觉得发冷,顾盼却
无半点不适。吴征坐在上风口处,宽厚的肩膀帮她挡住了风,贴着胸膛的背脊也
传来情郎的体温,搂在腰际的手臂更让娇躯越来越热,暖烘烘说不出的舒服。自
打顾盼不再是黄角丫头之后,吴征就没有再和她这般亲近过。今日又在吴征怀抱,
顾盼甚是惬意,心中又觉与幼时的记忆几乎不同。从前在吴征怀里的玩乐之念全
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心跳加速与悸动的奇妙感觉。

  「到子时了。」

  「嗯,子时有什么不同么?」热气呵在耳边奇痒钻心,少女只觉脸颊发麻连
牙关都在打颤。心底那股奇妙的感觉越发明显。

  「过了子时,盼儿就真正十八岁了……」吴征的怀抱一紧。少女的娇躯散发
着青春的魅力,即使隔着衣衫,仍然能感受到光滑如锻与张力十足的弹性,活力
四射地诱人无比。

  「大师兄就在等子时……」少女的声音已像梦呓一样地呻吟。

  「是呀,就在等这一刻,终于到了……」

  「等……等一下……」即使期盼了无数日子,少女还是惊慌地挣脱情郎的怀
抱,手足无措道:「我先去洗一洗,走了一天都是汗。」

  看着顾盼像遇险的小鹿一样落荒而逃,吴征怦然心动。这样的感觉,正是一
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将初次品尝禁果时的五味杂陈……

  吴征也去洗净身体,洗的分外仔细,仿佛要参加一场朝圣大典,不敢有丁点
怠慢。回到二层推门之前,他意外地察觉顾盼凌乱又深重的呼吸。少女抢在吴征
之前进了房,似乎这样才能稍惬心中的慌乱。

  吴征推门而入,一根红烛笼在纱格里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芒。顾盼躺在床帷
里,紧紧包裹的被褥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征,烛火倒映在
目光里,兴奋,紧张,期待,不安,欢喜,担心……

  吴征微笑着揭开被褥一小角,顾盼不自觉又向内缩了缩。幸好情郎只是小心
地钻入被褥,甚至没让她除了小脑袋之外再露出半点。

  顾盼松了口气,吴征躺在她身旁,两人一同仰面朝天,除了两手十指相扣之
外,再没半点触碰。

  「盼儿……」

  「嗯?」

  「要不要躺过来些?挤在墙边可不舒服。」

  「好吧……大师兄,你……睡出去些。」

  「好。这样成么?」

  「还成……成啦成啦,不用了,别靠的太边,不小心摔下去。」

  「那就这样。你的脉象,这几天没有练功?」

  「没有,我娘说这些天不用再练《清心诀》。」顾盼奇道:「这样都能摸得
出脉象来了?大师兄真厉害!」

  「捏着你的手,脉门跳动的感应还是有的,这样摸得不太清,没练《清心诀
》,有什么异状么?」顾盼藏在被窝并非全身赤裸,身上还穿了件薄薄的纱衣。
吴征手掌上移,撩开一小截袖管,搭在少女的脉门上。

  「……有点异样……很奇怪……」

  「盼儿觉得冷?」搭脉没什么大不妥,吴征握住顾盼,在她的手背与皓腕上
轻轻摩挲。

  「不冷……」

  「盼儿一直在发抖。」

  「人家知道,那不是冷的嘛……」

  「呵呵,那我抱抱你,抱着就不抖了。」

  「那……好……等一下等一下!」顾盼刚侧向吴征,似觉不妥,忙旋身向里
背对吴征,也不妥当……

  「平躺着就好,我抱着你,绝对不乱动。」吴征侧身,一手绕过少女脖颈抱
肩一手环腰。顾盼的手臂挡住了他的胸膛,但两人却不知不觉越挨越近:「脖子
垫着会不舒服么?」

  「不会,刚刚好,不软不硬,比鹅毛枕头还舒服。」少女的呼吸拂面,处子
特有的幽香清雅香甜。顾盼每说一句话,香味便越发浓郁了些。她眼眸不安地转
动,长长而弯翘的梳睫像两扇帘子,时掀时掩,低声道:「你就是这样……骗了
那么多女孩子的?」

  「噗嗤,没有没有,只你不同。」吴征忍不住笑。顾盼还是处子,慌张理所
当然,自己经历可不少,这一步步地递进实在像极了诱骗青春少女的坏人。

  「哪有什么不同……」

  「有的。她们有的有过去,就算还是完璧之身,见识经历也多,像妙筠从前
救了不少落难女子,看得多了。」

  「那……冷姐姐呢?她也没比我大多少,从前她的名声可是清淡如荷,总不
会也见过吧?」

  「玦儿?差点就是她强要了我……」

  「哈?咯咯咯……是这样的么?」顾盼大乐,全想不到冷月玦会是这个样子。
两人一笑,额头都贴在了一起,顾盼笑容淡去,双眸又垂下低声道:「这些年娘
管得我可严,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你慢慢教我。」

  「不是用教的,有些东西不用教就会。现在还怕不怕?想不想试些什么?」

  「我想……再亲一亲。刚才在柴山娘就在身边,人家不好意思。」少女咬着
唇瓣,似乎对方才蜻蜓点水般的一啄遗憾甚多,又回味无穷。

  吴征翻身而起,侧趴着靠近顾盼,见她双唇微微地抿动,便伸手拨开少女额
前的发丝,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光洁的肌肤滑若丝缎,几乎不溜手般落下捏起下
颌。顾盼闭上双眸,微扬螓首,不安又期盼地等待着。说来奇怪,在柴山时心情
激动,一时忍不住便自然而然地在人前做出亲昵之举。现在只有二人世界,少女
却觉心如鹿撞,全不知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瑶鼻尖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股男子的呼吸便冲进了口鼻
内。吴征的气味浓烈而不刺鼻,闻起来十分舒服。这股气息与自家散发的淡淡幽
香混在一起,似乎将悸动都平抑了不少,可又勾起少女更局促不安的呼吸。

  「盼儿……」

  「嗯?」轻柔的鼻音甜得发腻,少女刚刚睁眼想看看情郎在做什么,唇瓣便
被轻轻地印住了。少女一窒,急忙又闭上了眼睛,难以分辨亲吻的滋味,只觉气
为之夺。第二次亲吻,远比第一次更惊愕发慌,也远比第一次触感更深。吴征只
是轻轻地碰触,一下又一下,一触即分。唇瓣被压下,又若有若无地放开,呼吸
交融在一起,滋味居然意想不到的甜美。

  「铮,铮……」两声轻柔的琴音响起,音色如鹤翔九空高歌一样清澈,其声
又极轻,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情人的呢喃细语。江水冲击着楼船,船橹磕在船板上
的扣扣声却全被盖了过去,只剩下轻柔琴音与涛涛江流声。

  「讨厌,我娘在偷听……」

  「菲菲在帮我们助兴。」吴征微微一笑,感念道:「她想要你尽情地投入,
不要太担心,也不要太慌张耽误了良辰。」

  「嗯。我娘和我说过,这是极美好的事情,应该好好珍惜和享受。」

  「是呀,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琴音似有灵,连续地细缓婉转,偶尔又有一两声快促焦急。就像贴面相拥,
诉说着情话的情侣,刚刚才渐渐平复,又因为一两句热辣辣的相思而怦然心动。

  顾盼鼻翼翕合,只觉娇躯处处都在发麻,眯着的灵眸射出迷离之光道:「大
师兄,还是你来吧……盼儿有些难受。」

  手滑落,少女的视线紧紧跟随。对襟的纱衣被解开了第一颗衣扣:「我想先
看一看盼儿好么?」

  「当然好,盼儿是大师兄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已经喜欢得不得了。」半透明的纱衣并不能讲少女诱人的娇躯掩实。玲珑
起伏的曲线,白里透红的肌肤,以及胸前的两点嫣粉,胯间的一抹乌黑,全都若
隐若现。刚解开卡在脖颈下的第一枚衣扣,雪一样的肌肤便露了出来,吴征十分
惊异道:「盼儿这里这么大?」

  少女的胸乳已经颇为壮观,但是吴府上下皆有傲人的身材,顾盼与她们一比
便不突出。但现在浮现在吴征眼前的,是一对儿如山峦般傲人高耸的豪乳。从前
只想顾盼年岁尚幼,发育下去一定不得了,哪曾想到少女现在就有这般规模。真
要比较起来,几乎比韩归雁也毫不逊色。

  「嗯……平常就是……走路的时候它们会一直像小兔儿一样跳啊跳的,很是
麻烦,只好穿身小衣兜起来。」顾盼羞涩地道,但看吴征发光的眼神,这对从前
让她觉得麻烦的东西,居然是对宝贝。

  原来如此!吴征不禁感叹还是祝雅瞳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双
乳弹跳并不是只要大就能成,非得弹性绝佳才能办到。每一对弹性绝佳的美乳,
无不是饱满充盈,乳肉绵密。正应了祝雅瞳所说的皮薄馅儿大!

  吴征喉结连滚,强忍着一把撕碎这件薄纱以一探究竟的冲动,伴着渐渐急促,
却更加缠绵悱恻的琴音又卸开第二颗。

  沟壑乍现,双峰在此隆起。灯光下嫩白的雪肤之间现出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暗,
双乳似在此处泾渭分明。可少女的丰满,让它们明明紧致无缝地贴在一处,没有
半点缝隙。

  「它们好看么?」

  「好看!像两只香瓜一样又圆又大,和盼儿的脸蛋之美不相上下。」心跳与
呼吸,震颤得乳肉清湖微浪般神秘地波动。吴征简直移不开目光。

  「大师兄,盼儿觉得好难受……好像好多蚂蚁在爬……」逼人的目光有若实
质,顾盼娇嫩的乳肤敏感无比,少女的情感也在奇妙地升起,转化成更为奇妙的
渴望。

  「别怕……」吴征终于将目光从若隐若现,小半裸出的豪乳上移开。他捧着
少女的脸蛋,在脸颊上亲吻。似在安抚少女的悸动,又像在品尝肌肤的鲜润可口。
顾盼呼吸渐浓,闭上双眸目不能视物,脖颈却依着感觉凑向情郎的口唇,期盼他
吻的更热烈。

  温柔又有着短短的胡桩,刮得肌肤麻痒难当,转过脸颊,含住了下颌,再向
上又贴住那双红樱桃般饱满红润的香唇。

  琴音忽颤,仿佛如泣如诉。这一回的吻如此紧密死死地压牢,少女以蠕动与
吮吸热情地回应。舌尖撬开牙关侵夺入内,少女吃惊地猛然睁眼,没想到两人之
间还可以这样。可软软糯糯,细长灵巧的香舌已不受控制般卷了上去,几乎将吴
征的侵犯团团包裹。

  少女惊讶猛睁的双眸一点点地合拢,弯起,露出欢快的笑意。琴音又转,先
前抚慰般的如泣如诉渐渐激昂,像勾栏的大戏渐入佳境,将至最为精彩的部分。

  娇躯被压住,纱衣被粗鲁地剥去,仅剩下一颗衣扣半脱地搭在腰际,孤独无
助,千钧一发!少女胸前大片地裸出,神秘的腋下,音叉般的香肩锁骨,香瓜型
的豪乳堆雪一样胀起,两颗小巧若珍珠的梅瓣,终于褪去了全部遮掩大展光华。

  吴征顺着细长的脖颈吻下,手掌攀上双峰轻轻一抚再重重一捏,绵软而弹性
绝佳,一掌难以握实。薄薄的乳肤几乎透明,只增手感之细滑,丝毫不影响肌肤
之下丰盈乳肉的肥满。掌心抚在上面,连奶儿深处血脉跳动的活力都能清晰察觉。

  「真漂亮,摸着好舒服。」

  「人家也好舒服,大师兄你再捏一捏。」少女被拨开了无知的云雾,身体的
本能被唤醒。珍珠样的梅瓣神奇地涨了起来,晶莹剔透,连色泽都变得更加鲜艳。
仿佛淡粉的珍珠被蒙上了一层血色。

  「不但要捏!」吴征大力将双乳捏的变了形,急不可耐地埋首其间。只轻轻
一吸,乳肤薄薄的奶儿便被吸入口中,比最好的糍糕都要软糯弹牙。口唇向峰顶
攀登,不经任何挑逗便将胀得滚圆的梅瓣含进嘴里。

  「啊……呜呜呜……」少女苦忍许久的奇异妙音终于控制不住,神异的酥麻
从乳尖扩散,一下子就把娇躯弄得全脱了力,只剩下剧烈的喘息。情郎的舌头把
站立的乳尖拨得东倒西歪,还贪婪地大力吸吮,仿佛要把整只奶儿都吃进嘴里才
肯甘心。那滋味之美妙,不仅吴征吃得畅怀,顾盼也死死搂着情郎的脖颈压向胸
怀,仿佛自己也全然不够。

  激昂的琴音连连颤声,像少女体内钻心的麻痒令娇躯一颤一颤地抖动与急促
的呼吸。那麻痒与琴音齐振深入小腹,激出一汩汩神秘的涓流,从腿心里乌绒覆
盖的花瓣洞口涌了出来。顾盼难耐地双腿厮磨毫不解意,忙分开双腿盘住吴征的
腰杆,那花瓣自发地一张一合,竟隔着薄衣将耸立的棒身含住。

  「盼儿……」吴征讶异,洞口的吸力之强堪比小嘴,吸吮在棒身上畅快无比。

  「进来……大师兄……盼儿好难受……」顾盼玄音如泣,双眸含雾,竟然急
不可耐。

  吴征一弓腰杆撩开下摆,龟菇刚抵在花唇上,穴口一张一吸,竟将龟菇吸了
小半进去。

  「咿唔……」少女悠长动听的呻吟抒发着心底的欢快与娇躯的愉悦。盘腰的
双腿不断收紧,与花径里嫩肉的收缩全然一致。奇的是分明如此紧致,那股奇大
的吸力依然一点一点地将肉龙向深处吸去。

  吴征没用半点力道,只听一声滑腻腻的水声轻响,龟菇已叩开肉圈没了进去。
顾盼猛然一抽,娇躯无一处不紧,修长有力的双腿一夹,幽谷一吸,竟然一边推
着吴征的腰杆,一边吸着龟菇将肉龙深深地吞没。处子的花径紧窄到了极点,百
媚之体的花汁又滑到了极点,紧小难行里偏偏没有半点艰涩,几乎一滑到底。

  「呜呜呜……」少女浓重的鼻音宛若天籁。蹙紧的秀眉,紧闭的眼眸,抱着
吴征的双手几乎掐进了肉里。可娇躯的僵硬仅仅一瞬,顾盼便睁开眼来喘息道:
「大师兄,好难受……又好舒服……」

  「疼么?」吴征的背心开始淌汗,他实在没有想到百媚之体会媚到这种地步,
只是初回就能适应得如此之快——看少女红若丹蔻的脸上媚态横生,哪里有半点
的不适?

  「疼……可是,又疼又舒服的……又好难受……」顾盼大口大口地娇喘,双
眉都蹙到了一块:「快动一动……」

  只是插入的一下便让少女食髓知味,花径里的嫩肉被撑开,肉芽被剐蹭推挤,
那股奇妙的滋味之快美,让少女流连忘返。相比现在幽谷虽被塞得满满当当,花
肉蠕动着痉挛,虽充实,可也让人十分难耐。

  「来了……」吴征更不犹疑,低头含着顾盼颈边嫩肉,粗重的呼吸吹得她半
边麻痒,急抽长枪又是深深地一插。

  「咿……」

  少女的欢吟声悠长畅快地响起,胯间激出摩擦抽送的水声,琴音也变得如溪
流叮咚。一曼妙,一淫靡,一欢快,协奏得天衣无缝。

  肉龙翻搅着花肉深入浅出,每插一下都会被极大的吸力尽根吸入,让顾盼骨
酥筋麻。抽出刚刚过半,吸力又来,肉龙不由自主地又深深插了进去。吴征抽送
间来回贪婪地含吮着双乳,令少女的快意一刻不停。只是他心疼顾盼处子身初破,
不忍全力征伐,轻抽深送间不免少了些恣意驰骋。

  顾盼盘紧了双腿,玉胯本能地起落迎合着肉棒的抽送。娇躯里奇妙的热力充
盈四肢百骸,还越来越热,越来越让人心醉神迷。可是吴征温柔的动作又让快美
总少了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空虚的难耐与快意并驾齐驱在娇躯里驰骋,让少女婉
转哀啼,享受又折磨地欲仙欲死。

  吴征刚刚加了些力道,就觉顾盼娇躯一扬,竟把他推了起来。两人一同以坐
姿胸乳相贴,棒儿深插穴底,顾盼迷醉着双眸扭动着玉胯。洞口的小肉圈卡紧了
棒根,棒身在花径里翻江搅海,挑拨着绵密的花肉。

  幽谷被肉棒插得没有一丝缝隙,酥酥麻麻的暖流扩散全身,胶合的胯间洋溢
出大片大片的蜜汁。顾盼一双素手按在吴征肩头,无师自通地起落着娇躯。少女
青春活力的俏脸上全是无尽的媚态,修长的双腿发力撑起将肉棒吐出小半便落了
回去。吞吐了十几回,又深含肉棒,臀儿没命地前后摆动,让肉棒在花径里碾磨。

  吴征百感交集,惊讶之外,更加享受少女的主动。美乳每一次伴随着娇躯起
伏抛起落下,都在胸膛前传来清晰的厮磨触感。饱沉的臀儿则完全继承了母亲的
丰满挺翘,坐下时撞在腿根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光洁的臀肉在腿上蜻蜓点水一样
点动,分明是臀儿波涛般起伏荡漾。

  「唔……」嫣红玉润的珍珠梅瓣被两根手指夹住揉搓,顾盼发出声娇嗔的不
依,却将胸脯向前一挺,又凑上香唇吻着吴征轻声呻吟道:「这样好快活……穴
儿里面塞得满满的……」

  少女全情投入,那琴声似也到了最为高亢之处,合着少女每一次落下时的撞
击,发出铮铮厉声,仿佛正随着二人高涨的情火亦步亦趋。

  「盼儿用力!」吴征鼓励着少女的主动,鞭策着她探索自己身体的渴求。

  「嗯……好奇怪的感觉……还不够……还不够……」少女声音火急火燎般,
每次肉棒深达凤宫时,腰肢都向左一挫,旋即就是一声畅快到极点的欢吟。

  与旁人不同,顾盼幽谷深处的肉芽不在正中而略略偏右。天资聪颖的少女很
快发现了这一点奇妙,在吴征的催促下越套越主动,越套越来劲,越套越快活。

  吴征兴奋地托起少女的豪乳,手中的饱满滑腻丰满,弹跳如兔。他爱之极矣,
将它们抓在嘴边,只轻轻一合拢,两颗梅瓣便几乎对在了一起。吴征一边享用少
女套弄的快感,一边贪婪地将两只奶儿一起吸了小半进嘴。

  「啊……大师兄……用力吸……」顾盼尖叫一声,娇躯里的快感潮涌般袭来,
那股不能抒发的难过如影随形,刺激得她娇躯乱颤。迷乱之间,少女主动捧起自
己的双乳送在吴征嘴里,一双小手意乱情迷地不住捏弄着双乳下沿。又眼见情郎
伸舌在两枚乳尖上来回打转,每一下触碰挑拨都清晰地反馈至娇躯,令快感越发
澎湃。

  娇喘声激烈,吴征知道顾盼已到了关键之时,连自家的肉棒都涨了一围。他
舍不得忍耐,双手扶住少女的蛇腰助她起落,舌尖用力地顶刺着梅瓣,扫刮着乳
蕾。第一回,一定要让青梅竹马的爱侣就品尝到最快美的巅峰。

  花径已缩得又窄又绷,满蕴的蜜汁都难以流出。顾盼已全然迷乱,在吴征的
助力下拼死拼活地起落腰肢,令肉棒长驱直入地冲击幽谷:「再用力些……帮帮
盼儿……呜呜呜……」

  哭音之间,吴征忽然眼前散落一片乌云。少女的秀发如瀑布般飘舞垂下,呼
吸也近在眼前。渴求着快意的少女意乱情迷,低着头索吻。可吴征正品尝着粉嫩
美乳不及抬头,急不可耐的顾盼便凑了上来。

  「呵呀……呵呀……」管不得是情郎的口唇,还是自家的美乳,少女只管大
力地吸吮品尝。腰肢也已不再起落,只在吴征的帮助下,丰臀小磨盘似地在胯间
画圆,令龟菇死死抵着花心肉芽碾磨。

  幽谷的小肉圈卡住了棒根旋转,四片唇瓣也定住了乳尖。激烈的抵死厮磨,
臀儿波涛般荡起涟漪阵阵,皮薄馅大的奶儿也不住被拉伸着滚动。

  「唔唔唔……」少女香唇被堵,发出的全是急切的鼻音,她紧紧吮吸的口唇
忽然一松,牙关咯咯作响,娇躯连带着全身大颤,一双秀足弓起,玉趾死死地缩
在一处。那股难熬的快意终于突破重重束缚,飞升般透体而出。

  琴音如大江奔流一样澎湃,又像雨打珠帘一样的嘈急。仿佛怒涛奔腾而来,
将二人席卷着吞没,波涛中无奈地被抛向天空,再失重地无力落了下来……

  吴征也是一声闷吼,抱着顾盼本就死命旋摇的丰臀紧紧一压,龟菇几将花芯
碾平,严丝合缝地抵着喷射出一注一注的阳精。最为敏感之处被激流冲刷,刚刚
泄身的顾盼一声尖叫,再也没了任何意识,只是死死抱着吴征,娇躯漫无目的地
无一处不在发力大声娇喘。那花径缩得丝发难容,仿佛要把侵入的肉棒夹扁挤干
……

  狂潮过境,江流重归往日的柔和,静悄悄地流过身边。琴曲到了尾声,余音
袅袅,连绵不绝,像情人的低语在耳边呢喃……

  脱力趴在吴征身上喘息的顾盼如痴如醉,吴征也仍然保持着坐姿将她搂在怀
里,伴着琴声享受着高潮后的余韵。不知过了多久,顾盼忽然起身,脸上娇羞无
限,目中却全是兴奋的光芒道:「大师兄……这样……原来这么舒服……感觉像
死去了一回……」

  「当然,这可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大师兄……人家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从前……老是要躲着人家啦……」

  「为什么?」

  「你好坏!」

  「不成,得说出来!」

  「哼!」少女嗫喏了几声,羞道:「滋味这么好,但是……但是你的好大…
…弄得人家好疼……」

  「然后呢?」

  「要是早些年,人家可能承受不住,可是又想和你亲热,忍不得!像你说的,
真要弄得伤了……」

  「盼儿可是我的小乖乖心头肉,我可舍不得。」

  「你待人家好,人家当然知道!人家现下一点都不怪你啦。」

  「唉。」吴征无奈地苦着脸道:「又不是只有盼儿忍不得,你以为大师兄就
能忍得?既然忍不得,只好躲着啦,好难……」

  「嘻嘻。」

  顾盼一脸笑意搂着吴征,小脑袋架在他肩头。两人闭目不言,只感江流送来
波涛,将楼船荡得起起伏伏。激情过后的温馨,同样荡涤人心,更增情趣与爱意。

  「大师兄,我娘……是不是也这样,所以你知道?」

  「是呀!我就知道,你和年轻时的菲菲,肯定一模一样!」

  「好羞人。」

  「自家里没事,又不是什么坏事。像盼儿第一次就浪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不
知道多惊讶,又多快活。」

  「是么?」顾盼娇羞一笑,起身与吴征对视,咬着唇瓣吃吃笑道:「人家…
…又想要了……」

  第十五章、清露拂珠。雪玉温莹

  楼船缓摆,红烛慢摇,刚结合的年轻情侣相依相偎,说不出无限的甜蜜。

  「稍稍歇一会儿。」吴征笑着点了点顾盼的瑶鼻,又正色道:「大师兄要和
你一起先运一会儿功,《道理诀》对我们都大有好处。然后盼儿先去清洗一下,
洗得香香白白的,嘿嘿,想快活还长久得很。」

  「是。」少女心思初尝禁果正似蜜里调油,一时忘形。顾盼闻言忙收敛心神,
依着陆菲嫣先前传授过的法门平心静气,等待吴征引导自己的真元运行。只是初
破的幽谷里还插着那根大棒儿,颇为不堪。难怪陆菲嫣曾说这修炼的过程最是香
艳舒服。

  功成三转,真元渐息。顾盼率先睁眼。吴征体内有伤依然在入定中,少女心
中一阵心疼,轻手轻脚地离身披衣,掩门离去。在船舱里摄手摄脚地行步,胯间
仍残留着酸胀的触感,双腿交错间和平日大为不同。顾盼害羞掩面,撞开浴房木
门。

  但见浴房里蒸汽氤氲,陆菲嫣泡在热水中愕然睁大了眼,与顾盼四目相对。

  「娘,你怎么也在这里……」顾盼措手不及,惊出一身冷汗。母女俩早已彻
心交谈过房中之事,但刚刚一场欢好,母亲的琴音犹在耳边萦绕,突然撞见还是
禁不住心中大羞。

  「娘也走得一身汗,不洗净了睡不踏实。」陆菲嫣故作平常,腿心却缩了缩。
一曲琴音大慰生平所愿,爱女与吴征终于共结连理。可这曲琴音暧昧旖旎,一曲
弹完,美妇同样情动不已,这才赶紧赶来沐浴净身。楼船虽大也不比府中齐备,
女子的沐房就这里一间。陆菲嫣早听见顾盼的脚步声,但她武功再高,一身赤裸
就算飞速穿好衣物,仓促间沐浴过的热水又往哪里去倒?无奈之下,只能与爱女
碰面一处。

  「一起洗吧。」陆菲嫣往身边挪了了位置。沐桶不如吴府里的宽大,两人挨
一挨还是挤得下。女儿想必身上不适,稍候又有「要事」,陆菲嫣不想让她在旁
等候。

  「嘻嘻,好!」顾盼解去外衫,先去一旁蹲着身舀水冲净娇躯。洗至胯间时
瞧瞧回头,见陆菲嫣的视线被桶壁挡住。她微一抬头,母亲正闭目假寐,看不见
自己。少女松了口气,这才掰开两片嫩脂,倒水细细洗净。

  「娘……」少女迈开长腿跨进浴桶沉进水底,与母亲相对。

  「嗯?累不累?」陆菲嫣这才睁眼。从小顾盼每一次清洁洗浴,都是她亲力
亲为,从未假旁人之手。但爱女毕竟已长大成人,还发育得十分成熟,陆菲嫣已
有多年没再见过顾盼赤裸的娇躯。

  母女俩藏在水中的娇躯若隐若现,洁白无瑕的脖颈,胸前又大又软随着水纹
波动的山峦,纤细柔软的腰肢曲线,再至浮凸而起的胯间,修长笔直的玉腿,就
连腿心里的一抹乌黑都是诱人无比。这一睁眼对视,虽有水面波纹折射与蒸腾热
气,陆菲嫣还撒了些花瓣的遮挡,母女俩还是同时目光流转躲躲闪闪。

  「不累,《道理诀》真的神奇,像娘说的对身体与修行都大有裨益。」少女
初尝禁果之后,似乎心思都成熟委婉了许多,两句不着边际的话,便把与吴征燕
好之事道了出来。

  「嗯。你大师兄在运功疗伤吧?盼儿……疼不疼?」终究还是关爱女儿之心
占了上风,不得已陆菲嫣轻声问道。

  「刚开始有一点点,不碍事,后来就不疼啦。娘……你问这些人家好害羞…
…」顾盼俏脸绯红低了下去,只见水中模模糊糊倒映出的可人儿粉面含春,云鬓
散乱,比春睡刚醒来还要娇媚甜美。

  陆菲嫣芳心一颤,虽猜到顾盼遗传了自己的体质,床笫之间大体不会有什么
阻碍,待顾盼确信后还是感慨万千。既喜顾盼已得其乐,今后与情郎之间只会恩
爱日进。又庆幸吴征尽可应付得来,顾盼不会像自己年轻时遭遇,因为身体欲望
太强落得个被冷落多年,凄凄苦苦的下场。

  「你哪里害羞了?娘一点都没看出来。」心下既喜,陆菲嫣不禁笑颜如花,
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道:「喜欢就好,这种事情就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哎呀娘,人家刚才是好羞人,好像……好像……都控制不了自己……」顾
盼忸怩地拧身撒娇,咬了咬唇瓣,终于忍不住心中疑惑道:「就是……大师兄好
像没有怎么疼人家……娘不是说大师兄很会疼人,让我放心的么……」

  「没有疼你?」陆菲嫣一愣,这回确然没想到。吴府里的女眷悄悄说些私房
话儿时,都夸吴征会疼人,从不由着性子强来,哪一回不是前戏做足,浓情蜜意
时才纵意驰骋地征伐?顾盼原本担心自己还是雏儿不识云雨,陆菲嫣便宽慰她不
必担心。哪知吴征待顾盼居然急色?「他……没有亲亲盼儿么?」

  「有呀……亲了亲嘴儿……还有这里……」顾盼一指胸前的山峦,嗫喏道:
「然后棒儿不知怎么的就进来了……娘,是不是盼儿有什么不好,大师兄不喜欢
……」

  少女情窦初开,心思最是敏感,陆菲嫣同样有青春少艾之时。美妇不解为何
有这种事,又不好细问,只想吴征早不是猴急的少年郎,不至心急火燎。再说府
上一众美人,对娇躯嗅其香,品其味本就是吴征的喜好之一。

  「当然不是盼儿不好,一定有什么别的缘故。说不定是他有伤在身,想先疗
好了伤呢?」陆菲嫣拉过女儿的双手握紧了安慰道。

  「那倒也是!」母亲的话大有道理,少女立刻扫清了心中阴霾开怀起来。回
忆着方才的甜蜜,弯翘着嘴角道:「大师兄也没有不疼我,他方才抱着我可紧了,
一定是可喜欢我了。」

  「那就是了嘛,盼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嘻嘻,人家是不懂嘛……」顾盼撒了个娇,少女的臆想一时半会难以摆脱,
心中又满怀期许,吃吃笑着问道:「娘,他和你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把娘抱得
很紧?」

  「是……是呀……」不忍打断顾盼甜美的畅想,陆菲嫣皱着眉嗔怪地道。

  可少女一旦开始畅想就难以打断,顾盼不依不饶地想知道更多,继续问道:
「那他是不是每一回都要疼你很久?对了,娘,究竟是怎么个疼爱法?」

  顾盼对于床笫之事还有大片大片的懵懂空白,初尝美妙滋味后一知半解,求
知之心更甚!

  陆菲嫣不禁脸红。如果是吴征在这里,定然早早就落入他的怀抱,一身曼妙
免不了被他抚摸亲吻,美美地享用一遍。说不定两人情浓之际,美妇半推半就地
倚在桶边,翘起丰美的梨臀,裂开胯间的两处肉穴任他采撷。个中情挑滋味,回
回不同,永远都不够。但这些话又怎生说得出口?

  陆菲嫣心下旖旎片刻赶忙收回心神,道:「这和咱们练武一样,没有什么必
须这样必须那样。遇见对手也不能死抱着招式套路不放呀。你呀,莫要着急,跟
你大师兄一起慢慢探索,寻找适合自己的就是了。」

  刚洗净的身子又沁出些汗水,陆菲嫣暗暗庆幸情急智生,居然应了过去。

  「这样么……那……总该有些……有些基础吧?像扎马步,直拳,勾拳,挥
掌什么的……」顾盼正是勤学好问,发奋图强的时刻,不依不饶道:「娘……你
教教人家嘛……人家什么都不懂……」

  陆菲嫣不禁感慨吴征与顾盼都是命中魔星,分明一回比一回过分,自己还总
不能开口拒绝。

  美妇焦急间再度灵机一动,一本正经道:「娘当然可以教你,可是娘也不知
道乖乖盼儿做了些什么,哪些会哪些不会。这要从哪里教起?」

  把难题甩了回去,这些羞人的话题问者容易,答者便难以说出口,陆菲嫣心
下大感得意。

  「人家都没有做什么……」顾盼托着下颌,香唇翘起,回忆着道:「大师兄
先和人家亲了亲嘴,又……亲了亲奶儿……嘻嘻,又亲又吸,麻麻的好舒服。人
家晕乎乎的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进到人家里面来了……哎呀,羞死人了……」

  女儿捂着脸羞得不敢见人,陆菲嫣完全预料不到她竟然随口就说了出来,樱
口微张惊诧不已。顾盼低着头,缓了缓又道:「刚开始有一点点疼,后来人家就
不知道了……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只想他用力一点,轻轻的好难受……大师兄好
像怕人家受伤,一直很轻柔,再后来就禁不住啦,人家坐在他身上一直扭,不然
难过得都要死了……」

  陆菲嫣当时身在三层,与他们不过一板之隔。木板本就易于传声,她的耳力
又佳,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只是脑海中构想着二人亲昵,再辅以琴音调和氛围。
构想终究是构想,并未想到猴急的不是吴征,根本就是顾盼……

  「娘……我这样,到底好不好……」顾盼面红过耳,羞羞怯怯地问道。

  「盼儿,过来。」女儿其实是害羞的,但想都不想便说了出来,目光纯净与
依恋,那是在自己这个母亲面前全无心机,也是绝对信任的表现。陆菲嫣暗自自
责还花脑筋敷衍,歉然间招了招手,将满心喜悦,又惴惴不安的爱女搂在怀里。
少女初尝情恋的滋味,又有谁不是如此?疑神疑鬼,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六神
难安,跟担忧天会不会塌下来似的。

  陆菲嫣搂着倚在肩头的顾盼,轻抚她的脸颊轻声道:「不是他不疼你,是乖
乖盼儿太急啦……」

  「啊?」

  「是呀,盼儿那么焦急,他又能怎么办呢?只好迎合你呀。」

  「哎呀,人家就猜到会不会是这样……」顾盼羞涩不已,忸怩着道:「那…
…人家着急了,大师兄会不会不喜欢?」

  「这是盼儿身体本能的反应,说明盼儿爱他爱得要命,他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嘻嘻,那就好那就好。」顾盼安心地拍了拍胸口,舒开藕臂环着母亲的腰
肢道:「是不是,百媚之体就会这样?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
急……」

  「是……是呀……」这几个字陆菲嫣已不知吞吞吐吐地说了多少回,又摇头
道:「百媚之体就是这样,特别易感。但是娘年纪大了,可不像盼儿一样急不可
耐。盼儿刚刚尝到滋味,这样也是平常,但若是不必着急,放轻松了也是极大的
享受。盼儿说的难过得要死啦,其实是舒服得不得了,想要更舒服,对么?」

  「对对。」顾盼点了点头,也摇了摇头道:「娘哪里年纪大了,府上每个人
都说你像我姐姐。」

  母女俩相依相偎,体味相融。一者如熟果一样芬芳扑鼻,一者如雏菊一样淡
雅怡人。陆菲嫣一时爱女情动,顾不得两人均是赤裸而呈,眼下肌肤相亲,亦起
感应。美妇不经意地拧了拧身,以免胸前一对豪乳被爱女压得太实,道:「那就
是娘经历得多了,比盼儿更懂得享受,嘻嘻。」

  母亲一时的调皮,让顾盼也开心起来道:「盼儿也要好好享受。」

  「本来就是呀,天底下最甜美的滋味,盼儿才刚刚开始尝呢,还有好多好多
滋味等着你品鉴。不用担心,他呀,会带着盼儿一同领略的。」

  「嗯。」少女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顾盼幼年不算过得太好,家中鸡犬不宁,
时有争吵,她幼小的心灵留下许多阴影。到这一刻,她才发觉从幼时就一直疼爱
她的两个人,一直陪在身边至今,对她的关爱从未改变。

  顾盼不禁将母亲搂得更紧。她侧身倚着母亲肩头,藕臂将一直豪乳压下挤得
向两面满溢,自家的两只峰峦则叠在另一只豪乳上。此刻蓦然发觉陆菲嫣峰顶的
莓珠亦勃胀挺立,深陷在自己弹性绝佳的乳肉里。她知道母亲方才在楼上耳听靡
靡之音难免情动,幽幽道:「娘,要不你和盼儿一道回去吧。很多事情盼儿不懂,
娘还能教一教……」

  「这一回不成。」陆菲嫣含笑摇头。羞人之极的提议,爱女也是一番好意,
但美妇在顾盼耳边悄声道:「盼儿等了那么多时日,娘不能在这时候去打扰你们,
再说船上也不能没人照料呀。盼儿要是真的担心呀……回去以后就这样……」

  「咦?」顾盼听得面上爬满红云,双目却放着光道:「这样可以么?」

  「可以的,只要真心相爱,怎么互相取悦都不为过。他呀也一样会这般待你,
滋味儿可好了。」陆菲嫣说得自己心跳加速,不由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唇瓣道
:「你只要记得,你什么地方舒服,要怎么才舒服,他大体也差不多就成啦。」

  「嘻嘻嘻……」顾盼埋首在母亲肩头,得意的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懂了
懂了,谢谢娘亲。」

  「看到我的乖乖盼儿这么欢喜,娘高兴都来不及,还谢什么?」陆菲嫣宠溺
地搂紧了顾盼,脸颊摩挲着她头顶濡湿的发丝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娘都不
会不管盼儿的。」

  「你们都那么疼我,我也一样,绝不会和大师兄好了,就不管娘亲了。」顾
盼闭目微笑,看着万般甜美,呢喃道:「嘻嘻,刚才人家坐在大师兄身上扭,真
的好舒服,好想再来几回。娘,你最爱大师兄怎么待你?大师兄又最爱你怎么样
的?」

  「哎呀,怎么这么多问题,小坏蛋不许再问。」陆菲嫣哪里说的出自己最爱
骑在吴征脸上,看他毫不顾忌地吃着自己最敏感,最柔嫩的部分。吴征则最喜欢
她乖乖地主动翘起梨臀左右摇摆,像是摇尾乞怜一样求他深深进入自己的身体:
「快回去吧,吴郎该运功完啦,别让他久等。咱们女人家有时候让他等一等是情
调,若是等的太久不免成了冷落,要让他失望的。」

  顾盼信心十足地兴奋起身,猛地在陆菲嫣脸颊啄了一口道:「娘最好了。」

  哗啦啦地带着水起身像出水芙蓉一样清丽纯洁。顾盼揩抹净了娇躯,披上衣
衫蝴蝶翩舞般离去。

  陆菲嫣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儿的身材出落得比她当年还要好,偎依在身上时
竟轻易就让自己情愫暗动。美妇抿了抿唇,终于也起身着衣离去。

  舱门外明月在天,江风轻缓,陆菲嫣悄无声息地落在楼船三层。如此美妙的
夜晚,美妇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船中的一对璧人。

  吴征醒来时房中空荡荡的,顾盼离去时他虽有感应,但沉浸在运功疗伤中难
以顾及。床帏大乱,未干透的汁液还顺着床边一路滴到了门外。吴征笑了起来,
少女的可爱真是无处不在。胯下股间还有一抹血痕,吴征小心下床将这幅点染桃
花般的床单裁剪收好,又铺上张崭新的床单,这才离去自行沐浴。

  绮念难停,方才的激烈,让他几至惊鸿一瞥,然而少女的曼妙身姿如刻印一
样,在脑海里萦绕。从头到脚,每一分都是青春的气息,就连从灵魂里呻出的妩
媚吟声,都活力四射!

  幼年时在昆仑山上隔着一堵墙听见陆菲嫣的呻吟声,吴征已记不太清是怎生
的婉转,总之和她全然成熟之后有所差别。吴征也不在乎她的过往,但总归有那
么点点遗憾。

  今夜之后,遗憾不再有。顾盼比之陆菲嫣当年还要更加的妩媚多姿。至少在
这牙床之上,自己会全力地配合她,挑逗她,释放她所有的天性,也会陪伴到她
极尽满足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另一间船室里母女俩的轻声交谈已停,陆菲
嫣又回到了三层。顾盼当洗得白白净净,又在二层等候。

  陆菲嫣先前抚琴以助兴,吴征对她了若指掌,易感的美妇怎能不动情?仅是
强行忍耐罢了。沐浴时她们说话的声音那么轻,轻得以吴征的耳里都听不清,一
定是在共浴还挨得很近很近。脑海可以准确无误地构想出她们各自的身姿,也可
以任意想象出她们是怎生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知道顾盼是偎依在母亲的
肩头而致四乳交错呢,还是陆菲嫣从身后搂着顾盼的蛮腰,将一对儿傲人豪乳压
在女儿背脊上?

  吴征实在想闯进去大饱眼福,然而还是生生忍住。陆菲嫣的心愿他心知肚明,
也知道陆菲嫣刻意地躲避与忍耐绝不仅仅是尚觉害羞。吴征对陆菲嫣一向又爱又
敬,自然要完成陆菲嫣的心愿。

  同样的,这也是顾盼的心愿。这些年来待顾盼冷落了许多,虽有充足的理由,
吴征还是心下有愧。这时都三心二意的话,吴征自己心下都过不去。

  少女已在房中等待,吴征也急忙起身。让顾盼孤孤单单当然不对,他自己的
心猿意马也跳得无法再忍下去。

  烛火扔在摇曳,虽比之前黯淡了些,朦胧的光芒却更加诱人。昏暗的烛火,
床帷前放下的纱帘,遮得床上的少女只剩下一道倩影。那影子曲线玲珑,修长曼
妙。

  人影侧身向外着等待,听见情郎归来,人影忙支起上半身。胸前香瓜型的美
乳沉沉垂落,在肋边绘出一道幼圆的弧影。

  佳人出浴,灯下看美人,吴征轻轻舒了口长气,隔着纱帘作了个长揖道:「
多谢娘子。」

  「嘻嘻,夫君谢人家什么?快上来。」人影笑得花枝乱颤,纱帘里伸出个漂
亮的小脸,顾盼眉开眼笑,招呼着吴征快快上床。

  「谢娘子帮我疗伤呀,为夫伤势大为好转,之后每日运运功自然痊愈,再不
用闭关啦。」

  「真的?」顾盼大喜,坐在床边斜身帮吴征除下长袍。那腰肢细若扶柳,柔
若水蛇,说不出的妖娆多姿。

  「是呀!」吴征将顾盼搂在胸膛上道:「前几日始终没什么进展,还是盼儿
的百媚之体功效若神,一下子就好转了许多。」

  「人家好开心,原来真的可以。」顾盼小脸儿得意得乐不可支,腻在吴征胸
膛前闭目微笑。一时得意,腰肢左右轻摆,将臀儿来回摇甩。

  「比起治伤,得到盼儿我更开心。」

  「那当然啦,这还用说?」顾盼朝吴征一皱瑶鼻,娇俏道:「人家这么好,
还偏偏喜欢你,傻子才不要。」

  「嘿嘿。」吴征凑在少女耳边道:「刚才和你娘亲悄悄地说些什么?」

  「想知道呀?偏不告诉你。」好奇不单是顾盼对吴征与陆菲嫣,吴征同样好
奇她们母女俩。少女好奇心更盛,忍不住道:「大师兄,刚才盼儿是不是没让你
尽兴?」

  「男子只有舒爽极了才会射出阳精,你说呢?」吴征抚摸着顾盼的秀发道:
「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快就射出来了……」

  「咦?真的?嘻嘻嘻嘻……」顾盼捏着小拳头捂在嘴边,连声娇笑道:「那
就是我太好啦?你抵挡不住?」

  「虽然很没面子,但是确实是的……」吴征做懊恼状,让顾盼更加得意。

  「嘻嘻嘻,人家刚才偷偷问了下娘,有什么是大师兄喜欢的,娘教了我几手,
嘿嘿,等下人家就让大师兄好好地舒服舒服。」顾盼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瓣,居
然有几分危险之意。

  「好哇,这就拜师学艺上了?那我要看看盼儿学得好不好。」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个事情想问你,待会儿……舒服起来,可就顾不上问
了……」顾盼扭拧娇躯躲避魔手,在吴征耳边呵气如兰道:「我娘最喜欢大师兄
怎么待她呀?问她不肯说,人家好奇死了。」

  「真想知道?」

  「当然!但你要保密呀,千莫要让娘知道我问这个。她羞急起来要打人家屁
股。」好奇的急切与答案的呼之欲出,顾盼两眼都放出了星光,紧贴的娇躯滚烫
酥软,明艳不可方物。

  吴征喘了口粗气将少女压在身下,轻吻着她珠泪般的耳垂道:「光说怎么说
得清?一样样的让盼儿也感觉一下,若是哪一样你们都喜欢,我就告诉你。」

  顾盼破身之后,百媚之体的敏感仿佛被开启,耳边的麻痒让娇躯一下子酥软
了大半,少女双手猛地一抓吴征背脊,却一偏头舒展开被吻着的半边脖颈迎合,
呢喃着以鼻音哼道:「好,刚才人家太急了……好多滋味……都没有尝到……」

  「还要欢好很多很多次,总会让盼儿都尝到……。」吴征吻着脖颈上的幼嫩。
这一段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又细又薄,又异常地敏感。舔一舔,吸一吸,再呵上
口热气,正动情的少女如何能够抵挡?

  「哼……嗯……」一簇一簇的鼻音,断断续续,顾盼难当麻痒,只能死死抱
着吴征宽阔的背脊。已尝过雨露的幽谷迅速起了反应,湿滑冰凉的花汁让穴儿里
空虚难耐。被压住的双乳却热得难当,尤其峰顶尖端一下子胀了起来,仿佛要把
吴征结实的胸膛给顶开。

  「菲菲每回一亲这里就忍不得,盼儿也是一样。」

  「呼呼……嘻嘻……这里太痒了,不舒服……」人体之奇妙,像耳垂与脖颈
极易挑起情欲,但要总在这两处地方挑逗,久了就只有难受更多。顾盼动情之后
就渴望更多……

  「是么?那奶儿总舒服了吧?刚才没尝够,我还要再吃一吃。」

  「好好……」顾盼点着螓首,皱着瑶鼻道:「可以……可以吃得用力些……」

  「那就用力些!」吴征与少女一对视,露出个诡诈的笑,伸舌一挑乳根,舔
着乳肤向峰顶移去。

  顾盼双眸猛然一张,又一眯。皮薄馅儿大的乳肉上传来极度舒服,又极度难
忍的触感。情郎的舌头既让人爱又让人讨厌,冰冰凉凉地点在奶儿上。被情欲烘
得暖融融的奶儿被这股冰凉一激,立刻荡漾起快感的涟漪。何况灵活的舌尖还在
奶儿上作怪,时而顶进乳肉里,时而又在乳肤上画着圈。刚刚破身的少女怎么禁
得住这样的逗弄,一时间左右为难,舒服与煎熬齐升。

  还好吴征虽缓慢,却一路上升着朝峰顶舔去。这嫣若涂粉,绽若梅瓣之处的
敏感顾盼已尝过,个中滋味令人流连忘返。尤其是被情郎含进嘴里一边吮吸,一
边挑拨,舒服得简直飞上天去。顾盼满心期待,眼看着两颗珍珠样的乳尖招展,
两枚铜钱大小的乳晕也跟着浮了起来,像托起这两颗宝珠。

  少女死死咬着颤抖的唇瓣,呼吸间胸脯起落,居然轻易就将皮薄馅儿大的双
乳颤出阵阵涟漪。吴征的双眼终于探出峰顶,顾盼知道期待的一刻终于要来临,
可吴征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她心中发毛,不知道情郎又要使什么坏。

  果然,在舌尖上的凉气都让敏感的乳尖察觉,吴征一缩舌头,从峰顶一掠而
过!莫说两颗珍珠,就连乳蕾都没碰上半点。顾盼本已屏息凝神地等待,那感觉
几如窒息,偏偏关键一刻吴征使坏,简直让少女险些背过气去。

  「坏死了坏死了……不要欺负人家嘛……」少女大发娇嗔,一双修长美腿连
连踢蹬!抱着吴征的脑袋就向胸口按去。

  吴征可不是第一回这样欺负人,可没有一人像顾盼这样「敢作敢为」,丁点
都不掩饰心中渴望。幸好吴征的武功高明,及时反抗之下才没顾盼得逞。看着少
女焦急难耐,委屈不安,泫然欲泣的模样,吴征憋着笑道:「菲菲第一回被我这
么欺负,险些连魂儿都飞了,盼儿喜欢么?」

  「不喜欢不喜欢,大师兄不要这样子……好难受……」圆巧的鼻翼翕合,顾
盼又是嗔怪,又是哀求道:「好好疼人家嘛……盼儿好想要……」

  「要什么?菲菲从前不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乖乖地说了,
我就知道要怎么办啦。」

  「哼……哼……」顾盼嘟着唇,心中却有一股异样。吴征似笑非笑的眼睛,
还有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说的话,那些不仅仅是身体,还通过言谈之间挑逗的话
语,原来个中情调也是如此有趣。少女咬着牙道:「人家想……想要……哎呀,
大师兄,你快点亲亲人家的奶头儿,要一边亲,一边吸……盼儿忍不得了嘛……」

  言出法随,顾盼媚语呻吟着恳求,吴征立刻一口将乳蕾与宝珠同时含进了嘴
里!

  先前巨大的失落与极度的空虚,迎来极度的刺激与巨大的反应。顾盼尖呼出
声,娇躯猛然一弯死死搂着吴征。像一身的煎熬,只好死死抱着情郎以得慰籍,
又像欲壑难填,恨不得把情郎压进丰弹的奶儿里去。

  「舒服么?」

  「再用力点……好舒服……」吴征含混不清的话语,让顾盼着魔似的回应,
巨大的快意让她轻易地投入其间:「用力点抓……哼哼……奶儿好舒服……」

  吴征的回应更加直接!皮薄馅儿大的丰乳简直比橡皮糖还容易揉捏,在掌中
可以轻易地改变形状。少女香瓜型的美乳向中央一按,两座乳峰便能贴在一处,
变得像两只三角糕般峭立。对在一起的梅瓣只消一张嘴便全接在嘴里,一同被吮
吸快感倍增,吴征大吮了一阵,顾盼连声哼哼,终于小小地满足了一下被欺负的
焦渴。

  「呼呼……」顾盼娇喘着难以平复的气息,抱着吴征甜甜微笑道:「这样多
好,以后不要再欺负人家了嘛……刚才太难熬了……」

  「不是你问的菲菲喜欢怎么待她么,我在做给你看呀。」

  「啊……」顾盼撒娇着道:「这个不要!我娘是怎么忍下来的嘛?」

  「第一次她忍不得,那时候菲菲疾患缠身,我刻意折磨她,想让她彻底放纵
一回,不要再总是一个人背负太多。另外,我更怕她事后想不开自尽,所以每件
事都让她开口求我,每件事都得求到我答应了才成。事后她就有了丁点习惯,有
什么事都得和我商量过。老天垂怜,每一样都按我预料的发展。」

  「人家才这么一小会儿都受不了,我娘……真的好难。」

  「盼儿能明白就好!那……还要不要试试其他的?」

  「当然要!」顾盼一皱瑶鼻,摇着唇瓣羞道:「但是你不能再欺负人家。」

  「绝对不会,来。」吴征勾了勾手指,呼唤顾盼凑近了在她耳边道:「菲菲
的最爱,绝对不折腾人。」

  「是么?嘻嘻,那人家一定要好好试一试。」顾盼又乐又羞。母亲的最爱不
知道有多么舒爽,看吴征的样子也一定羞人得很。

  「盼儿先起来,刚才都没能好好看看你。」

  顾盼起身双膝曲跪着挺立上身,情郎目光灼灼,少女终究还是害羞,不自觉
地藕臂交叉掩住了胸脯。

  香肩骨肉匀称,绝不是瘦削得皮包骨头的嶙峋,也不会太过多肉而遮掩了音
叉般优美的锁骨。一双隆乳形似香瓜既圆又白,薄薄的乳肤对沉甸甸的乳肉兜得
甚为艰难,少女喘息间这对美乳也在不停地一抖一抖。吴征忽然很想看一看顾盼
只着夏季的轻衣,蝴蝶般在家中翩飞时又会是怎样地弹跳不停。

  腰肢则兼具纤细与腴润。《浮云七绝》主修内功,顾盼没有明显的肌束。但
少女的腰肢本就纤细,再辅以绝不累赘的嫩肉,雪嫩嫩的腹皮洁白光滑,点缀上
一颗细长如凤目的脐眼。曼妙的少女腰肢,就像水蛇一样灵动,散发着无限的青
春气息。

  至于那双长腿平日里就让吴征大饱眼福。修长,笔直而饱满,小腿肚子玉润
浑圆,显现出有力的性感来。吴征目光下落,只见圆润的足踝之下,因顾盼跪立
的身姿,一双秀美小脚足尖点地,足胫翘起,倒立的玉笋一般可人。与陆菲嫣的
纤长玉足不同,这双小脚比足胫略宽,却不显长,肉乎乎的异常小巧可爱。其足
面莹白如玉,足底又是一片粉妆肉红,弯弯的足弓奇高,小小的足趾又像一颗颗
精心打磨的玉石整齐排列。吴征日常并没有「足道」的癖好,但看了这双肉乎乎
的香滑小脚,居然有含在口中闻一闻,吸一吸,吻一吻的冲动……

  「大师兄,别这样看……」吃人般逼视与渴望的目光,顾盼心中窃喜,但也
难掩娇羞,不禁缩了缩股间,仿佛害怕这里的疏茸覆盖之下的鲜润被吴征看出已
然湿淋淋的。

  吴征又诡诈地眨了眨眼,道:「好,那就看清楚一点。」

  顾盼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情郎将自己的双腿叉开钻进胯下!疏茸的缝隙里,
只见他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少女惊道:「这是干嘛!快起来……哎呀……」巨
大的快意电击一样袭来,顾盼尖叫一声软了娇躯,一臀儿骑在吴征脸上!

  「呜呜呜……大师兄……不能这样……呜呜呜……要死了要死了……」即使
是倾心相爱,也一向待自己疼爱有加的情郎,顾盼也不认为可以用这样的姿势。
不仅仅是让柔嫩的花瓣全然绽放在吴征眼前!——胯下之辱是常人的一生之耻,
为此自尽的都有,顾盼哪敢这样来对待吴征?快意像狂潮一样翻涌,少女仅存的
一丝清明让双股发力就要起身!可身下的情郎不依不饶,一把攀住她的水蛇腰,
同时舌尖在蕊珠上重重一钩!

  不可抑制地娇吟出声,少女再没了半分抵抗之力,老老实实地将幽谷花唇贴
在吴征脸上。

  「好香。」吴征原来仰着头才能够着美味,现下贴在床面,可以全心全意地
品尝柔嫩的花瓣与鲜甜花汁,大快地赞道。

  顾盼的花唇不像陆菲嫣的细薄如兰叶,而是截然相反的丰满。两瓣大花唇肥
厚鲜嫩,肤色白净,几乎将小唇全然包在里面。小花唇收缩只见一条艳丽透红的
蜜裂,连被舌尖挑开近在眼前都难以看清缝隙。难怪破身之时吸力如此强劲,将
肉棒吞入后又团团包裹难以挣脱,连抽送都要多花些气力。

  「大师兄,就饶了人家吧……盼儿好害怕……」顾盼骨酥体麻软语哀求,眼
眶里居然有泪水在打着转。

  「别怕,低头看着我!」吴征吃得花瓣香汁淋漓,舌头每一下动作都能搅出
浪荡的水声:「菲菲最喜欢就是这样,看着我吃她最敏感的地方。」

  顾盼的娇躯明显震了一震,少女并没有想到陆菲嫣竟有这样的喜好。方才又
羞又急,一时也忘了吴征说过要她试试母亲的最爱。

  但经此一提醒,顾盼惊慌无措的心也放了下来。原来母亲就经常这样,而且
滋味还这般的好……

  视线不由自主地朝胯下看去。疏绒覆盖之下,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蜜缝被翻
来搅去,可视觉与触感的双重感受居然如此刺激。紧致的幽谷被挑开,红红的舌
头与艳红的花肉几乎融为一体,而每一分敏感都能看得如此真切。

  舌尖钻入幽谷,缩紧的肉圈被扣开,隐藏在内的肉芽被一下一下的卷过,左
边,右边,上边,下边,舌尖将肉芽卷来卷去的画面神奇地镜映在脑海里。而当
舌尖在花唇上轻轻地划过蜜裂,渐渐逼向那颗敏感鲜润的蕊珠,顾盼又一次体会
到先前双乳被吮吸时的期待,焦急与心惊胆战。还好吴征并没使坏,舌尖在蕊珠
上点了几点,绕了几绕,让顾盼娇喘嘤嘤,便含入口中吮吸。

  「呜呜呜……」顾盼哭音大起,嘟着香唇像是受尽了欺负十分委屈,但放光
的双眸里又是十足的快意。

  双重的刺激,让快感像大潮来临,又猛又快。少女睁着大大的明眸,一眨不
眨地看着情郎舔吃挑弄自己身上最敏感细嫩的部分,小腹里那股暖融融的热气像
被猛火狂烧,不需多久就到了滚水沸腾,氤氲化雾地弥漫之时。

  吴征嘴含蕊珠,另伸了根手指探入幽谷,约插入了两个指节之后,寻寻摸摸
终于找着那颗粗糙的肉粒。顾盼像被一道惊雷打中,美眸大睁。两处敏感被直接
地刺激,她娇喘呼呼,仿佛被人拿住了命脉,垂死就在顷刻之间。

  「大……师……兄……这里……好麻……」贝齿颤叩的圪垯声脆生生地响起,
顾盼全身一紧,花径大缩,一双柔荑不安地举起又放下,胡乱而漫无目的。

  吴征眼角一弯,空着的一只手牵引着少女的双手按胸抚乳后又环着她的腰肢,
助她稳住身形。顾盼情知关键的一刻就要到来,不由喘息更烈,胸脯上的山峰即
使被双手握住也剧烈地起伏颤动,一张樱口自然微张,呵出道道急促的香风。

  「呃……哼哼……」极度刺激,极度舒服又极度地难受。吴征大力吸吮着蕊
珠,快速搓揉着肉粒,刹时间诸般感觉五味杂陈。少女呻吟出声,奇特的声音似
哭又笑,娇媚之极。双掌不由自主地深掐乳肉,像要扶着什么以支撑全然不受控
的娇躯,又像更多地刺激自己,以应和胯间的快美。

  粉嫩的蕊珠分明如此娇柔,可被吴征吸在嘴里却能像热糖一样拉长。原本被
两片肥厚花唇藏在内里,只露出盈盈一点。现下不仅蕊珠充血胀起,花瓣亦被吴
征挑开,圆润的蕊珠像婴指一样探了出来。

  蕊珠娇软,仿佛吹弹可破,可顾盼却顾不了这些。吴征分明吸得极重,甚至
吸出啵啵连声闷响,少女仍觉不知足,仍盼着情郎吸得更重,舔得更快些。

  肉粒粗硬,顾盼这才察觉幽谷深处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比起娇嫩绵
软的花肉,唯独这一处显得坚硬,且表面密布着细细小小的颗粒。可就是这些小
小的颗粒如此神奇,指面只需轻轻一揉,就能产生绝不亚于洞口那枚蕊珠的快感。

  「呜呜呜……大师兄……盼儿要来了……」顾盼重重揉捏着双乳,快感一波
一波地推高,但距离如登仙境的飘飘欲仙还差了一段距离。少女初尝滋味急不可
耐,情急之下,又捧高了乳峰,张开樱唇就向乳尖吮去。

  吴征眼睛一亮!双乳本就是女子身上最为吸引的地方之一,无论是美妙的弧
线与色泽的搭配,都显曼妙美丽,更因它们的作用,有一种奇妙的柔和包容之美。
而女子本身面容较之男子也要柔美得多,两相结合在一处时的美丽也摄人心魄。
虽不能品尝到乳肉的香软弹牙,但吴征光用看的都觉美不胜收。

  情浓而忘性,吴征不知不觉间吸得更重,揉得更急。顾盼受此刺激,不由打
了个激灵轻呼出声,倾泻出一汩花汁来。少女正在紧要关头,原本穴儿被吴征品
得舒适畅快,奶儿被自己又捏又吸,正是情火大盛又添了一碗油,正迅速攀向欲
望巅峰。吴征突然加力固然让她幽谷里爽快难当,但双乳原本的好滋味也戛然而
止。少女哪里肯依?意乱情迷间顾不得捧乳入口,迫不及待地直接伸出香舌添向
乳峰……

  胯间传来更加大力的刺激,让花径痉挛着缩到极致。顾盼美目迷离,晃眼见
吴征的目光闪烁,直勾勾地像要吃人一样。少女灵光乍现,立知自己的模样正是
情郎所爱。

  含吮奶儿固然已美到了极处,但艳红的香舌在一片雪光粉白里探出,几乎与
色泽稍淡了些许的乳尖融为一体。又能见香舌弯弯绕绕,乳珠被拨来挑去,香艳
之中更增一股淫靡,视觉刺激还要更胜一筹。

  顾盼明白过来,就和看着情郎舔吃着自己最敏感柔嫩的部分,以至欲不能制
一样。眼下自己无心之间的动作,对吴征也是相同的效果。——难怪他用的力气
越来越大!

  顾盼含羞带媚,伸长了艳红嫩舌舔在乳尖之上。她尽力压抑着难耐的情欲,
放缓了动作,将浪荡的淫靡细致地展现在情郎眼前。

  乳尖很快便荧光发亮,刺激着吴征使出了全力。顾盼发出痴迷愉悦的娇呼声,
气喘奄奄,终于缩紧的花径一阵发麻,逼仄到了极致之下,像一团吸满了水的海
绵被重重一挤,湿淋淋的花汁从颗颗粉嫩肉芽里全数挤了出来!

  「大师兄……呜呜呜……呵啊啊……」顾盼贪婪地舔舐间语不成声,泄身时
大片大片的花汁淋漓涓流。吴征并未就此罢手,依然不停地刺激着她的两处敏感,
令少女始终在巅峰上回荡泄得酣畅淋漓,良久才娇躯大大地一颤,脱力软软倒下。

  吴征腿一蹬滑出顾盼胯下,稳稳接住少女垂软的娇躯将她拥在胸口,抚弄她
一头青丝。

  顾盼甜甜微笑享受着余韵悠长,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在吴征耳边轻声羞道:
「原来滋味这么好,怪不得我娘喜欢。」

  吴征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花汁坏笑道:「又香又甜,滋味当然好。」

  「去……」顾盼皱起瑶鼻不依道:「又来羞人家。」

  「没乱说呀,不信你尝尝。」吴征低头向着少女的香唇吻去。

  唇瓣胶合着交缠,良久才分,顾盼也舔了舔嘴唇,嘻嘻窃笑两声道:「大师
兄,人家这样……会不会太浪了些……」

  「就这样才好!大好!今后还要多来!」吴征大摇其头,又在顾盼耳边悄声
道:「以后还要盼儿舔菲菲的奶儿,菲菲也要舔盼儿的。」

  「哎呀你坏死了,想得美,哼!」顾盼一拧头假作嗔怒不敢去看吴征,作态
了片刻又倚回吴征胸口,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方才的余韵尚未过去,仍觉回味无
穷。

  「又想要了?」吴征对百媚之体了解甚深,第一次和陆菲嫣结合时就彻夜鏖
战不休。顾盼刚尝滋味,青春少女又是精力旺盛,食髓知味之下必然贪欢不倦。

  「嘻嘻,是。」顾盼咬唇娇笑,拧身不依道:「哎呀,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觉得还想要。」

  「想要就来呀!还怕你不成?」

  吴征翻身要起,准备将顾盼压在身下好好地教训一番!少女急急忙忙按住情
郎道:「等一下等一下!」

  「呃?怎么了?」少女焦急之间又有羞意,可爱至极,吴征贪看间又躺了回
去。

  「没有,就是……就是……」顾盼忸怩着凑在吴征耳边道:「你刚才吃得人
家那么舒服,人家也想吃一吃你的。」

  「嘿,谁教你的?」吴征大乐。他当然很想少女来一场口舌侍奉,但顾盼刚
经人事正乐此不疲,吴征也不着急。本想着先喂饱了百媚之躯以后,再慢慢地教
她更多,哪里想得到少女居然主动提了出来。

  「刚才人家悄悄问了娘,她说呀,女子哪里舒服,男子大体也是一个样。而
且她说,给你舔一舔,吃一吃,你可喜欢了……就像你刚才吃人家一个样。」顾
盼看吴征惊喜的样子,心下十分得意。

  「为夫心如火焚,棒也如火焚。」不仅心焦,胯下的肉棒胀了许久可谓空旷
难忍,吴征并未说谎。

  「嘻嘻,你这个坏人,跟人家说这些坏话,人家还是女孩子呢……」顾盼狡
黠地笑着,双目中居然露出危险的气息,偏头凑向吴征耳边。

  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天赋一说。有些人怎么都学不会,花费了极
大的气力也未必学得好。而有些人则只需一点就透,甚至无师自通。——顾盼就
是如此。

  软软的小舌头,带着温热的气息与凉凉的津液,一起沾染在耳廓。少女口中
似是香津极丰,才舔了几下便响起黏黏腻腻的水声。连她口中热热的香风连连,
吹在耳朵上仍是一股冰凉。含着耳垂吸吮时更是一阵叽叽啾啾响起!吴征还从来
没有被舔得如此舒服过,不由更加期待。

  少女眯着双眸,回忆着吴征亲吻自己的滋味与动作,再辅以女子别样的温柔,
舔得津津有味。洁白无瑕的修长玉腿不自觉地横过吴征的腰杆,小腿又屈膝下折,
让玉足勾引似的在吴征双腿上蹭来蹭去,浑圆的小腿肚子还不住摩挲着肉龙。刚
刚才尝过鱼水之欢,竟然无一处不媚,无一处不诱人。让吴征更加惊异的是,顾
盼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正巧舔得舒服又不腻味时,少女便滑着娇躯向下,在
胸膛前逗留学着吴征一样又舔又吸了一阵,再伏向胯间。

  吴征分开双腿留出足够的空间,顾盼小猫咪一样趴在他胯间。螓首抬起,双
手支颌,小腿朝天翘着像两段白玉佛肚竹,豪乳又塌雪一样堆下,夹出一道幽深
的沟壑,可爱又性感。

  勃胀的肉龙几乎与少女的小脸差不多长,顾盼先定睛看了看。已尝过被这根
坚硬如铁的长东西抽送的滋味,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它的样子。但见黑沉的
棒身上血管盘根错节,有些狰狞,头上膨起一颗龟菇,肉红色有些奇怪,又有些
可爱。顾盼又嗅了嗅,男子情欲的味道丝丝散发,吴征又素来爱洁,这股味道浓
烈而不刺鼻,钻入心底立刻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顾盼舔了舔唇,媚目一抬与吴征对视一眼,将樱口大大地张开将龟菇含了进
去。炽热的温度,像要把小嘴融化了一样,而少女无与伦比的天赋,口含之后只
适应了片刻香舌就缠卷了上来。眼见吴征打个摆子抽了口凉气,顾盼含龟的小嘴
妩媚一笑,两颊一鼓一鼓,正是小舌绕着龟菇打着转。

  「盼儿好厉害!」喜出望外,第一次就被少女舔得舒舒服服,吴征忍不住大
赞道。

  顾盼吐出龟菇,嘟了嘟嘴道:「这么大个含在嘴里,又怕咬到了你,嘴都酸
了。」少女虽吐了出来,双手仍环握棒身,边说边一下下地舔着龟菇。似乎这样
的滋味让她更为受用,舔了几下不足,又舔几下。看吴征龇牙咧嘴,眼睛又放了
光,顾盼立刻明悟。男人的阳根狰狞,女子的柔美映在旁边一样是美不胜收又令
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顾盼伸长了香舌,眼神调皮地将舌尖点在棒身,从下至上慢慢地一路舔了上
来。路过沟壑时见吴征震了一震,顾盼立刻停下,香舌在沟壑上一阵蠕动,舔得
吴征寒颤连连。

  「嘻嘻,味道不错,好吃。」顾盼开怀一笑,沿着棒身一圈一圈地舔了起来。

  她并无「久经锻炼」的技巧,只从本能而发。软软的香舌始终贴在棒身上,
舔动时便似沿着棒身蠕行,绝没有空虚的一刻。这滋味不像冷月玦卖力吞吐吸含
的酣畅,也没有玉茏烟口舌并用,香润畅滑的刺激。少女只用她纯洁的眼神以及
打从心底里的喜爱不停地舔,舔盘根错节的棒身,舔膨胀张开的沟壑与菇伞边缘,
舔一点小洞眼的马眼钝尖。或从根到顶,或一围围地绕着圈,有滋有味地舔着昂
扬的肉龙,片刻间就舔得水光津津。

  吴征踮起头呵着粗气,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女的俏脸与粉嫩的舌尖舔在棒
身上。顾盼的香舌色泽玫红,异常地艳丽,不仅舔得肉龙舒畅,看起来也是香艳
非常。尤其是她喜爱的样子,简直让吴征生起自豪之情。

  反反复复舔吃了有一炷香时分,顾盼的口欲之贪竟与冷月玦不相上下。比起
冰娃娃更爱肉棒塞满了香口再大口大口地吸吮,顾盼对舔之一道尤其痴迷。仿佛
小手握着的肉棒是最香甜的糖棒,舍不得一口将它吃了,只能小心翼翼,珍之爱
之地小口小口地舔。论触感的刺激不及,但视觉刺激又强了不知多少。

  小手里的肉龙热了又热,胀了又胀,情郎的呼吸急促,顾盼双手一前一后握
紧了肉龙,舌尖点了点马眼,又绕着龟菇打圈轻声道:「是这样最舒服么?」

  「是……」吴征抖了一抖,连声催促道:「盼儿舔快些。」

  「嗯。」顾盼对吴征的喜好已全然摸清,调皮地握紧了双手,舌尖却若有若
无地点在马眼上。那香舌一时弯起,一时又舌尖连弹,诱惑无比,可就是与龟菇
隔了那么一两根丝线的距离。

  「呃!」少女之媚让吴征心火大冒,正急得要发作时,顾盼啊呜一声,将龟
菇含进了嘴里。

  「唔哦……」吴征被顾盼的调皮憋了好久,终于能喘上口气。

  少女的润口像含着团水雾,润泽湿滑。唇瓣卡着龟菇沟壑,螓首摇晃成圈,
摩擦着龟菇的敏感。销魂的滋味让吴征面目绷起,咬牙切齿。绕了几个圈圈,顾
盼便吐出龟菇,再次伸长了艳舌用舌尖在马眼上重重点扫。情郎的喜好同样是她
的喜好,少女乐此不疲。

  香舌红艳,且随着顾盼不断积累经验,香舌越发灵动如蛇。勾,挑,点,扫,
圈,绕,缠,诸般技巧一样样地被少女自行领悟,再精益求精。尤其是顾盼将马
眼用香舌中段封住,舌尖在龟菇底部左右快速拨扫,居然让吴征都有难以把持之
感。

  「盼儿……要射了……」吴征咬着牙艰难道,声音又粗又沉宛如兽咆。

  「嗯……」少女圆睁媚眼,一双小手以相反的方向揉搓着棒身,仿佛要把里
面的汁液全数挤出。香舌飞舞盘绕间对着马眼连点,忙得只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应答。

  「咝……」少女的媚态与龟菇上的刺激让吴征双拳一捏咯咯作响,旋即一大
汩阳精喷了出来!

  顾盼一声惊呼,全没想到喷射的力度这般强劲。舌尖又抵在马眼上,仿佛泉
眼上压了一块小石头,阳精涌出时受了阻四散飞溅。有些顺着香舌逆流而上,有
些则喷在俏脸,汇于下颌后涓涓滴落,有些沾得她小手黏黏腻腻。喷射未停,顾
盼口手也不停,就以整副娇躯迎接吴征的阳精,务必让情郎尽情尽兴地满意为止。

  一注又一注,终于吴征抽搐着瘫软,大口大口地喘息。少女以温柔小嘴将残
留在肉棒上的阳精全吃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不知足地舔了舔唇瓣,这才朝吴征
皱了皱鼻,似乎埋怨她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自行下床以清水洁面。

  高挑的背影一样好看之极,面巾揩抹时两瓣臀儿摇荡不已。吴征大饱眼福,
待顾盼回过身时张开双臂,迎接少女乳燕投林般扑进怀里。

  「人家做的好不好?」

  「棒极了。又舒服又好看。」

  「嘻嘻嘻嘻……」顾盼大为得意后娇羞问道:「人家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觉
得很好吃一样,嘴都停不下来。」

  「我也没想到,咱们家里从前最爱吃棒儿的就是玦儿,盼儿的贪嘴看来不相
上下。」

  「咦?冷姐姐?那才看不出来呢,人家平时就贪吃零嘴,冷姐姐斯斯文文的,
原来也贪嘴。那……人家和冷姐姐谁更厉害些?」

  「不一样。玦儿爱吸,盼儿爱舔,各有所长。」

  「吸?」顾盼扁了扁樱唇道:「那不太行,你那里……那么大,塞得嘴里满
满的,不消一会儿又酸又麻,嘻嘻,还是舔起来好吃些。」

  「贪嘴丫头。」吴征爱怜地勾了勾顾盼的瑶鼻,一时想起很多旧事出了神。

  「大师兄在想什么?」

  「想回去以后娶你的事情。」

  「这事……不着急呀……」顾盼甜蜜一笑,倚在吴征肩头道:「其实现在不
就已经是娶了我么?」

  「这样当然不完全算。」吴征摇了摇头,抚摸着顾盼光洁的背脊。

  「哎呀,你不要瞒着人家,又不是哄小孩子。」顾盼藕臂撑着吴征的胸口抬
起头来,又按了按手臂道:「疼不疼?」

  「盼儿全身都软,当然不疼。」

  「好哇,你笑人家胖!」

  「哪里胖了?哦哦,也对,这里真的胖,压得我都喘不过气了。」少女香肩
抬起,双乳悬垂,一片羊脂美玉上点缀着两颗樱桃果,沉沉的压得小腹……好不
快活……

  「嘻嘻,好了好了,说正经事。这次回去之后,是不是又要流言四起了?」

  「十之八九。」吴征无奈道。他虽无二心另有志向,但不会到处去说,说了
不信的也还是不信。燕盛之战吴府又立奇功,尤其吴征也成绝顶高手的消息不多
久就会传遍天下。这一府实力太强固然是盛国之幸,不免也会让杞人忧天,生怕
吴府生了异心,在盛国搞出事情来。

  「我就猜到!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爱乱嚼舌根子!」顾盼愤愤不平道:
「豁出了命帮他们,回头还要让人说三道四,哼!」

  「有些人么,没事就爱忧国忧民,左一个问题右一个弊端,看似远见卓识。
你真要问他这些事情该怎么办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他就爱说。还有些人
就别有用心,趁机搅浑了水,他好在其中取利。这种事到了什么年代,到了哪里
都少不了,吴府想独善其身,难。」

  「所以人家才说呀,娶……娶人家的事情不着急,该急的是把倪姐姐娶回来。
我们吴府可以关了大门不理外头流言,成天被人说也烦人。要是流言多了,别真
闹出什么乱子来!」

  「盼儿真这么想的?」吴征又惊又喜,燕盛之战前他也曾有过忧虑。战场的
事情谁能说得清,现在燕盛之战结束,燕军退兵,盛国守卫国境成功,结合着战
局,很多流言少不了。

  「大师兄,盼儿是真心实意地说这句话!盼儿也长大了。这一次呀,除了倪
大学士,可没有人能帮吴府压下流言去。咱们给他送去那么大一份礼,他总不能
还坐视不管吧?再说我自己,娘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好多事情给外人看来风光,
但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你们都这么疼我,我又怎么在乎娶不娶的事情?一场婚
礼而已,咱们现在这样,和娶了我又有什么不同?」

  吴征咧嘴一笑,道:「盼儿长大咯,我的乖乖盼儿长大咯。」

  啪啪两声脆响,顾盼扭着腰不依道:「好好的干嘛打人家屁股?」

  吴征凑在顾盼耳边悄声道:「要是菲菲,我这么拍上两下,她就知道该乖乖
地把屁股高高地翘起来……」

  「嗯?」顾盼白了吴征一眼,心领神会嗔道:「讨厌,又要人家来这么羞的
事情。」

  说归说,娇嗔归娇嗔。顾盼立刻翻下吴征的胸膛,曲跪在床把臀儿翘得老高。
一双修长美腿张若玉扇,让胯间的丽色大放春光。

  「嘻嘻……」少女吃吃笑着连连扭着腰,躲避情郎在臀儿上又亲又咬,这样
的微弱抵抗,只不过是把别处的臀肉又送进情郎嘴里罢了。她看不见吴征使坏,
只见眼前的锦被云纹,但情郎将臀儿吸进嘴里亲一亲,又啃上两口。牙咬入肉,
又麻又痒,短短又坚硬的胡桩刺在绵软的臀肉上更是直酥入心。一时间没做更多
考量就分开的双腿让幽谷再无遮挡,此刻才觉羞不可抑。虽已骑在吴征脸上让他
大吃了一顿,什么都让看了个精光。但胯间的模样长得本就淫靡,不争气的娇躯
被随意挑逗两下就让幽谷潮出花汁来,想想依然让人害羞。

  羞归羞,眼下的姿势不仅是从未试过的新奇,本身还极其刺激。不仅毫无遮
掩地任由情郎采撷,还颇有屈服迎合之意,顾盼虽年少即妩媚多姿,也不敢再多
想下去。可心中隐隐的却又万分期待,肉龙毫无阻碍地破体而入,必然力道十足,
不知道花径里被这样一冲,又会浪成什么样子。

  少女的美臀像苹果一样挺翘圆润,肌肤细白香滑,臀肉只需轻轻吸上一口在
嘴,全是紧致又极具弹性的口感,每一分都是青春四射的气息。吴征细细地品评
了一遍这只翘臀,又不知足地朝着少女的大腿内侧吻去。结实修长的玉腿,无论
什么姿势都显得笔直挺拔。动了情的少女,让幽谷里正滴出粘滑的花汁,染湿了
这一大片肌肤,让本已如美玉般的柔嫩肌肤更加光滑。

  每当此时,吴征都会急切地想舔一舔伴侣香润的花瓣,尝一尝她们各居其位
的花汁之香甜,再挑拨着让她们发出如泣如诉的诱人呻吟。可今日,吴征鬼使神
差一般顺着顾盼的玉腿向下吻去。

  少女肉乎乎的小脚混合着桃花的香皂味道,散发淡淡的幽香。吴征轻吻足底,
不知是顾盼天生丽质,还是她青春少艾,足底的肌肤居然幼嫩若婴儿。圆巧的足
趾像一颗颗洁白的蒜瓣,高高的足弓弯似拱桥,使得这双小脚难以形容地优美好
看。

  「好痒……你干嘛嘛……」少女禁不住钻心的麻痒,裸足连踢想要挣脱,却
被吴征一把抓在手里。

  肌理顺滑,柔若无骨,莲足只还不到吴征的一掌大小,抓在手里握起来手感
绝妙,比最好的软玉都要舒服。

  「盼儿的小脚这么好看,我也要吃一吃尝尝滋味。」

  「哎呀傻瓜,哪里有……吃脚的……呜呜呜……」挣扎间脚趾被情郎吃在嘴
里又含又吮,和方才吃奶儿穴儿一样不忌讳,甚至还要更加的温柔,唯恐留下齿
痕会坏了这双玉足的完美似的。

  顾盼麻痒钻心,足趾一会儿骈缩蜷起,一会儿又瓣瓣张开。那滋味又是舒服,
又是难熬。但看吴征笑眯眯地吃得津津有味,少女娇喘着也不再挣扎。只是顾盼
埋首床面,似乎那股麻痒也传到了心里再散于四肢百骸,胯间绽放的花瓣被夜风
拂过,竟然凉意更甚之前。

  「嗯……哼哼……」低声娇唤忽然拔高成了尖细的媚吟,吴征终于放开玉足,
吻过了美腿,舌尖一舔肉瓣,顺着洞口便钻了进去。

  不像之前,此刻目不能见,但羞人的姿势让幽谷更为贲起饱满,被情郎一舔
一吸,触感更加强烈。本就湿淋淋的幽谷嫩穴香软无比,轻易就被舌尖扣开钻入。
顾盼小拳一握,幽谷也是一缩,将侵犯入内的舌尖紧紧掐住。

  「难怪娘会乖乖地翘起来,原来滋味这么强烈……」顾盼心中胡思乱想,花
肉被舌头刮了几刮,电流乱串间丝毫不得半点抚慰,反而全是难以知足的情火大
炽:「棒儿进来的话,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

  少女动情极快,吴征也从不让她失落忍耐太久。舌尖离开,热乎乎,硬梆梆,
又颇具弹性的龟菇抵在洞口。

  顾盼咬着牙,等待这根坚硬破体而入的一刻。可龟菇按揉着蕊珠,滋味虽好,
幽谷之内越发觉得空虚难耐。少女低声娇唤摇摆着丰臀,主动以穴口寻找钝尖,
以尽快填满她饥渴难耐的空虚。恰巧吴征一挑肉龙,顺着蜜裂滑至穴口,两人齐
齐发力,男儿前挺,少女耸臀后送。肉棒蘸着满满的花汁,一下子大力满贯而入。

  「哎哟……好深……唔唔……」顾盼娇啼出声,浓浓的鼻音极是腻人。酸麻
难当中还有一丝被大力撑开的劽痛,可少女一边轻呼,一边却极快地自行摇摆起
来。

  前后挺耸了几次,让肉棒连连撞在花心上。顾盼似是解了些渴求,满足地叹
了口气,腰肢一退将肉龙吞至末柄又左右抖起了臀儿。

  顾盼抖起臀儿来浪得就像吴征记忆中的电臀舞。肉棒仿佛被一只温柔小手握
紧,一左一右地反复旋转。龟菇钝尖深抵着花心软肉,正不住地碾磨。吴征全然
不需有所动作,就能被少女活力四射的娇躯刺激得快感四起。

  顾盼抖上一阵,前后摇迎一阵,片刻间疏茸便湿的透了,顺滑如湿了的秀发
服帖地粘在花唇之上。裂开的幽谷仿佛先前顾盼口舌侍奉一样吞吐着肉棒,但那
湿润爽滑又让一片紧窄逼仄之地全无阻碍地顺畅进出。那只抖动的电臀更荡起层
层波涛,浪浪抛甩,看得吴征眼花缭乱,竟是呆了。

  「大师兄……你动一动……呜呜呜……盼儿……要没有力气了……」肉棒像
烧红坚硬的枪杆,烫得少女的花径要化开一样。尤其是吞至末柄后钝尖碾磨花心,
那快意让人酸软得如在云端,浑然脱力。吞吐进出时一下被大力撑开,再一下又
被菇伞边缘刨刮着花肉。顾盼虽媚,到底不是「久经风雨」,快感连连高潮迭起
之下,娇躯软绵绵的实在使不出多少力气来。这一下顾盼大急,幽谷尚未满足,
娇躯又发不出力,可叫花径里越发酸痒难忍。

  「盼儿做得那么好,我得多享用一会儿,舍不得动。」吴征在少女背后坏笑,
想不到当年「欺负」陆菲嫣的事情还在顾盼身上再来一回,不由暗叹百媚之体的
美妙无方。

  「动不了了……快动不了了……盼儿……求求你嘛……好哥哥……」盼儿拼
尽全力,依然不能满足幽谷里的情欲,焦急又委屈之下,险些哭了出来。偏生丰
臀还是摇得甚欢,抖得臀浪四起。

  「那要大师兄怎么动呀?我不知道怎么动,得盼儿告诉我才行。」

  「呜呜呜……要抽插,真的忍不得了……不要欺负人嘛……」少女羞急微怒,
拼命拧摇间忽然幽谷一酸,那将至未至,不上不下的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

  濒临崩溃的关键时刻,肉棒忽然一抽之后重重一送,直透深宫。顾盼尖呼一
声,这一下真是久闷之后的释放,仿佛这一棒把每一分花肉都插挤得淋漓尽致的
爽快。

  「小浪蹄子,是这样么?」吴征缓抽急送,让顾盼的快感上了一个台阶,可
又差了那么一点点,未得酣畅淋漓。

  「是是是……不是……再重一点,像最开始那样……呜呜呜……再用力些抽
插……」

  「小小年纪就浪成这样,还说自己是女孩子……要好好地惩治惩治……」

  抽插重了些,原本憋在胸口难以舒缓的一股气被推至咽喉,虽轻松了些,仍
然难过无比。顾盼哀啼着乞求道:「人家浪得不成了……好哥哥……用力惩罚人
家,不用怜惜……」

  「啪啪啪……」清脆又响亮的撞肉声大起,吴征的惩罚果然又凶又狠,可也
让顾盼终于欢快地呼出声来。——这样的惩罚果然是「好好的」。

  「会疼么?盼儿。」少女的哭音让吴征从纵情恣意的抽插中猛然醒来,这幅
娇躯虽好,毕竟刚刚长成,毕竟刚经人事,过于大力的抽送未必能让她吃得消。
吴征略觉歉然,放缓了抽送心疼地问道。

  「疼……又疼……又爽的……快活极了……呜呜呜……就这样再来……人家
还想要……」

  「小浪蹄子!」吴征又好气又好笑,脆生生地在臀儿上打了几掌。

  「又打人家屁股……」

  「不仅要打!不然怎么好好惩治你?」吴征发狠般双掌一抓臀肉,丰弹的美
臀在他掌心里被抓成两个肉球,好似两个绝佳的扣垫子。抓着臀肉将少女的娇躯
猛然前推,龟菇刨刀似地刮挖出绵密花肉,再双掌一紧一拉,腰杆奋力一送。肉
棒穿过层层叠叠的千丘万壑,直撞入深宫重重锤在蕊心上。若非如此大力,肉棒
又怎能从吸力强劲,痴绞纠缠的花径里抽出来?

  「啊啊啊……」顾盼一声激昂的呼声,痛苦,难忍,欢畅,舒适难以分清。
混沌的思绪里只能察觉吴征抓着自己的臀儿或推或扣。疲软酸麻的娇躯不知道哪
里又来了气力,律动着前后摇摆迎合吴征的推扣。

  一插之下肉棒满贯花径,蓄满了的花汁从洞口被挤得飞溅出来,极大的抽送
力道让两团香瓜般的豪乳悬挂着摇摇晃晃。娇媚的少女已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
口中咿呀之音从何处发出,唯二可知的就是正被蹂躏的花径与摇晃着摩擦在床面
的乳尖传来的巨大快意。

  缠绵有力抽送不停,渐渐地,顾盼掌握了其中的韵律节奏。每当肉棒插到最
低,少女便花径一紧夹住了不放,像撒娇一样扭扭腰,让花心被龟菇钝尖碾磨蹂
躏一番,才肯放脱它再行刨刮花肉。而每当肉棒大半根地抽出时,少女便扭着腰
将丰臀拱向吴征,将肉棒重新纳入幽谷。更妙的是,吴征拔出后插入极快,少女
尚在扭腰,肉棒便破浪般长驱直入。这一来肉棒在花径里忽左忽右地挤压两侧肉
壁,令每一下插入都不同的感觉,每一下都那么新鲜。

  几番蹂躏,顾盼敏感的娇躯已不知泄了多少回。但少女旺盛的精力只是喘息
了片刻,又昂扬起香肩,高翘起丰臀迎接情郎的狂风暴雨。那泄了又泄的花径无
论怎生抽插都依然紧致逼仄,永远难以开拓一般。

  欢好的甜美滋味,少女尝得千回百转难以自拔,正欢畅间,情郎忽然松开了
翘臀,一把抓住自己的双手向后一拉。少女纤腰向后弓起,曼妙的身姿仿佛一只
展翅欲飞的雨燕。那豪乳向前悬空怒挺,臀儿向后高翘着架在情郎腰腹,说不出
的明艳动人。

  吴征跪坐在小腿上,结实的腹肌将柔美的臀儿挤得扁了下去,臀肉向两侧满
溢而出鼓起更触目惊心的弯弧,还将中央的臀缝挤得丝发难容,只见一条黑沉沉
的深沟。两人胯间结合,穴儿将肉棒吞去了大半,吴征深吸了口气,摆动窄臀又
是一轮抽送。

  「啊啊啊啊啊……」顾盼叫得几乎放荡形骸,与情郎的小腹撞击在翘臀上发
出的啪啪声两厢应和,一样地激烈,一样地短促。这样的抽送可没有先前长驱直
入般的大开大合,仅是小幅度的进出。可吴征腰力惊人,抽插得密密频频。那龟
菇钝尖暴雨般点吻在花心上,撞击得顾盼连双乳都剧烈颤抖,少女何曾受过这样
的刺激,悬空的身姿无处凭依,只能猛摆螓首,甩得一头秀发四散飞扬。

  少女只觉自己在深渊里沉沦一样,原本活力四射的娇躯现下酥软如泥,像无
助的落叶被巨浪抛来抛去,好像身体已完全不属于自己。可胯间极强的欢畅又清
晰地反馈着快感,那麻痒间带着被鞭挞的微痛,出奇地舒服。抵在深宫里的肉棒
像无所不能的神仙法宝,正让自己欲仙欲死,顾盼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激烈的交合再度将少女送上巅峰,这一回不仅是顾盼,吴征也从咽喉里喝出
低沉的咆哮声。

  花汁已泄了不知道有多少,此刻却像积蓄已久忽然喷涌,顾盼娇躯剧颤,鼻
翼里哼出吚吚呜呜的媚吟泣声。花径痉挛着打着颤,仿佛狠命地啃咬着肉棒。可
吴征还似不满足,他双臂穿过顾盼的腋下向上攀住了乳峰将她抱在怀里。

  「好厉害啊……用力捏……」顾盼上下两处敏感齐齐被激,快感的狂潮前一
波还未完全过去,新的一波又汹涌扑来。少女没命地扭着腰,翘翘的丰臀在吴征
胯间死死地碾磨。

  可吴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双臂发力几乎是夹着顾盼抬起,随即双手一松。

  顾盼的媚吟声忽然顿止,娇躯拋落的力量让肉棒顶到了最深处重锤一般撞在
花心上,带着惊心动魄的剧烈快感。顾盼声音一顿,吴征又是一个抬起拋落,只
有双掌始终不离那对饱满的丰乳,三指深掐乳肉,二指拈弄着梅瓣。

  一下两下三下,快感的狂潮被推到了最巅峰,顾盼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娇吟,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快:「要死了要死了……不行了……插得太深了……到……
到最里面了……啊……亲我,亲我……」

  顾盼扭过天鹅般修长的脖颈,蹙眉咬唇像是含着什么极酸之物,可诱人的丰
满唇瓣却微微嘟起着索吻,吴征急忙凑了上去。四唇刚贴上,香软的嫩舌被夺了
过来,顾盼寻着情郎的舌头,大力地舔了起来。

  两人耳鬓厮磨。男儿吮吸着口中香舌,双手重重地揉捏美乳,少女磨盘一样
摇着丰臀,呻吟声已变作闷闷的呼声。少女的声线陡然间拔高,腰肢剧颤,喷洒
的阳精正灌入花房冲刷着花心。那花径缩到了极致,套着阳根的小肉圈居然将花
径里慢慢的汁液全部封住,一滴都不曾洒下……

  激情停止的一刻,世间都仿佛停下了。顾盼慵懒地躺在吴征怀里,闭着双眸
像睡着的小猫一样安静你。只是两颗美乳还在情郎的手心里被轻轻把玩……

  「吴郎。」

  「嗯?」

  「嘻嘻,哎呀,还是习惯叫大师兄。」

  「顾仙子?」

  「哼,又来笑话人家。」

  「那……盼儿小仙子?」

  「这个还不错呢。」少女咬着唇瓣羞道:「可是……刚才人家的样子,可和
仙子没什么干系。」

  「这叫淫而不荡,骚而不浪,干嘛要当冷冰冰的仙子?玦儿都不当了。」

  「就你的歪理多。刚才……刚才叫那么大声,肯定叫娘都听去了,羞死人…
…」

  「羞什么,她叫起来比你还更骚更浪。菲菲可不好意思说你。」

  「嘻嘻嘻,大师兄,我想说个事。」

  「说呀,在我耳边说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人家现在彻底知道娘亲当年的难了。」有了切身体会,顾盼对陆菲嫣当年
的煎熬有了更深的体悟:「我没有功法之累,都一直想着要贪欢。我娘……真不
知道她是怎生熬过来的,可惜我从前不懂事。」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必一直在意。重要的是将来,知道了她的不易,
更要加倍待她好。」吴征看顾盼纯净真诚的眼神,也是感慨万千:「其实她能撑
过来,完全是因为你,盼儿算她的救命恩人呢。」

  「那大师兄呢?」

  「我?我也算,我们一人占一半。」

  「现在这样,真好。」顾盼偎依在吴征胸口,只觉分外踏实安心。

  「还不够好的。」

  「嗯?还怎么不够?」

  「要等到你们一起被我摆上了床,母女俩姐妹相称,在一同亲亲密密,才是
最好。」

  「嘻嘻,你尽想这些好事。唉,可惜我娘现在就是不肯,人家……都说过了
……」

  「她从来都有她的坚持,呀?怎么盼儿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才没有啦……人家还是不是想你好。」顾盼咬了咬唇,又神秘地凑近低声
问道:「除了刚才,我娘还有没有喜欢的姿势呀。」

  「你是好奇呢?还是也想试个遍?」

  「都是!」顾盼吃吃笑道:「又好奇,又想都试一试。」

  「现在?」

  「现在好不好嘛?一次,今日就最后一次。」顾盼竖起一根手指,十分郑重
道。好像在立什么庄重的誓言。

  「好好,都答应你。但今日确实只能最后一次,别贪欢伤了身。反正路程还
长,日子更长,急什么?」

  「那一言为定。嘻嘻,还有什么姿势呀?」

  「要一个个地说下去可就多了,不如这样。」吴征抚着顾盼的长发,眼望船
顶,仿佛三层有一双妩媚的眼睛与他对视着羞不可抑:「当年在府里的后院,我
和菲菲也是每天都在欢好。我怎么和她做的,也和盼儿做一遍如何?」

  「好!那……是怎么样的姿势?」

  「那就要从第二日醒来之后,菲菲练完了功说起。那时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
过她,疼爱过她。二师姑在成都,我师娘又不好插手家事。我把她抱在怀里,一
口饭一口菜一口汤一口酒地喂给她……」往事还历历在目,顾盼听得入了神,也
没注意到吴征提高了音量,刻意要陆菲嫣也听见。在三层默默守护着这艘楼船的
美妇,想必也沉浸在回忆里了吧。这些话说出来虽然羞人,也能让顾盼更了解自
己的母亲,还会增进母女俩的感情。陆菲嫣听了也不会怪吴征,只会心存感激。

  顾盼静静地听着,即使吴征说到两人欢好时的香艳,在她听来也全是深情厚
意不涉淫靡。也只有这一片真情,才终于让吴征打动了母亲的内心两人相伴到今。

  「听完了,好不好听?」

  「好听。大师兄才是真正是我娘的救命恩人。」顾盼叹息一声道:「大师兄
但凡有一点点不喜欢娘,她就算治好了身子也活不下来。」

  「其实不单单是喜欢她啦,情与欲从来不可分割,而且每一样都不能少。嘿
嘿,这天下能满足菲菲的真没有多少,恰巧我能!盼儿你承不承认?」

  「嘻嘻,承认,大师兄真的好厉害,每次都把盼儿弄得要飞了……」

  「要不要再飞一次?」

  「要!现在就要!」

  「那就来这个姿势!」吴征将顾盼抱了起来,两只玉足踏在圆桌上,美貌的
少女蹲在桌沿,只臀儿悬空沉在桌外,像一只人立着的小狗儿。

  「唔……这也太羞了……」顾盼捂着脸,实在无法想象遮掩羞人的姿势。可
是光这样蹲着就觉幽谷处凉飕飕的,绷紧的臀股让这一带分外敏感……

  「是很羞,但是插起来也特别的舒服!」吴征扶正了阳根一挺,肉棒再度透
体而入……

  日月变换,江流涛涛,足有大半个月的时光岁月变迁,唯独停在柴郡江边的
楼船始终不曾动过。热恋中的情侣,守护着楼船的美妇,日复一日地在楼船上相
伴。

  「大师兄,又想要了……」

  「第三天有个很好的姿势,我们来试一下……」

  「大师兄,第六天是什么?」

  「是这样……」

  「第十天还有么?」

  「有的,多得是!」

  「第十五天了,还有没有什么是人家没有试过的。」

  「还有最后一样,不过菲菲当时也没试过,又过了一段时日才来。」

  「是什么?」

  「附耳过来……」

  「哎呀,什么嘛,那怎么能行……」少女连退了两步,双手齐齐捂在臀后,
仿佛想守护那处羞人的紧窄。

  春雨连绵,柴山连日被笼罩在雨雾里。山色如烟,石子路被冲刷得清新如洗。
如丝如雾的春雨拂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吴征携着陆菲嫣与顾盼一同顺着山道漫
游。采茶女用舌尖含下新鲜的嫩叶置于竹篮里,虽只是给游人们做个样子,日后
成茶卖个好价钱,但几十名妙龄少女做此香艳之事,看着也着实养眼。

  吴征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便与母女俩离去。有这对母女花在身旁,这些妙
龄少女也实在不值一提。

  山形九转,吴征神思不属有好一会儿不曾说话。

  「大师兄在想什么?」顾盼忍不住问道。

  「在想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那是什么?说给我们听听,一起参详。」

  「我在想,日后娶了你们,盼儿该叫我夫君呢?还是叫……爹爹呢?」吴征
坏笑着,还未说完便撒腿狂奔,这一顿粉拳力道铁定轻不了,他可不想被揍得鼻
青脸肿。

  「你……气死我了……」陆菲嫣与顾盼齐声娇嗔,不依不饶地拔足一路追去。

  男子大步流星与女子莲步游移,施展起轻功来几乎足不点地。吴征未使全力,
陆菲嫣托着顾盼,一逃两追,片刻间就奔至山顶。柴山之顶地势险峻人烟罕至,
陆菲嫣见吴征一个翻腾跃过山崖,又手足并用向孤峰攀去,心下忧他有伤在身急
道:「别跑了,你还有伤……」

  吴征攀至半途听二女停步,苍鹰般攀牢了崖面回头笑道:「菲菲该叫我夫君
呢?还是叫……贤婿呢?」长笑声中,吴征翻身跃下向二女扑去,大有作死之意。

  果然二女拳掌齐出,砰砰砰砰四声响过,吴征肩头,胸口,小腹,臂弯各中
了一下。吴征使出无赖打法,生受了四下一无所觉,反手将母女俩一同搂在怀里。
陆菲嫣被一搂娇躯酥软,顾盼足下失了重心,顺势被吴征抱着倒在软软的草甸子
上。

  「你干嘛呀……」陆菲嫣见吴征胡闹不好过分挣扎,呵着软绵绵的香风嗔道。

  「有盼儿相助,我的伤已无大碍,再过些时日自然愈可,贤妻勿忧。」吴征
在陆菲嫣额头吻了一口,打消了她的忧虑。

  「那还来欺负人胡闹……」

  「我没有,我刚才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你还说……」陆菲嫣伸出小手捂住吴征的嘴,不许他再胡言乱语下去。可
掌心里麻麻痒痒,分明被舔了一口。美妇颤了颤,装作没事似地松开。

  「总要说的不是?再说了,我答应过你,往后等我老得动不了啦,才会不欺
负你!」吴征双臂齐齐一紧,道:「你们都是,全都跑不了,全都要被我欺负到
老。」

  「你就会欺负我们……」陆菲嫣认命地闭上双眸。雨丝吻在面颊冰冰凉凉,
倚靠着的胸膛却暖融融的。三人相依相偎,像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睡着了一样。

  「明天我们该启程回紫陵城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吴征才略带遗憾地说道,
伤势好了大半,终不能在这里长久呆下去。

  「嗯,该回了,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你。」

  「今晚……能不能……」

  「不能……」陆菲嫣睁开双眸,见爱女的目光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美妇打消
绮念硬起心肠道:「得之太易就不珍惜,反正……总会遂了你的心愿……而且,
楼船总要有人看着不许人靠近,船上又不能有旁人……」

  说到底陆菲嫣还是心有羞意,再者太过疼爱女儿,不忍这时候分了一份情意
走。

  「嗯……」怀中母女俩的娇躯性感火辣,仅是抱着就旖旎无比,真到了那一
天又不知是怎样地香艳。吴征虽有遗憾,但期待更多。

  三人又不再言,只痴缠在一起直至日暮黄昏。立山顶四望,烟雨如幕,葬天
江烟水茫茫。吴征见四下无人,运起内力托着母女俩的翘臀,一手一个抱了起来
向山下走去。

  「又要干什么嘛……」

  「权作抱着你们上花轿去。」

  「哼!」母女俩嗔了一声,却只能任由他去。

  吴征志得意满,心绪大畅,高声唱道:「烟霞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
飞双燕贴云寒。齐向小楼东畔、倚阑看。浮生只合尊前老。雨满金山道。故人早
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芙蓉秀。」

senglin08 2025-1-27 01:52

        第十三集香天照晚第一章市井之言云烟拂晓

  在濡口归还了楼船,乘马改走陆路,又行了十来天,紫陵城巍峨的高墙城郭
便出现在眼前。

  打退燕国的进犯,这个国家与人民气势更上一截。再没有什么燕国强大,燕
兵勇武,南军不可与争锋的丧气话。盛国终于成了堂堂正正,鼎立于神州大路的
强国。

  顾盼与陆菲嫣不敢进城,更不敢回府。她们二位一旦归来,免不了成日要有
许多的调笑话,时不时就要被阴阳怪气地揶揄一番。顾盼要去烟波山,那里有她
尚未完成的诸多大事。陆菲嫣也借口护送,与约定半月后再回。——战事刚过,
吴府不去争权夺利分享战果,难得会有一段稍闲暇的时光。料想吴征先回吸引了
大多数火力,半月之后也能少听些羞人的怪话。

  吴征拿斗笠遮了面,乘马穿过北城门向府邸行去。宽阔的大街人潮熙攘,将
士们在外打了胜仗,民众自然会与有荣焉,连日常的生产,经商,乃至贩夫走卒
干起活儿来都不自觉地会更卖力些。国家的强大,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会悄
悄地进入每一位国民的心中,振奋他们的精神,不知不觉地焕发出更多潜力来。

  行人甚多,吴征也下马牵行。往日他若上街,大体会扮演一个浪荡无行的花
花公子,撩一撩路上娇俏的姑娘,换取一些难听的恶名。人活于世,总有许多难
以免俗的地方,想要超然于世外的吴府也不能独善其身。吴征身份太怪异,燕国
的皇子成了盛国的栋梁之才,不被人日常怀疑,议论纷纷才怪了。吴府的能耐越
大,盛国市井里的担忧与议论就会更多,这一点,吴征也无能为力。

  北城门处多酒肆,时辰近午,忙碌了大半日饥肠辘辘赶来用膳的客人也多了
起来。料峭春寒里免不了两口热酒下肚,酒客们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吴征路过一
处酒楼时,只听三名士子正大声谈论着吴府,面红脖子粗甚是激动,于是便驻足
片刻听一听。

  「人家吴博士来了盛国,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不至于吧?」

  「钱兄此言差矣,吴征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不会以为他做些欺男霸女的
小事吧?呵,这等市井流氓的做派人家还真不屑所为。怕的就是他真要做些天怒
人怨的坏事,可怎生得了?」

  「柳兄,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甚么了?吴府掌控盛军精锐陷阵营,他一府上下还坐拥三名绝世高
手,真要做起乱来,试问谁能挡得住?」姓柳的士子越说越说激动,道:「听闻
此次大战,吴征带着突击营闯阵,整营的将士死伤惨重,回来的不足一半,就他
吴府上下连根汗毛都没伤着。你能说吴征没有私心故意害死我军精锐高手?好方
便他今后取事?」

  吴征在外听得暗暗撇了撇嘴,别说,这些士子都有点墨水,指摘起人来……
还他娘的真有那么点叫人难以辩驳的道理。酒肆里的食客乍然一听,居然有被说
服的心思。

  「这……」同桌的士子也觉虽是猜测之言,倒是句句在理,一时语塞。

  「等害光我盛国义士高手,谁又能来阻止他一门三绝顶?你们说,我说的有
理么?」

  「嗤……你这话有过脑子没有?」酒楼角落里的桌子坐着三名客人,虽然也
在笑,但显然冷冷的甚是不屑,还隐隐强压着火气。

  「你……敢问这位兄台有何高见?」姓柳的士子被抢白了几句,他不愿失了
狮子风度,拱手问道。

  「高见就没有,但绝不会像你这样志大才疏,满口胡言,血口喷人。」反驳
他的客人捋着长须讥讽道:「战场上刀枪无眼,能不能保下命来全凭本事。吴大
人有这个能耐,按你的意思,他没事找事也要挂个彩,送上吴府几条命才合你的
意,堵得上你的嘴不成?」

  「强词夺理!哼,你是什么人,敢这样为他说话?」姓柳的士子有些恼羞成
怒喝道。

  「好说。」这一桌与他唱反调的客人恰已吃饱喝足,三人一同起身,其中一
名满脸横肉的胖大和尚上前拍了拍士子的脸颊道:「阿弥陀佛,老子正是陷阵营
吴大人麾下!吴府上下亲冒矢石,还当先开路,就连刚练武不到两年的玉夫人都
不例外!那血路可是吴大人与陆仙子一同杀出来的,追兵是祝夫人亲手赶回去的。
小子,若是哪一天你和吴大人一样,全府不分男女老幼悉数上阵,老子豁了命出
去保你!若是不敢就把你的臭嘴闭上,下一回再让老子听见你大放厥词非敲掉你
满嘴的牙!听明白了?」

  胖大和尚露出个狰狞的笑容,巨掌抓过一只酒杯一撮,瓷杯便在他掌中变成
了粉末。几名士子被吓得呆了,再也不敢说话。

  三人走出酒楼,忘年僧谄媚道:「墨师,贫僧这几句话没说错吧?」

  「念了三百遍还能说错,你干嘛不买块豆腐撞死?呵,要不是你长得叫人害
怕,会轮得到你满腹经纶口不择言混沌不清的大师来说?」

  「那是那是。嘿嘿,大放厥词,大放厥词,你们读书人就是有文化。」

  吴征微微一笑,也不露面。市井间的纷纷流言,靠吴府之力,再加上陷阵营
全军出动也是堵不住的。其实若不是怕闹得大了扰了盛国民心酿出大祸来,吴征
才不管市井里说些有的没的。——盛国欣欣向荣,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上下一
心,不容出什么流言岔子,更不容有二心。但是要让所有人都服气,堵住天下人
的悠悠之口,就算皇帝的圣旨都不管用。张圣杰致力图强,正广开言路,这种圣
旨也一样是万万下不得的。

  吴征原本打算回府,在这里碰见陷阵营的弟兄以「绵薄之力」为他说话分辨,
料想也是营中有人主持,尽量消除些流言。他转念一想,重出北门,打马向城西
三十里外的陷阵营飞驰而去。

  战事刚止,陷阵营里也需休养生息,将士们轮番放假,营中的将士不到一半。
突击营所属就更少了些,百来人在校场上围成圈,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守营的将
士见着马上的骑士是吴征,大喜之下正好呐喊,被吴征打了个手势不许声张,忙
悄悄打开营门,放了吴征进去。

  吴征鬼鬼祟祟摸到突击营处,突击营的将士似乎听讲完毕,正三五成群各自
演练阵法。韩归雁与柔惜雪在一旁指指点点地参详合计,又临时改动了好几处地
方,才最终定了下来。柔惜雪的江湖阵法在此前一战中大放异彩,全然契合突击
营,二女正在一起计议改良,以期更加适合战场交锋,发挥更大的威力。

  忙完了阵势,柔惜雪又与倪妙筠一起带着几名将士习练武功。女尼内力渐复
之后,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指点起武功来一边说一边比划,也不会动
一动就累得气力不济,较之从前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倍。不远处的营帐里,张天师
与邵承安掀开帐帘走了出来,隐约露出营帐里的一抹倩影,两人一路商谈着什么
事情离去。自从柔惜雪帮忙玉茏烟打理二十四桥院之后,玉茏烟也在陷阵营中打
理日常事务。

  吴征心中升起暖意,她们不仅是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是自己最可靠最
能干的好帮手。

  蓦然间倪妙筠与柔惜雪起了感应一同回头看来,吴征朝她们挥挥手缓行而去。

  女眷们见了吴征归来各自欣喜,玉茏烟也跑出营帐来,但将士们都在一旁看
热闹,她们也不好太过亲昵。

  「惜儿。」吴征放过了要保持将主威风的韩归雁,人前害羞的倪妙筠,与将
士不算太熟识的玉茏烟,单单唤了唤柔惜雪。

  女尼面上一红,还是低着头双手拢在小腹上乖乖巧巧地迎上吴征,低声道:
「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前刚到,就先赶来见一见你们。」吴征大喇喇地张臂环过柔惜雪的香肩,
一搂之下只觉她的娇躯又丰腴了些。致命伤愈可之后,女尼原本瘦削许多的身体
也渐渐又长了回来,与她全盛时期几乎不差。

  「一路奔波辛苦,主人该先回府歇息的……」

  说话间已来到诸女身边,小别重逢不甚之喜,吴征合不拢嘴道:「本来要回
府,刚进了北城门,就见墨师和苦智大师在酒楼里教训人,说不得就来看看。多
谢你们辛苦打点。」

  「还知道我们辛苦。」韩归雁扁了扁嘴,眼珠子一转道:「陆姐姐和盼儿妹
妹呢?怎么没见人。」

  「她们先回烟波山一趟,盼儿此前还有许多事做了一半,放心不下赶回去看
看。」

  诸女相视一笑,知道她们母女俩害羞,才寻了个借口先躲一阵。吴征四处张
望一阵问韩归雁道:「湘儿怎么没随你一起来?」

  「她在府上寻人晦气不得闲,这几日都没来。」韩归雁咧开樱口露齿一笑,
目中也现温柔之意。自己相中的情郎把瞿羽湘的心事一直记挂着,这番有情有义
显然让她十分满意。

  「好啊,那我回去看看她,再安排下晚膳。你们什么时候回?」

  「我再个把时辰吧。」

  「我和柔掌门还要再晚些,若是迟了不必等,忙完了自然就回来。」柔惜雪
忙完了陷阵营中事,还要帮着玉茏烟打点二十四桥院,故而还要晚一些。

  「身体好些了,不要太累。玉姐姐也是,不要着急忙慌。」吴征放开柔惜雪,
偏着头向倪妙筠暧昧道:「妙妙呢?晚上回不回来用晚膳?」

  倪妙筠在人前还是一个样,板着脸矜持道:「我先回府说一声,再去你家吃
饭。」

  吴征心里笑得乐开了花。自己用词故意下了套,女郎心中始终保持警觉,回
答严谨……看着倪妙筠鼓着香腮又窘又嗔,凑近了在她耳边道:「再过半个来月,
我就去你家登门求亲,看我的宝贝妙妙还要假正经到什么时候。」

  长笑声中吴征挥别诸女,上了马疾驰回府。一出征就是四个来月,吴府还是
老样子,威严而低调,平实又整洁,赵立春打点府邸还是很有一套。吴征笑哈哈
地进了府门不远,就见原本低头蹙眉的瞿羽湘惊喜抬头,翩然迎了上来:「老爷
回来了。」

  「午前刚到,去了趟陷阵营就赶回来了。谁在府里呀?」

  「除了去营里的,祝夫人去上朝未归,玦儿这些天和我一起看守府邸,现下
在后院,我去唤她来。」

  「不用,让仆从去就好。」吴征一把拉住瞿羽湘。要是从前吴征这样突然,
这拉拉姑娘多半要打个寒颤,甚至还要躲一躲,适应一番才勉强能受得起。今日
却大见不同,瞿羽湘只是一僵,似乎对突然的亲昵有些意外,便红着脸回身,任
由吴征将她的柔荑攥在手里。

  「今天怎么不躲了?」

  「不……不知道……」瞿羽湘红着小脸,落后吴征半步一同进了花厅。

  「穆景曜呢?」

  「囚在偏房里,祝夫人废了他的武功,又用铁链锁了,他跑不了。这些人我
正在问他大秦国的情况,他熬了几日熬不住,一五一十地正在招供。我们还有很
多话没有问完,他还有些用处。」

  「切,这人没什么骨气!」吴征鄙夷一声,在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顺势将瞿
羽湘放在腿上。

  女郎略一缩身,像是习惯了的反应,但很快就乖顺地倚在吴征肩头。

  「不会难受了?」

  「不会,一点儿也不。」瞿羽湘嘤声应道,默了默道:「老爷一片真心疼爱
人家,湘儿要是还不识抬举,简直都不是人了。我以前做了那么坏的事情,这些
天想起来都难受。」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从前你偏激了些,那也是穆景曜做的恶,我不会怪你。」

  「老爷自己身负深仇大恨还要心怀天下,还把湘儿的事情记在心里,湘儿…
…着实没有想到……越想就越是后悔难受……」瞿羽湘越说越是动情,连泪水都
流了出来,不知道是后悔从前差点酿成大祸,还是庆幸一直跟在吴征身边。

  「从前的事情不许再提,听见了?」

  「知道了……」

  「我们家同体一心,你们随了我又一直帮着我,我又怎么能不疼爱你们?呵,
你个妮子居然还没有想到?是当老爷我言而无信,还是当你自己是外人?」吴征
佯作生气,朝着瞿羽湘的翘臀一巴掌一巴掌地拍打着。力道适中,打得啪啪作响,
微微发麻又不生疼。

  「湘儿错了。」

  「知道错就好,今后要怎么办?还躲不躲着了?」

  「再不敢了,不但不躲,人家还要帮着老爷。」

  「嘿嘿,说清楚,你是帮我呢,还是自己好色来着?」

  「哎呀,都有嘛……」瞿羽湘嘟唇撒娇道:「再说,我就算是自己……自己
想要,不也是老爷喜欢的么?」

  吴征心怀大畅,瞿羽湘追随自己仅在韩归雁与陆菲嫣之后,已然十分长久。
但由于她幼年的心魔对男子一直有本能的畏惧,就算吴征从没当她是外人,两人
之间还是有些若即若离的隔阂。时至今时今日,吴征长久以来的关爱才终于换来
女郎的彻底心动,在吴征身边,女郎的心魔也一同烟消云散。

  说心里话,其实吴征还是挺喜欢瞿羽湘,尤其在床笫之间她的喜好最衬吴征
的心意。与假凤虚凰时的亲密不同,瞿羽湘是真的喜欢美貌女子。那种全情投入,
甚至像男子一样的急色,不知道多少次看得吴征心旷神怡,又增添了无数的情趣。
眼下看她心动情起,吴征不由万分期待下一回吴府群玉横陈之时。

  两人正情浓间,冷月玦闻讯来到,见瞿羽湘一脸甜蜜坐在吴征腿上正卿卿我
我,冰娃娃笑了声道:「哟,看来我不应该来。」

  「赶紧过来。」吴征抱着瞿羽湘不放手腾空飞起,一把将冷月玦娇小的身躯
也搂在怀里坐回太师椅。

  「嘻嘻,你这是左拥右抱还没抱够么?」冷月玦舔了舔香唇,似乎对吴征舟
行千里的路上万分好奇,委婉问道。

  「菲菲不同意。」吴征「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地抽了抽鼻子,一脸痛
心疾首。

  「哈?陆姐姐能……忍得的么?」二女齐声讶异问道。

  「忍住了,也是苦了她……」她们母女俩先跑去烟波山,就是让吴征先回来
吸引一波火力的。吴征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自然当仁不让,有什么阴阳怪气的
话都先接了。吴府里也好一段没有这样谈情说爱的闲暇,一时间互相打趣,其乐
融融。

  三人搂搂抱抱,一直到韩归雁,祝雅瞳回了府才分开。倪妙筠先回家告假,
玉茏烟与柔惜雪还有事,晚膳都已备好,只等她们来了就开席。

  「老爷要去见一见穆景曜么?」瞿羽湘已然「欺师灭祖」,待幼年害她得了
心魔的师傅殊无半分尊重。

  「不急,等审完了他再说。老爷我刚刚回府就去见他?狗一样的奸吝小人,
他也配?」

  「老爷。」赵立春见吴征安然归来,也自欣喜,凑近了低声道:「栾公主刚
带了话,说老爷什么时候有了功夫,劳驾去她那里坐一坐。」

  这一行若无栾采晴帮忙,长阳囤的损失会更加惨重,吴征本就有回来后重谢
栾采晴之意。看天色还早,吴征暂别诸女,向栾采晴的小院行去。

  小院依然冷清。这一回两国大战,栾彩晴出力甚多,吴府上下待她比从前热
络许多时不时都来这里拜访。但这位公主不知道是一个人惯了,还是对从前被女
眷们排斥记恨在心,依然在偏院里独居,不主动与她们来往。

  叩开院门,栾彩晴一席流云水袖的青衣,头上插了根碎珠璎珞钗,夸张地叫
道:「哟,你们男人最大的享受,母女娇花同收,居然这么快就舍得回来了?是
力不从心了么?」

  吴征对她的确有些头痛,时常被她抢白得难以应答。她这泼辣到赤裸裸的话,
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嘻嘻,瞧我这张坏嘴。好了好了,坐吧。」栾彩晴在石桌旁摆了只红泥小
火炉准备沏茶,笑道:「我只是让你空了再来,不好好陪你的娘子们,着急忙慌
地过来干什么?」

  「本来就该来谢谢你。」吴征拱手一个长揖到地,真诚地谢道:「若无公主
相助,长阳囤里我未必能活,这是救命之恩,不敢忘。」

  「什么救命不救命的,长阳囤就算攻不下来,你还不是想走就走?别给我脸
上贴金。」栾彩晴不以为然,小火炉上的锡壶已烧开,她抓了把茶叶放进紫砂壶
里准备沏茶。

  「我来吧。」栾采晴放的茶叶名叫西湖红。吴征提起锡壶揭开壶盖,待壶水
略凉,才提高了锡壶,让长长的水线注入紫砂壶里。待茶壶斟满便立刻将第一道
茶水倒去不用,第二次注水后只盖上盖子便滤出茶汤斟了两杯。

  「看不出来,你的茶道技艺这么精湛。早知每回过来都让你沏茶好了。」栾
彩晴轻抿一口,茶汤浓而不厚,香气怡人,居然是大家手笔。

  「没有,我很少有这份闲心,就是从前看过记住了而已。公主若是喜欢,今
后自当效劳。」

  「别和我假惺惺的讨好卖乖,我用不着你巴结,成心巴结也没用。」栾彩晴
知道吴征的礼数除了感谢之外还别有所图,没好气地嗔道:「你方才揭壶去热是
什么门道?」

  「红茶制作时火工重,本就有焦味。若是滚水冲泡必然口中发涩,把水放凉
一些再冲,头几道茶汤快出,才能微苦而不涩。啊,这茶若有深井之水烧开冲泡,
滋味才最佳,比山泉都还要好些。」吴征笑了笑道:「我自己还是喜欢乌龙多些,
更雅淡清香,公主若喜欢,下回我让于右峥从淦城多捎来些。」

  「我身子寒,要喝暖的。」栾采晴声音忽然转冷道。

  乌龙茶虽雅淡,比之红茶性凉许多,有些人喝了胃里要不舒服,至于更加寒
凉的绿茶,栾采晴是碰都不碰的。吴征不知道自己一番好意为何触怒了她,这公
主向来喜怒无常,也只好闭口不言。

  「我听说,你修炼的武功与燕国皇家世传的《九转玄阳诀》又颇多相通之处?」

  「这事没有什么好瞒着公主。《九转玄阳诀》是宁鹏翼留下的功法,里头做
了颇多手脚,才让历任燕皇都百病缠身,寿命不长。但是功法厉害,栾家一个个
又贪性如狼,稍有能耐的都拼着性命不要强修这本功法。《道理诀》与《九转玄
阳诀》同出一门,但没有那么多缺陷,就算有,不是我夸口,宁鹏翼害不到我,
我自有法门破解。」栾采晴修行的自然也是燕国皇室的武功,吴征猜测她是不是
功法出了什么问题,之前才帮着自己破了燕军攻势。于是便把秘密抖了出来,若
栾采晴有求于己,他也愿意相帮。

  「原来是这样,饮鸩止渴,宁鹏翼好狠毒。」栾采晴抿了口茶,瞥了吴征一
眼道:「你不用看我。照我看来,这功法若不去追求极途,大体也不会有什么要
命大毛病。我天性就懒惰,练武也不勤,这功法同样害不到我……」

  栾采晴对《九转玄阳诀》知之甚深,以她这种天赋,燕国皇室不会对她有所
隐瞒。但正如她所言,燕国公主天性就不爱去追逐什么武功名利,随便练练也就
算了,否则以她的年岁也不会只有十一品的修为。吴征看不明白的,是她说了半
句话忽然面色比先前忽然生气更加阴沉,眉梢间还隐有怒意。

  「那就好,若有什么不妥,我可以传授公主化解之方,公主只消不再修习《
九转玄阳诀》,以我之方另行修习,就算从前有些什么病根,自然慢慢愈可。」
栾采晴不必骗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吴征微觉失望,今后想要她多加相帮,又少了
个可以换取的本钱。

  「我说过,我没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明白么?」栾采晴白了吴征一眼,
将茶杯摔在桌上,杯子叮当一声,若不是上好的瓷杯,这一摔就坏了:「照你的
意思说来,宁鹏翼当年压根就不是斗不过我们,他就是个疯子,家国都不要了,
也要看着燕,秦,盛三国搅乱世间是不是?」

  「是。他对这个世界恨之入骨,恐怕平生之愿,就是埋葬整个神州所有生灵。」
吴征话中有话,可惜栾采晴并不能听懂和明白。

  「他留《九转玄阳诀》给栾家也没半分好心,就是要栾家子孙自相残杀,像
养蛊一样!呵呵,可怜活下来的蛊王也命不久矣,燕国坐拥关中与中原地利,国
富民强,就逼得燕国历代皇帝穷兵黩武。如此一来,不仅连年烽火生灵涂炭,神
州大地也久久不会安宁,一晃都二百年了。这么说对么?」

  「对的。」

  「很好,我懂了。」栾采晴拿起被她摔过的杯子看了看,道:「嘻嘻,刚才
一时发脾气,好在没摔坏你的杯子,先陪个不是啦……」

  吴征撇了撇嘴道:「公主富甲一方,一只杯子又算了什么。」栾采晴制作的
新式华衫已在盛国大户人家里备受追捧,银两只要她愿意,压根都不缺。

  「嗨,人要是有私心哪,说起话来都不自在,跟你这么说话真累人。」栾采
晴叹息一声,捧着下颌道:「还是在桃花山谷的时候简单,想什么就说什么。」

  一句话正中吴征软肋,栾采晴虽居吴府,两人却不算熟识,加上她本身就是
燕国公主,想求她帮忙去把燕国给灭了……这话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吴征只
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些想法自己都觉得过分,还是心中有愧。」

  「我问问你,你被人撵着屁股跑来紫陵城,为什么当日不在江州称王?就你
的本事,今后就算不能一统天下,一二十年的国祚还是有的,不比在这里寄人篱
下的好?」

  「如果胡叔叔,我师傅没有冤死,我会在江州登基。」吴征默了默道:「但
胡叔叔,我师傅都是忠心耿耿的谦良君子,他们不该遭此横祸。我想来想去,若
是太平盛世,这样的惨事不敢说一定没有,但会少很多很多……人来世上走一遭,
总要做些有用的事。从那时起,我的志向就不是做什么皇帝,而是早日让天下一
统,百姓安居乐业。你知道的,我若是在江州登基,天底下少说多乱上二三十年,
到时候又要有多少人惨死?何苦因我一人之权欲,害得更多人徒遭横祸。」

  栾采晴颇觉意外,起身莲步轻踱道:「啧,你这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懂了,
我懂了。哼,你师傅那个人,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改变,到了大事当前就想着什么
忠义,还是迂腐不堪!自己一撒手把事情都扔给徒弟,好快活么?」

  吴征苦笑道:「你别在我面前指摘师傅行不行?别让我为难呀……」

  奚半楼与栾采晴昔年有一段情缘,她要骂奚半楼,吴征只有听的份儿。但是
他心中尊敬奚半楼,真是浑身不自在。

  「好好好,以后都不在你面前说了。」栾采晴重新坐下,帮吴征斟了杯茶道
:「你想让我帮你踏平……不对,你这人心肠软做不到那么狠。是平定燕军!我
有一个条件……」

  吴征腾地一声站起,激动道:「公主请说,只消我做得到无有不从。」以栾
采晴的聪慧以及对燕国的了解,她若真的肯出手相帮,不知道胜算要增加多少,
又会减轻多少伤亡,由不得吴征不激动。

  「坐下坐下,你先坐下。」栾采晴双臂拢在袖口挺直了腰肢,郑重道:「我
的条件可不简单。但我答应你,你若是帮我做到了,从此之后不是什么你做得到
无有不从,而是我能做得到,无有不从!」

  吴征不由也沉下了脸,这么大的许诺,这个条件之难可想而知。

  「你知道,我身子天生就寒凉……」栾采晴神色依然郑重,甚至开始变得阴
沉,嘿声冷笑道:「我家那本《九转玄阳诀》我从小就修习,只是我的功法里独
独少了这一条,关于我的身子。」

  「冰肌之体。」吴征乍然听她提起这段哀伤的往事,不由也沉下了脸,目露
同情之色。天生丽质有时候不全都是好事,尤其在乱世,美貌女子的命运总是更
加悲惨些。

  「从小在宫里我也不算什么,我娘的地位不高,我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皇
女。一直到我六岁那年开始练武,皇兄们就突然待我就分外地好。连他们的母亲
我的皇姨们,甚至我的父皇都一样。有些皇兄没有住在宫里,但凡进了宫也都来
巴结我。呵呵,为了巴结我当场大打出手都不知道有多少回。那真是捧在手里怕
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所以从那时起,不懂事的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天生
就那么招人喜欢,于是分外任性些,现在我还是这么骄纵,你多多包涵。」

  「我懂。」吴征是个绝佳的听客,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

  「后来我慢慢长大啦,就看出些不妥。我的亲族们看我的眼神,有时候看起
来好可怕,好像爱你爱到了骨子里,想你也想到了骨子里,恨不得一口把你吃了
……我很害怕……」栾采晴打了个寒噤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从前可怖的梦魇里。

  「天家无亲情,我也懂。」

  「所以我十六岁那年跑出宫去,遇到了你师傅……不是单单的任性妄为,我
只是越来越害怕,一点都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栾采晴苦笑一声道:「可惜
你师傅……实在太迂腐。他无论如何不肯与我私奔,我也没有办法。」

  「他是谦谦君子,你也没有对他明言过。」吴征一时语塞,就算栾采晴说出
不回皇宫的理由,听起来也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奚半楼还是会觉得那是些借口。

  「哼哼。」栾采晴冷笑道:「宫里皇子皇女还能少了?跑了一个像翻了天似
地,一直到我被你娘亲摆到了床上,我皇兄,那个你不认的父亲来到,我才知道
为什么,才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会那么害怕……」

  「我娘……当年身不由己。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一直心中有愧……」

  「其实那么多年来,我也想明白了。祝雅瞳固然对不起我,但归根到底,她
不是首恶。就算没有她,迟早有一天这也是我的命运。」栾采晴情绪十分低落着
轻声道。

  「所以,你才愿意帮我令天下重归一统?」不幸的人,总会唤起更多同病相
怜之心,只因他们更懂得其中的悲恸。

  「我没你那么大胸怀,我只管我自己。」栾采晴媚目一横,冷笑道:「看你
的意思,我只是个蠢蛋,面对困境束手无策,吃了亏只好求你帮忙是么?」

  吴征嘴角一抽,当年的事情只有几人清楚,看来还有些什么隐情:「愿闻其
详。」

  「我不是蠢蛋,相反,我很聪明,而且我的武功也很不错。」

  「聪明伶俐,绝不为过。武功也不过逊色于寥寥数人。」

  「所以就算我中了祝雅瞳的计,我也不是任由人宰割。而且你娘真的聪明绝
顶,她的目的是尽量拖延时刻好让她脱身,制住我的穴道也没用重手法。只要我
能中途解穴反抗,她自然就能赢得更多的时辰与机会。」见吴征哑然,栾采晴也
不为难他继续说道:「所以我骗过了她,她走了之后我便解穴脱了身。当时祝雅
瞳已把事情与我言明,我才知道自己身负冰肌之体,是整座燕国皇室都垂涎,能
助他们的功法更上一层楼,也能压制体内暗伤的冰肌之体。祝雅瞳和我说这些当
然没安什么好心,不过就是要我想方设法反抗而已。啊……呵呵,这么一说,当
年我恐怕没有骗过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只把我点了穴道送来,像一只肥羊,
这只肥羊虽很快就挣脱了绳索,猎人又怎会让肥羊跑了?」

  「当时……为什么没有跑成。」只要栾采晴跑回皇宫,那里虽都是垂涎她的
人,但互相制衡,她完全可以暂保无虞。

  「你猜猜?」

  「猜不出来。栾广江的武功太高了?」

  「皇兄还没来,就算来了,他的武功当时未必就强过我。」

  「那是……」

  「因为我遇到了丘元焕。」

  「啊!」吴征忽然有了明悟,也大体猜到栾采晴要他做什么事。

  「我皇兄的忠实狗腿子,从小的伴读,也是御笔钦点的未来长枝掌门。在他
手上,我逃不掉……」

  伏牛山上的绝境,吴征现在想起来还隐隐后怕,对当年栾采晴心中的绝望也
感同身受。

  「呵……算了,都过去了。天家无情这句话我当时全然懂了,他们为什么这
样看着我,我也全然懂了。说起来可笑,不仅是我的那些皇兄,你信么,连我父
皇看我的眼神也一模一样。只是他没有得到机会,又或者他已病入膏肓,我也没
了作用才逃过一劫罢了。」

  吴征听得汗毛倒竖,他其实隐隐猜到为什么栾采晴之前刻意提起栾广江的父
亲,但听她亲自说出口,还是身上发寒。

  「所以你知道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了吧?」

  「杀了丘元焕!」

  「不错。丘元焕年岁不轻了,大体要比我早死。但是仇恨这种东西,不能亲
手杀了他我怎么能快活,怎么能消去仇恨?所以我只要你做这件事,帮我杀了丘
元焕。首恶除了无情的天家,就是丘元焕。」栾采晴咯咯娇笑道:「其实你可占
了大便宜,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夷丘城你对着霍永宁向无极惺惺作态恨得牙痒痒,
其实你不着急,你急的也是先杀丘元焕。即使我不求你,你本来就要去做。」

  吴征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很难猜吗?你这个人虽然不够狠心,但是胸怀广大。既然要一个太平盛世,
就不容宁家再有后人活在世上,光杀了霍永宁向无极有什么用?所以你要的是斩
草除根,现在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先杀向无极让燕国动荡,再寻机灭了燕国,宁
家又不会从大秦的皇位上跑了,一个个都是瓮中之鳖,你急什么?」

  吴征连连摇头苦笑着拱手道:「公主圣明。」

  「其实若只是这一回,我对丘元焕也不会切齿痛恨。」栾采晴得意了一会儿,
又沉下俏脸道:「栾楚廷练的功法一样,当然也把我当做了肥羊。呵呵,一个栾
楚廷……他能奈我何……他们……凭什么……把我当做什么!予取予求,有没有
问过我肯不肯,同不同意!有没有,把我当做同胞之亲……」

  美妇说得牙关打颤,恨意四射,吴征也猜到栾采晴之所以没能避开,还是因
为丘元焕。

  「他该死。我会杀了他,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吴征有些怜惜地看着她
道:「我一定会做到。」

  「不是你,是我们!没有我,你加上祝雅瞳陆菲嫣也未必杀得了丘元焕,我
会和你们一起去。」

  「好。」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人身死,亲手杀死仇人更加快意恩仇,何况
栾采晴的确会给他们极大的帮助,吴征当即点头答应,又气得跳脚道:「这狗娘
养的东西,本事那么大也不搞出点事端来,就真跟狗一样听话。」

  「那你猜猜为什么?偷偷告诉你,皇兄杀我父皇抢皇位的时候,是丘元焕陪
他去的。栾楚廷杀我皇兄抢皇位的时候,定也是丘元焕陪他去的。还记得桃花山
上他们忽然离去你们躲过一劫么?不久后我皇兄就死了,他们走得匆匆忙忙,还
不敢趁机要你们的命,为的是什么?」栾采晴对这个话题似乎极有兴趣,兴致勃
勃道:「你知道的事情,我皇兄会不知道?猜猜,为什么我皇兄,还有栾楚廷都
待他这么信任?」

  「皇子伴读,长枝派掌门,大将军这些超然的地位……」吴征喃喃自言自语,
又觉似乎不太够。丘元焕的本事太大,还直接参与皇位的更迭争夺,两任燕皇对
他的信任也似乎太过了些……

  「哪哪哪,来,换个思路。」栾采晴憋着笑道:「你看看蒯博延,这人怎么
样?」

  「绝对是疯子一个……」

  「一个人怎么能成为疯子的?」

  「他有本事,又几十年不能出头,久而久之必然有些疯了……」

  「啧,真的笨。我问你,朝堂上对皇帝绝对忠心,又能有点本事还最容易变
成疯子的,是些什么人?」

  吴征愕然张口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太……太监?」

  「咯咯咯咯咯咯……」栾采晴放声娇笑,笑得眼中都有了泪花道:「你一定
想不到,想练好《九转玄阳诀》而不出岔子,最合适的方法不是找什么人合体双
修,是把自己阉了。栾家……咯咯咯……栾家是皇室,要当皇帝就得先练好武功,
眼前就是现成的一本绝世武学,但是要练好就得把自己阉了……咯咯咯咯……栾
家……栾家真是好笑……丘元焕当年得权快所以没疯,蒯博延就没他的好命,所
以他不仅仅是疯子,还是变态……」

  「丘……丘元焕是个阉人?」吴征简直不可思议,以丘元焕的勇武,怎么都
看不出是个没鸟的阉人。

  栾采晴笑了好一阵子才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道:「《九转玄阳诀》的确有他
特殊的地方,丘元焕练了这门功法,不仅身无大碍还有了今天的境界。你从没想
过阉人练这门功法,没察觉出来也不奇怪。但历任长枝掌门,的的确确都是阉人,
修习的功法也都是《九转玄阳诀》为底。丘元焕大体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才能
内外兼修,我听说蒯博延和祝雅瞳动过手,走的就不是丘元焕那个路子。」

  「我艹……怪不得蒯博延这么变态!」

  吴征想明白了前前后后,栾采晴也吐了口恶气心情好转,美妇整了整衣冠道
:「说完了,说定了?」

  「一言为定,寻机出发。嗯……大约一个月之后,就有个好机会。」

  「好。」栾采晴伸出手掌与吴征击掌为誓,忽道:「我饿了。」

  「呃……晚膳已备好,公主请。」

        第十三集香天照晚第二章诡状殊形墨韵香飘

  吴征与栾采晴并肩而行,出了小院后美妇忽然想起问道:「你的志向……若
今后天下一统,你怎么办?」

  「天下很大,不一定要呆在神州大地。」吴征笑了笑道:「还有很多地方可
去,留在这里……不是找麻烦么?」

  「哦…………原来如此,我懂了。这是个好事情。」栾采晴露出个恍然大悟,
又幸灾乐祸的笑容道:「没有人会想到,没有人会想到,丘元焕就算机关算尽也
绝对想不到!好事情!」

  「可能我是个怪人吧。」吴征洒然一笑,时至今时今日,他不再会觉得自己
天赋有限,和世间谁比较会差了。这世界任何人都没有他的眼界与胸怀。

  「当然怪,所以丘元焕绝对想不到你的第一个目标居然会是他!」

  回到花厅,诸女都已回来,晚膳也已备好。

  瞿羽湘在花厅前探头探脑,见了吴征忙抢了上来喊道:「老爷,玉姐姐和柔
姐姐都回来了,就等着你开饭。」拉着吴征让栾采晴先进了花厅,才挨在吴征身
边又悄声道:「她们俩有鬼。」

  吴征眼睛一亮,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玉茏烟与柔惜雪的确有些异状,吴
征越看越觉二女面上潮红未退分外妩媚:「别多话。」实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低
声道:「你以为老爷不知道?这是老爷神机妙算,这个安排不就是为了……嘿嘿
……」

  「知道,嘻嘻。」瞿羽湘心领神会,垂头窃笑仿佛发现了小秘密又告密成功,
还被赏了颗糖果的小丫头。

  虽缺了陆菲嫣与顾盼,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林锦儿回府之后依然深居简出,
今日吴征归来,她也特地来花厅一同用膳。见了吴征问道:「征儿的伤没事了么?」

  「好了一大半,再静养一段时日自然愈可,多谢师娘。」

  「嗯,多多休息,不要太操劳了。」林锦儿展颜一笑,像极了幼时在昆仑山
上待他视同己出,温情无限的无限的小师姑。

  「是。」吴征心中温暖。自己的努力不仅所有人都看得见,也终于有了成效。
林锦儿不再像前两年一样郁郁寡欢,终于回归平静有了较为正常的心态。或许,
她会慢慢地习惯现在,从痛失爱侣的悲伤中慢慢走出来吧。

  「这些日子有什么安排么?」祝雅瞳亦心下甚慰,给吴征夹了块肥鸡问道。

  「先闭关一阵子把伤彻底养好。这一次和丘元焕战了一场有所感悟,顺便看
看武功能否更上一层。嗯,大约要半个来月的日子吧。待菲菲和盼儿回来了,我
就去倪府提亲。」

  一大片目光齐刷刷向倪妙筠看来,女郎顷刻间面红过耳,嗫嗫喏喏道:「你
不是要娶盼儿妹妹么?怎么……怎么好端端地扯到人家身上。」

  看她越说越羞,螓首都险些埋进胸脯里去,花厅里一片嘻嘻笑声与窃窃私语
声。

  吴征哈哈大笑道:「盼儿就住在府上不着急,我与她先说好了的。提了亲把
你娶过门,省得妙妙每日两头来回跑。一天要跑上四五回,我看了都累。妙妙莫
非不肯嫁?」

  「可……」说了半字,硬生生地将「肯」字后半个鼻音吞了回去,倪妙筠装
作没事人一样伸出筷子道:「这么大事情,要我爹爹允可才能作数。我又没说不
肯……我肯也没有用……」

  心慌意乱着前言不搭后语间,一尾油煎酥脆小溪鱼没能夹稳,吧嗒一声掉在
桌上,又引来一阵嘻嘻欢笑。

  「你们……你们还笑,人家又没乱说。就是你,哪有你这样擅作主张的,祝
夫人允可了么?就算祝夫人允了,你问过你师娘没有?」倪妙筠被笑得更加羞了,
向吴征大发娇嗔。

  「我?大喜的事情我当然允可呀,回头我还要给倪仙子添上大大的一份嫁妆
呢!」林锦儿温婉笑道,竟不无打趣之意。

  笑声更加大了,人前羞涩的女郎情急不已,撅着唇忸怩难安,可眉梢间的喜
色却怎么也掩不住,褪不去……

  世事白云苍狗,谁也料想不到未来的模样。燕国平定北方草马黑胡,本该挟
此声势一鼓作气地南下,可新皇登基之后,两战不顺,空耗大量钱粮,反让盛国
有兴盛之兆。偏居西隅的大秦国本可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若能顺势北出三关,
东下夷陵,大可与燕国一争天下。但内耗久久难平不说,还损兵折将,国力大衰。
霍永宁夺位之后空有治国安邦之才,如今也是一筹莫展。

  成都城依然繁华,皇宫的灯火依然彻夜不息。待天明之后的早朝,龙椅上的
新皇居高临下,群臣们山呼万岁。议朝理政过了午,群臣退朝,一切如常,还在
龙椅上愣神的霍永宁甚至不如他做中书令时意气风发。

  「皇兄。」向无极的面容更加愁苦,好像每日都被愁得愁眉不展,随时随地
都是一副过不去了的样子。

  「嗯?」高坐龙椅的霍永宁没有意气风发,南面称朕的志得意满,反而鬓角
边都生出好几缕白发来。

  「探子来报,吴征十二日前已回到吴府,再未出府门。」

  「嗯。」霍永宁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奏报每月都会送来几封,但吴
府已成了难以逾越的大山,即使对里面了如指掌,除非大军围府,又能将他们如
何?霍永宁萧索地呼了口气道:「暂不去管他们吧。皇弟,巴山的乱军如何了?」

  江州已平,梁玉宇已亡,但江州一带仍频有动乱发生,搅得秦皇不得安宁。

  「前日已将乱军团团围困,这两日便能平定。」

  「很好。」霍永宁总算振奋了些,忽然想起件事问道:「蝶儿去荣儿那里已
多久了?」

  「已有一月。」

  「皇弟去宣他们即刻来见朕。」

  圣旨下到刘府,宣刘荣与迭轻蝶接旨。等了片刻,刘荣整束好了衣冠急匆匆
先到,却不见迭轻蝶的人影。

  「刘大人,迭姑娘人呢?」宣旨的太监皱了皱眉,很是不满。圣旨下得急,
催得也急,太监同样急得火烧眉毛。

  刘荣尴尬道:「公公稍候,迭姑娘在更衣……」

  「哎呀我的刘大人哪,陛下让你们速速进宫,你快去催催,陛下近来心情不
佳,万万拖延不得。」太监凑在刘荣耳边透了底。皇帝近来的心情岂止是不佳,
一怒之下朝臣的脑袋都掉了好几颗。

  「是是是,劳公公费心了。」

  刘荣转身离去了又有一炷香时分,等得太监像热锅上的蚂蚁,才拉着迭轻蝶
前来。迭轻蝶眉梢犹有春色,形同酒醉般一步三摇,连身上的衣襟尚未扣实,露
出胸口小半片雪光霜色的肌肤来。她一副慵懒之态,将养了一月在地牢中的狼狈
已去,又现出从前的丽质天成。只是她一双迷蒙如雾的双眸之下两道眼圈乌黑,
显得有些诡异。但又丝毫不碍花容月貌,反倒有一股神秘的诡异之美。

  太监急急忙忙地宣了旨,催促二人一同坐上马车进宫。直到上了马车,迭轻
蝶才似从大醉中稍有清醒一样问道:「我们去哪儿?」

  「进宫去。」

  「进宫?不去,我要回府,我要找男人去。」迭轻蝶不管不顾就要起身钻出
车厢。

  「哎呀!」刘荣赶忙一把拉住她正色道:「陛下宣了旨,岂可不去。」

  「他找你就找你,没相干的找我做什么。你自己去就好。」迭轻蝶双目迷蒙,
居然是神智不太清醒。

  「陛下就是宣我们一同进宫,蝶儿,我求求你,一会儿千万不可造次,陛下
近来心情不好,触怒了他,当心他又降罪于你。」刘荣合着双手乞求道,又轻轻
拍了拍迭轻蝶的脸颊想她清醒一些。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说话不就成了。」迭轻蝶万般不耐,一头倒在软榻
上,不一会儿鼻息声渐起,竟是睡着了。

  刘荣无奈地摇摇头,扯过条薄毯帮她盖上,坐在身旁一动不动。

  刘荣很清楚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要被囚禁。向无极杀了迭云鹤,迭轻蝶从头
到尾看在眼里。当时迭轻蝶之所以能活着,一是她名声已彻底毁了,对霍向二人
再无任何威胁,二是霍向二人还需要她帮着安抚一些迭云鹤的旧部。还记得向无
极对迭轻蝶事先说明计划的时候,迭轻蝶居然幸灾乐祸,对那个抛弃了她人生的
父亲殊无任何感情。

  一个整日纵情声色的女子,又会有什么威胁?是拿她闲暇时取乐也好,还是
让她继续挂着迭云鹤之女的名头,帮着办些事也好。总之迭轻蝶一直很听话,让
她在朝堂上揭发昆仑派的不法之行,她也做得几近完美。这样的人,就算今后毫
无作用了,暂时也杀不得。

  让霍永宁与向无极将她囚禁折磨的原因,便是这名女子怪异的武功。迭轻蝶
的武功一直算得上同辈第一流,虽吴征一出山就将她压了下去,但她也一直在进
步。而且进步得极快,极其诡异,简直与吴征的进步速度不相上下。这样可怕的
进步速度,让霍永宁与向无极都起了警觉之心。她的内力杂乱无章,可确实日日
夜夜都在进步,以可怕的速度进步。就算迭轻蝶没有什么大志向,没有什么异心,
也不容她这样进步下去。

  人都是一样,本事越来越大,就会生出更多的野心来。迭轻蝶若也有了十二
品的功力,会不会做什么乱?谁也不敢保证!大秦国内忧外患,不需要宁家之外
的高手,也绝不能有!将她囚禁在地牢里各种折磨,这浪荡到骨子里的女子只是
每日渴求要男人,旁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霍永宁与向无极当然不会听,
囚禁着就好,别死了就成。一个半死的,武功又不是绝顶的女子,至多是没有用
处,不至于产生什么威胁。

  刘荣所不知道的是,世事变幻,没人想得到吴征的进境会这么快,快得不过
短短两年,吴府的实力就足以让天下所有绝顶高手都喘不过气来。就像一场毁天
灭地的风暴,威慑四方。而霍永宁与向无极就处在这场风暴中心,双方之间的血
海深仇,唯有以鲜血才能抹去。

  于是迭轻蝶又被放了出来,像是救命稻草……可看她现在醉生梦死的模样,
连生活的日常自理都难,又能做些什么呢?

  马车进了皇宫,刘荣不舍地唤醒迭轻蝶,又拐至御书房,两人一同入内。刘
荣惴惴不安,这一来一去的折腾,离旨意传下少说也有个把时辰,不知道近来喜
怒无常的皇帝师傅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又责罚迭轻蝶。

  「荣儿,蝶儿,你们来了,快快坐下。」

  御书房里所有太监仆人都被赶走,独自在内的皇帝没坐在龙椅,而是在两侧
的椅子上居了首位。见了二人右手一摆让他们坐下,左手则拿了根小茶匙,在一
只茶碗里搅拌着。茶碗里的液体清澈透明略带粘稠,不似茶水,倒像酒多些。

  刘荣扯着迭轻蝶行了大礼在霍永宁对面坐下道:「陛下,我们来迟了。」

  「不妨事不妨事,呵呵,临时传召倒是碍了你们。」霍永宁呵呵笑着甚是和
善,向迭轻蝶温言道:「蝶儿的伤势都好了吧?」

  「伤已愈可,谢陛下挂念。」迭轻蝶依然形同酒醉呆呆木木,刘荣忙帮着答
道。

  「张太医的伤药的确灵验,朕回头重重赏他。」霍永宁一笑,对迭轻蝶的容
貌重焕光彩大感欣慰。

  「跟他的伤药……有什么关系……」迭轻蝶撇了撇嘴,不像刻意不敬,倒像
浑浑噩噩,不明所以,全然不知礼数。

  「蝶儿……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刘荣心都揪在一起,忙提醒道。

  「也对也对,哈哈,蝶儿天生丽质,本就不需什么伤药。」霍永宁全不计较,
依旧像个宽厚长者。

  「敢问陛下宣我们来,是有旨意吩咐么?」刘荣不敢再让迭轻蝶胡言乱语下
去,赶忙问起正事。

  「嗯,有件事瞒着你们不好,朕特意宣你们来说清楚。」霍永宁搁下茶匙,
端起茶碗递在迭轻蝶身旁道:「蝶儿,这味药大补元气,你先喝了吧。」

  刘荣心中发苦,霍永宁的手段他见识了无数,生怕是什么毒药,但又不敢多
言,低着头冷汗都从鬓角边滴了下来。

  「药?我不吃药……陛下多给我赏赐些男人吧……」

  迭轻蝶醉酒般挥了挥手欲将茶碗拨去,霍永宁眼疾手快,伸掌一格,迭轻蝶
翻腕还想去打茶碗,被霍永宁一按一扣压得实了才略安静些,不再反抗。

  「蝶儿,别犯浑。」刘荣吓得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蝶儿中午饮了酒尚
未清醒,陛下赎罪。」

  「无妨无妨,呵呵,蝶儿的功力又进步了啊,可喜可贺。」霍永宁笑眯眯地
摆好茶碗道:「这可是好东西,朕手里都没有多少,快快喝了吧。」

  那茶碗里酒香扑鼻,另有一股奇妙的异香,中人欲醉。迭轻蝶抽了抽瑶鼻道
:「原来是酒,陛下怎么不早说。」她端起茶碗,嗜酒如命般一饮而尽,滋味似
乎甚是清冽甘醇,还舔了舔嘴。

  霍永宁双手后背,点了点头回到椅子上坐下,双目如鹰死死盯着迭轻蝶。片
刻之后,迭轻蝶忽然荡起一个奇异的笑容,双手徐徐升起轻轻环着脖颈,却轻飘
飘地不着力,仿佛在抚摸自己,梦呓般道:「这……这是什么感觉……好奇妙…
…」

  刘荣目瞪口呆,只见迭轻蝶如癫如舞地起身,脚下踉踉跄跄,脸上变幻不定,
一会儿癫狂而笑,一会儿迷茫无比,手舞足蹈地跳来跳去,时而又胡乱撕扯扯自
己的衣裳。刘荣早已习惯了她近来的时时癫疯,仍对迭轻蝶眼下的作为十分骇然,
不知道她是否彻底疯了……唯一庆幸的,和疯子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不同,
迭轻蝶身上淌着汗珠,癫狂之举却十分无力,更似半睡半醒。可恨师尊目光锐利,
不允自己上前帮扶一把。

  霍永宁露出神秘的笑容,手指敲击着扶手咯咯作响,像一首韵律奇妙的乐章,
又像是在计算着时刻。足有一个多时辰,癫狂的迭轻蝶才逐渐安宁下来,她一身
大汗淋漓倒在地上喘息,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十分痛苦,脸上却全是满足的笑意。

  霍永宁起身亲自扶起迭轻蝶坐好道:「有件事……」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迭轻蝶急不可耐地打断道,似乎对方才奇妙的滋
味流连忘返。

  「不急。」霍永宁向刘荣使了个眼色,刘荣将迭轻蝶搂在怀里,也阻止她胡
来。霍永宁又道:「还记得吴征吧?朕好心放了他一马,他却视朕为生死大敌。
你们也得罪过他,他的武功已晋升十二品了……」

  「什么?」「嗯……」刘荣面色大变,迭轻蝶仍是迷茫着应道。

  「尤其是你,蝶儿。你在朝堂上揭露昆仑的罪行,他身败名裂恨你入骨,迟
早要来找你寻仇。」

  「这……师……陛下,他年纪轻轻,怎地就有这番修为。」

  「这人的本事的确不小。现在他的吴府已有祝雅瞳,陆菲嫣,吴征三名绝顶
高手,放眼天下,已无人能敌。朕与向大将军也敌不住他们三人。」

  「敌不住便算了……哪敢劳陛下……和向大将军……要杀我……嘻嘻……给
他们杀了就是……」迭轻蝶痴傻地一笑浑不在意。

  「是么?」霍永宁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人间多美好,蝶儿何
故浑不在意呀?朕还可以赐给你很多很多的精壮男子,任你每天享用。方才你服
用的美酒,朕同样每日可以赐给你一碗,那飘飘欲仙的滋味,蝶儿莫非舍得身死
之后就再也尝不到了么?」

  半癫半傻的迭轻蝶竟现出犹豫之色,似乎这两种滋味的确让她乐而忘返,全
然舍不得:「那……那该怎么办……」

  「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万邪不侵。蝶儿天赋超绝,何不奋发图强,先杀了吴
征那个奸猾小人呢?」

  迭轻蝶目露迷茫之色,好半天后为难道:「我早就不想再练什么武功,又累
人,又没用……还不如让他杀了我算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哈哈哈,痴儿,痴儿。」霍永宁捋须大笑,也不管刘荣脸色十分难看道:
「蝶儿的天赋又何须练功?朕赏赐给你的精壮男子不就是在练功?一边享乐一边
修成绝世武功,何乐而不为?」

  迭轻蝶似是想明白了,但兴致缺缺,百无聊赖道:「那也成吧,我反正听陛
下吩咐就是了……陛下,男人什么时候送来府上?还有还有,方才喝的酒呢?」

  「呵呵,蝶儿想明白了就好,你们先回吧,赏赐随后就到。」目送两人离开,
霍永宁终于露出一丝松快了许多的阴笑……

  刘荣与迭轻蝶前脚刚走,向无极便转了出来,似乎始终等在一旁道:「皇兄,
成了?」

  「成了,这贱婢终于沉沦肉欲,和痴傻无异。」霍永宁叹息一声,像松了一
大口气,举起迭轻蝶刚喝过的茶碗道:「就算她是装疯卖傻,有了这个宝贝,她
再也逃不出朕的掌心!」

  「的确是好宝贝,再过两三日,贱婢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只消一日不服用就
生不如死,呵呵,她又怎舍得销魂的滋味?」

  「有了她为奥援,待子侄门成长起来,吴征小儿又有何惧?哈哈哈哈……」
霍永宁笑得猖狂,却声音低低,唯恐被人听见。

  刘荣与迭轻蝶上了马车驶出皇宫。刘荣撩开车帘见四下无人,轻声道:「蝶
儿,你方才喝的是什么酒?」

  「不知道呀,喝了之后飘飘欲仙可舒服了。嘻嘻,你没福分,你师傅不给你
喝。他赏赐给了我,你不许抢,一滴都不给你!听见了没?」

  刘荣不知所以,低声应道:「听见了。蝶儿,我不是要管你。可是……你这
样纵欲下去……我怕,我怕……」

  「哼,你就是管我,就是看不得我和旁的男子快活。看不惯,你滚就是了,
我不用你陪着!」迭轻蝶勃然大怒骂道。

  「你……」刘荣目光里全是痛心与难受,片刻后他长叹道:「你明知我离不
开你……但是,但是你又何必这样作践我……」

  「因为你是个傻瓜……不管我怎么羞辱你,打你,骂你,你都不肯走,赶都
赶不走……傻瓜!蠢蛋!」迭轻蝶原本声嘶力竭地喝骂,骂到最后,竟全是温柔。
她躺在小榻上背对刘荣,又轻声骂了句傻瓜,合上双目沉沉睡去……

  刘荣痴痴望着她的背影,终又叹息一声,拉过毯子轻轻盖好,舍不得打扰她
分毫……

  吴征独自坐在院落的天井里望着天边晚霞。一场淅沥沥的春雨下到傍晚,刚
停下不久。晚霞被落日的余晖照得镶上了金边,富丽堂皇。

  「自宫之后内外兼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吴征的记忆里,非常清
楚男子胯下之物的作用。两颗蛋蛋不仅仅是传宗接代,也是雄性激素的来源。男
子若没了卵子,丧失了雄性激素,不免就会阴气十足,同样也会失去很多雄性的
标志。——记忆中的那些健美大赛,女子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比得过男子的肌肉,
这些都是雄性激素的作用。

  想了好一会儿,吴征拿起身旁的树枝,就地画了张人体草图自言自语道:「
《九转玄阳诀》和菲菲练的功法异曲同工。宁鹏翼做了手脚,一本针对男子,一
本针对女子。栾家修炼此功,就要受五内俱焚之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切个干净,
彻底断了根。丘元焕的内功厉害理所当然。可是声音,还有外门功夫全然瞧不出
端倪又是怎么回事……」

  吴征同样内外兼修,《道理诀》比起燕国皇家半吊子的坑人货当然要高明得
多。吴征内功稍逊固然有年岁的原因,但外功大大逊色于一个阉人,多少有些说
不过去。

  他在地上的人体内又画了许多线条,起身道:「我明白了。丘元焕每回张口
说话,都以浑厚的内力从丹田发出,喉音再略作变换,所以听不出来。啧,不过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对付他一身内外兼修。」

  就如栾采晴所言,吴征实在是不着急去大秦复仇。宁家已从地下钻了出来,
固然风光无限,可也被名利地位所束缚,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难窥全貌。一个人档次上去了,就很难再回去适应从前的生活。一个宗族从地下
见不得光变成了皇族,就绝不可能再自行退回去。宁家从此之后,都会盘踞在大
秦的高位上,举宗族与全国之力,等待着吴征去决一死战。自吴征晋阶十二品之
后,心中盘算的第一个目标,始终是丘元焕。

  丘元焕在燕国位高权重,还亲手帮扶着两位皇帝登基,身份之尊崇难以想象。
这样一位极端重要的人物若是忽然死了,就算有人顺顺利利地接班,光是权力的
交接都会引起好大风波,别说接班就根本不可能顺利。丘元焕之于燕国的作用,
若是忽然死了,大体上都能和皇帝毫无征兆地暴毙比一比。栾楚廷登基后几次失
利,误了几次农耕,盛国也不再纳岁贡,国库开始亏空,根基不如前几代皇帝稳。
再能这么「帮」着推上一把,简直是美事。

  吴征想了好半天没想通,遂不再纠结。如果寻不着丘元焕的弱点,就一力降
十会。丘元焕再强,至多和祝雅瞳半斤八两,加上陆菲嫣和自己,还有对燕国熟
悉到不看而知的栾采晴,要杀丘元焕实在不太难。难的是如何一击毙命,才有安
然抽身离去的机会。吴征可舍不得拿吴府里的人陷在燕国去给丘元焕抵命,一万
个丘元焕也抵不上她们一根头发。

  抛去手中的树枝,吴征微微一笑。身家不同了……要是一年之前,还处处要
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拼命。韩归雁陆菲嫣守陵江城,祝雅瞳助守寿昌城,自己与倪
妙筠在伏牛山,哪一次不是险过剃头?吴府没有折损还真是皇天庇佑。现在么…
…盛国国力大增,吴府高手如云,若无十足的把握,完全不必要再去犯险。

  吴征双脚不丁不八,两掌平推,内力吞吐间,空气都发出爆裂的响声。

  与丘元焕一战,吴征硬生生接下他的绝招「两仪落」。当时只觉丘元焕的双
掌一阴一阳,两股劲力却又像漩涡一样转动,阴阳相互,轮转不绝,不愧两仪落
之名,威力也大得超乎想象。

  「阴劲源自他是个太监,阳劲就是他修的功法了。」吴征身随掌走,讥笑一
声道:「好了不起么?我也会!」

  只见他双掌挥出,一掌如怀抱日月,虚拿成圆,余势无尽,一掌如夜空惊雷,
直来直往,威力无穷。吴府三大高手,他的修为叨陪末座,但要对付丘元焕,最
适合顶住他力可碎月的攻势,也非吴征莫属。吴征忽然身形急转,指东打西,迅
若雷霆。

  祝雅瞳的武功根底来自天阴门,但到了她眼下的境界,多用自创的武功,譬
如「千手观音掌」,「迷梦八式」等等。陆菲嫣的武功也早已挣脱昆仑派的束缚,
内力报阴怀阳,招式一往无前。随着吴征对十二品境界的体悟更深,依托「道理
诀」修来的精湛内力,也不再拘泥于「天雷九段」。

  这一路武功,既有「天雷九段」的雷光霹雳势不可挡,也有陆菲嫣的阴阳相
济后招连绵,更有祝雅瞳的五花八门,千变万化。使来使去,都以一个缠字为主,
辅以突如其来的迅猛攻势,令人目不暇接。

  修养了十五日,吴征伤势尽复。体悟之后的武功内力虽没怎么增长,但对十
二品境界的感悟又有提升。一早打开院门出关,与家眷们其乐融融了大半日,到
了傍晚时分,陆菲嫣与顾盼依约回府。

  小姑娘兴致冲冲,双手提了两只大箱子,陆菲嫣也提了两只,一进府就娇声
叫唤:「大师兄,大师兄,快来看看!」

  吴征眼睛一亮,赶忙接过她们手中的箱子摆放在花厅,吩咐闭了门谁也不准
靠近,珍而重之地打开。家眷们都聚了上来好奇地围观,只见一个个陶土方块,
整齐地排列在箱子里,每一个方块头上都是正楷的字,颇似落款的印章,只是每
个章子都只有一个字而已。陆菲嫣又从箱子里取出数十片长方形木板,递了一块
给吴征。木板每一片都是书页大小,上有把手可握。吴征翻转过来,板面上掏出
数十个方孔,孔底装了机簧卡扣。

  「征儿,这就是烟波山土窑里研制的东西?」林锦儿满心好奇,吴征领她上
烟波山时曾远远见过那几座土窑。当时吴征曾说里面有惊天动地,足以改变世间
的宝贝。

  「师娘,是。我这就给您看看。」吴征取出一枚陶土印子倒转,按入木板的
方孔里。简单的动作,他的手居然微微颤抖。安好了一枚,又是一枚,直至将方
孔塞满,按下机簧扣紧,又甩了两甩,扣得十分结实,才颤声道:「纸和墨呢?」

  「都给你备好啦,别激动。」陆菲嫣笑吟吟地温柔道,美眸里傲意无限。说
不激动是假的,这东西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成品的作用,激动得连泪水都流了出来。

  「旷古烁今,福泽千年的好东西,能不激动么?」吴征将方块沾满了墨,待
干得不再有墨汁滴下,才对着白纸一印,一整排字迹便清晰落在纸页上。

  「征儿,这是什么?」就连祝雅瞳都禁不住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问道。

  「活字印刷。」吴征解开机簧,取下几个方块,又换上几颗卡好,重新印了
一张。

  满屋都是聪明伶俐之辈,瞬间就明白此物的功用。世间的著作若要刊印,要
么遣人抄录,就算把笔都写秃了,又能抄的出几本?要么聘请雕版师傅,一页书
就要刻一张雕版,费时费力,其间刻错了,刻坏又得重新制作,效率同样是极低。
连文风鼎盛的盛国,朝堂每年官印新出的书册不过三十本。各家书院为了一年的
心血能刊印出版,明里暗里地较劲,抢得头破血流。

  「你……你……你怎么想到这样的东西?」祝雅瞳拿着吴征刚印好的纸页,
爱不释手,仿佛捧着一件稀世奇珍。

  「昆仑大学堂要普惠世人,就必须要这样东西不可。」吴征激动的心情渐渐
平复,仍兴高采烈道:「收起来,收起来,不要让旁人看见,都要严守秘密谁都
不许说出去。」

  「这一样东西,岂止是让人光宗耀祖……简直可以万古流芳……」林锦儿忆
起吴征当时说的话,以及要拿这个宝贝去做什么,喃喃自语道。

  吴征兴冲冲地打开厅门喊道:「赵管家,赵兄,快来,快来。」

  赵立春急忙赶来,看吴征喜上眉梢急切地吩咐道:「立刻于我书写拜帖,再
备一份厚礼,召集仆从们绕城一圈,大吹大擂,把拜帖送去倪大学士府上。啊哟,
不对不对,且慢。」

  吴征一拍脑门像责备自己高兴得昏了头,跑回花厅哗啦啦地翻开黄历,诸女
奇道:「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干嘛呀?」

  「去倪府提亲,一高兴差点连良辰吉日都忘了看。」吴征快速翻了几页,指
着三日之后道:「哪!最近的黄道吉日!巳时是吉时!赵兄,记清楚了,贴上写
明三日之后巳时,我亲自到倪府提亲!还有,马上给我请一位制牌匾的师傅过来,
我要做一张牌匾,两日内必须完成,三日后提亲也要用。」

  倪妙筠惊得呆了,见诸女各色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来,有看热闹的,有羡慕
的,还有不怀好意的笑等等不一而足。人前害羞的女郎自脖颈开始,一路飞红了
俏脸,期期艾艾道:「都……都这个时候……天……天都快黑了……合……合适
……么?」

  「合适!」吴征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在空中甩了个圈道:「去你家提亲,什么
时辰都合适,就算不合适我也不管了!」

  「哎呀。」女郎在吴征肩头一顿粉拳,终于摆脱了情郎的熊抱,倪妙筠羞不
可抑,提着裙裾拔腿就跑,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声响道:「我回家去,这几日不来
了……」

  姑娘要出嫁,当然要乖乖地在家里呆着,哪有大喜日子就要来了,还每日往
外乱跑的……

            第三章心若铁石吴音之褒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尤宜嫁娶,入学,求嗣,纳财,栽种。

  巳时大吉!时辰刚至,吴府中门大开,两根唢呐当先,八面大鼓随后,吴征
穿大红礼袍居中,随后又是六张金锣。大吹大擂之下,数十只大红金漆木箱子被
抬了出来摆上车驾。吴征足尖一点翻上「宝器」,骏马人立着一声长嘶,当先的
唢呐吹着嘹亮激昂的乐曲开路,队伍顺着长街向北行去。

  吴府与倪府距离并不远,但两家豪门结亲的大事岂可草率。队伍先得绕上小
半个紫陵城,再于巳时中停在倪府门口。

  三日之前吴府已大肆宣扬过一番,紫陵城人尽皆知。就连皇帝陛下都特地下
了恩旨,吴倪二府相关亲族皆可不上朝。求亲的队伍这一露面,立刻引来无数百
姓驻足两旁围观。盛国已不知多久有这样声势浩大得接近嚣张的求亲,又是近来
正处风口浪尖,敏感到极点的吴府!

  「呸,这吴征到底想干什么?结亲倪府,是不是还要和费家攀上关系?今后
想在盛国做主么?」

  「真是不知好歹,陛下还能忍得下去?此僚不除,我大盛危矣!」

  议论纷纷,吴征骑在高头大马上却是仰头向天,不屑一顾。看他五官端正英
俊,这一番打扮起来,加上眉眼间的喜气,正是奔逸绝尘,夭矫不群。这一路的
招摇过市,自北转西,再一路向南,小半时辰后不早不晚,迎亲队伍停在倪府门
口。

  吴征提早五十步下马步行,足显尊重。倪畅文也早早亲自等在府门口,见了
迎亲队伍立刻降阶相迎,大家之气。

  「后学末进吴征,见过倪大学士。」吴征长揖到地行了个大礼。两人皆负博
士之名,但倪妙筠毕竟是前辈,还是大学士,吴征依然以晚辈之礼拜见。

  「吴博士免礼。」倪畅文单手虚扶后亦长揖回礼,以示不以前辈高人自居,
两人至少在身份地位上平辈论交。「吴博士郑重其事,不知为何呀?」

  「吴征特为求娶倪大学士爱女妙筠小姐而来。」

  「哈哈哈哈哈……」倪畅文放声长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像吴博
士自家来的?吴博士快快莫要说笑。」

  「家母已首肯,也曾与倪大学士当面提过。至于媒人添油加醋从来没多少实
言,吴征亲身前来,倪大学士随时可看一片真心。」

  「好一个一片真心!吴博士快人快语,先请进。但倪某丑话说在前头,倪某
若有看不见吴博士真心处,不能答允莫怪。」

  「吴征知道,一切任凭倪大学士做主。」

  「请!」

  「请!」

  两人惺惺作态一番给围观者看,并肩进了倪府。两家早就首肯的事情,还能
有什么变故?不就是最近市井里闹得凶了点……吴征来时信心十足,此刻又多少
有点心虚。不知道倪畅文是装腔作势呢,还是真的又要考校自己一番。大学士出
的题目,实在不太容易应对。

  宾主坐定奉了茶,倪畅文也不多言什么,直接摆了摆手道:「蒙吴博士抬爱
对小女青眼有加,倪某本不该多言。但小女从小顽劣好舞刀弄枪,也年过三十,
未必是吴博士良配,请吴博士先三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妙筠小姐的人才,吴征倾慕已久,爱得辗转反侧,
寤寐思服。再说爱情是不分年岁的,只要心心相印,何必在乎年纪?女大三,抱
金砖嘛。」吴征笑眯眯地答道。

  「你呀……」倪畅文点了点吴征,连连笑着摇头,又甚爱吴征的诗文,将窈
窕淑女君子好逑念了好几遍,道:「可是吴博士,您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倪
府沾上了便也洗不脱。吴博士着急忙慌地前来提亲,不会是找我倪府来做挡箭牌?」

  「呵呵,倪大学士说笑了。」吴征尴尬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还是直接道
:「的确有请倪大学士相助挡箭之意。不过吴征不是寡廉鲜耻的小人,这面挡箭
牌,吴征已替倪大学士做好了。」

  「哦?」倪畅文有些意外,正巧此时一位年届五十的妇人走了出来道:「哟,
小女心心念念的吴博士,还是第一回见呢,妾身有礼。」

  来人正是倪妙筠的娘亲,费鸿曦的女儿费欣娥。看她虽已年过五十依然颇有
风姿,且步伐沉稳武功不弱,吴征赶忙起身还礼:「见过倪夫人。」

  「夫人请坐,为夫正与吴博士相商他欲娶妙筠为妻一事,夫人看吴博士一表
人才否?」

  「一表人才是当然。但仅仅一表人才,妙筠可未必看得上。」

  话都说到了这里,吴征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挥手让随从抬上来一块牌匾,一
只木箱子。

  倪府门口一副楹联,上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下联人情练达即文章,吴征初次
见时就赞不绝口。倪畅文以这幅楹联表明自己绝不是不通世故的老学究,而是学
以致用的大才。这幅楹联之上却只有倪府二字,没有横批,想是倪畅文也未得适
合之作,所以干脆空着。

  吴征送来的第一件迎亲礼物便是这幅楹联的横批,直接按着倪府的尺寸与色
调做好。吴征扶着牌匾道:「吴征斗胆,为倪大学士的府门牌面做了个横批,请
倪大学士评价。」

  揭开牌匾上的红布,只见四个大字「取象于钱」!

  倪畅文看着四个大字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朝吴征拱了拱手道:「多谢
吴博士美意。来人,即刻挂上府门正中!」

  倪府门口仍围着大片的百姓,这么大的事情,谁都愿意看看热闹。倪府大门
忽然打开,十来名家丁带着梯子木锤等物,抬着一块牌匾就要张挂上去。

  「这牌匾哪儿来的?」

  「这不就是吴博士随身携带来的那块礼物么?写的什么?倪大学士要张挂起
来?哎哟,是横批!」

  「取象于钱?什么鬼东西,俗不可耐,吴征就这点本事吗?倪大学士莫不是
被蛊惑了,这种东西也配得上他亲笔的楹联?」

  「你懂个屁,莫胡言乱语。」

  「王兄为何出此污秽之言?」

  「因为你就在胡说八道。我来问你,铜钱是样子?」

  「那又有谁不知道?圆形的钱中间一个方孔,有什么稀奇,还不是一身铜臭
俗不可耐?」

  「呵呵,你真是好学识,当真羞与你为伍。」

  「王兄别生气呀,还请明言。」

  「你且认真看倪大学士这幅楹联,说的什么?再看看这横批,要我说,妙到
毫颠,天作之合!」

  「这……倪大学士说的是做人……取象于钱……取象于钱?这……这是说…
…做人要像铜钱一样……外圆……内方……竟然,竟然会有这样的绝对……」

  「是不是绝妙好辞?吴博士的才起,我是彻底的服啦。」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不一时都明白了牌匾的含义。待牌匾挂好,竟然不约
而同地鼓掌喝起彩来。就这四个字,的确叫人心悦诚服。

  倪畅文也听见了掌声彩声,拈须一笑道:「光耀门楣!真是谢过吴博士。」

  「不敢不敢。小小心意,多谢倪大学士赏脸。」

  「但依吴博士所言,用这面牌匾做挡箭牌,似乎不太搭边吧?」

  「正是,吴征还有一件宝贝奉上。请倪大学士屏退左右。」

  仆从们退下,花厅里只剩下倪畅文,费欣娥与吴征三人。吴征先研了墨,铺
好纸,揭开木箱,拿出活字印刷的几样部件来。

  木箱里带了二百余个陶土方块,一块木板。吴征先塞满了一块印在纸上,取
下之后再又换新字塞上,又印了一张。正是倪畅文的一篇得意之作!

  「新年开春,不久后又是各大书院报朝中刊印书籍的日子。听说往年书院之
间竞争出版,每一年都闹得鸡飞狗跳。倪大学士手中有了这件宝贝,当可平息书
院之间的争端。」都是聪明人,不需吴征多做解释,只看了一遍倪氏夫妇均明了
其中奥妙。

  费欣娥叹了口气,深深一福道:「吴公子,妾身是彻底服了你啦。请受妾身
一礼。」

  「不敢,倪夫人礼重了。」

  「不重,不重,和吴公子的宝贝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倪畅文抚摸着一个个陶土制成的方块,爱不释手,摇着头道:「吴博士,这
件东西倪某不敢受。受之有违天和。倪某……倪某也受不起。」

  「那就联署吴征的名讳好了。」倪畅文见奇珍而不据为己有,吴征也为有这
样的亲家感到高兴,道:「此物以陶土作料,总是不够坚固耐用。倪大学士可先
暂用,待收足了银两,换以铜制,不仅经久耐用,字迹也更加清晰。泥活字算是
倪府与吴府共创,这铜活字就是吴府送给倪府的聘礼!」

  「哎……妙筠何来三生之福得遇吴博士!」倪畅文再无犹豫,有这件宝贝在
手,他要还止不住市井流言纷纷,这个大学士也白当了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吴征
与倪妙筠?「小女在后院相候,吴博士请自去相会。」

  看着吴征向后院行去,倪畅文心中大为懊悔,早知吴征有这样一件宝贝,自
己又何必节外生枝!万一岳丈起了好胜之心,吴征过不了关,可怎生收场……这
样福泽万代的好东西,谁又不愿在自家手上发扬光大呢?

  吴征舒了口长气!总算得了倪畅文的首肯,把美人娶回家就在眼前,如何心
中不喜。

  但刚行至后院,欢天喜地的脸色又难看了下来。

  只见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凉亭里,身后站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老者
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两只茶碗,一面棋盘。一局棋局将终,老者深蹙双眉,正在苦
思之中。老者对面并未坐人,居然是百无聊赖间正在自弈。

  「费老爷子!」吴征收起苦笑,上前施礼。

  老者正是盛国国师,倪畅文的岳父,倪妙筠的外公,天下第一高手费鸿曦。
见吴征前来,费鸿曦停了自弈,起身拱手道:「吴掌门,请坐请坐。」又朝身后
的费金言使个眼色道:「老夫与吴掌门叙叙话,金言,你去多取些好茶来。」

  「吴掌门,不是老夫爱管闲事,实在是我那贤婿对他的宝贝女儿割舍不下,
非要央请老夫对吴掌门再考教一二。哎,我那外孙女儿也不易,从小背井离乡独
自吃了不少苦头。老夫一想也对,嫁人需得嫁入好人家。哪,老夫这就来管管这
件事,哈哈哈,吴掌门莫怪。」费鸿曦捋须大笑着道。

  「该当如此!」吴征心中发苦面色不变道:「妙筠小姐是倪府的珍宝,岂有
随便之理。」

  「吴掌门大气!」费鸿曦竖了竖大拇指,道:「论武林身份,老夫与吴掌门
平起平坐。但论辈分年纪,老夫还是虚长了几岁,总不能以大欺小。这样吧,就
请吴掌门出题,只消赢过了老夫便作数。我那女婿也没话可说!吴掌门看怎么样?」

  「就依费老爷子的意思。」不答应还能怎么样?倪妙筠终归还是人家的女儿,
人家说了算。

  只是要赢过费鸿曦,简直比登天还难。比武功,吴征铁定不是对手。费鸿曦
天下第一高手可是祝雅瞳都认可的,拼起命来说不准,光比武吴征必败无疑。

  比文才,费鸿曦也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一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堪称大家。
吴征自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莫不是要耍赖和他比比物理公式,化学周期表,乘法口诀表什么的……吴征
抽了抽嘴角……

  「吴掌门,请出题吧!」费鸿曦笑吟吟的。他固然极欣赏吴征这个年轻人,
但也绝不会轻易放他过关。天底下高手不多,能切磋对双方都是好事,出全力才
是绝顶高手之间的尊重。

  吴征冥思苦想,目光垂落,自然而然看见这场将尽的棋局。

  江南文风鼎盛,好对弈者不在少数。吴府搬来紫陵城之后,闲暇时家眷们也
常常弈棋取乐,倪妙筠自己就是此道高手。吴征平日忙碌,对弈棋本也兴趣不太
大。就是偶尔凑趣跟着看几盘下几盘,稍稍也学了一些。

  眼前这局棋已下到了最后。费鸿曦自弈到了这里,黑白两棋势均力敌,胜负
只在半目之间,正互寻劫材争抢官子,稍有差错便是满盘皆输。

  吴征见棋盘左下角黑白棋绞杀在一处。黑棋做出一个气眼,另有半个与白棋
相生相克,白棋同样只有一个气眼,正与黑棋劫争这半个气眼。这里正是整个棋
局争夺的关键之处。黑棋想要守住此地,就要彻底将半目气眼据为己有才可做活。
白棋若失了这片地盘,终究会以半目告负。——无论是谁争夺失败,都再无回天
之术,投子认输便罢。

  吴征想了想道:「晚辈斗胆,就与费老爷子续下这盘残局吧?」

  「吴掌门还善对弈?」费鸿曦惊喜道,他自弈下到此处几成死局,正冥思苦
想破解之方。但自弈就有这个局限,都是一个脑袋计算出来的,无论想到什么妙
招,另一个自己都有料敌机先的优势,提前应对。吴征既选了对弈,想来必有过
人之处,或可有点睛妙笔破解,他长笑道:「吴掌门执黑还是执白?」

  「该黑棋还是白棋下了?」

  费鸿曦抽了抽嘴,狐疑道;「黑棋下。」棋力高深者,根本不必问这个问题。
盘面上的情况,若轮到白棋先落子,黑棋已然是输了。吴征居然还问,莫不是一
窍不通根本看不出来?

  「晚辈就执黑吧。对了,费老爷子,咱们也博个彩头,一局一两银子,就当
作妙筠姑娘的聘礼如何?」

  「哈哈哈,甚好。吴掌门请!」

  吴征拈起一枚黑棋,想也不想,啪地拍在棋盘上,费鸿曦一看面色大变……

  「小姐!小姐……」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快说呀!」倪妙筠倚门而望,从一早鸡鸣三声起来就
坐立不安。等吴征进了倪府,更是翘首以盼。坐在闺阁里哪里等得下去?说不得
就让侍女打探了来回奔走,告之详情。

  「姑爷已经……」

  「什么姑爷,别乱说话。」倪妙筠俏面一板,心乱归心乱,毕竟人前害羞已
成本能。女郎也微觉不妥,赶忙说道:「好了好了你随便叫,怎么样了呀?」

  「姑爷已经过了老爷那一关,在院门凉亭里见着了费老太爷,两人交谈甚欢,
费老太爷一直笑呢。」不愧是大学士府的侍女,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条理清晰。

  「这样么?嘻……咳咳,外公怎么说?」

  「老太爷说,任由姑爷出题,只消赢了他便可。」

  「啊哟,他怎么赢得了外公?外公真是……」手上擦汗的方巾被女郎不自觉
地搓来搓去,这小半日下来,方巾都有些微湿。倪妙筠焦急了一阵问道:「他们
比什么看见了没?」

  「看见了。姑爷说要和老太爷对弈。」

  「对——弈——?」倪妙筠小嘴张圆目瞪口呆,手一松,方巾飘飘荡荡落下
地去。吴征下棋是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说略通门道算是抬举了,大体就是个
晓得基本规则,能站旁边看一看的水平,还未必看得懂。费鸿曦都能自弈,棋力
可想而知,堪称直逼国手。就是让吴征十子,吴征也下他不过。

  「完了,全完了……」倪妙筠一跤瘫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小嘴嘟得老高,絮
絮叨叨地埋怨:「你拿什么跟外公对弈,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一个个的都没来由
地为难人,气死我了!你就算要比暗器,也比下棋靠谱那么一点点呀……完了完
了,这可怎生是好。」

  「小姐别着急,我看老太爷很是头疼呢?」

  「什么?」倪妙筠一惊,又升起「一线生机」,旋即摇头道:「不可能。外
公怎么可能头疼。」

  「是真的。他们不是从头下起,下的是老太爷等候时自弈的残局。」

  「残局他能下得过?」倪妙筠没好气地嗔骂一声,对侍女谎报军情十分不满,
想想又道:「外公怎么头疼了。」

  「婢子没看清,就见姑爷落了一子,老太爷脸色都变了。」

  「当真?」倪妙筠一想往日吴征常有惊人之举,说不定真从残局里看出什么
门道来。他不是最擅长在生死边缘寻找一线生机的么?「快快快,你再去看看怎
么样了,哎呀,你跑快点。轻点轻点,别打扰了姑……他们。」

  吴征执黑落下的一子,正将双方争夺的半目气眼堵死。这一字落下,固然叫
吃整片白棋,可也把黑棋的活路全然堵死,成了死棋一片。费鸿曦只消在那个假
气眼里落子,整片黑棋就都要被提去,自然是输了。

  但看他气定神闲地落子,似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费鸿曦惊疑不定,说不定吴
征有什么厉害的后手,已然寻到他看不出的生死关键,不由又考量起棋局来。

  千算万算了半天,除了几个劫争之处,棋盘早已定死再无可发展的余地。费
鸿曦全无头绪,吴征等于是自绝于此。他又算了一边确定无虞,才狐疑地落子,
将这一小片自寻死路的黑棋提去。

  吴征等了半日,见状立刻投子道:「我输了。」他提笔在桌侧的毛笔上划了
一横,以示输了一局。将棋盘复位,拈起一枚黑棋啪地一声,仍是落在原地,将
棋盘所有进退之路全部堵死,大有「你不杀我,我便杀你」之意。

  费鸿曦又皱起了眉,不明吴征何意。但棋局他已了然于胸,这一回没想太久,
依然落子将黑棋提去。

  「我输了。」吴征麻利地投子,提笔划了一竖,将棋盘复位,依然拈黑棋落
在原地。

  转眼间五局已过,吴征熟极而流地认输,记录,复位,笑吟吟地再开一局。
费鸿曦看吴征记录棋局次数的纸上写了个正字,大笑道:「吴掌门真是妙人!哈
哈哈哈,好家伙,这就白花花的五两银子。来!老夫就陪吴掌门好生比一比!」

  「小姐,小姐。」

  「怎么样怎么样?」

  「姑爷输了五局了……」

  「我……这臭棋篓子……早料到如此。」倪妙筠刚刚抱着的一线希望顷刻间
灰飞烟灭,几乎瘫倒在椅子上:「我就知道,再下一百局一千局他也赢不了……
大事要糟了……外公呢,外公怎么说?」

  「老太爷夸姑爷是个妙人。」

  「妙人?都笨成这样了,还什么妙人?」

  「不是啊小姐,我远远地看老爷,夫人,还有费大公子爷在另一座凉亭里观
看。老太爷称赞姑爷的时候,老爷也拈着胡子在笑呢。」

  「真的?」倪妙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亲自飞过去看一眼到底发生
了什么。

  「真的,看夫人也觉得十分有趣。你不知道,老太爷还挺腰振作精神,说要
和姑爷好生比一比。」

  「难道借棋局比武功?吴郎把棋子打进棋盘里去了不成?那又什么稀奇,外
公也能办到。哎呀……急死人家了……」倪妙筠胡思乱想,又打发侍女道:「你
快去再看一看怎么了,等等等等,回来回来,你要是隔得远了看不清,寻机去问
问我娘,到底是怎么了。一定要问清楚呀,别左耳进右耳出,我娘说什么你回来
全忘了。」

  「不会不会,小姐放心,我每个字都记清楚了再回来。」

  凉亭里一老一少仍在不停地落子,记录,复位,再落子。

  「你看看你出的坏点子,爹爹较上了劲,不知道他们要比试多久才罢休。」

  倪畅文看着两人重复的动作,却摇头晃脑大是欣赏,闻言尴尬道:「不是你
说吴博士年少有为,吴府里如花美眷众多,怕女儿嫁过去受了冷落嘛……我这才
央请岳丈前来,也好叫吴博士知道娶妙筠不易,日后当倍加珍惜……」

  「那……我也没说要为难他呀。」

  「这且不谈,夫人你看,岳丈大人已有多久不曾这样兴致勃勃过了?」

  「不是多久,而是极少极少这样。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让爷爷提起兴
致来。姑丈,姑姑,自我随在爷爷身边起,这样的事绝不超过五回。」费金言目
露羡慕之色,又有自叹弗如的遗憾。

  「我输了。」吴征笑了笑,手边的正字写了满满一页,他顺手揭去换了一张
新纸,划上一横。

  「啧,要是每日都有这样的好事,老夫就富甲天下矣。」费鸿曦捋着长须,
两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一页下来少说有二三百两银子。

  「哈哈哈哈,费老爷子说的是,可惜倪府只有一个妙筠小姐。老爷子小心,
叫吃。」吴征又拍下一子。

  「提了。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费鸿曦依旧如前提去黑棋一小片棋子,
大笑道:「来来来,再添上一两银子。」

  棋局一局一局地开下去,两人心无旁骛,乐在其中。

  那侍女看了半天不明白,大着胆子,放轻了脚步趋至费欣娥身边,道:「夫
人。」

  「嗯?筠儿让你来的?」

  「是。小姐让婢子来看看,婢子看不明白,报了几回都说不清。小姐急得头
上都出了汗,婢子只好来打扰夫人。」

  「呵呵,五妹这般心焦么?」费金言忍俊不禁,这一场求亲搞得市井里沸反
盈天议论纷纷,进了府还这般精彩,想不到后院里还有好戏也在上演,实在让人
想不到。

  「是婢子的错。婢子不明白老太爷和姑……吴大人在比什么,说了句他们对
弈,小姐就急了,骂吴大人笨,还说他是臭棋篓子,怎么敢跟老太爷对弈……」

  「噗嗤,筠儿到底有多着急嫁过去?」费欣娥笑出声来,道:「你回去跟小
姐说,他们不是在对弈,在比耐心,比恒心,比毅力,谁先熬不住了才算输。」

  「是,婢子这就去。」

  「且慢!罢罢罢,还是给筠儿说清楚吧,否则她忍不得,一会儿自己跑出来
偷看,那成何体统?」费欣娥放慢了语速,道:「吴博士输一场就赔一两银子,
但是他可以一直输下去,输到他不想输,或者再也坐不住不想比了为止,才算他
彻底输了,这场婚事也就作罢。老太爷赢一场不算赢,要么赢到吴大人不下了放
弃,或是一两银子再也掏不出来,那才算赢。但是老太爷若是熬不住不想比了先
认输,那吴大人便赢了。记得了么?跟小姐好好地说,让她安心等着。」

  侍女默默念了几遍,确认没有差错,才又一路小跑着去了。

  费欣娥也起身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安排膳食酒水,这一局呀,可没那么
容易下完。」这一老一少,一个老夫聊发少年狂,一个锲而不舍,定要铁杵磨成
针,谁也不会轻易让步。同样的一局棋反反复复,还不知道要下多少回。

  「原来……是这样……」倪妙筠膝弯一软,翘翘的丰臀摔在椅子上发出声闷
响,这人哪里笨了,简直用了个最最聪明的办法。与费鸿曦比武是下下之策,不
仅比不过,万一有什么损伤面子上都不好看。棋力也是比不过的,但借下棋比恒
心毅力,吴征顺势展示对倪妙筠的一番诚心诚意。而且只要吴征不想输,他就输
不了,这是铁心了要把倪妙筠娶回家!

  费鸿曦当然也不会轻易放他过关,你说你必娶倪府的珍宝,那就看看你的决
心有多大!到底大到了哪里。吴征借着棋局拉费鸿曦下水,只消他能坚持到最后,
整个过程都是他对倪妙筠情意的最好展现!

  一局棋反反复复,从巳时末转眼就下到了酉时末晚霞漫天,看两人的气势,
还要继续下下去。

  「叫吃,老爷子小心。」

  「提子!来来来,吴小友快快提子,老夫给你斟酒。」凉亭里的石桌旁又摆
了张木桌,上面摆了十来样荤素下酒菜,还有糕饼与鲜果等等。不时有仆从上来
添酒,再清理桌面,或是换上新菜。

  「是。谢老爷子。」

  「谢什么。快快,摆好了?吴小友,落子!来,干一杯。」费鸿曦双颊红润
意兴飞扬,举起铜爵先递给吴征,再举起自己的,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又是
一轮棋局。

  「爹爹有多长时间没给人斟过酒了?」

  「不知道,反正我只得岳丈斟过两杯。」

  「他俩都喝了半坛子下去,要不要悠着些?」

  「姑姑,这点酒无妨的,再喝二十坛也无妨。他们没比酒量,也没有借酒取
巧之意,就是爷爷兴头上来开心罢了,让他们喝吧。」费金言回头朝倪府管家招
了招手道:「你拿信物回我府上找到管家,将老太爷珍藏的九粮珍全都取来,就
说老太爷要喝。」

  金乌坠地,玉兔东升。

  侍女来回跑了已不知多少趟,腿都酸麻了,回到倪妙筠闺阁时已有些打颤。

  「来来来你坐好,我给你捶捶腿。」倪妙筠扶侍女坐好半蹲着就给她捶起腿
来。

  「啊哟,小姐,你这是要折杀婢子么?」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给我坐着别动。现在怎么样了赶紧说!」倪妙筠媚眼
一横,又讨好道:「你歇一歇喘口气,待会儿再去一趟。」

  「婢子腿都要断了……但是为了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侍女拍了拍胸口,
道:「老太爷和姑爷还在下。费大公子把九粮珍都从家里取了来,老太爷这回一
点不小气,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小姐你不知道,往年就算逢年过节,老太爷都只
舍得拿个两三壶出来呢。」

  「吴郎……」倪妙筠垂首满目柔情,嘴角都是甜蜜的笑。情郎被爷爷所认可,
看样子还当做了忘年交,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而吴征的表现也没有让她失望,
即使家中不断地出题为难他,他还是凭借自己的智慧折服众人。当然最重要的,
还是他对自己的情意,正是这份情比金坚,才让他一往无前,绝不会放弃。自己
担心了大半日,现在虽仍是焦躁,却无比地心安。女郎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一阵
吴征绝不会输给费鸿曦。

  鸡鸣三声,这欢声笑语的一战居然又打了一夜。吴征额角开始见了汗,一整
夜的不眠不休,加上枯燥无味的重复动作同样是极大的压力。说来轻松,其实是
极大的考验。恒心与毅力嘴里说来都简单,但真又有几人能做到?不仅吴征,费
鸿曦的脑门上不时冒出蒸蒸白气,显然也已动用了内力支撑。

  但吴征嘴角还是带着微笑,气定神闲,只要费鸿曦还想玩,他就奉陪到底。

  直下到了时辰近午,吴征依旧落子一记,费鸿曦哈哈大笑,袍袖一拂打乱了
棋盘道:「吴小友,老夫是彻底服了你啦。认输,老夫认输。」

  「谢费老爷子高抬贵手。」吴征激动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竟把椅子都推倒
在地。

  「贤婿啊,贤婿。」费鸿曦朝倪畅文招了招手道:「不是老夫不尽力,实在
吴掌门铁了心要娶筠儿,老夫也拦不住。」

  「不敢不敢,有劳岳丈大人,小婿惭愧……」

  「这有什么愧不愧的,老夫要恭喜你招了一门好女婿。」费鸿曦拿起吴征手
边记录棋局的厚厚一叠纸页抖了抖道:「哪,老夫也不算白来一趟,这里可得一
两万两银子吧?不能便宜了吴掌门,他家有钱,一两银子都不能少。这份嫁妆就
算老夫给筠儿挣的,也不丢人。筠儿呢,还不快唤她出来。」

  倪妙筠早等得魂不守舍,一颗心飞在院子里不知道多久。仆从来传话音还没
落,她拔腿就奔了出去。见吴征笑吟吟地张开怀抱,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目中
只有他一人,再顾不得害羞与避嫌,飞燕般投在吴征怀里,在他额头重重吻了一
口。

  吴征激动地抱着倪妙筠转着圈,费鸿曦捋须笑道:「郎才女貌,登对儿!贤
婿啊,快快与吴掌门定个好日子吧,老夫都有些等不及喝他的喜酒咯。」

  「等着急了么?」

  「你跟外公对弈,都吓死人家了。」倪妙筠想起来仍是心惊肉跳,又惊又喜
之下,眼圈儿红了。

  「我哪敢跟费老爷子比棋力呀,从今天起,妙妙就是我吴府的人了。」

  「去,不是今天。」倪妙筠陡然想起长辈们都在身边,忙从吴征怀抱里挣脱
出来,羞红着脸见过费鸿曦:「外公。」

  「妙妙?嘿嘿,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意思。筠儿,外公帮你试了试,吴掌门一
片真心,你嫁了个好夫家,往后你是能享福咯。从前迫于形势,幼时让你吃了不
少苦。能有这一门好婚事,外公也心安得多。」

  「其实……若没有去天阴门,人家也不一定能认识他……」倪妙筠声若猫叫,
垂着头揪着长发,忸怩不安间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时也命也,焉知非福啊。」

  费鸿曦感叹间,倪畅文已看好了日子道:「十七日之后又是黄道吉日,不知
道祝夫人意下如何?」

  「我娘已允了,由我自己做主即可。倪大学士,就依您的意思办。」

  「还在叫我什么?」

  「呃……岳丈!」吴征大喜间跪地磕头,一时忘了控制力道,磕得砰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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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江山云罗】(1.0-16.15完结)作者:林笑天